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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鸾,我的前半生我的后半生 > 78.

78.

迷迷糊糊中,她对着那已经熄灭还冒着轻烟的灯轻道,她很想挤出一丝微笑,却没有来得及。

大雄宝殿的琉璃金顶依然流转着七彩宝光。

九层佛塔的大香炉依旧燃着最纯正的沉檀香,烟雾缭缭绕绕。

那庄严的供台上繁花朵朵,怒放出最绚丽的颜­色­,细闻……少了一股幽淡清郁的香气。

大殿里中中间的供桌上,还是那柄被搽得澄亮的高大铜灯,细看……新换的灯芯少了以前老芯结得美美的灯花。

“唉……”待最后一声钟声响尽,小童合上了经书,再不犹豫,跪在了佛的面前。

“拿定主意了?”佛陀的眼睛如天空般清澈,又如大海般深邃。

“弟子愿放弃阿罗汉的果位,重新入世修行。”童子微低着头,声清音润。

“茉莉是动了凡心做了不该做的事,重新轮回去应她的业去。灯芯自愿陪她经历轮回尝遍所有苦痛,他们是尘根纠结,自愿入那红尘,孩子……你是为何?”

“这尘根纠结之缘,其实都因弟子而起。弟子把茉莉每次都放在油灯旁边,让他们有了相处的因;弟子好奇用手碰了花枝促成了她熄灯之果。所以弟子决定随他们入世,解了这因,还了这业。”

童子仰头祈求着佛祖,佛陀低垂着眼注视着他,那目光就象那最慈爱的父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充满慈爱与温暖。

“万缘皆有因,众因终有果。去吧孩子……”一道淡淡的紫­色­光芒融进了童子的心口,他低头看来……是个淡­色­的“丹”字。

“这是让你轮回中保持清醒,记得自己的修行,记得我……”佛陀说得缓慢,一字一顿,要他听清。

象潮水托起了自己,童子感到一种无形的东西汹涌而来,即将吞噬身体,吞噬意识……这,就是红尘的浪潮么,童子轻轻闭上了眼。

冥冥中听到一声叹息:“记得……把那两个可怜的孩子也给我带回来罢……”

那是……佛的声音。

孟姑

草原的天,犹如­阴­晴不定的娃娃脸,方才还艳阳晴空,此时却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滴滴答答如落珠般打在坚实的牛皮帐篷上。

“那个童子就是本人,嘿嘿,练丹的道士,丹道士。而那灯就是皇上您,茉莉嘛……”这道士嘴巴斜斜往屏风后的床榻方向一努:“自然就是茉儿了。”

“茉儿也是你能叫的?”一直背对着听故事听得很仔细的皇帝冷冷一句话茬进来,让这道士缩紧了脖子,打了个激灵。

这个主可是不好惹的主儿,上辈子他做灯时就不爱说话,冷冷的­性­子却没想到为那小茉莉花儿能爆发出如火似荼的热情。可是……这茉儿……怎么多少世轮回也改不了这股子痴傻劲,做花儿时那样,这番做人还是这样。

“这前世今生的故事听来哀婉动人,很美。可是,朕……不信!”

一袭石青单袍的玄烨步出屏风,常服冠的正中那颗洁白的拇指头大小的东珠在烛光下晕出粉彩。底下,却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清俊如昔。

“皇上既然不信,也难为听任贫道胡诌这么久的浑话,这就告辞。”没等皇帝允许,他嬉皮笑脸地溜着眼睛歪着嘴一甩拂尘这就想站起来。

“大胆!”常宁见这野道士不要命的拂逆行为,立即呵斥道。

“嘿嘿……帝王家也无常!说什么情正浓,爱满肠,纷飞东西无思量?唉唉,真荒唐,到头来,轮回空去叹无常。”

丹道士弹了下约微歪掉的道冠,自顾自地就往帝帷门口走去。没待走得几步,“呛呛”几名侍卫拨刀杵在他面前,如铁塔一般威武,那银白­色­的刀刃发出嗜血的寒芒,让人不敢正视。

一时,帐内静寂,见侍卫正屏息等待主子的一声令下,就要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逆圣颜的傻道人拉出去剁了,常宁吞了下口水。

“臣弟这就带这疯道士……”

没等常宁说完,玄烨罢了下手,叫侍卫们都退出帐外。

“当年郭琇的‘拂逆’我都能忍得,这不懂宫廷礼仪的……”他顿了下,看了眼那道士又道:“恩,江湖奇士,他既能言非常人言,也许就能做非平常事。”

他踱步过来深深看着丹道士:“恭亲王说你能‘唤醒’她,那,这就试试。”

“没想到皇上虽然不信贫道的故事,倒是信任贫道的能力,呵呵。”他瞅着皇帝眨巴着眼睛。

“朕只是想赌赌这命!朕和她做了怎么样的错事,缘何上天待我们如斯?”眼睛发狠,他咬着牙道。

仿佛在回应这位帝王的控诉,“咔嚓”一声雷鸣,好像就落在帐篷正上方,震得人耳嗡嗡作响。

这突来的雷声让丹道士收敛了嘻嘻哈哈的神­色­,微眯着眼睛掐指飞快地算起什么来。

半晌,他睁开眼睛直楞楞地盯着皇帝,一扫先前的嬉皮笑脸,肃穆言道:“我倒真有把握能把她唤醒。不过,这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因缘本来天注定,如果硬要逆行,可要付出代价。”

玄烨拉了下嘴角,眼底闪着暗芒:“如果能让她醒来,朕愿付出一切代价。”

“唉,虽然皇上不信,但贫道还是要说,茉儿……恩,这位姑娘上世犯下佛前熄灯之罪,命该轮回三次,是你强大念力牵系住她的魂魄,让她不能忘记你,一次一次追随你而来……就象当初你追随她而来到这个世界。唉……孽缘!孽缘!”

玄烨见他有的没的又罗嗦这许多,早已等不耐烦,正要发作……

“命,自然要拿命来续,如果要皇上的天命,去续她的命呢?皇上可会愿意?”道士闪烁着如豆的小眼缓缓问道。

“不!皇兄休听这疯道士胡言乱语,常宁这就带这疯子出去!”

这个疯子居然想要皇帝的命!常宁一撩前襟,就要上来捉人。

孽镜,那如冰的镜面这头是孤独的自己。

看着他们就象在我眼前上演的一场最最真实也最最生动的戏,可戏就是戏,不管怎么投入,我这个看戏的人却也无法跑到孽镜的那端,与他们融在一起。

“不!”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我对着冰面对他们大吼,却只能听到远处空荡荡的回音。

我不愿意他来换我啊!烨儿你怎么这么笨!我追随你才来的这里,如果我活了,你却……那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

我紧紧地揪住胸前的衣服,心疼得不能自已。脸颊上的眼泪一行一行滴落如雨,他听不到,他看不到!他……什么也不知道!

“君无戏言!朕说过,只要你能‘唤醒’她,只管去试!”他缓缓说道,苍白的的脸上那清湛的眼如静湖一般。

皇帝的话,立刻让帐内蠢蠢欲动正准备来捉这个不知死活的道士的常宁收回脚步,只是悻悻地瞪了道士一眼。

“但是,如果你只是个哗众取宠的江湖术士……”眼底一点幽黯闪过,扯了下嘴角陡地拉出一丝淡笑。

“呵……臭道士再怎么狂妄,这个­肉­身还是爱惜的,人身难得!人身难得呀!不过,还需要准备点东西。”

他下意识的退了几步,滴溜溜地四下扫了圈正怒目瞠视着他的恭亲王,和门口几个腰圆膀阔绾起袖子半拉着刀的贴身侍卫,比起这些个看似凶神恶煞的“金刚”,眼前这个轻言细语还挂着一丝笑容的主儿却让他觉得不自在。他收起嬉笑,识相地打着哈哈。

他看看窗外的天­色­,吞口口水又道:“需要马上设个坛,就在帐内设,时辰马上到了。还有一碗清水……最关键的是需要那位姑娘的血,和她的至亲的血混在一起做引,贫道才能施法。另外……”

听到这里,常宁实在忍无可忍,斥道:“你这疯子除了要让皇上流血,还想茉儿的身上再挨一刀?”

“另外就是,除了这位姑娘的至亲以外,做法过程不能让这些闲杂人等观瞻。”他瞥了一眼被那句“闲杂人等”气得憋红了脖子的恭亲王。

雨此刻越下越大了,瓢泼似的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击鼓一样的“咚咚”声。风夹着雨,呼呼地肆虐过草原像有人在哭泣一般“呜呜”嚎叫。突来的一道闪电,透过薄薄的带着菱纹的木条纱窗,在玄烨脸上印出斑驳的光影。

他望着那扇屏风出了回神,左手入怀,拉出一把珐琅柄的小鞘刀。轻拨出鞘,烛灯下那银白的刀刃分明还粘有一抹鲜丽的嫣红。这道血­色­的艳丽让他眯了下眼,忍不住用手轻抚,又象被烙铁烫伤一般飞快收回。

“没有人能再让她流血,朕也不能!这上面有她的血,应该可以取用吧。”冷冽的语气却并不是询问。

大概够了,只需要一点,能融进水里就行。但是……还需要找一个她的至亲的人的血做引。”

“怎么才算至亲?”

“上下三代血亲。”

“夫妻呢?”

“当然也算!”

“常宁,你这就带他速速准备。茉儿她……睡得太久了,不能再耽搁。”

常宁虽然打心底想收拾这个疯道士,但是更知道他这个皇帝哥哥的脾气,低声应诺着,松开了一直捏成拳头的手,退下办差去了。经过道士身边时,狠狠瞪了他一眼,丹道士回他甜甜的一笑,笑得像个孩童般纯真,跟着他步出帐外。

“爷——王爷!嘿嘿,别的东西都好准备,但是这姑娘的亲人的血引得先找到啊,时辰快到了。”道士眨巴着小豆豆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常宁。

常宁顿时额上青筋暴起:“你还说你术能通天呢!难道你就没算出来他们是什么关系?”

“人无完人,我能做救命大法事,就不能让我在小事上糊涂一下么?”他涎着脸嘻嘻地盯着这位暴跳如雷的亲王,完全是以逗怒常宁为乐趣的一幅讨打样子。

“他们是夫妻!”常宁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想在他脸上打一拳的冲动,甩出一句话,自顾自地走在前头再不睬他一眼。

“等等啊,我是难得糊涂,一时糊涂,偶尔糊涂……”道士掀起道袍的一角半包住头,冲进如网般密集的大雨,边跑边喊,追着前面那个魁梧的武士的身影。

唉……皇宫里长大的人火气怎么这么大呢,这小子不经逗,不好玩了。快弄完这差事,找别的地儿玩去。

茉儿……再不救你,你那位黑脸“相公”怕真会把我给撕了。等着啊,师傅来了!

“茉儿,真是羡慕你,他能为你死呢,换命……”耳边传来幽幽的喟叹,还带着一股子如蜜的花香,孟姑回来了。

一身翠衣绿袄扎着羊角的孩童模样的孟姑手腕处挎着一只藤篮,里面放满了大大小小的蔓珠沙华,那片火一样的艳红,像是在这青­色­篮子中燃烧一般。

“可我不愿意他这么做!”看着孽镜中他的影像,心中就痛。疼痛,是因为我还能感知;疼痛,是因为我深爱过!

不知道孟姑会不会懂……

她嘟着粉红的小嘴,黑白分明的大眼晶亮地瞅着我:“我怎么不懂,我大你几千岁呢!什么事没经历过。唉……当年我能有这样的爱情,就不会现在一个人跑到这幽冥地府做这吃力不讨好的破神仙了。”

“可我不舍得他也死啊,他这样换有什么意义!他来这里换我回阳世,我们还是错过!就象这蔓珠沙华的花儿和叶,生生相错。”

“这老道说是换命,一命换一命?孽镜中他这么说的?”孟姑不相信地瞪圆的眼睛。

“大概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不愿换啊,孟姑能帮我么?”听她说话口气,难道有别的意思?我哀求着她,希望系在她身上,就想溺水的人想抓住那根能救命的浮木。

“这可恶的老不死的东西,连自己的徒弟也捉弄!我帮你质问他来!”孟姑忿忿地放下蓝子,小小的身子左右摇摆着跑到那冰一样的镜子前面用两只­肉­敦敦的小手拍着那冰面对着里面大嚷:“臭道士,你叫我在这里安抚你的徒弟,她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你还在那边捉弄她相公说什么换命!玩够了没!”

“孟姑,我们在这边说话他们听不到的,我试过了。”

可是刚不管我多大声哀哭,叫嚷也丝毫没有动静的镜子,此刻仿佛只是一张透明的纸,声音好像真的传了过去。丹道士的脸朝我们这边转来“嘿嘿”地一笑:“孟婆子,我说的是续命!这小子能活99岁续给我乖徒弟30年,不是换那,你听错啦。”

“师傅!我不要烨儿死!不然我不换,不换!”我急急的说道,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

“天……是茉儿的声音,茉儿,你在哪里?”镜中玄烨神­色­大变,到处找着我的身影,又扑到床榻旁用耳朵挨着我那个完全没有呼吸的“我”仔细倾听。

他……看不到我。

看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着我。那少有的失去依怙般的慌乱样子,让我痛哭出声:“烨儿!原谅我,我好后悔!”

“我听到你的声音了,茉儿你在哪,别怕,有我在,我来救你!”他向空中喊道,镜面映出他眼角莹莹的光……是泪么。

“孟婆子你别捣乱了,时辰到了!你也赶紧!”

那道士眼睛往我们一瞪,孟姑的手抽离那镜面后,好象镜子的那头也不再能听到我们这边的声音。师傅在和玄烨说着什么,推给他一碗清水,他点点头,拉出那把我用来自绝的小鞘刀放进碗里搅了搅。

“茉儿……你师傅之前交代我有些话必须给你说,你仔细听好了。”

孟姑看着我,稚­嫩­的小脸带着少有的严肃,我点点头。

“有你师傅帮你,再加上这个好‘相公’能为你续命你是能重新复活的。但是……你要知道,你真是这个世界的阳寿已尽,死亡是已有的不能更改的事实。”

我点点头,这个我是知道的,然后呢……

“你师傅为什么找到我来告诉你,是因为我是醧王台的煮忘忧汤的孟婆。”她怜悯地看着我,眼底有着些须的无奈。

她的意思是……一时我脑海里好多画面纷乱而至,我不敢去想我心底猜测的那个最坏的……

“奈何桥,路途遥,一步三里任逍遥;忘川河,千年舍,醧王台煮孟婆汤;为人易,做人难,要生福地并不难;再世生,做好人,不忘彼岸引路人……”她哭一般的唱颂完,盯着我一字一顿:“你终究算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茉儿你也得喝下这碗忘去一切轮回中的爱、恨、情、仇的汤。”

手中变戏法一样出现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褐­色­汤汁,朝我递来。

我怔怔站在那里许久,终于消化掉她说的话……她要叫我忘掉一切!忘掉我和烨儿的前缘今生!甚至忘掉他!

哈哈哈哈……那还不如让我再死一回痛快!你们是无所不知的神唉,既然救了我,为什么又要让我忘记他!

老天!你公平不公平!你有没有睁开眼过,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佛祖!师傅我知道错了,可为什么要我忘掉他!既然让我经历,让我拥有他的爱,为什么又要我忘记!

只觉得内心的疼痛刚一浮上来,还没有消退,就迅疾被若­干­年前的冰窟窿所吞没了。我内心的寒冷与凄凉化作一味腥甜倒冲到嘴边,我硬是吞了回去。

打了一个趔趄,“呵呵”笑出声来,抹了下朦胧了视线的泪眼。

“孟姑,还有请你转告我的师傅,我谢谢他和你的好意,谢谢你们一直帮我们。”我伏下去,为这个可爱善良的神磕了一个头。

“但是,茉儿情愿永不超生,魂飞魄散,也不愿意忘记他!”我起身向前走去,我就一孤魂,该去哪去哪吧……

“罢了罢了,我本是帮你,谁知道你不领着个情。我辛苦借来这镜子,难道你就不想再看他为你做了些什么?”孟姑姑冷冷地说着。

“茉儿,临走,送你一只花儿罢。”我机械地接过那朵红的发紫的蔓珠沙华,对着孟姑不好意思地淡然一笑。

“呼!”好疼……这鬼东西怎么突然生出这么多刺来!

左手的中指和拇指涌出2颗露珠一样大的血珠,圆润殷红,正准备用嘴去吮吸……

“知道我的忘忧汤的主材料是什么么?就是这蔓珠沙华!呵呵,你虽没喝下我的汤,可刺破手指也一样有药­性­。”

啊……孟姑玩这手!这神仙也会耍赖皮!

“唉,我是为了帮你们,难道你就不想看看你的他为你做了什么么?”

身一震,回头看去,只见银光闪过,鲜红的血顺着玄烨的手腕线一般的滴落进下面水碗中。迅速和碗底已有的从那把小刀上弄下来的属于我的殷红融合在一起……

眼前突地觉得一片眩晕雾蒙蒙般罩来,他的血……我的血……红雾一样的眩晕交替现前……我知道这蔓珠沙华的药­性­开始发作了,甩甩头想抵制这忽来感觉,用尽全部的意念去回忆脑海里的那一张脸,还有……他的眼……烨儿……我不想忘记!

“茉儿,这是我最后帮你一次!悄悄告诉你哦,喝汤是会彻底忘记一切,而只被刺破手指却不是……”

她凑在我耳边悄悄地说着……呵呵,孟姑我不怪你……只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记得你……

不过都是轮回中的一叶浮萍,就算是神又能怎么样呢?

轻轻地,我笑着闭上了眼睛……

惊魂

如果没有

横逸的衣袂

与金­色­的脸庞

还会认得你吗

如果没有

温柔的 低语

与透明的眼神

思念会有多深

如果不来拉我的手

如果不频频的回头

会不会跟你走

我要如何爱你

才能穿越浮华

穿越时光

不虚妄 不癫狂

缠绵悱侧如歌般的哼唱渺渺袅袅,象山涧徘徊的轻雾,细细靡靡地传来。很好听的女声悠扬,是谁在那里歌唱……

“是你……是你的自­性­在歌唱。”

薄薄的雾霭中,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是我在唱?我是谁,你又是谁?

一丝微风卷走几缕云般的薄雾,那个熟悉的背影……等等我啊,不要走!听我呼唤他缓缓侧过头来……

迷迷茫茫中,只记得那双眼……如云如夜如山,又如海……盈满眷恋。

“别走!等我!”

终于抓到了他的手,温温的滑滑的。怎么细腻柔­嫩­宛如女子……我努力撑开了异常沉重的眼皮。

“宛仪醒了!宛仪你终于醒了!!”

眼前穿一身右纫的湖蓝旗袍的女子拉住我的手惊中带喜,音带哭腔,模样清丽可人,两只眼睛红红肿肿,许是多日哭泣。哦……原来拉住的是个女孩,而不是他……我失望地松开她的手。

朝她身后瞧去……呀,没想到屋里站了那么多人,见我醒来俱是一片喜­色­,开始忙活着什么,静悄悄地却井然有序。

这气氛说不出来的诡异,我该死的到了哪里?

这女孩推开了里室的楠木雕花窗,让阳光和带着点金桂微香的清风直泄进,立刻,不觉得那么气闷。

皱了下眉头,往东开着的那扇窗户瞧去,明媚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稍微眯了下等待这几秒钟的不适。

一蓄着半显花白的山羊须的官员,穿戴着五品文官白鹇补服打扮,被一嬷嬷模样的人引来,半眯着眼号起脉来。

蓝宝石……呀,好大一颗,阳光下那宝石颜­色­纯净通透,折­射­出货真价实的天然A货才有的幽蓝光芒,斯里兰卡级的蓝宝石!眨了下眼,我盯着他头上官帽的顶珠出神……

白鹇补服,蓝宝石顶,应该是五品文官了……脑海里突然出来的认知让自己吓一跳,咿——我是怎么知道的他是五品的,就象常识一般种在脑子里似的。

一时发怔,难道……

体彩、福彩期期买,连个50都没中过,怎么可能……太不可信了!我甩下头,收拾起这个虚妄的想法,唉……这个剧组真有钱,道具衣服都舍得用真货。

“小姐,这是哪个剧组?”我唤着第一眼看到的梳着髻的那个女孩,湖蓝的单袍,绾着尾髻,清宫里高级宫女的打扮。

“乾清宫啊,宛仪,我是额真,你怎么叫我小姐?”她惊恐地摸摸我的额头……很凉。

她轻舒一口气:“吓得奴婢查点要去追回刚刚的太医院院判大人了。今儿皇上在大殿视朝,安公公已经去前朝去告诉小九子你终于醒了的这个大好消息,不知道皇上知道了会多么欢喜。”

听她越说越离谱了,中国人民都解放多少年了,还把皇帝说出来!

“STOP!你们是把我打哪弄来的就把我从哪放回去!我忙着那,没功夫参加什么愿望漂流,梦想成真的什么节目……哦!我想起来了,我在太和殿那等李菲来着,被根木桩砸到……”

“宛仪!太和殿十八年那次失火已经化为灰烬,现在都还没修呢!”这丫头楞楞地看着我瞪大了眼睛。

“胡说!在修呢,迎奥运而已,看吧,2008年奥运会前肯定修好!”

听我说话,她惨白着脸,哭丧着对一个嬷嬷道:“翠姑姑怎么办?宛仪人是醒了,可神智却是不清,皇上一会来看到这样子可……”说着说着又似要掉眼泪。

唉……受不了,还真入戏,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转转头、伸伸腿,摸了把帷幔上这­精­致的刺绣,本小姐这就走人吧……缓缓地,我爬起身来。

那叫额真的丫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我后面,见我脚下发软,扶我靠在窗前的软塌上歇息。

“皇上回宫!”听那延绵的高高低低一段一段传来,我心突地一紧。

这像被人掐着脖子发出的尖细的嗓音仿若闪电划破我脑海里的那团黑雾,闪过记忆中的那个影子,就那一瞬,又归于黑暗。

细想……头却隐隐作疼。这叫额真的丫头扶我靠在窗前的软塌上

听得门外有些微响动,一穿太监服饰的公公进来,也不言语,肃着脸,“啪啪”地击掌两下。顿时,屋里头的人不管上手做着什么活计,此刻俱都放下非常有默契地速速退到墙根处低下头跪着。

呵,什么大人物要来了,演戏演到这份儿上,至于嘛。勾起嘴角,轻轻揉了揉太阳|­茓­,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那泄进一室璨阳的门口瞄去……奇怪地,心中有丝莫名的期待。

朝南开的雕漆木门外响起“嗒嗒”的整齐步履声,快到门口时却又安静了下来,被正午的阳光拉得颀长的一个人影在门光滑如镜面的地砖上慢慢成形。

明亮的阳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光晕,他的脸隐在光影里我看不十分真切,只瞥见那高大的男人头上那冠帽上四条金灿灿的盘龙顶起一颗鸽蛋大的东珠,在阳光下发出摄魂夺魄的辉芒。

“茉儿!”他朝我靠着的软塌方向看来,语气急切而又惊喜。

“嗳!”他在叫我名字?下意识的我应诺了声。

他挥手不让捧着常服准备给他更衣的两名内监的靠近,一阵风似的大踏步过来……等我回神时,已被他圈在了自己怀里。

那眼……温润如玉,灿若晨星,正荧荧闪闪述说着什么。

“你终于醒了!”他松了口气似的把我拥得紧紧地,嘴角、眼底溢着满满的欣喜。

控制不了自己的手似的,不经意就已伸出,想去触摸那仿佛已千万年不曾见的轮廓。

那发梢,那鬓角,那眉眼,那鼻梁上的几粒淡白“雀斑”……麻子?

还有那暖暖的润润的­唇­……缓缓往下看来,此刻,只觉得浑身烧成了一片,醉死人的红霞就这样爬上了眉梢。

因为……

这­唇­随即轻轻地贴上了我的,炙热滚烫而又深情的吻犹如冬日里最后一缕煦阳的温暖,让人沉溺着慢慢窒息,却始终不愿放弃。

他的气息……慢慢萦满我的口鼻。

唔……天,我在做什么?我甚至都不认识他!突然回过神来,一瞪眼我死命地把他推开。

“你!你是谁!这可是我的初……初吻唉!流氓!”恩……菩萨明鉴啊,虽然初吻早在幼稚园的时候被同桌的小流氓给偷去了,不过也算,算还没被成年男人吻过的初吻。摸摸鼻子,晕红着脸,对着他嚷道。

“流氓?什么……茉儿?”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一脸发窘的女人,伸手过来……

“流氓!登徒子!你非礼我!我都不认识你,你就对我这样!你你你!不要以为你长的俊!“拍开他的手,我环视屋里被我的话吓得早早缩在一边发抖的太监宫女打扮的“演员”,冷笑道:“估计你还是个剧组的大牌,告诉你,姑娘我最最不希罕的就是你这样轻佻的男人!”

“啪嗒!”捧着装有衣冠服饰的漆盘盒子的那个太监模样的人,像害了软骨病般手一滑让漆盘掉地,脸­色­惨白的跪在那连连磕头。

“皇上,宛仪自醒来就说着让奴婢们不懂的话,谁都不认识了,呜呜……奴婢怀疑……怀疑宛仪被魔镇了,迷失了心智。”额真终于忍不住,跪着哭出声来。

“服了!你们有完没完!赶紧吧,在这样闹下去我要报警了!”看他们这样做秀,我真的好无奈啊,瞥了眼那扮皇帝的男一号……唉,可惜了,天生的王者贵气是装不出来的,长得……也还养眼,可惜人品不怎么好。

见他眯着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我,我狠狠地瞪了回去,他眼底一丝­阴­骛闪过。

“刚刚你们听到宛仪说什么了么?”他扫了一圈屋里的众人,轻声问道。

“奴才们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呵……回答得倒是异口同声,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响亮。

“很好。”他瞥了眼身边的一个内侍,“传太医院李安民。”

“喳—”

那貌似机灵的小子,爬起来时偷觑了我一眼,眼神异样,夹杂着一丝担心。

紫禁城的上空依旧天蓝如洗,只闻得掠空而过的飞鸟偶尔的啼声。

“我真的很清醒!真的!只是被那木桩砸了一下而已,刚才那个老中医不也说了么,本小姐神智清明。”刚又被那山羊胡须的老头再次望、闻、问、切,“诊治”一番,只是很奇怪的,这个“山羊须”越是说我神智清醒体无大碍,这男人的脸就益发黑臭。难道我身体不正常、不健康、大病未愈他才高兴?

被他一直拉着经过乾清门,径直往前朝三大殿方向而去。一出乾清门,他松开手让我跟在他后面,这时候不知道哪变出来一把巨大的黄|­色­盖伞,上面绣满云龙纹极是­精­致。一名身材高大的太监服饰的大汉持着大伞跟着,为他挡住毒辣的烈日,遮出一片凉荫。

不知道为什么越走心里越是发虚,往四周瞧去,发现这个剧组的实力不能仅仅以“牛”字形容。整个故宫被装饰得簇新,连那些“NO SMOKING”的标牌和保护丹陛上的铁栅栏都去了个­干­净,这广场,这台阶的石头也被修葺一新,和以前的故宫相比,如果说还有什么相同那就是这外观轮廓依旧,可此刻看来是完完全全的改头换面,看起来更加尊贵、庄严、大气。

最让我服气的是,我们一行人走哪,这穿着古代服饰的演员就跪哪……真是敬业啊!恩……还有,那些侍卫大都是国旗班调来的吧,个个身材高大英武极是养眼,只是我们经过时头都垂得低低的,很好奇他们的长相,不知道俊还是不俊。

当我第三次歪着头向身后的侍卫看去,走在前头的他回过头来冷冷地瞥我一眼。

唉……这人,他难道不知道他一停,后面跟着的人都不敢走了吗,害我差点撞上前面那个持伞的人。

也不管他是否听清,瘪了下嘴我轻声嘀咕着:“那把扇子可是值30万,你们剧组可不能贪污,不然我要告到底的哦。你们现在完全是非法扣押公民!是不是搞错人啦,我既没钱又没权,只是公司的小代理,榨不出什么油水的,假日风景那个一居室的小窝都是贷款买的啦。”

直到……那人臭着脸横来一眼,让我立刻闭上了嘴。

对着他的背影我想扮个鬼脸,虽然他看不见,却是不敢。

我发现,我居然……有点怕他……这个几乎不认识的男人。

“茉儿,到了。”

暧?半眯着眼睛躲着骄阳正埋头走路的我猛地一抬头,这一眼却吓得没有心理准备的我,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太和殿消失了!

高近9米的三层汉白玉石头基座,旁边依旧圈饰以龙纹的栏杆,栏杆下依然是那成百上千个排水用的高高昂起龙头。

宽阔的丹陛上依然还是摆设有18个大鼎,日晷、嘉量各一,铜龟、铜鹤各一对……可是,那面阔11间, 进深5间,这紫禁城内最重要、最美丽、规模最大的重檐庑殿顶式宫殿却不见了!诺大的月台上平平整整,犹如一方新建的汉白玉豪华地板的广场。

脑海中的记忆清晰得就像发生在1分钟以前,不是只是用铁丝网圈起来翻新修葺么,我清楚的记得……那根砸我的木桩不就是从那上面滚落的么。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空的!太和殿消失了!

就算有通天关系的强硬后台的剧组也没权,也不可能让国宝太和殿消失啊!一定是有什么搞错了,捂住突然发疼的脑袋……难道我真……“中奖”了?

慌乱的朝空旷的丹陛四下瞅去,东南角那“南三所”独有的绿­色­琉璃瓦在金红二­色­的宫殿群中又新又亮,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可是……再往东边看……却看不到比我所在的地方更高的建筑,护城河外的南池子边那一垄翠­阴­,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贵宾楼和北京饭店所处的位置。可是也……消失了,那垄绿­色­浓得和旁边的景­色­连成一片,除了太庙以外那边哪有什么高大建筑的影子!

再往西、往南……我居然找不到记忆中那些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故宫太和殿9米台基高大的楼宇。

天……这只能说明,说明我,真“穿越”了。

而他……那已换上杏黄|­色­常服的男人正默默的仔细地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的天啦,他……他果真是位皇帝。

脚一软,我瘫坐在空旷的太和殿丹陛上。

初疑

是全世界所有的男人

是全世界所有的女人

我爱你 理所当然

我是你全部的真相

你是我唯一的幻想

你爱我 理所当然

我是你的四维、上下

你是我的过去、未来

我们相爱 理所当然

虚空可以作证

我们的爱

比死亡还要

理所当然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老听到有人在歌唱,依稀能辨出是一男一女,有时候是女声,有时候是男音。

在梦里有怎么样的经历,让我每每醒来泪流满面,细想……却只是隐约记得里面的歌词大意。

“为什么哭呢?”

抑制不住最后的一声抽泣,眨了眨眼,眼睛慢慢有了焦点。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啊……是他!我怎么又依在香炉旁边睡着了?这样的行为已经是第二次了,讪讪地站起身来,手绞着衣角,直着眼瞅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今日我当差,据额真那大丫头说以前我都不用当差。

以前?我正准备问清楚,这丫头被那猴儿一样的总管太监瞪了一眼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难道我真忘记什么了么?

“梦见什么了?”他放下手中的几封绫面折子,侧脸过来。

“哦?我……我想家了。” 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脱口而出才发现, 原来,我真的好想家。想念妈妈、姐姐……还有那个该死的李菲!

他们估计没有人知道更不会相信我会来到这个鬼地方……向四周扫了眼……御炉缭绕、瑞烟香飘,几只堪比现代电灯的巨大宫灯高挑,把那金龙御案照得如同白日。他的办公环境……恩,环境也还不错啦。

不过,这里却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什么都没有!

而且,这几天被教育的最多的就是这里的规矩!规矩多得要死,跪都有好几种跪法!

我这是怎么穿的,走的什么衰运,穿来做个奴婢!在这里只要是个主子本小姐逢人就得下跪,这还没出这乾清宫呢,我的膝盖都已经青了!

一想到这个,悲从中来……妈妈,你怎么也不会想到你的茉儿跑到这个落后的时代做个连钟点工都不如的宫女。

委屈地一眨眼,一颗滚圆滚圆的泪珠滴落。恩……我是真的想家。

我说错什么了么,还是想从我这里听到些什么? 他许久不语,捻起案上一封黄皮薄签继续……

屋里静悄悄地,唯偶闻他修剪得整齐的指甲在折子上做记号划过“沙沙”声。

他在生气……

最近常常冒出来的念头有时候都让自己吃惊,不知道为何有这样的认知,可是我就是知道,他现在不过是表象平静,内心却窝着一团怒气。我还非常确定,应该是本人又激怒了他。最近这样的情形常常出现,我一直觉得他在等待着什么,却迟迟没有决定……

“哔啵”金龙御案旁的树枝状烛台,最高处那只儿臂粗的烛突地打了个灯花,拉出一串星星点点的芒星,我收聚了心神向他那看去。

从我角度看来,他的脸半明半隐在几只明亮的羊角宫灯的光芒下。唉,说起这羊角宫灯,第一眼见到我还以为那灯罩是玻璃所制。乍眼一看真的是透明得可以,水晶玻璃一般。直到几个丫头带着少见多怪的好笑神气给我解释,其实羊角灯是上好羊角与萝卜丝一起放在水里煮软再用纺锤形的楦子塞进去,将其撑成大而鼓、薄而亮的灯罩来,当然做这个工艺很高而成功几率也低,能做宫灯这样大的尺寸更是难上加难。

这宫灯把他的轮廓映得清晰无比,那女真族血统的高挺鼻梁,那英武的浓眉杏眼,细细看来,还蛮俊的呢。

他……居然就是中国古代帝王中无论文治武功还是博物好学,都是古往今来的一位贤帝,千古一帝呵。

康熙……

他的皮肤红润微白,如雕如铸般深刻的五官就如同他铁一样的意志;刮得泛青的方额下方是饱满的天庭。《灵枢?五­色­》有云:“庭者,颜也。”,据说两眉之间那个位置叫天庭。那浓眉微蹙,他在忧心什么?是漠西蒙古的残匪?还是淤塞的黄河?

再下面……是那两、三粒在不断突跳的烛焰下闪烁着的“麻点”,呵呵,这几颗淘气的麻子给太过于威严的外貌平添了些许生气,据说……这位陛下的皇帝宝座还要感谢这几颗珍贵的小东西呢。他是顺治皇帝当时的皇子中唯一出过痘的阿哥,初入关的满清不愿也承受不起损失一位因为患痘而驾崩的皇帝的悲剧。

嘿嘿……想到这里不仅莞尔……他有什么好拽的,一位麻子皇帝。

眼睛一瞬,再往下……是那红润软绵的­唇­,温温的暖暖的,犹自记得他­唇­上还有一丝甜蜜的­奶­香味儿。

“叮叮”的清脆响声,他揭开手边的薄瓷杯子,啜了一口刚刚小九子公公送来温好的加蜜|­乳­酪茶。我说呢,怎么会是甜的,那天他吻我之前肯定刚喝过这蜜茶。

蓦地双耳生起沸热,此刻只怕脸红如霞,幸好他一直很专注于工作,不然一扭头铁定能看到我此番糗样。

天……我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啊!茉儿啊,怎么一到古代就开始花痴起来,这人不过是个陌生的男人而已,还鲁莽的非礼了自己,就算是皇帝那又怎么样!又不能拐他回现代去!

醒醒吧!谁又知道现在我所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呢?

也许……就像那《西厢记》里,一朝黄梁梦醒,即使花开,也是花落。

使劲地往腿上一掐,“啊!”轻呼出声,还真疼。

他斜眼过来,眼里还未来得及掩饰的情绪是关心?

“唔……这大鼎里的沉檀香太浓了,闻着闻着就犯困,怕再次睡着我掐了下自己。”讪笑着回他。他是封建社会至高无上的皇帝,在这个世界而言就是无所不能的上帝,他的话被叫做玉律,他的决定叫做圣旨,代表着最高的法律,如果我还想活着回到现代去……

立刻,挂上自认为最亲和、最甜蜜的笑容,就象面对的是职场生涯中遇到的最刁难的客户。哦,不,他不仅仅是客户……是……

他那身明黄|­色­的常服,在宫灯下反­射­出亮晃晃的金芒,我微微斜眼瞅他,脑海里闪过他那身标志­性­的服­色­的背后价值,眼睛越眯越细,就像谗涎一块正阳绿满花玻璃种的老坑极品翡翠。

他见我这“­色­迷迷”的眼神, (我要遇见中意的宝贝眼里一律闪烁着的是“­色­迷迷”的“金光”——老友李菲语)楞了下:“茉儿?”

“暧?茉儿在这儿呢,皇上!”淑女地施礼,乖巧地应道,再附上甜蜜蜜地一笑。

却不料,这人却脸­色­一凛,又挂上那喜怒难辨的冷然神情。哼!面具,这人一向会作秀。吓……脑海里仿佛有另外一个自己在自言自语。

最近时常发生这样的事情,有时候让我不得不怀疑,我要不是中魔了就是我真忘记什么了……手抚上额头轻轻揉了一下,却不能仔仔细细地搜索脑海中那片记忆的­阴­影,包括在故宫被那根木棍砸到之前那段时间我在做什么的记忆片断,一想就针扎似的疼。

不过,听身边宫人们的谈话和对我的态度有蛛丝马迹可循。几天来,他们对我亲切中透着几分客气,时不时还能听到那几个大丫头背着我在叹气,可每每到我面前却又装得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客气……但又疏远。

我能感觉到在这里,在这宫里,的的确确有什么该死的事情发生了,而且就唯独我不知道!最最诡异的是,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却偏偏认为很多宫廷繁琐事宜我应该理所当然的知晓。他们……是不是搞错人了?

这些宫人们搞错人了,那他呢……不自觉的又往那边瞟去。

那夜一样深的眸子也正打量着我,心突地一跳……他怎么老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观察我,已经不只一次。

“茉儿,你过来。”他合上手里最后一封折子,犹豫了半晌,像是终于下定决定,唤我过去。

覆以光鲜的浅黄团龙纹厚绒面的御案上摆着一只看起来已有些年头的旧荷包,配件却都是新的,那系绳和挂穗簇新而美丽。

他叫我看这个?难道这东西对他别有意义?

凝神仔细看来……旧旧的荷包上是藕­色­、碧绿、和已微微变得灰白的白丝线绣成的一枝茉莉,数片翠绿的叶稀稀拉拉地挂在藕­色­的枝桠上,叶片中绣得有一朵微开的白­色­小花儿。说实话,这绣工连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出并不出彩,他怎么叫我来看这个?

我睁大眼睛想看出里面的不同,于是观察得分外用心,终于……

“十字绣!”居然是十字绣!中国古代绣工艺甲天下,怎么也有人绣这欧洲的十字绣?而这粗劣的绣花荷包又怎么会被阅尽天下­精­巧物事的帝王拥有?

他听见我轻呼出声,却缓和了面­色­,“恩,是叫十字绣,她以前也这么告诉过我。”他眼神闪烁,掩不住地兴奋欣喜。

“你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能告诉我它们的来历么?”他缓缓言道,似摒住呼吸,说得十分小心。

听他话里少有的期待和鼓励语气,他在期待着什么?我心一动,也带着些被他感染的兴奋,颤抖着手,轻轻拉开那只荷包上打着活结的系带。

这荷包里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物事让这历史上文武双全的康熙大帝紧张如斯? 希望……不是潘多拉的宝盒……我紧张地闭上眼,拉出里面的东西,再缓缓睁开……

晕……没想到让我心跳、让我期待的宝贝居然是……一绞“麻花”。

那是两段黛­色­如丝缎般的黑发,中间绞缠着一缕银白,一条密密地系着翠绿油润的玉珠的红­色­丝绳把这三缕头发编结在一起,远远开来可不就像一条秀­色­可餐的大麻花嘛。

我失望极了,心情跌落到冰点,眼角的余光却瞅到他正定定地注视着我……他又在观察我,赶紧收敛起心神。心中一个念头闪过。

这人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康熙,以他的秉­性­是决计不可能叫一个宫女无端来欣赏宫廷结绳艺术的,他这么用心,肯定这东西非同寻常……对他,也许……对我?

可……天知道这其中又有着怎样的秘密,我唯一知道的是此刻这个人正期待着我自己找到答案,而且,他此刻只怕是比我还紧张。我紧张是因为我本就一片空白,就如考试的时候偏遇到一道老师没教过的题,他紧张却又是为何?

怎么办……

已入秋的京城的夜晚,殿外吹着呼呼的北风,我却能感觉额上沁出的汗珠凝结成滴,正顺着脖子一滴滴滑落进我衣领。死死地瞪着那个荷包,也许它就是蒙在我眼前最大最大的一个谜团,这谜团薄得就象宣纸一般一捅就破。

也许……那天带我去看了消失在空气里的太和殿的他,今天终于决定揭开这层纸。

也许……我只要答对了这“谜”,他就能放我回去,回现代的家里去。

也许……

好吧!豁出去了,蒙吧!

三段发,两黑一白,黑的难猜,那白的嘛,那缕白发银丝如雪。宫中贵­妇­大都养尊处优,有那时间也有那­精­力保养,年纪大都看来比寻常­妇­人还要年轻许多。康熙皇帝的阿玛顺治皇帝和生母孝康章皇太后在他幼年就逝世,断不至于二、三十岁的年纪就全白了头发的。而现在的皇太后,上次请安时见到,不过头发花白而已。

那这白发的主人……只可能是……前几年已仙逝的孝庄太皇太后——他的皇祖母了。

历史上的康熙,是个至孝的孙皇帝,他与孝庄的故事至今还被现代小说、影视改编翻拍多次。和他皇祖母浓厚的祖孙情谊……呵,那两段黑发我不好蒙,这白发难道我还推敲不出来?

眼波微转,我卯定了!

“皇上真是孝心。”我笃定满满地道,一边偷偷瞅着他的反映。

果不其然,他瞪大眼,深深地凝视着我。

“此话怎讲?”他一字一顿,看他那份小心,心中的肯定又加上一层,看来是押对宝了。

“温良恭俭让,孝悌敬信义。百善孝为先,皇上把老祖宗的遗发随身侍奉,如此孝心,以身做表,真是我大清的福气啊。”

“你是在西洋一个叫英国的地方出生么?”他眼睛眨也不眨直直地看着我,突然换了个话题。

“不是,我是在京城出生。”面对这样一双深邃如子夜的星眸,我是无法直视着说谎的。况且,我也犯不着说谎,他是皇帝,在这个时空对着他说谎就是犯死罪,欺君!

只见他,手捂着胸口微微闭上了眼睛,灯下脸­色­看来素白泛着青。我马屁拍错了地方?

“啪嗒”蓦地,他把手中的­奶­子杯重重拍到御案上,“小九子?”

“奴才在。”那猴一样的小太监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快速出现跪在案前。

“去南书房找张廷玉传朕口谕,要刑部连夜拟票,缉拿丹道士进京!”一反方才作态,他说得即急又快,站着来回踱步。

待那小九子领命办差去,一片死一样的静寂……真是伴君如虎啊,刚还冷冷的,他突然又发火,我能感到他现在的怒意。此刻我眼观鼻,鼻观心,听到自己心口“咚咚”跳动如擂鼓。

“太医说你神志清明。”良久,他轻叹一声。

“恩。”我点点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不管你是打哪来的,你不是她!”他狠狠地瞪视着我,就像我是他的仇人,我的心突然痛了起来,他……这个样子好可怕。

“记住!你在宫里的名字是卡达多尔济呼图克图格叶末,你不是茉儿,不是……”已经走到殿门口的他又回头过来对我说着,却更象是在说服自己。

望着几行宫人簇拥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突然模糊了双眼,大开的殿门倒灌进几丝冷意,我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凉凉的、湿湿的。

没来由的……

我在……为谁哭泣?

流云

你见 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 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 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 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间

默然 相爱

寂静 欢喜

---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

“想家了吧,你又出神了,宛仪。”

“我想家的时候也常常看这蓝天上的云朵。不过,我们草原比京城的天空更蓝更透。”一个细细柔柔的嗓音,就象她这人。

转头看来……

哦……是小七。不到二十岁的丫头,平日都跟在额真那大丫头ρi股后面,手上搭着一条轻裘坎肩,那火红火红的颜­色­,唉,出自这里的东西自然是不菲。

曲着膝坐在丹陛上不知道多久了,晚秋的风凉凉的拂过脸庞,抬头一直看天上的流云。

从来没有想到,原来云朵也是那样的美丽诡变,夕阳赋予了它七彩之­色­,秋风为它塑上多变之形,大自然的美丽让我迷失了时间。在现代的时空我从来不曾这么安静的坐着,看云……

也许……自己也正如这流云,等待着那风儿吹来,抹掉在这个世界的痕迹,呵……

不知道哪里飘来的一片冒失的秋红,跌跌撞撞地闯进这戒备森严的禁宫,在丹陛上乘风起舞,象个燃烧着的­精­灵。

呵……它,这个冒失的小家伙,怎么和我一般,误打误撞来到了这个不属于我们的地方。

“起风了,刚立秋这一日就比一日凉了,宛仪穿上吧。”

这丫头手一抖,不容我抗议,坎肩径直就往我身上罩来。唔……暖暖的,立刻驱走阵阵秋凉。还怪合身的,如按照我的尺码量身定制一般,这衣服的旧主儿的身材还蛮不错哦,

“别叫我宛仪,我说了不是她!叫我茉儿吧!”看着眼前这个如柳般纤细的女孩,说话也轻了许多。

一伸腿站了起来,哟……差点又摔倒,忘记自己穿的是这双该死的古代“高跟鞋”了,腿好麻,我揉着膝盖苦着脸。

“可你就是她啊。不过以前的宛仪是蒙古来的,小名也叫茉儿呢。”搭在那丫头的手上,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

“唉……小七啊我说了好多次了啊,你们我一个都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这儿来了。”实在没好气的说,穿到没有一个亲人,熟人的这里已经够衰了,更离谱的是还被人当作另外一个人。

“可你明明就是宛仪啊,当初把小七从承乾宫调来乾清宫的茉儿姑姑啊。佟娘娘薨了后,小七除了皇上就只认宛仪您为主子。”这小丫头说着说着抽泣起来眼睛红了一圈。

“翠嬷嬷和额真姑姑说宛仪沾上了别的不­干­净的东西,被脏东西压住已经不是原来的宛仪。皇上也派人去找当初救你那个丹道人去了,可小七还是觉得,宛仪就是自己,可能……可能就是把我们大家都忘记了一下子而已。”

无奈地对着这天真的小丫头笑笑,我可不只是把他们“忘记了一下子而已”,如果真是失忆了倒还好了,什么都忘记了一张空白,他们爱怎么说,说我是什么,我就乖乖的听着罢。可我清晰地记得是被那正在维修的太和殿铁丝网上的棍子给砸晕才穿到这里。唉,和这些古人怎么解释“穿越”?

被脏东西压住?灵魂附体?汗,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小七你叫什么名字?姓什么?”伟大的康熙皇帝近日巡视京畿,一只绷得紧紧的神经最近松懈下来,真是舒服啊,也有心情和宫女们聊天了。

“老姓儿都善,镶红旗籍,家里排序第七,叫我小七就好,没有别的名字……”说到后面越发小声。

没有名字?心里蓦然一紧……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女人地位就这么低么?现代人养个阿猫阿狗还给取个名儿呢,拉着她手,细腻的触觉,柔弱无骨。整个人小小瘦瘦的,极是惹人爱怜,在现代这副绝对小女儿的身子骨不知能惹多少年轻才俊追求呢。可她却只是这个巨大的宫廷中的一个没品级的低级宫女。

“你那个……月俸多少,吃穿都还好么?”

说来奇怪,我至今不明了我在这个时空扮演的角­色­,据说也是宫女,可是除了在那人御案前偶尔和几个公公轮值侍奉外,我几乎不用­干­别的事情。吃的也是单独有人送来,还配有两个小丫头侍侯,这小七就是其中一个。

这非主非仆的暧昧身份让我极其困惑,更别提让我尴尬的那住宿……

“宫里的月银分春秋两季发放,我前日才去弘义阁那领了银子,有十八两呢,一个月三两。我们乾清宫还有以前老祖宗慈宁宫那边和皇太后宫里的宫人都是三两月例,比别的宫要多出一两来呢,一年就是多了十二两银子。”

“都说宁做王府的奴婢不做地方的道台。我在宫里不缺用度,吃穿不愁,还遇到宛仪这样的好主子……如果我额娘还在肯定会很高兴。”这女孩细声细气的说来,眼神放出光来,看来为能在乾清宫里谋得一份差事满足而自豪。

小七虽是旗籍,看来家境并不优裕。这龙生九子,人也分三、六、九等,就算是从龙入关的旗人不也分上下旗么。唉……哪个社会都一样啊,对了,她说才领了俸钱……

“我是不是也有俸银?”我小声地问道。嘿嘿,是不是太贪心了,好象我只在这里待了不到十天吧,不过他们既然说有个原来的这个什么“宛仪”,那是不是我也可以领到钱了。呵……可不再是现代社会花花绿绿的纸一样的钱,是白花花地银子唉。

“宛仪是一品的‘夫人’拿的是乾清宫最高的俸银呢,一品岁俸银180两,太皇太后在的时候还特加恩准加倍支给,所以岁俸是360两,另外还有20匹缎……”

“一两是多少钱?”那个……我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没有概念。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一两银子等于多少人民币或者美金。

“一两是一千个铜钱。”她眨了眨眼睛回答。

唉,­鸡­同鸭讲,白问!这个怎么算呢?找个从古至今都流通的东西吧问这里的价格再和现代的换算吧。三百年大家都共同用或者吃的东西……

布?丝的、棉的、绸的、进口的、国产的……我自己都弄不清楚。

禽蛋­肉­类?猪、­鸡­、鸭……算了,连­鸡­蛋都分好几种,现代的动物已经都吃饲料产业化了,­肉­类价格定是不准。

米吧……中国人再进化100年不也得吃米饭么,就是它了。

“你知道现在的米价一两银子能买多少米么,小七?”

“不知道唉,从来没有买过米。”

“那你有买过什么吃的东西么?”换个别的吧,逆向思维。

“记得小时候额娘带我去集市我买过糖葫芦和烧饼。”她想了想道。

“多钱一个还记得么?”糖葫芦,烧饼,糖葫芦北京现在两块一只,烧饼东华门前那还有家老字号的烧饼一块钱一个。恩用这个算也不错。

“糖葫芦不记得了,烧饼一个铜钱一个,馒头一个铜钱两个。”

那就是一个铜板等于一个烧饼等于一元人民币,一两银子是一千个铜钱,也就是一千元人民币左右的购买力。

哈哈,我的岁俸360两,一两等于一千,360两就是36万人民币……哇!发达了发达了。

“不过宛仪来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也不需要用钱。”她觑我一眼小心地说道。

恩?此话怎讲,我不解地望着她。

“以前的这个时候我们大都在园子里,宫里自是有人把宛仪的钱兑成银票子给送到园子里去。但是每到皇上去秋祢前,宛仪都会把银子给园子里侍侯以前老祖宗身边的公公和嬷嬷们分掉。老祖宗现在不在了,现在换做皇太后宫里的人尝这个甜头了。”

“啊……怎么这么……大方。”吞口口水,我硬是把后面那个“傻”字儿给咽了回去换成“大方”。哼,这个宛仪才不傻呢,宫里生存之道可真门儿清,不过她也真舍得!

这丫头却瞅我一眼,眼神怪异:“记得以前万福公公说过,说有次早朝前皇上打趣,说自己身边有只吃穿住用不愁,还胆敢搜刮天子财物的老鼠,如今已养得肥硕无比。当时把福公公听得一身冷汗。连连磕头眼泪涕流喊着‘老奴冤枉啊!’听他嚎啕皇上先楞了下却马上大笑。”

这鬼丫头卖关子地笑看着我不语。

“哦?为什么笑呢?”她说的那总管太监万福公公我见过的,的确肥硕无比啊,一个人的吨位可以“改”她三个小七丫头呢。

“皇上说‘那只老鼠不是公的!不过养它朕甘之若怡。’就笑着早朝去了。

“这就完了?”这也值得她卖关子?不是公的……也不是公公,那不是他的某个小老婆就是宫女了,有什么好笑的。

那丫头在我背后小声嘀咕:“看来你真的不是宛仪。”

“我早说过了,本人不是你们嘴里那个什么宛仪,你们搞错人了。”回过头去给她没好气的扮个鬼脸。

“也许正如额真姑姑说的,得找个道士来做法,你走了,宛仪就会回来了。”身后传来她幽幽地轻叹。

也许吧……那天他不是叫人去找那个什么丹道士了么,我耸耸肩。

一抬头,天­色­已经暗了。

深蓝­色­的丝绒般的天幕上飘着几朵还卷着残留的阳光痕迹的流云,就像这宫里无处不在的­精­致绣片上的祥云。越过那在暮­色­中的光芒显得柔和许多的琉璃瓦上,挂着一轮初升的圆圆满满的明月。

唔……已经深秋了,突然觉得有点冷。

“不过皇上待你还是很好……走的时候还特地把那瓶朝鲜进贡的冷愈膏留下,叫我提醒你每日早晚两次……”

哦?这丫头每天­鸡­婆地叮嘱我抹这药膏敢情是奉了圣旨,胸口处那道“伤口”如今已转为淡淡的粉红,不提醒还真容易忘记,不过,这药当真不错,我被那铁丝网拉出的那道口子已经愈合得偶尔照镜子都不怎么分辨得出来

不过他待我好?

“不管你是打哪来的,你不是她!”

还记得……那对冷得像冰的眸子,他恨我……

蓦地打了个寒颤。

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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