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严冀的声音干涩,“他还太小。”
他回头看了一眼他心爱的外甥,眼里有一片深蓝的海水,死寂般的忧伤,夏舞怔怔地看着这样沉默的严冀,眼看着他回过头去,一步一步接近那扇门,推开走进去。
夏舞紧紧牵着手中嫩嫩的小手,朗朗感受到她紧握的力量,抬头天真地问,“老师,舅舅去看我妈妈了,我妈妈很喜欢睡觉哦,舅舅说我不乖的时候就要学习妈妈,乖乖睡觉。”
夏舞忍下心头的酸楚,慢慢蹲下望着懵懂的朗朗,温柔地笑,“朗朗有个很棒的妈妈哦,老师也要学习你妈妈,要乖乖睡觉。”
“嗯。”朗朗亮闪闪的眸子映出夏舞凄凉的笑容。
妇人走了过来,朗朗回身快乐地招手,“林奶奶,我来看妈妈了。”
老妇人转身擦了擦泪水,红着眼睛朝朗朗笑,“朗朗乖,妈妈今天累了,睡得很沉,我们不去吵她睡觉好吗?”
朗朗不乐意,嘟起小嘴来,“可是舅舅进去看妈妈了啊。”
妇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呐呐地望着眼前已经失去母亲的小孤儿,一滴老泪眼看就要再度滑过苍老的脸颊,夏舞不忍心小孩子见到眼泪,拉着朗朗转过身,笑着抚慰,“舅舅只是进去看你妈妈睡得好不好,马上就出来。”
此时老妇人已经速速擦干眼泪,附和着,“对,舅舅马上出来。”
朗朗依然半信半疑,盯着她狐疑地问,“林奶奶,为什么你的眼睛红红的?”
老妇人迟疑了一下,“晚上风大,奶奶的眼睛里吹进了沙子。”
她随即笑着转移他的注意力,指了指一旁的夏舞,“朗朗,这个漂亮阿姨奶奶没见过,是谁啊?”
朗朗随即笑逐颜开地拉着夏舞,奶声奶气地热情介绍,“奶奶,这是我的夏老师,她教我跳舞,她还教舅舅跳舞哦。”
妇人朝夏舞友好颔首,勉强挤了一丝笑容出来,“那朗朗要好好跳舞,以后跳给妈妈看好吗?”
说话间,眼眶又不受控制地湿润起来。
“嗯。”朗朗听话地点头答应。
夏舞无声叹息,沉默着揽过小胖子,双手圈住他进自己怀里,轻轻抚着他柔软的发,声音轻得像风的呼吸。
“没关系,以后老师也会爱你。”
而几乎在同时,严冀走进白色的病房,眼睛里只有病床上那被白色床单覆盖的瘦弱身体,这具身体已经无声无息,身体的主人已经去了天国,走之前没有没有为活着的人留下只字片语,甚至一个留恋的眼神。
她走得那样安静,安静到近乎残忍。
严冀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再也不会醒来的姐姐,像是个木头人一样呆呆站着,双唇紧抿。
相熟几年的医生护士正在做记录,见到严冀进来,一脸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抢救了一个多小时,可是还是……还好走的时候很平静。”
“保重。”说话间医生推门走了出去。
严冀僵硬地走了过去,颤抖的手掀开了被单,他想再最后看一眼他亲爱的姐姐,他的手滑过她尚温的苍白额头,她就那样紧闭着眼睛安详地躺着,就像这四年来他每一次来看到的一样,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挽回,她已经舍弃这副破败的躯壳,灵魂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是多么不情愿地承认,她与他之间已经阴阳永隔。
“姐,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他低声呢喃着,就像小时候他们一起坐在书桌上复习功课,他悄声问她,“姐,对不起,我刚才打球去了,爸爸没发现吧?”
“你这家伙,这都第几次了?”她的姐姐永远是这样略微严厉却又有些纵容地管教着他。
时光无情飞逝,那些温馨话语已成旧日回忆,他最亲爱的姐姐,甚至还来不及与他告别,就已带着一身牵挂,走上了去天国的路。
严冀低头吻了吻姐姐微凉的额,郑重许下承诺,“你放心吧,我会像爱我的生命一样爱朗朗。”
他的姐姐依然恬静地闭着眼睛,秀美的脸庞依稀如昨天般明媚,严冀静静看着,眼睛里是一片死海。
他知道这句话是姐姐最想听的,而今她听到,她终于可以安息离去。
严冀姐姐严芸的离去给这家人以致命的打击,晚到的严冀父母抱头痛哭,虽然早已接受她成为植物人的事实,可是她的彻底离去还是让活着的亲人短时间难以接受,更何况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严冀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严冀父亲的背越发佝偻。
而众人怕朗朗感知到什么,几个叔叔阿姨抱着他去附近的游乐场玩,夏舞也就空闲下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不想离去,虽然她和去世的严芸毫无联系,可是她知道,她们之间都会在乎一个人,严冀。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几度见到严冀搂着自己的母亲,任她在自己怀里痛哭,不算明亮的走廊上,她隔着远远的距离辨不清他的表情,她只知道他就像个钢铁战士那样牢牢地站在那里,腰板挺直,沉默着搂过自己苍老悲痛的母亲,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样,为自己的家人撑起一片天。
她莫名的相信,他的脸上没有泪,他的泪流在心底,而把坚强呈现在众人面前。
那么刚强的男人,亲人脆弱时可以找他要一个拥抱,可是他脆弱时,又能找谁要一个拥抱呢?
知道他没有吃饭,她去买了点能填肚的东西,料想他也未必有心情吃,心情因此沉重。
回到病房附近时却再也找不到严冀,又不好意思打扰他家里人的宁静,拎着东西东徘徊里西徘徊去,突然想起刚才和朗朗聊天时听朗朗说过,每回他们过来看严芸,天气好的时候他就会和舅舅跑到医院的天台看白云在天上飘,或者晚上的时候在天台上数星星,然后把数到的数目告诉沉睡的严芸,告诉她,每天她的头顶上有多少朵白云,多少颗星星陪伴她。
“舅舅说,这样我们不在的时候,妈妈就不会孤单了。”小家伙这样描述说。
夏舞心潮澎湃,抬脚就跑上了楼。
气喘吁吁上了楼,夏舞刚双脚站定在天台上,东张西望几秒,而后双眼就定格在栏杆边上的身影上。
深蓝夜幕下,严冀高大身影被笼在令人窒息的黑暗里,他背对着她抽烟,缭绕的烟雾在夜色里寂寞地穿行着,此情此景,让夏舞的心禁不住战栗、发抖。
她想抱住他,在背后紧紧抱住他,让他不再悲伤,不再孤单,不再心痛。
但是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因为他们只是朋友,隔着微微距离,不远也不近的朋友。
于是她只能走过去,悄悄的,尽量不打扰他冥想,只是尽管这样小心翼翼,严冀还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看到了几步外的她。
他沉默不语,手里的烟丝在燃烧,夏舞心里别扭,却还是故作落落大方,提了提手上的东西,轻轻问,“你晚上都没吃什么,吃点东西吧。”
“不用了,我不饿。”他淡淡拒绝着,嗓音低沉,夏舞看着眼前冷冰冰的男人,又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时,冷淡的拒绝,就连眼睛里的温度也是冷的,可是她恍惚明白,很多事情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
夏舞不说话,莹亮的眼睛望着他,不强迫也不离开,严冀转身背对着她,“你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
夏舞不动,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他身边站着,闻着身边男人身上微烟的气息,心里竟然感到一丝满足。
她在夜色里悄声说,“我不走,我也要像星星一样,陪着你。”
夏舞声音怯怯却坚持,她本以为自己会遭到严冀无情的驱赶,可是忐忐忑忑地等了一会,只听到他低低说一声,“好。”
她一颗悬起的心落下。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站在春天的天台上,风有些大,吹乱他们的头发,夏舞微仰眺望蓝丝绒般的夜空,“家里的大人以前说过,逝去的亲人会变成一颗颗星星,在天上看着人间的亲人,所以要越发努力地活着,让他们安心。”
“那都是大人拿来骗小孩的。”
严冀吸了口烟,吐出的烟雾随风飘走,夏舞不习惯烟味咳了一声,他随即扔掉了手中的半只烟,踩了踩碾灭。
“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也看不见听不到,天上的星星甚至都比死去的人幸福,至少它还能在天上看到!”
严冀用激烈的语气掩饰内心的绝望和悲伤,他此时就像个孩子,罕见地和夏舞辩论着争论着。
夏舞静静地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终于不是一贯的冷静面无表情,他在夜色里释放自己的悲伤,深邃的眼睛里布满失去亲人的绝望,这样的严冀令夏舞无法再保持理智。
她慢慢靠近她,与他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用再温柔不过的眼神凝望着他安慰着他,她第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
“严冀,”她的声音甚至颤抖,“我能像抱朗朗一样抱你一下吗?”
月光下的严冀怔怔望着眼前水一样的女孩,她眼里柔软的波像是魔法,驱走了一些身体里的冷意,然后下一秒,僵硬的身体被她抱住,她的双手紧紧圈住他,他想起姐姐额头冰凉刺骨的温度,他被冻住的心终于感受到了一些些的温暖。
在夏舞的怀抱中,他珍贵的眼泪终于姗姗来迟,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紧紧抱着怀中娇小的夏舞,想要汲取她身上的温暖,声音近乎哽咽,“四年前,如果我早一天飞回来,他们也许就不会出去度假。”
夏舞温柔地拍着他的背,把他当成孩子一样地哄,“那不是你的错。谁也不会想到会这样。”
严冀的男儿泪从他刚硬的脸颊上缓缓流下,这样坚强的男人,感情崩塌时,对他的伤害几乎是致命的也是难以抵御的。
“我还是来晚了,她身边没有任何亲人,就这样孤孤单单走了,我……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他嘶声痛苦,夏舞死死抱住他,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眼泪也流了下来,“好,那就痛痛快快哭吧,我陪你一起哭。”
“今晚把所有的眼泪流光,然后明天笑着面对朗朗。”
作者有话要说:
伙计们,又到一年开V时,大家自己看着办,反正我是亲妈,保证HE,但是中间过程不保证,没银子的可以就当上章就是结局,你看他俩不是抱一块了吗……
下章V鸟,不要打我,关哥码字也辛苦,现在是市场经济,关哥也是需要花钱买米饭才能供给自身大脑运转,所以盗文的娃实在不厚道啊,关哥不说你们思想品德课没学好,但是认为你们没有学好经济学,假如你学好了就会明白,你的行为将导致市场运作的失效,扭曲供给的最终结果就是满足不了需求,作为一个社会人,偶们要深刻滴反省啊!
啊,还有什么话说,没话说了,留言的都是好孩子,不留言的孩子都要打ρi股,盗文又留言的孩子你不孝顺,盗文又不留言的孩子回去学好经济学!!!
21
这个死亡气息弥漫的夜晚,繁星下的医院天台,还有拥抱的温度,长长久久地停留在夏舞的记忆里,以至于很久以后她反思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扑火的蝶,不顾一切地想要扑向那处温暖时,她在月光下想了很久很久,终于长叹一口气,心动后的疯狂,都是从那个夜晚,那个拥抱开始的。
心动没有道理,从未尝过爱情滋味的夏舞在那一夜失眠了,黑暗里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的脑子里一遍遍重复播放着那个场景,夜色里寂寞修长的背影,
烟丝围绕了他一阵,最后还是散在晚风中夜色里,只独留他一个人,在浓浓夜色里深沉地寂寞着。
只在那个瞬间,夏舞心里那朵叫做 爱情的花,在沉睡了22年后,倏然开放了。
对于只关注跳舞的夏舞来说,这是一种新奇的感觉,她睡不着,她辗转难眠,抑制不住地回想着严冀的一切,他冷冰冰的表情、发自肺腑的笑容、还有眼睛里无声的悲伤,一遍遍地提醒着夏舞一件事:糟了,喜欢上他了。
不懂爱的年纪,只大略明白什么是喜欢:想着他,脑子里全是他,想要他快乐,想要帮他赶走忧伤,想要分担他的忧愁。
夏舞是如此的笃定,从这晚开始,她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事实上,过去22年循规蹈矩的舞蹈生活表面上驯化了夏舞,她乖巧懂事,行为举止从不跳脱,从她过去的22年基本可以预见到她未来的22年,她将继续芭蕾事业,辉煌后进入下落轨迹,或者做个优雅的舞蹈教师,或者嫁个同样优秀的男人,他们邂逅在某个夜晚,她在舞台上优美旋转,他坐在台下,眼睛始终离不开她,然后他们在后台邂逅,开启一段美丽的爱情故事。
但只有夏舞知道,这样既定的故事属于别人,它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乖巧只是表象,她的内心依然狂野,憧憬着无限个可能,她想,她是夏舞,她的故事会是独一无二,就像她喜欢上的男人,也是独一无二。
此时的夏舞,因为喜欢上严冀,生活终于濒临临界点。
心动就像漫无边际的潮水淹没了夏舞的理智,她早早起床,对着清晨的新日快乐地想喊出一个人的名字。
最后她选择沉默,只有眼里映着日光的眸,跳动着热烈的火,无声地燃烧理智。
学艺术的女孩,本就有一颗无拘无束的心,一旦确定自己的心思,更是神也不能熄灭火一般的爱意。
之后的几天,对于要不要主动问候严冀,夏舞一直举棋不定,手机一次次拿起又放下,虽然内心的热情已经快要不能挡住,但是她再明白不过,他们不是什么非常密切的朋友,沮丧点来说,不过是能经常见面的陌生人,可是夏舞却固执认为,那个拥抱以后,至少他们已经开始分享各自的生活,内心的慌乱,他们的关系已经不能用一般意义界定。
所以最后,在周三晚上快睡时,她鼓起勇气发了条短信过去:你和朗朗都好吗?
黑暗里她忐忑等待着,恍恍惚惚过了很久,时钟跨过了11点,手机短信声响起。
很好,谢谢。
短短言简意赅四个字,生疏而客气,没有传达太多却又传达了太多,夏舞在无边的黑暗里隐隐失望着,不禁陷入彷徨:原来得不到回应的喜欢,是那么难受的滋味。
而她远远不知道,一切只是开始。
完全得不到严冀和朗朗的消息,只好翘首等待周末的见面,这天周六出门前,夏舞的眼睛铮亮铮亮,眼里有一团火,她对镜自照很久,描眉画唇,冰雪肌肤在期待中释放出浅浅的红晕,这样天然的红晕不是腮红就能简单描绘,镜子里的女孩明眸皓齿,想把最美的一面展现在喜欢的人面前。
可是这一天的下午,严冀没有出现,陪伴朗朗的是个中年男人,朗朗上来介绍说:“是家里的司机叔叔”。
“叔叔怎么没来呢?”夏舞状似自然地问小家伙,一边很小心地打量朗朗的神色,小家伙怏怏的,少了几分平时的生气,夏舞不禁担心,从司机先生手里牵过了他。
“叔叔很忙。”朗朗的声音蔫蔫的,耷拉着脑袋,脚在地上无意识地画圈圈。
夏舞的心颤了一下,蹲下来,用柔软的眼神看着小家伙,浅浅笑着问,“朗朗不开心吗?”
朗朗怔了一下,用迷惘的眼神望着夏舞,然后闷闷的耷拉下脑袋,在夏舞以为他要哭出来时,小家伙白嫩嫩的手攀住夏舞的脖子,凑近一点圈住了夏舞,小小的身子靠了过来,“老师,外公外婆都哭了,我看到了,他们说妈妈去天上睡觉了。”
夏舞一时惘然,朗朗在她耳边轻轻问,“舅舅说妈妈去天上陪爸爸了,老师,你知道天上是哪里吗?我也想爸爸妈妈,我也要陪他们。”
这颇不吉利的话虽然出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口中,可是依然让夏舞紧张不已,她倏地捂住朗朗的嘴巴,眼圈已经泛红了,眨眨眼睛平缓情绪后才说,“朗朗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朗朗要过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去陪他们,而现在朗朗要做的就是快点长大,多练练跳舞才能长得高高的哦,长大了让爸爸妈妈认不出来我们朗朗好不好?”
“嗯。”郎兰坚定地点头,听话的跑开去了。
夏舞看着小胖球的身影,内心一阵神伤。
第二天上课,夏舞的眼睛都要望穿秋水了,严冀还是没有出现,陪伴朗朗的依旧是沉默而恭敬的司机,大概是因为上次没有接到朗朗,这次倍加小心,眼睛不离孩子,一下课就牵着小家伙走了。
没有见到那个人,夏舞的心一直下坠,想起那个人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再抬眼望万家灯火,只觉得什么也温暖不了自己,过去那种只要看一眼鲜活世界,心就无端温暖起来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
没关系,下个周末会见到他的,要对他绽放自己的笑,要说好多笑话给他听,让他摘下冷冰冰的面具,做个有温度的人。
时间又在掰着指头中艰难度过一个星期,与母亲的冷战也没有消融的迹象,死气沉沉的生活只有一个盼头:见到严冀。
令夏舞不能接受的是,严冀还是没有出现。
司机先生似乎已经担起接送朗朗的职责,这完全出乎夏舞所料,在她眼里,严冀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家长,除了朗朗差点出车祸的那次,接送工作从不假手于人,在朗朗失去母亲的节骨眼上,照理说他会更加在边上呵护朗朗,难道他的情况很糟糕吗?
夏舞自以为已经有些了解严冀这个男人,见不到人所以更加牵挂,只好抽空问朗朗,“舅舅最近好吗?”
“嗯,可是舅舅偷懒,让司机叔叔送我来上课,我不喜欢。”
“傻孩子,舅舅很忙很累的,朗朗要懂事,做个乖孩子哦。”夏舞挂在嘴角的笑有些勉强。
“那老师,朗朗要做什么,才算个乖孩子呢?”
“嗯,除了好好跳舞……”夏舞迟疑了一下,想起一个电视广告,笑容明媚地平视朗朗,“然后晚上端盆热水给舅舅洗个热水脚啊。这个会吗?小心烫哦。”
“嗯,”朗朗坚定地点点头,眼微微眯着,像只得逞的小猫咪,“老师,这个我会哎。”
这一晚的夏舞陷入不安,爱情的火种在熊熊燃烧了一阵之后,因为得不到燃料,火势小了下来。
她胡思乱想开去,隐约觉得严冀的不出现有点反常,难道是因为她吗?她摇摇头马上否决,在她的认知里,他们的距离已经拉近了一大步,是能够交换心事的朋友了,他不可能再度讨厌她吧?
毕竟她没有做错事不是吗?
想来想去终于为他的不出现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严冀家里最近遭遇变故,肯定会有很多的事要处理,或许还要接待上门慰问的亲友,这样一想,夏舞也就释然了。
至于见面,夏舞歪头一思索,自信一笑,总有机会的,毕竟他会忙完的不是吗?他可是个爱外甥如同爱自己生命的男人啊。
心里的阴霾散开,夏舞又聚精会神地看洛桑舞蹈大赛的视频回放,跌破所有人眼镜的是,本次大赛出现黑马,籍籍无名的斯洛文尼亚小姑娘表现极度闪耀出色,每次表演都让人眼前一亮,就连一向苛刻的俄罗斯评委甚至也亮出了一个极高的分数,评委团交口称赞,观众们更是被小姑娘舞步中传递出的激|情所渲染,网上到处是溢美之声。
相比之下,本是冠军热门选手的谢一漫表现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技术全面,感情却略有不足,俄罗斯评委甚至直言:没有瑕疵的舞蹈只能进入教学视频中,却很难进入观众的内心。
夏舞看着舞台上流露淡淡却勉强笑容的谢一漫,惋惜之余,心里闪过一句话:原来不是勤奋就能换得所有。
顾西楚眼里的天才,究竟在哪里?
这一晚,夏舞依旧翻来覆去睡不着,最近烦心事一堆,前途、与母亲的关系、还有爱情,都想一个个死局找不到出路,这让夏舞心力交瘁,想着想着,又绕到严冀去了。
她突然意识到,严冀这样的年龄,应该是有女朋友的,猛然想起上次朗朗无意中说过的话,“叔叔去见不爱笑阿姨去了……”
他也许有意中人的。
这个想法吓了夏舞一跳,大概是沉浸在喜欢上别人的喜悦中,只是忘情于想让他开心想与他分忧,以至于忘记了世界上存在一个可能性:喜欢的男人不喜欢自己,也许他并不需要自己的这份心意,因为他已从别人那里得到。
夏舞倏地坐了起来,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在灯光下完全不知所措,眼神空洞,手紧紧绞着被子。
她懵懵懂懂地摸着枕头下的手机,调出了一个号码,等那边接起,才用连自己也陌生的忐忑的声音低声问:“廖河,你……表哥有女朋友吗?”
她小小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被放大,撩拨到人的心里去,也一不小心泄露了心事。
那边静了许久,有小声嘀咕的声音,然后听到廖河说,“好像不久前刚分手。”
夏舞摸着胸口,眼紧紧闭着,心头一块大石悄然落下。
下一秒,那边传来海洛略显阴郁的质问声,“夏舞,你问这个干什么?”
夏舞沉默了一会,然后偏头痴痴望着窗外飘摇的树影,静静说,“海洛,怎么办呢?我喜欢上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关哥现在正在高原香格里拉的自由驿客栈里给大家更新~
事实上,关哥真是高估了自己的人品和体力,十来天不更新的,在这给大家赔不是了~~
这个文大概20w,如果大家觉得没耐性,我不介意你们完结后来看,当然愿意一路跟到底的,关哥也热烈欢迎。
呃,还有,这个文会出版,至于到底会怎么搞,走一步算一步吧。
所以,真不打算给关哥扔负分吗?
哈哈~~高原很美,活到现在没见过这么美的风景,所以在想,人活着,为什么要自己折腾的那么累呢?
22
第二天夏舞在校外的咖啡屋安静地等待海洛到来,窗台上的水仙开得正艳,素雅的白色花朵让夏舞想起自己心爱的白色舞鞋,她下意识地用脚尖摩挲地面,恍惚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不禁叹了一口气,明明想摆脱芭蕾束缚的,可是她跟芭蕾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经年累月下来,它已经无情入侵她的潜意识,就连脚尖也已习惯时不时踮起。
她不得不承认,摆脱芭蕾的束缚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夏舞托腮想起早上出门时妈妈对她说的话。
“小舞,妈妈要出差一周,趁着这几天,你也想想,妈妈也想想,回来咱们娘俩彻底聊聊。”
“妈妈这几天也睡不好,对不起,妈妈太忙疏忽你了,说起来,咱们娘俩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了……唉……不知不觉就到了你自己拿主意的年纪,我怎么就错过了呢……”
夏舞秀气的眉揪了起来,海洛进来时正好看到窗边沐浴在淡金色阳光下的女孩眉宇间点点愁绪,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软软垂下,无意间流露出纯真的风情,这对有些男人来说是种诱惑,可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吃这一套。
严冀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邓海洛并不了解严冀这个男人,甚至就连廖河,也不确定自己能完全拿捏表哥的心思,他们兄弟之间未成年时就不再分享彼此的秘密,心照不宣地不干涉各自的私生活,所以当得知夏舞喜欢上严冀时,廖河和海洛达成了共识:这对夏舞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撇开两人年龄阅历的差距,海洛一想到严冀那深不可测的眼睛,就觉得纯净见底的夏舞根本不适合他,在海洛眼里,严冀这样的公子哥,身旁应该站着一个光彩照人的骄傲女人,而不是像夏舞这样小家碧玉型的女孩,她这个年纪,甚至还未明白男人究竟是什么生物,就莽莽撞撞地跌进了爱情的泥沼。
海洛决定拉一把她。
“等很久了吗?”海洛坐了下来。
“我也刚来。”夏舞小心打量好友的脸色,已经在心底斟酌她的态度。
应该是不赞成的吧,很久之前她就暗示过自己,那样的男人,并不适合她。
海洛点燃了一根烟,叫来了waiter,“蓝山,谢谢。”
一切就绪后,她状似散漫的视线终于穿透袅袅的烟雾,犀利地投射过来。
“说说吧,夏舞。”她夹着烟的手在烟上熟稔地点了点,几丝燃尽的烟丝飘了下来,夏舞的视线也跟着那烟丝飘忽起来,然后听见好友说,“来吧夏舞,说说你的鬼迷心窍。”
夏舞的心在此时抖索了一下,她的眼神异乎寻常地清明起来,挺直了那本来就挺直的脊背,用坚定的眼神回望海洛,“海洛,相信我,我没有鬼迷心窍。”
海洛没有说话,用探索的眼神凝望着她,夏舞却决定说些什么,这些天心灵的交战让她感到疲惫,她又无处述说无所求索,关于爱情的课题已经超过她的知识范围,她想,她迫切需要一个人能倾听她内心的困惑。
她开始磕磕巴巴地陈述起来,表达不清楚意思时甚至手舞足蹈。
“我……我该怎么说呢……我的心已经管不住自己了,海洛,真的,就像你当初和廖河刚认识时你说的一样,那时我不懂为一个人牵肠挂肚的感觉,还嘲笑过你,可是……可是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太奇妙了,我天天想着他,希望见到他,希望能跟他说上话……”
有些激动地说到这,夏舞缓缓低下头来,眉眼不敢看向对面神情凝重的好友,语气也低落了几分,“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第二次甚至大吵一架,我以为可以一直对他不屑一顾下去,可是慢慢接触才发现……”
夏舞停了下来,神情由迷茫转向笃定,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飘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滑板少年,樱唇慢慢张开,“他……原来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说完,夏舞水一样的眸定定望向海洛,倏然绽放美如春色的笑,“海洛,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呢,有些煎熬,有些甜蜜,好像要把人慢慢吞掉,却又觉得这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
表情凝重的海洛盯着面前陌生的夏舞,她见过很多次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但是之前的每一次她都是为了舞蹈失了魂,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般,舞蹈已经被她搁到了次要的位置,她前所未有的为男人丢了魂,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
小舞痴终于开始享受人生接触爱情了,海洛欣慰之余,更多的焦虑侵占了她的情绪,这一切来得比她预料的早一些,并且对象,出乎她的意料。
海洛看着窗外热闹的街景,突然感到莫名烦躁,猛吸了一口烟,口腔里的烟味却冲不淡她的忧虑,一个为跳舞而生的纯粹女孩一旦遇到爱情,就像走入布满陷阱的美丽荒岛,她如何自保?
海洛用食指点了点燃到一半的烟,近乎残酷地喟叹着,“夏舞,你知不知道,严冀那个人的温柔,很有可能与你无关。”
夏舞怔了一下,痴痴望着海洛,嘴唇蠕动了一下,最终懊丧地垂下头去,“我就猜到……你不会替我高兴……”
“为你高兴什么呢?夏舞,我高兴不起来。”海洛无奈地看着垂头丧气的夏舞,“如果你今天告诉你喜欢上我们学校的某个高年级学长,哪怕是钢琴系的校草王睿鸣,我都会为你鼓掌叫好,我会说,要和舞蹈结一辈子婚的夏舞终于开窍了,终于愿意从人间烟火里走出来体验普通人的情感了,如果是这样,我邓海洛会双手双脚同意你追求爱情,哪怕是主动追求男人,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可是现在呢,我高兴不起来,哪怕你尝试喜欢男人了,我还是高兴不起来,因为对象是严冀,一个大你八岁的男人。”
海洛苦口婆心,身体微微倾向夏舞,眼神传递的情感是真挚而忧虑的。
“夏舞,你了解他吗?他30岁了,你想过喜欢上他的后果吗?你能承受不能被他喜欢的后果吗?”
夏舞急着想张口辩白,海洛已经用手势制止她的发言,接着说,“你也许会说,喜欢他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暂时还没想那么多,可是我要说,夏舞,那是你天真的想法,总有一天你会控制不住让他知道,你是藏不住心事也不愿藏心事的人,你妈妈那么久都不能发现你不想跳芭蕾,只是因为她太忙,而且刻意忽略。”
“爱情和事业也不能相提并论,爱情对于女人来说,是太特殊也太复杂的东西,它不像跳舞用手脚就能控制,它是控制不了的,我很害怕你被它牵着走。”
“夏舞,严冀并不是简单的男人,他比我们学校任何一个男生都复杂得多,就连廖河,他都不了解自己的这个表哥,在外人看来,他世故能干,身边也不缺女人,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身边没有出现过像你这样的女孩。”
“我这样的女孩?”夏舞迷惘地喃喃,感受到自尊收到了微微的伤害。
海洛坚定地点头,干脆掐灭了烟,“对,就是你这类型的。你知道廖河怎么对我说的吗?他表哥学生时代就喜欢跟某一类女孩子亲近,那种气质高贵冷傲,能力也十分突出的女孩子。”
她忽然笑了出来,背靠着舒服的软座,轻佻地抬眉,“私下里廖河甚至开玩笑说,严冀有恋姐情节,她姐姐比他大六岁,严冀父母在外面留学的那几年,他和他姐姐被托付寄养在一户人家,人在屋檐下嘛,总是难免事事不顺心,就是她姐姐领着他熬过来的,好像还为他吃了不少苦……他姐姐就是这样类型的女人,精明干练,站在哪都是发光体,高贵冷傲像个女皇,偏偏对自己的家人柔情似水,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夏舞认真地听,一言不发。
“廖河听是听说,严冀有个交往两年的女友,当然,隐隐知道,也是那种类型的厉害女人,虽然好像最近刚分手,可是谁知道呢,这年头有的是分手又复合的戏码,毕竟有2年的感情基础不是吗?哪怕他再寻觅……”海洛的嘴角扯开了一丝残忍的弧度,“男人嘛,总会依照自己的标准选择伴侣,不在自己标准之内的女孩,一律淘汰无视,任你再喜欢他为他做再多,他也许会感动,却不会选择你。”
海洛抿了口咖啡,咖啡有点苦涩,她皱了皱眉,淡淡的笑容刺目,说,“夏舞,爱情就是这么残忍的,有一天,你总要习惯。”
夏舞安静地看着好友,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争辩些什么,她心慌意乱,她的味蕾突然不能接受咖啡的苦涩,就像她自己,也许永远习惯不了某些东西。
她问自己,为什么我会陷入爱情的漩涡,我能不能回去继续我单纯的舞蹈生活,假装自己从未被拒绝,假装自己从未受伤。
没有办法回去了,心口已经裂开一角,夏舞扇一样的睫微微颤动,她用喝咖啡的动作悄悄掩饰失落。
她想不明白,人们都说铁杵磨成针,她都还没努力,却为什么有人提前告诉她,等待她的,注定是一个死局呢。
她的手甚至开始颤抖,低眉顺眼间,没人发现她眼里的光彩,小时候为了打败强劲对手连续一星期瞒着家人晚上不睡觉刻苦训练的倔强开始浮现出来。
这个时候的夏舞,才是真正的夏舞:像块石头一样,关键时候不愿意服输。
在飘渺咖啡香蔓延的午后,舞痴少女夏舞个性中的执拗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主宰了她全部的思想:我是夏舞,我不接受这种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伙计们好,玩疯乐的关哥终于从高原杀回了家,当然大家放心,良知我也带回来了,没有落在高原,所以接下来不会无故失踪很久,明天看看有没有榜单,如果有的话可能就日更,没的话,可能就一两天更一次,当然三天更一次的事情也会发生,但求大家习惯~~~
主要是玩得太久,这个故事在我脑子里就淡了,又处于卡文期,有时甚至忘了有个坑要填肥,你们在坑下的祈求眼神也会自动屏蔽,嗯,好在良知带回来了带回来了,请大家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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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周末又来临,尽管内心深处夏舞已经接受严冀不会出现,可一旦回头望向家长区那个角落,他惯常坐的位子上已经坐了其他家长,长相憨厚的司机先生正托着腮帮子打瞌睡,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升腾起某种就做失落的情绪,就连孩子们的笑脸不能让她高兴起来。
初夏令人酣眠的午后,夏舞的脑子却无比清醒,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色舞鞋,她明明早就抗拒芭蕾,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迟迟不敢告诉妈妈,度过了无数个饱受煎熬的夜晚,平白浪费了那么多青春时光。
这一切都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懦弱导致的。
现在她又不能自拔地偷偷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样的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不知道的情形,应该就是大家口中的暗恋了。
夏舞迷惑了,她的梦想曾经见不光,只能在夜色里如昙花般绽放,就那样蹉跎了岁月,难道在爱情上,她也要这般重蹈覆辙?自己偷偷咀嚼暗恋的苦滋味,然后重复懦弱的人生?
我不,绝不。
挣扎过后,她在心里嘶吼,不管结果是好是坏,绝不能再干那样的傻事了。
就算是先喜欢上别人,先输了心,也不要什么暗恋,至少要让他知道!
要做一个全新的蜕变的夏舞!
只在一瞬间,夏舞就做了决定,她的眼底跳跃着春日之光,那样的光彩迷人。
下课后,朗朗照例跑过来搂着夏舞的大腿,小胖子抬头巴巴地望着她,还撒娇,“老师,我今天跳得好不好?”
夏舞蹲下来朝小家伙柔软地笑,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亲昵地说,“跳得再好一点的话,老师带你去吃冰激凌,嗯?”
“YEAH!夏老师万岁!”
朗朗幸福地绽放天真笑颜,夏舞也跟忍不住跟着笑,看着可爱的孩子,仿佛看到了某个人的笑脸,心里来来回回只徘徊着一个信念:希望他此刻,也是幸福的。
等孩子们散去,夏舞去了一趟教务室,这学期的课程将在几星期后结束,教务处老师希望下学期这门芭蕾课也由夏舞任教,夏舞想了想,婉言谢绝。
不是不喜欢孩子们,他们的笑脸无时不刻提醒夏舞要保持心灵的纯净,可是处在自己事业的转折点,她必须心无旁骛地跳舞,毕竟在现代舞上,她比别人落后了很多,剩下的时间,势必要挤了又挤。
等她走出校门已是黄昏时分,初夏的暖风吹去了一身的浮躁,有点不想回家面对爸爸关切的眼神,夏舞停下来,随即掉了个头,决定去“老汤面馆”抢那稀罕的100碗面。
一步一思考地走路,自然花了比平时多的时间,等她走到老汤面馆时,里面收银台已经排起长队,餐桌上也是坐满了,但看样子掌勺的老汤依然在厨房里忙活,问了收银员,已经卖出去七十多碗,险是险了点,但也不算白来。
夏舞随意往前面一瞥,十来个人在前面等着付钱,就低着头翻看手机新闻,看了一则新闻,前面的队伍往前挪了一大截,夏舞抬起头下意识地往前走,却不料,毫无防备地撞进一双深海一般的眼睛里。
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个地方再次遇见他,夏舞盯着严冀,表情有好几秒的怔忪,两步外的严冀也颇为意外,默默看着她,很多事情心照不宣地发生过,拥抱、天台、都是记忆抹不去的存在,因为不是演技精湛的专业演员,所以没有办法很快投入陌生人的角色。
先是严冀打破沉默,颔首道,“好巧,夏老师。”
一声“夏老师”,又似乎在无形中拉开了本有些亲近的距离,夏舞感觉自己懵懵懂懂抓住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却又因为此刻脑子成了浆糊,还没法完全确定。
她同样礼貌笑笑,“是很巧,严先生,朗朗人呢?”
“夏老师我在这里。”朗朗甜腻的声音从严冀身后传来,小脑袋探出来,朝夏舞咯咯甜笑个不停。
“啊,原来你在这里,”夏舞做惊讶状,假装无视严冀看着她的深邃眼神,弯腰点了点朗朗鼻子说,“躲在舅舅后面,是打算吓老师吗?嗯?老实交代!”
朗朗一板正经地答,“我才不要吓老师,吓到老师你会生气不给我买冰激凌的。”
小家伙一击全招了,夏舞也不知道严冀会不会反感冰激凌这种高热量的食物,抬头尴尬地瞥了他一眼,忙解释,“我……我只是想鼓励他。”
严冀依然没什么表情地面朝着她,端正的假人面孔,夏舞受不了这样安静的令人煎熬的凝视,也琢磨不透那双眼睛的主人正在想什么,猜想准是不高兴了,忙清咳两下,急中生智对小家伙教育,“冰激凌可以吃,不过青菜萝卜也必须吃啊,不然就会长得像冰激凌那样!三角形那种哦。”
夏老师枉为师者,一番循循善诱的好话到了最后成了□祼的威胁,不小心露出了巫婆的本质。
朗朗一听,红润润的小嘴巴一瘪,委屈地抬头问叔叔,“舅舅,我不爱吃青菜萝卜,你看我长得像冰激凌吗?”
严冀忍俊不禁,故作严肃地低头看着孩子,只是嘴边一抹笑意泄露了他的愉快心情,说,“有点像,还是巧克力味的。”
朗朗就穿着深棕色的运动小外套,朗朗一听,亮闪闪的眼睛来回看戏弄他的两个大人,依依呀呀地叫起来,“呜呜呜,舅舅,我不要变成冰激凌,我不要。”
没想到一句话差点把朗朗给煽哭了,夏舞不知所措地瞄了一眼,正好撞上了他含着笑意的眼睛,忙吓得安慰孩子,“啊,老师错了,老师错了,朗朗长得不像冰激凌,像棒冰,棒冰。”
朗朗破涕为笑,懵懂地抬头又问严冀,“舅舅,我长得像棒冰吗?”
“长方形……”严冀悠闲地Сhā着兜念叨着,再懒懒地看了心爱的外甥一眼,“你再多吃点,大腿就能像腰那么粗了。”
小家伙自然没明白大人的调侃,信誓旦旦道,“好,我听舅舅的话。”
夏舞因这愉快的气氛放松了稍显沉重的心情,不由自主地用惯常的语气说,“哎,你怎么能这么捉弄孩子。”
“是你先捉弄他的吧。”严冀一脸不以为然,低头用下巴点了点小家伙,“是不是,小子?”
“啊?”小家伙小嘴一张,随即正色道,“舅舅,老师没有捉弄我,老师爱我。”
夏舞乐了,挑衅地瞪了一眼严冀,语气里有满满的骄傲,“这小子现在可是我的人。”
对着倾心的男人,她漂亮的大眼睛里藏着千娇百媚,在不知不觉中绽放无暇光彩,哪怕是在这喧嚣拥挤的小面馆里,依然夺目到让人移不开眼。
嘈杂声中,有人刚硬的心有一丝丝的融化,却又快速恢复了原状。
这晚,对于夏舞来说,抢到老汤面馆100碗面之一的兴奋根本不值一提,她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回到家躺在自己的床上,她的脑子里塞满了严冀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然后摸自己滚烫的脸,对着天花板傻笑。
她没有想到会突然遇见,毕竟这个城市这么大,好在他们的味蕾有相同的喜好,她甚至偷想,也许这就是缘分天注定。
不过偷笑半晌后,聪明的夏舞终于清醒过来,她终于抓住了那条差点错过的重要信息。
毋庸置疑的事实是,严冀在躲她。
明明司机已经接手接送朗朗的差事,他们却在放学后的面馆狭路相逢,不是躲她是什么?他明明是那么负责任的家长,在姐姐去世的阶段里,一定不会疏忽对外甥的照顾,又怎会假手于人?
除了躲她,没有别的合理解释了。
夏舞笑不出来了,她像孩子一样蜷缩在灯光下,咬着手指甲,陷入突如其来的沮丧之中。
人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却恰恰忘了,生活是个喜爱恶作剧的编剧,他喜欢酸甜苦辣交织的戏码。
难道严冀已经感悟到她想靠近的心思,所以转而躲远?
应该是这样了,这种无声的拒绝道符合他的个性,他可以像没事人一样与你围坐一桌谈笑风生,分开后,却会再次远远走开,眼底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这样骄傲的男人,伤起人来,最是无情并且措手不及。
夏舞苦涩一笑,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他明天还是不会出现,并且,他再也不会在那家面馆出现。
第二天上课,果然印证了夏舞的判断,下课后等孩子们离开,她马不停蹄奔向某个隐蔽过道上的窗口,在那里,可以俯瞰艺术中心大门口,视野极佳。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门,而后终于等到了那个人,他跨出脚下了车,从司机手上牵过自己的亲亲外甥,弓着腰问他什么,然后让司机先行离开,他和朗朗上了一辆越野休闲车,缓缓离开。
夏舞在高处冷静地目视这一切,而后僵硬地转过身,身体慢慢滑下,任由不知名的情绪漫天卷地地包裹着她。
她嘴边的笑容冷冽美艳,带着淡淡的自嘲。
只有傻乎乎的自己才会认为自己在暗恋,聪明高段如他,早已经洞悉一切,提前离场,就连纯纯的暗恋,他也不给她资格独享。
呵,海洛是对的,他的温柔,只留给专属的人,至于对其他路人,又何止是“残忍无情”就能形容?
夏舞的爱情观,在利刃的磨砺中,逐渐成形。
晚上夏舞继续收看国际舞蹈大赛的转播,比赛形势急转直下,斯洛文尼亚小姑娘在分赛中的情绪似乎不佳,直接影响到比赛发挥,再加上她的比赛主题太过消沉,甚至有一点血腥色彩,评委们褒贬不一。
而谢一漫此次表演稳定,舞蹈皇后终于燃烧激|情,虽然这样的激|情来得迟一些,却犹如旱季后迟来的甘露,最是有效,评委们终于一致认为,这是一场超高水平的发挥,舞蹈皇后的桂冠实至名归。
夏舞看了一会,大概是心情低落所致,并不觉得谢一漫的表演有什么出彩之处,反而她的表演有些浮华造作,华美的表演背后,不知她是不是融入了自己的情感,关于这点,也许只有谢一漫本人才知道。
看了一会,夏舞就意兴阑珊地关了电脑,躺在床上了。
她不过是刚懂爱的年纪,骄傲如斯,却遭遇这样沉默而坚定的拒绝,她甚至尚未开口,就已赶到自尊心被一寸寸强力撕扯,所以没有办法不沮丧生气。
是的,夏舞很生气,非常生气,可满肚子的愤怒却憋在心里,找不到出口发泄,她气得捶打身边的靠枕,把它当成某个男人的脸,使劲用力地捶着。
正孩子气地玩闹出气,不想手机闹了起来,定睛一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严冀打来的。
心里彻底乱成麻,是邀她约会?还是要道歉?或是分享心事?
夏舞一个个猜过来,在心慌意乱中接起电话,温柔却有些期待地“喂”了一声。
“夏老师吗?很抱歉这么晚打搅你,实在很不好意思开口……”
那边严冀一贯沉着的嗓音意外地有些焦急,像是有所求,又难于开口。
“啊,严先生你请说吧?是朗朗要找我吗?”夏舞已经收起一切美滋滋的奢想,声音也不卑不亢起来。
“是这样……朗朗今晚突然发高烧,不肯吃药也不肯去医院,一直……一直吵着要你来,他才肯听话……”
“对不起……夏老师,你能……过来一趟吗?”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严冀SAMA,就算你觉得心动了不能再见这个女孩子了,那也是米用滴,朗朗小盆友是不会同意滴~~~~~
朗朗:我不拖住舅妈谁拖住舅妈,舅舅你说是吧?顾西楚SAMA很强大滴,我不出手你绝对是搞不定滴!!!!
严冀:………………果然这孩纸想舅妈想疯了……
PS:以后要是又见着我把“舅舅”打成“叔叔”的,烦请各位阁下帮我指出来,晚上码字比较昏头,汗~~~~
24
夏舞按照严冀给的地址很快打的到了严家,本来严冀执意要司机过来接她,不过夏舞一想到朗朗正在发高烧,听电话里那头里的动静,似乎家里头乱成了一团,一大家子人想必对着唯一的孩子没了办法,夏舞感觉到,严冀必定是没招了才会找她帮忙,天晓得他是多么不愿见到她。
一边心急火燎地担心朗朗的境况,一边又对严冀的态度颇为生气,她就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因为哪点让他视自己如蛇蝎还避之唯恐不及,他喜欢优秀出色的女性,所以就瞧不起她这个籍籍无名的少儿中心小教师吗?
想到这点,夏舞心头的火就蹭蹭往上窜,一种被小瞧的心情油然而生。
严家果然是大户人家派头,位于本市最奢华的别墅区不说,光是别墅前那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植被就让夏舞有点傻眼,本市地价寸土寸金,只有真正的有钱人家才会花钱挖池塘铺草地设秋千,夏舞家就位于高档住宅区,不过家里所谓的“花园”只有那么十几平方,即便如此,大家也心满意足了,夏夜里摆一张桌子,兴致好时喝点清凉啤酒,就觉得生活不能再更好了。
可是偌大的严家,拥有美妙的庭院又怎样,刚办过丧事的悲伤家庭,再多的金钱都弥补不了生死分别的离愁。
夏舞的心一阵唏嘘。
通报了姓名,夏舞立刻被来开门的和蔼大婶带上了楼,进门就听到楼上乱成了一锅粥,小孩尖利的哭闹声盖过了大人的哄声,大婶也是忧心忡忡,对夏舞说,“夏老师,你可来了。孩子烧糊涂了,一直喊着要你来,快上去吧。”
“下午上课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晚上就发起烧来?”
“他舅舅放学后带着去游泳了,多半是着凉了。”
夏舞心里叹了口气,一个大男人带孩子,果然是不够细心,这天气还算不得大热,而且冷热反复,白天闷热晚上就有些阴冷,让孩子游泳不生病才怪?
“夏老师来了。”大婶高声喊,引得一个上年纪的儒雅老先生走了出来,两鬓斑白,鼻梁上一副黑框眼镜,五官轮廓和严冀颇为相像,夏舞猜测是严冀的父亲。
“夏老师你好,我是朗朗的外公,让你跑一趟真是很过意不去。”严冀父亲笑容中带着抱歉,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夏舞有些拘谨,脸上是温婉生涩的笑,“没什么,您不必在意,我很喜欢朗朗,他没事就好。”
“来来,请这边走。”严冀父亲在夏舞前面引路,上了楼,一边笑着攀谈,“我们朗朗自从有了夏老师以后,外公外婆就要让到一边了,天天夏老师长夏老师短的,真想不到夏老师这么年轻。”
夏舞听了一阵脸红,真想不到朗朗会这么喜欢她,摇摇手羞涩地笑,“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老师的话比什么都重要,天天老师说老师说的,呵呵。”
“好好,风水轮流转,总算有人来治我们家小霸王了。”
严冀父亲也不像是古板的长者,笑容更是和善,夏舞的拘谨总算缓和了一些,跟着尴尬笑笑,脸更加红了。
到了闹翻天的二楼,朗朗的哭声从房间里传出来,严冀父亲急忙开门对里面宠溺地喊,“朗朗,看外公给你带谁来了?”
夏舞站在他后面定睛一看,有些昏暗的壁灯下,小床上,朗朗正满脸泪痕地被一个削瘦的老妇人抱着,那妇人想必是严冀母亲,在床头低声哄着呜咽个不停的朗朗,小家伙额头贴着退烧贴,往常白润的小胖脸此刻却沾着晶莹的泪珠,环在他身上干瘦苍老的手无声地提醒着一个事实:这孩子无父无母,几乎已失去这世上最珍贵的一切,再多的爱也不能弥补他人生的不完整。
小家伙脸上的泪珠,深深地刺痛了夏舞的眼睛,还有心。
灯光把一老一小依偎的背影无声地投射在墙上,严冀母亲轻轻地擦拭朗朗脸上的泪,她的声音也是轻柔,“快睁开眼睛看看啊,看看外公把谁带来了?嗯?”
烧得迷迷瞪瞪的朗朗依旧紧闭眼睛,小手却使劲抓着外婆的衣领,低低呜呜,像是森林里被俘的小困兽,哭声是那么无助。
“是夏老师来啦,朗朗你睁开眼睛看看呀,外婆没有骗你,刚才不是一直吵着要夏老师带你去吃冰激凌吗?小馋猫,快睁开眼看看。”
“夏老师你快进来,快进来。”严冀母亲朝夏舞招手,脸上的笑容略略疲惫,
深深的皱纹在夜色里舒展开,夏舞点头,心情沉重地走了进去。
深沉的内疚感在心里弥漫开,没想到自己昨天无心的一句话让孩子一直惦记到现在,更给这疲惫的一家带来了难以解决的麻烦,她的内疚真的无以复加。
“夏老师……”朗朗终于睁开眼,往常活蹦乱跳的小捣蛋现在小猫一样安静躺在大人怀里,虚荣地看着她,纯净的眼神让夏舞简直不能直视。
这样的朗朗让夏舞产生了一种想要紧紧拥抱他的冲动,她不知道能做什么,只想给予他一点点微薄的温暖,让他知道自己被爱着,被很多人爱着。
她伸出双手来,暖暖地笑,眼睛里有温暖的灯火在跳跃,“小馋猫,听话不哭了,病好了夏老师就给你买冰激凌好不好?”
“好。”朗朗声音有气无力,然后伸出小拇指来,“老师拉钩。”
小家伙的样子让夏舞心里一阵潮涌,差点就要流下眼泪来,强压自己的心虚笑说,“好,拉钩,老师一定说话算话。”
说话间,伸出手,大手钩小手,仿佛是要呵护一辈子的承诺。
“来,外婆累了,让老师抱抱。”夏舞弯腰摊开手,灯光下的她浑然未觉,自己的笑容满是母爱气息。
她还未成为母亲,却开始尝试付出爱。
朗朗眨眨小眼睛,那双希冀的眼睛里夹杂着困惑、欣喜、还有一些茫然不知所措。他乖乖地转头看向外婆,像是问询,外婆朝他柔笑,鼓励着,“去吧,外婆的手酸了。”
“来,让老师试试看抱不抱得动我们的小朗朗。”
夏舞胆子大了起来,一把弯腰抱起有些沉的小家伙,把他软软却滚烫的小身体搂在怀里,让他的额头贴在她的肩膀上,像对待婴儿一样轻轻摇着,手轻拍他的背脊,温言细语,“要减肥了哦,老师都差点抱不动你了,不许吃太多冰激凌知道吗?”
“嗯。”似睡似醒的小家伙声如细蚊,乖巧地不像话,夏舞的来临好似一剂有效的镇定剂,奇迹般的平复了孩子暴躁的情绪。
对面坐在床上的严冀母亲看着夏舞,还有她怀里的朗朗,猛然间红了眼眶,严冀父亲悄悄走了过来,把手默契地搭在老伴的肩上,似在安慰。
而夏舞又何曾读不懂他们眼里复杂的感情,她年轻的心也是此起彼伏,人生头一次感受到自己肩上的重量,头一次不再像个孩子一样向父母索取爱,相反的,怀里的重量让她明白她已经不是孩子,不远的未来,她也会成为一个母亲,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夏舞百感交集,想起了自己忙碌在外的母亲,还有她发间偶然露出的白发。
她若有所思着,微微转身,而后撞进了一双海一样幽深的眼睛。
视线相遇的那一瞬,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严冀静静地站在黑暗的窗台上,修长的身体与夜色融在一起,他的手里燃着一支烟,他却看起来没有丝毫吸一口的念头,他只是这样静静地面对着小房间里的一切,那里面是他的生活,上天赐予他的欢乐和苦痛,而令他痛苦的是,他能做的只有那么多,他给孩子的永远只能是男人坚硬的胸膛,而有时候孩子需要的,往往是女人柔软的怀抱。
然后这个叫夏舞的女孩出现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只花费了不到一支烟的功夫,就轻易地安抚了哭闹整个晚上的小孩。
她在夜色里散发着淡淡的光彩,举手投足的动作依稀熟悉,她不过也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而已,为什么她能做到这一切呢?
严冀在心里一阵忧伤发狂,只因为她是女人,只因为孩子需要一个类似母亲的拥抱而已。
那么简单的事,他却做不到。
他终于吸了一口烟。
夏舞和严冀母亲一起哄着朗朗吞下药,然后又抱了一阵,朗朗终于在夏舞肩上睡着,几个大人心头大石落下,合力轻手轻脚把小家伙放平躺在床上,此时夏舞累得额头一层薄汗。
外公外婆留下陪在身边,夏舞跟着严冀走出来,一前一后踱步到大阳台上吹晚风。
两人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严冀拧着眉背对夜景抽烟,夏舞望着远方无边无尽的黑色,任由清风吹走脸上和心上的惆怅。
沉默一会后,她率先开口,“对不起,我不该对孩子说什么冰激凌的,很抱歉。”
“她只是喜欢你,想看到你罢了。不用在意小孩子的一个借口。”
严冀的嗓音出奇冷静,反而没了电话里那般的焦急不定,夏舞心想刚才他一定是急坏了。
她优美的侧脸面对着他,四五十度角向上看浩瀚的夜空,心里的阴霾也丝丝缕缕包裹住了她,她悄然叹了口气,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我也喜欢你,也想看到你,可是却找不到借口见到你。”
这句淡而轻的话无疑似重磅炸弹,将彼此间心照不宣筑起的屏障彻底炸出一个窟窿,有些事情终于发生改变。
严冀沉默,只有随风飘开的蓝色烟雾证明着他有在听。
夏舞咧开嘴角自嘲一笑,既然窗纸已经捅破,那也就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她不能容许自己再懦弱下去。
她低低地说,“下午我看到你在外面接他了,”她对着微风笑,“呵,大概过去的三个星期,你都是这样的吧?一直在外面等着,等到下课铃响,然后马上离开。”
她突然转过身,面对着身旁依旧沉默的男人,气势汹汹却也孩子气十足地逼迫着他,渴望他面对,给她一个合理的答案。
可是他依旧纹丝不动,像是失了灵魂一般站着,夏舞终于生气起来,迈开一步走到他面前,面对面地抬头盯着他,愤怒地直视他低头躲避的眼睛。
“严冀你这个混蛋,告诉你,本姑娘喜欢你是你上辈子的福气!我是毒蛇猛兽吗啊?让你这样躲我?!!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她抬头挺胸,发自肺腑的愤怒使她的脸庞光彩四射,这让严冀想起了陪朗朗看的一部动画片,动画片里的那只咯咯叫的母鸡就拥有这样可爱的表情,明明柔弱地要命,关键时候却总是一副彪悍的表情。
没想到现实的世界里,他会遇上了同样真实的表情。
夏舞眼底的火焰蹿升着,她的拳头攥紧,完全是战备状态,深夜让人心灵的防备等级下降到最低,她敞开心扉说亮话,然后咬着牙迷迷糊糊地想,一旦他拒绝我,说不定我会赏他吃个拳头。
然后她听到他说,“对不起,我想,这样对我们都好。”
“夏舞,我的生活困扰太多了,多一桩不如少一桩,希望你能理解。”
“你说对了,能被你这样的女孩喜欢,是我严冀的福气,但我想……肯定有一个更合适更优秀的男人等着你,更值得你喜欢。”
“我想,我们,不可能。所以,不见,比较好。”
夏舞愣了一下,她知道自己被拒绝了,而且被拒绝地很彻底。
她想起海洛的话,突然明白过来严冀的潜台词其实是相反的:她不够出色,不够光彩照人,她配不上他,也许他心里腹诽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夏舞突然非常非常生气,排山倒海的怒意席卷了她,她怒气冲冲地瞪着严冀,尽管夜色里他的脸俊美如风,望着她的眼睛深邃迷人,她知道这样温柔的眼神不属于她,因为他的表情温情却含着抱歉。
骨子里的执拗不服气又在这个时候冲撞出来,这个时候的心思,也许,自尊比爱情多一些。
“严冀,你听着,我,夏舞,这是第一次喜欢一个男人。”
“我像绝大多数女孩一样,喜欢一个男人,然后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期待和他约会,约会的开心就sayyes.不开心,就say no。”
“我绝不能接受一个男人先对我say no,我不,绝不接受。”
她像是一只虚弱却假装胜利的圣斗士,在曼妙的深夜时分,夜来香飘散鼻尖的阳台上,昂起自己骄傲的头颅,然后食指狠狠戳着严冀的胸口,轻轻却坚定地下了战书。
“告诉你,你必须跟我约会,约会以后,只有我,夏舞,才有权say no!”
气势磅礴地撂下战书后,骄傲淑女夏舞转身离开,踢着正步,背挺得直直的。
“等等,我送你回去。”严冀在后面急忙喊住她。
“那是当然。”淑女恶狠狠回头,呲牙咧嘴的可爱模样,“难道让我自己打车回家吗?”
这个头痛欲裂的晚上,严冀终于因为面前这样一个表情,无奈地开怀地笑了出来。
25
第二天,朗朗的烧就退了,夏舞主动打电话问严冀,严冀说早上吃了一袋小笼包,拦都拦不住,就是昨晚哭得太响,今天总算尝到了苦头,嗓子哑了。
电话里的两人心平气和,话题始终围绕着朗朗了,昨晚两人之间蹦出的火花还在记忆里流连,却都很有默契地只字不提。
挂了电话,夏舞想起昨晚在严冀车上干脆呼呼装睡的自己,不禁失笑。
果然还要继续修炼逞强本领,现在回想起来,夏舞都觉得一阵脸红,真不知道昨晚自己是吃了什么药,胡言乱语起来完全不打腹稿,还能那么镇静地面对被拒绝的事实。
夏舞脸上明媚的笑容渐渐淡去,有什么值得笑呢?就因为大清早能听到他好听的声音吗?那又怎么样?他那么直白坚定的拒绝她,如果不是她的厚脸皮在支撑着她前进,那么今天他们就可以形同路人。
夏舞一脸黯然地望向美好的窗外,心想,他们本来就不熟。
周二照例去听了顾西楚的理论课,夏舞早早就去抢座占了第一排的位置,顾西楚上课时,她就学他架一副黑框眼镜,然后上课时一脸崇拜地盯着自己的偶像,嘴角甜笑,一副花痴状。
顾西楚早已经对前几排姑娘的集体花痴免疫,只是今天发现那些表情各异的脸中有一张笑得格外甜美的小脸,见他的视线扫过来,一只眼朝他眨了眨,顾西楚原本寻常的心情不禁飞扬,这小姑娘身上总有一股清新的气质,就像花一样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看她一派乐天的样子,真不知道有没有烦恼跟随?
“现代舞可以是加法也可以是减法,不知道大家明不明白这个道理?想要表达的东西太多,那么就不停地添加肢体语言,甚至服装也可以是表达元素之一。这个不难理解。那为什么又是减法呢?其实也简单,哪怕舞蹈演员的动作自始自终只有或快或慢的旋转,也可以达到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果,艺术本身没有特定的规则可言,现代舞更是如此,想要让你的手脚解放,首先就要让你的思想解放。Just do it!这就是我本节课我想要表达的观点,下课。”
一下课,顾西楚照旧被大堆女孩层层包围,七嘴八舌地问着不着边际的问题,有一个大胆的甚至问,“老师,在你的经验里,爱情在艺术里扮演什么角色呢?”
问题一出,女孩们全部噤声,亮晶晶的眸子全部落在顾西楚身上。
夏舞暗地偷笑一下,才恍然意识到从没有和偶像顾西楚讨论过“爱情”这个亘古不变的话题,忍不住翘首期待。
顾西楚脸上保持一贯绅士沉稳的微笑,想了想开口,“爱情是艺术的催化剂,爱情能够成就艺术,艺术同样也能成就爱情,但我不保证有效期,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曾经想要考究有效期的时间,只可惜,最后等到的却是过期。”
女孩子们眼眸闪闪,静心聆听,顾西楚玩味一笑,“所以我奉劝各位,可以闭着眼睛在舞台上寻找爱情的感觉,却一定睁大眼睛在现实中找个好男人,特别是,”他嘴角性感一勾,“远离老师这样的坏男人。”
精彩的演讲过后,他还不忘幽默一把,“好了,全部后退三大步吧。”
女孩子们哈哈大笑。
蜂拥的女孩子终于全部散去,顾西楚还有课,夏舞跟屁虫似的跟在后面,两个年轻男女一前一后沿着大学碧波荡漾的小河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夏舞噗嗤笑了出来,“老师,真正爱你的女孩是不会被你的坏男人理论吓跑的,知道为什么吗?”
“哦?因为我太帅吗?”顾西楚偏头莞尔一笑,他今天只是把额头还有边上的头发向上一捆,扎了一个不羁的×小辫子,艺术的发型、再加上中式马褂短装,英俊而又倜傥,笑起来微微沧桑却又要人命地迷人,接收路上无数秋波。
夏舞摇了摇食指,“NO,在我看来,老师这样高不可攀的坏男人就像珠穆朗玛峰,虽然很高,总会有人想要征服。”她朝他咧嘴一笑,“你知道,吉尼斯纪录太诱人了。”
“哦?怎么?我在你心里都成珠穆朗玛峰了?”顾西楚倒是比较在意这个,一脸促狭地问。
夏舞极其配合顾西楚的虚荣心,恶作剧心起,故作做花痴状,夸张地回答,“珠穆朗玛峰算什么?老师在我心里那么高那么高,老师你还记得童话里会一直长到云上头的大树吗?你在我心里就是这样的高度。”
“搞了半天我就是棵树。”顾西楚拿身边思维天马行空的小姑娘没了办法,却又忍俊不禁,语气里倒没有丝毫不悦。
夏舞捂嘴直乐,不想顾西楚在风里叹了口气,“唉,可是夏舞啊,我不想做高山也不想做大树啊。”
“嗯?”轮到夏舞不解。
“爬山和爬树的人倒是享受攀登的乐趣了,可是不论是山还是树,”顾西楚一本正经地回过头来看着夏舞,“被人这么一脚一脚爬着,该有多痒啊。”
夏舞眨眨眼,下一秒,弯腰大笑。
“老师你……哈哈哈哈哈”
夏舞想不到平时严肃的顾西楚会是这样一个幽默起来要人命的男人,抖着手指着顾西楚,乐得说不出话来。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夏舞擦了擦眼泪刚想开老男人的玩笑,没想到顾西楚却是一脸落寂地望着她,她一脸莫名其妙,然后他幽幽开口,嗓音随风飘进了夏舞耳中,“山其实很被动,爬山的人一旦走了,留给山的,不过只是寂寞和回忆罢了。所以夏舞,你说,我有什么理由做山呢?”
面对这样偶然流露真性情的顾西楚,夏舞突然噎住,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只是怔怔地与他对望,结果在顾西楚的强力眼波下,她的脑细胞明显不够用,好半天才十分迷茫地来了一句,“要不……要不你做人?”
这一次,轮到顾西楚弯腰大笑。
夏舞陪着严冀走到他上课的教室门口,两人已经道别,夏舞突然在后面喊住了顾西楚。
“老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是他不喜欢我,还拒绝了我,我……我该怎么办呢?”
她的声音忐忐忑忑,顾西楚背对着夏舞想,原来乐天的小姑娘不是没有烦恼,而且如同每个这样年纪的小姑娘,漂亮的夏舞也遭遇了单方面的爱恋。
这是每个人成长历程中都会遭遇的不是吗?
他回过头来,朝她温暖地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你努力过了吗?夏舞。”
夏舞想了想,摇摇头。
“只有努力过,才会没有遗憾。”
意味深长地留下这句话,顾西楚推门走进去,只留下脚触地板发出的沉沉脚步声,回响在夏舞的耳际。
剩下这几天夏舞仔细回味顾西楚的话,某一个傍晚她穿上黑色舞鞋在房间里跳舞,当激昂的摇滚乐音符在房间里疯狂游荡时,夏舞随着音乐用力起舞,她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她感到自己离芭蕾远了,离自己的梦想近了,她猛然间明白过来,爱情和梦想其实是一样的,只有努力过,付出过,哪怕最后迎接自己的是惨败,至少这一生不会留下遗憾。
年轻时不努力,难道留待老了徒伤悲吗?
严冀拒绝她又怎样?他还不喜欢她,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努力让他喜欢。现代舞跳得不好又怎样?她还年轻,身体的柔韧性也好,力气也大,她还有时间扳回一切!
夏舞把自己的想法第一时间告诉了海洛,她的语气有些兴奋,因为她认为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因为这个决定,她可以放肆地继续喜欢严冀,她的人生开始涌现很多期待。
海洛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最后终于妥协,“好吧,最是拿跳舞的姑娘没办法,喜欢就大胆地去爱吧,只是受伤了不要找姐姐诉苦,姐姐只适合陪你醉到天亮。”
“嗯。就这么说定了。”
“啊,天啊,廖河那酷表哥到底对你施了什么魔法,把你迷成这样,我记得以前追过的几个男孩子长相也不差,怎么就不见你动心?”
“哈,那些毛头小男孩哪能跟他比。”
“老男人……不过说实在的夏舞,你拒绝了几个以后我差点以为你喜欢我,廖河都差点把你当情敌了……”
海洛在电话那头说得一板正经,引得夏舞连连大笑,心里不禁想,学艺术的人,顾西楚也好,海洛也好,说得好听点是有幽默感,说得难听点,真是都有点神经兮兮人来疯。
夏舞耸耸肩,说不定她自己就是其中一个。
周四晚上,夏舞接到朗朗电话,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要求夏老师兑现诺言,夏舞应允,答应小家伙下课以后就带他去吃最好吃的冰激凌,但前提是,他要好好表现,不可以再在旋转的时候把尼可带倒,更不可以和班里另外一个小男孩拌嘴吵架,小朋友之间要友好相处,只有绅士才能赢得女孩子的心。
朗朗在电话那头乖得不像话,言听计从,看起来冰激凌的诱惑已经凌驾于一切。
收了电话,夏舞陷入沉思,凭他对严冀的那点了解以及感觉,这周末就休想他会出现了。
他不出现,那么就只有自己出现在他眼前了。
夏舞抱着毛茸茸的熊在床上盘腿思索,昨天好不容易从廖河嘴里套出话来,严冀公司有份投资的本市最大的游乐公园明天就要开业,严冀本人要亲自去剪彩,夏舞歪头想了想,明天正好没课,也许可以去会一会那位固执的男人。
隔天一早,夏舞早早就到了那个新建的游乐场,因为拿捏不了严冀的时间,所以做好了在这溜达一天的打算。
这个新建的游乐场大得出奇,彩车城堡,营造出的童话世界想必花费了不少钱,开业之前夏舞就见过不少宣传广告,甚至班上的小朋友也提起过这个“魔法城堡”,每个人都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要去玩个爽。
夏舞小时候只顾着跳舞,业余时间也在培训班度过,甚至都没有好好去儿童公园尽兴玩闹过,成年以后首次踏足儿童世界,却是因为男人来的,想到此,夏舞觉得自己真是荒谬透顶也好笑透顶。
不禁有些感叹流逝的童年。
严冀果然还没来,不过游乐园里却已经有了慕名而来的游客,游乐园也准备了各类丰富多彩的节目迎接八方来客,夏舞溜达了一圈,没想到被她找到了兼职的差事。
游乐园雇了很多人扮成真人卡通动物在游乐园里陪小孩合影嬉戏,大概是开园第一天人手不够,夏舞经过工作台的时候一问,那边还缺人手,心想自己也挺闲,干脆就报名,然后被分配到了一套毛绒工作服。
她要扮演米奇的女朋友,可爱的米妮。
上午十点,当严冀焦头烂额地暂时搁下公司的事情,跑到新开的游乐场剪彩完毕后,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后了,他站在火辣辣的太阳下环视游乐场四周,人流量超过预期,游乐场的工作也是有条不絮地进行着,作为股东,他暂时还算满意。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戳了戳,他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看到身后,毛茸茸的可爱米妮在太阳下对他招手微笑,然后,她笨拙地递过一支水果棒冰,见他站着不动,有些生气地拉过他的手,把棒冰硬塞到他手上,然后,招了招手,走了。
26
一身西装领带的严冀在太阳下有些滑稽地看着手里的水果棒冰,愣了一会,然后他再望边上瞧了眼,不远处的巨型蘑菇下有个小卖部,一个卷发小男孩正踮着脚尖接过棒冰,迫不及待地撕开纸伸出舌头舔了起来,表情很诱人。
严冀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鬼使神差的,撕开了纸。
在旁人眼里很简单吃棒冰的小事,在他自己心里,却是干了什么出格的事,别别扭扭的样子,就连啃棒冰的动作都不干不脆,谁叫精英阶层严冀从来在外人面前就是一副成熟稳重的做派,只敢在家里跟朗朗胡闹发疯。
在严冀眼里,棒冰这种东西是属于朗朗这一群的小孩的食物,他平时不太碰,嫌甜腻,怎奈现在心情太好,太阳太毒,严冀咬着嘴里的冰块,觉得感觉不错。
他啃着棒冰,随意地往那个方向一扫,然后看到美丽的米妮小姐在朝他热情招手,嘴边是合不拢的微笑。
严冀表情有点讪讪,真不知道这剩下的棒冰该不该吃完,好在米妮小姐很快被一个小女孩抱住,然后顶着硕大的毛绒脑袋,和她牵手合影,最后甚至拉着她的双手跳着绕圈圈起来,这个时候音符飘荡的游乐园广场上游客如织,有身着小飞侠造型的工作人员踩着滑板飞一般经过,然后米妮小姐因为太过笨重的工作服,不幸被带倒在地。
“sorry!”滑板上的年轻男孩大概也是要急着去什么地方,摔倒在地的米妮小姐无声地摇摇手示意没事,男孩旋风一般飞走了。
体形巨大的米妮小姐花了好一会才笨拙地站起来,无所谓地拍拍ρi股,动作有些滑稽,脸上合不拢的笑一直没有变过。
一个对我一见钟情的米妮小姐,严冀自恋地想,没想到我会和米奇做情敌。
因为已经临近中午吃饭时间,严冀不急着回去,穿越中心广场时,眼睛不禁又被广场一角的热闹吸引,又是那个招人眼球的米妮小姐!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ρi股扭扭,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随着活跃欢快的歌声,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正跟着她摆臀扭腰,一会蹦一会跳,米妮小姐还跟着音乐摇头晃脑,在毒辣的太阳下穿着这样一身严实的工作服,动作却十分兢兢业业,严冀不禁失笑,看起来是位很尽职的员工。
和游乐园管理层聊了一会运营情况,对方干脆邀请他去尝一尝游乐园内最负盛名的“浇汁魔法汉堡”,这种汉堡完全拷贝自纽约布鲁克林有名的浇汁牛肉汉堡做法,虽然没法做到原汁原味,但是滋味已经十分不错,预销售的反响很好,希望未来时间“魔法城堡里的魔法汉堡”能成为游乐园招揽游客的噱头之一。
魔法汉堡餐厅的生意果然火爆,看来开园之前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还是起了很大的作用,座位已经全满,来之前也没有订位,负责人面对突然光临的大股东,表情十分为难。
严冀也不在意,笑着招招手说打包带走,谢绝了游乐园负责人陪同的提议,打算跟助手吃完就回公司。
站在喧闹的餐厅门口正打算往右走,严冀随意地望左一瞥,怔了一下,觉得不远处喷水池边坐着的那个长发女孩有点眼熟。
那个只看得见优美侧脸的女孩一身厚重粉红卡通服,身旁搁着的正是米妮小姐的毛绒脑袋,而那张白皙的侧脸他再熟悉不过。
走近仔细看,见她一头乌发已经汗湿一片,乱乱地披散下来,好几缕甚至密密贴在她的脸颊上,她也不顾及太多,随意往后一拨,忙着打开膝盖上的盒饭,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夏舞这个时候的样子,真的如毫无形象的流浪汉。
惊讶过后,被钉在原地的严冀突然一股无名之火冒上来,两道浓眉挤在一起,跟着他多年的助手讶异地盯着老板,见他望着前方恶狠狠的眼神,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就变了天。
“你先走公司吧,我有事,自己回去。”
严冀简单地吩咐助手,就一个人朝喷水池方向走,年轻助手徐冉见老板目标是喷水池边的女孩,忍不住眼中八卦星星闪耀,站在原地不肯离去。
没想到严冀走了几步回头,扔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徐冉只好怏怏离去,为了保住饭碗,忍痛放弃八卦离去。
打发走助手,严冀遏制不住腾腾的怒气,大步走了过去。
第二次见她,是出来跳舞赚钱,浓妆艳抹的样子。
再后来,兼职舞蹈老师。
这一次倒好,该在校读书的时间,却到游乐园做这种辛苦工作,口口声声为了梦想在努力跳舞,却不知道她花了心思在自己的梦想上。
明明是家住高档住宅区的女孩子,穿着打扮也看不出捉襟见肘,却每每让他撞见在外面兼职赚钱,虽然不是那种奢靡浪费的放浪女孩子,可不把大好青春时光放在事业上,反而是不着边际的兼职,无所事事地活着,不是玩心太重又是什么?
夏舞实在是太饿了,就算是粗糙的午饭,饿极了也是诱惑之极,肚子好像永远塞不饱一样,刚想再猛扒一口饭,却不安地发现面前一道黑影笼罩住她,抬起头,一双眼睛乌溜溜愕然了一会,突然笑得无比灿烂,“嗨,吃了吗?一起啊。”
严冀突然拿这样一张孩子般天真浪漫的脸没了办法,心里忍不住一阵无奈,我跟一个小孩子怄什么气?
心里懊恼自己前几天偶尔的伤神,一个年轻女孩口中的“喜欢”他还当真起来,陷入各种复杂的连自己都搞不清的情绪中,可是严冀恍然认识到,是他较真了,夏舞也许太年轻,所以可以轻率地说出“喜欢”,而他已经过了可以肆无忌惮随便说喜欢的年龄。
严冀提醒自己要平心静气地跟夏舞说话,只是脸色不是太好。夏舞却因为严冀的出现而兴奋着,上翘的嘴角泄露了她的全部心思,也就忽略了他一闪而逝的复杂表情。
严冀不说话,慢慢地摊开手里的汉堡,夏舞却连笑容都是甜的,偏头看着喜欢的男人,“棒冰好吃吗?”
她的笑容太过无邪,做的事情又太过孩子气,噎得严冀拿不出长辈教训小辈的口气,没好气道,“不好吃。”
“可是你吃完了呀?”夏舞的眼睛睁得很大。
严冀有些无奈,有种和小孩子对话赌气的感觉,自嘲一笑,敷衍道,“天太热了。”
其实齿间还留有那股清爽水果味。
夏舞扬了扬下巴故作生气道,“哎,严冀,那可是游乐园犒劳我辛苦工作发的,我看你在太阳下暴晒一小时,好心留给你,你可以说不好吃,但必须说谢谢。”
夏舞的表情再认真不过,严冀的眼睛扫过她湿漉漉的发,耳后有一颗晶莹的汗滑下脖颈,他想起她整个上午都裹在那身密不透风的厚厚工作服里,又是跳又是摔的,给孩子们带来的,是无尽的欢笑。
再回忆起站在太阳下,笑微微的米妮小姐递过来的水果棒冰,甜甜的橙子滋味,严冀的眼神不由地温柔起来,最后深深地说了一声,“谢谢。”
听到这声温柔的“谢谢”,夏舞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太阳晒融化了,嘴角微微扬起,却又顾自镇定地点点头,低下头吃饭,只是心灵的愉快战胜了生理的饥饿,吃饭的动作也显得心不在焉。
一阵沉默,除了游乐园里无处不弥漫的天籁歌声,这边喷水池下的一男一女却显得格外安静,严冀撕开汉堡包装纸,一阵喷香的牛肉味就飘散开,直接冲入了夏舞的鼻尖。
才半饱的夏舞,肚子里所有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这个“魔法汉堡”她早想买来尝尝看,可是碍于今天店里生意实在太好,队伍排到门口,再加上她这一身实在太招眼球,只好作罢。
夏舞忍不住偏头直勾勾盯着严冀的午餐,看到滑嫩的牛肉时,咽了咽口水。
她不想咽那么大声的,实在是控制不住,结果咽口水的声音就清清楚楚地让严冀听了去,严冀转过头来,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眼神有点坏,下巴点了点,“想吃?”
夏舞脸红了一下,随即倔强战胜馋虫,歪着头扬着下巴,骄傲地说,“才不想。”越发心虚了强调了一遍,“一点都不想。”
严冀嘴边一抹坏笑,瞧了一眼身边嘴硬的小女孩,手里一阵动作,碰了碰夏舞的手肘,“喏。”
夏舞瞥了一眼,明知故问,“干嘛?”
“礼尚往来。”
“也是,”夏舞绯红着一张小脸,一副天经地义的表情,大大方方接了过来,“你吃了我一根棒冰。”
吃到一半的午餐剧这样被打入冷宫,夏舞已经完全抵抗不住香嫩牛肉的诱惑,张大嘴,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然后颇为享受地咬着,细细嚼着,不忍心香嫩可口的牛肉滑入食道。
她享受食物的表情全落进严冀的眼里,他不由地也感到饿了,心情有些愉快地也吃起来。
虽然很美味,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美味绝顶,忍不住问,“有那么好吃吗?”
“嗯。”夏舞忙不迭点头,眼睛也因为美味眯成了幸福的一条线,“劳动后的所有东西都很好吃。”
她没有告诉他,好吃的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是他给的。
严冀点点头表示认同,想起冲动找她的初衷,问,“为什么又打工?最近很缺钱?”
夏舞擦了擦嘴角的肉汁,迟疑了一下,低下头去,“是有一点。”
“平时节省一点,就不至于像今天这么辛苦了。”他犀利地扫过她的笨重工作服,忍不住一番说教,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立场,话就这样冲出了口。
夏舞听了委屈的酸水一直往外冒泡泡,错愕地瞄了一眼表情严肃的严冀,声音就像小猫叫,“我已经很节省了啊,平时只是吃饭花钱而已。”
严冀听了有些不是滋味,心里又有些后悔自己不明状况就训人,他平常也不是爱管人闲事的个性,夏舞却是有些例外,兴许是她太年轻像个孩子,对朗朗也够好,他也爱屋及乌胡乱关心。
心里忍不住就是一顿暴躁,暗自劝自己少多管闲事。
严冀不说话,夏舞却是有个倾述的打算,耷拉着脑袋没了刚才的精神气,忍不住解释说,“我妈一直想让我参加芭蕾比赛,我却想彻底放弃芭蕾,我妈为了……为了让我放弃,断了我的零用钱。”
“可是我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下去,舞蹈的生命本来就短暂,我要快点做决定。哪怕……哪怕我妈一直不同意,我……我也要试试看。嗯,我要试试看。”
夏舞眼神空洞地遥看着高空中飘荡的气球,自言自语着,美丽的侧脸徘徊着少女独有的迷惘,真实而又虚幻。
这样一副忧郁表情,几乎让严冀看呆。
“你说对吗?严冀?”
下一秒,夏舞突然兴冲冲转过头来,让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严冀措手不及,慌乱地转移开视线,随口说道,“啊,是啊。”
随口咬了一口汉堡,胡乱嚼着,沉稳的严冀这时罕见地乱了手脚,呛了一口,见夏舞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是不曾有过的凝重表情,忍不住一阵心虚,只好勉笑说,“真可惜,还没见过你跳芭蕾。”
听他这么一说,夏舞愣了一下,眼睛猛然间亮了起来,闪着点点光的眼睛追随着严冀,随即轻轻嗫嚅着,“啊,是啊,你还没见我跳芭蕾。”
严冀只是随口一说,夏舞的脑中却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于是凝着眉认真思索起来,一时半刻,两人都不说话,只有严冀轻咬午餐牙齿碰撞的声音。
各自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却各有各的纠结说不清道不明。
严冀沉默吃完,站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夏舞从沉思中惊醒,抬眼看他,“我还没下班。”
“回去吧,再穿这一身,下午你会热中暑的。”
夏舞坚定地摇摇头,“我已经坚持半天了,大家都一样辛苦,他们能做到,我也能。”
严冀拿这个倔强的夏舞没办法,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内心叹气。
夏舞站起来,继续一本正经地问他,“我现在走了,工资怎么办?我可不能白干。”
“我付你工资。”
严冀突然火气上来,脱口而出。
夏舞纯净的眼神望着严冀了一会,在严冀感到自己差点就要被这双眼睛吞没时,夏舞幽幽地说,“可是不是你雇用我的啊。”
她的执拗让严冀一阵心烦气躁,搞不清楚为什么放弃中午的休息时间,和一个小女孩扯个不清,抬脚就想走,“那好吧,注意休息,我先走了。”
而后,他眼皮都不抬,不耐烦地走了。
“严冀。”
他刚走了没几步,夏舞在后面急忙喊住他,等他站住回头看的时候又显得手足无措,拼命眨眼要说不说的痛苦模样,严冀皱着眉转身又要走,夏舞终于破釜沉舟大声道,“哎,我有话跟你说。”
这一回,严冀干脆背对着她,显然是不耐倾听的姿态。
夏舞却管不得这么多了,索性把心里的话都倒出来给他听。
“你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会遇见吗?”
“告诉你吧,不是巧合,也不是缘分,我知道你会来这里,所以……所以我就来了。然后……然后刚好遇见有兼职的工作……”
“……我本来想制造一场偶遇的,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我故意装作遇见你,然后假装说是缘分,请求你和我在这个地方约会,但是……但是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我也不确定自己有逼真的演技。我……我这人不太会说谎。”
“后来我就想,就这样在人群里看你一眼就好,就一眼,谁知道下次又是什么时候呢。”
“严冀,我突然想明白了,没有努力是没有收获的,约会也是这样。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你拒绝跟我约会,这是你的权利,但是……但是请给我一次努力的机会,我愿意用我的努力公平地得到一次约会的机会。”
“我要去参加芭蕾比赛,是的,我改变主意了。你说过你没有见过我跳芭蕾,一次也没有,所以,我想请你重新了解我,我,夏舞,也能做到最好!然后到那时,你再决定要不要给我一次约会的机会。”
心底所有的话都掏空的滋味并不好受,夏舞努力让自己的请求名正言顺一些,却莫名地听到了内心深处的卑微,她抬头挺胸,下巴高高抬起,为自己筑起坚硬的壳,嘴角却微微发抖,泄露了心底的软弱和渴望。
她从没有这样卑微地站在人后,用祈求的眼神等待着他人的宣判,却还要倔强地挺起腰板,不能露怯。
她从来都是骄傲在人前,绽放光彩在舞台上,现在,这个时刻的夏舞,连她自己都陌生,却隐隐觉得,那也是追求幸福的一种方式,没有人能苛责她。
然后她听到风吹来一声轻轻却略略低沉的“好”,像是一种朦胧的回应,夏舞倏然间笑了,恍惚的以为,这就是幸福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有榜要更新2万字,听到这个消息,我哭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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