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宛然却不然,她太聪明,想的也太多,以至于有些时候甚至是偏执的。因了自身的性情,她极少真正愿意去相信别人,尤其是男人。楚青衣深信,自己若不是女儿身,宁宛然对自己亦绝不会这般毫无芥蒂,亲如一家。
一望无垠的草原原本就没有太多的秘密,远远的,她便停了步。幽静的湖边,宁宛然正在吹箫,月色映照在她地面上,澄澈而空灵,燕谦循坐在她的身边,默默听箫,双目却是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眼中竟充盈着脉脉的情意。
第三卷 第十五章 雪玉貂
宁宛然伸手揭开毡包的门帘,走了进去,惊讶的发现楚青衣竟已在帐中了。
楚青衣抬了抬眼,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调侃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宛然过得却也滋润得紧!”
宁宛然略一想,便已明白了,于是失笑的白了她一眼:“满口胡柴,我只是忽然想起晴儿,所以才会在湖边吹了会子箫……”
楚青衣忍不住叹了口气,慢慢道:“宛然常说我迟钝,总想不到很多,也懒得想太多,今天我却要原封的将这话送了给你了!”
宁宛然怔了一怔,好一会才苦笑道:“我这般模样,竟然也能招惹是非么?”一时不觉又想到中虞驸马府之事,顿然有些恍惚,神色也黯淡下去。
楚青衣见她神色,不忍再说,只道:“谦循是个好人,我看着也是个实心眼的,只是……”只是他毕竟是北霄人,又身为萧青臧的臣子……她知宁宛然本就是七窍玲珑心,一点即通的聪明人,也并没有往下深说。
宁宛然明白她言下之意,不由摇头道:“我都明白,日后我会小心,不再招惹他!”
楚青衣闷闷了一会,不禁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若有那能耐,真想杀了那些皇帝,省的时时在我眼前乱转,搞得我怪烦的!”
宁宛然不由噗哧一笑,知她只是心情烦躁,胡言乱语,便坐在她身边闲闲道:“你若真去,我便为你置酒送行,可要我为你高歌一曲《易水寒》以壮行色!”
楚青衣嘿嘿一笑,便伸手揽了她肩,笑道:“娘子,为夫这一去,怕是要马革裹尸而还。可怜我楚家还不曾有后呢……”
一言未毕,二人早笑成一团。
楚青衣笑了一回。便想起李增之事。因向宁宛然说了。
宁宛然微微蹙了眉。半日才道:“那李增。我这几日又想了会子。隐约记起他好像是上官家地女婿……以前似乎惹过甚事。几乎使得上官家与李家断了往来。连他夫人也因此一病而亡……”
楚青衣微微撇嘴。想着难怪那李增见了上官胤便如老鼠见猫一般。畏畏缩缩。原来倒有这一层关系在内。敢情上官胤竟是他地前岳父大人。
“上官家有神武震天弓。那李家又有什么?”她一时好奇便随口问了一句。
北霄四大世家原本就是同气连枝。多结姻亲。宁宛然对这些倒不甚陌生。便答道:“上官家乃是骑兵出身。是以拥有神武震天弓。李家却是步兵。所用地兵刃便是九环金背大砍刀。那刀听说吹毛断刃。极为锋利地……”
楚青衣击掌笑道:“吹毛断刃。有意思……”她笑得邪邪地。眼儿一闪一闪。
宁宛然看她神情,早知李增必是要倒了大霉了,但对此人也并不同情,只道了一句:“你可莫要过分。小惩大诫即可,他毕竟是世家子弟,弄出事来,将来是要后患无穷的!”
楚青衣嘿嘿一笑,满不在乎道:“宛然放心,我这人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叫他日后见了我,心头发毛却还又有苦说不出!”便扯了宁宛然。在她耳边轻轻嘀咕起来。
宁宛然听得瞠目不已,面上神色古怪至极,半日才道:“你真能下得了手?”
楚青衣撇嘴道:“有何下不了手的?”
宁宛然一时忍不住,便噗哧一笑,她思虑毕竟比楚青衣缜密,略想了一想,低声道:“你可小心,莫要让他弄得你满身都是!”
楚青衣挥手笑道:“你若不说,我怕还真想不到。如今说了。我自有办法处置便是……”随即低声道:“你可要旁观?”
宁宛然白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次晨。有些微寒,楚青衣走出帐来,舒展了一下四肢,深深的吸了口气。忽然却见了一人,斜倚在帐边上,默默出神,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谦循在想甚么心思呢?”她笑问了一句。
燕谦循抬头见是她,倒是惊了一下,面上隐隐的便有些惭愧之意,半日才勉强道:“只是在想,今儿天气转寒了,怕是风雪不远了!”
楚青衣也不甚在意,随口道:“风雪其实也是不错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想着那景致,倒也别开生面……”她常年都在南方,虽在北霄待了数年,却也少见那般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场景,心中实也向往得紧。
燕谦循抿了抿唇,看她神色竟颇期待这场风雪,忽然便觉得有些不悦,忍不住道:“镜殊兄,贵夫人身子弱,怕是经不得风雪罢!”
楚青衣“呃”了一声,半晌才尴尬道:“谢谦循提醒,我倒几乎忘了这事……”忍不住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宁宛然的身体自然是极好的,,虽称不上寒暑不侵,却也难得生病。但此事也只有她们知道,有时便根本忘记了伪装。
燕谦循见她神色间颇多敷衍之意,心中不由一痛,忍不住规劝道:“镜殊兄,昨夜令夫人深夜吹箫,意兴抑郁,你得空需得多陪陪她才好……”
他口中说着这话,心中其实又苦又涩,也不知是甚滋味。他昨夜听宁宛然吹了半夜箫,箫声却始终呜咽忧慕,似是满怀心思无人诉。他隐约知道一些幽州往事,难免便将这些事套进了冉镜殊头上,何况冉镜殊身边除了这个妻子另有一个姬妾。楚青衣凝眸看了燕谦循许久,不由苦笑:“谦循年纪也不小了,该早日娶个妻子才是……”她莫名其妙的开口说了一句。
燕谦循听了这话,忽然便觉面上一热,心中尴尬得紧,只得勉强道了一个“是”,随即便找了个借口匆匆走了。
楚青衣看他离去地背影不觉叹气,有心想要成全,只是心中默默盘算了半日,终觉事不可为。不觉对了燕谦循的帐篷发了一回呆。待回神的时候,却又觉有人目光灼灼,冷冷的看着自己,回首时,却是梅遥。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向梅遥笑了一笑。梅遥神色冰冷,眼中隐隐竟有警告之意,显然又有误解。
楚青衣呻吟一声,忽然觉得这关系实在令人费解之极,不由耷拉着脸,钻回了自己帐中。宁宛然见她忽然又回来,不觉一愣,讶然道:“这是怎么了?”
楚青衣终究藏不住心思,便闷闷的都说了。心中又怕宁宛然凭空添了心事,却只将燕谦循的言语略略一提,不曾细说。
宁宛然听得笑了起来。取笑她道:“你如今倒是深陷断袖之中,难以脱身了!”
楚青衣打了个哈欠,索性便踢了靴子,又倒回褥上,闷闷的叹了口气。
宁宛然淡淡道:“秋狩之后,我们便离开西皖罢……”真是累了,累得连躲都不想再躲了。何况又招了这么些事情,楚青衣能拉开“神武震天弓”之事,此刻只怕已被秘折奏送。萧青臧并不是个傻子,略一思忖怕也就明白过来了。
她好笑地看了楚青衣一眼,这个人向来不是个能低调地,再加上石楠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这个身份虽能隐瞒一时,却在这两个人加入的情况下,初始便已破绽处处了。为今之计,倒不如老老实实地回胜京算了,总好过撕破了脸皮。闹得人尽皆知。
私心里,她明白只要自己不做什么伤他颜面之事,萧青臧就绝不会伤害自己,这也是她为什么敢于离开的原因之一。她有时甚至觉得,即便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萧青臧地事情,他也会容忍下来,不是因为她是宁宛然,而是因为她是宁馨儿。
宁馨儿的身上,该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秘密她并不知道。早已死去的宁馨儿只怕也全不知情。
楚青衣倚在一边。见她面上神色变幻不定,似是心事重重。忍不住问道:“怎么?”
宁宛然懒懒道:“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楚青衣抿嘴不语,半日才道:“这西皖其实也无甚意思,待秋狩结束,石楠回来,我们另做打算罢!”二人闲闲的说了一回话,外面却忽然便骚动起来,楚青衣挑一挑眉,坐起刚刚穿上靴子,已见一团白色毛球忽然便窜了进来,一下窜进了宁宛然怀里。
楚青衣吃了一惊,定睛看时,竟是那只小貂。宁宛然愕然的抱着小貂,与楚青衣面面相觑。那小貂只是吱吱叫着,黑豆眼中满是惶恐,乞怜的望着二人。
外面有一个女子清脆地声音叫道:“有人看见它跑进了这个帐篷……”一言未毕,已揭起了帐门,便直冲了进来。二人同时抬头看时,却是一名穿着华丽骑装的少女,那少女生地面似银盘,柳眉杏眼,甚是娇俏,只是眉宇间隐隐有丝娇纵气息,手中持了一根马鞭。
那少女一冲了进来,随即便有三人跟了进来,二男一女,生的都颇俊俏,面上虽都有风尘之色,却掩不去出身高门的华贵气质。三人一进来,眼光便都定定地落在宁宛然怀中的小貂身上,面上都现了欣喜的神色。
那首先进来的少女,便拿了马鞭一指宁宛然,叫道:“那黄脸女人,把你怀中地东西交了出来!”这话一出口,众人面上都有一丝错愕,均感冒失。
楚青衣冷笑了一声,伸手揪了那小貂的脖子,硬将它从宁宛然怀中扯了出来:“小毛丫头,你是要这个东西么?”
那小貂便在她手中挣扎不已,却又始终挣扎不出,只望了宁宛然哀叫。
宁宛然蹙了眉,扯了她一下,楚青衣这才一松手,那小貂便又一头扎进宁宛然怀里,只是瑟缩不已,又拿头去蹭她,神情亲密至极。
楚青衣撩一撩眼皮,懒懒道:“毛丫头,你都看到了,这东西,乃是我夫人养的,你们无故追逐,还闯进我帐中,家教何在?”她也不等对方回话,便拍一拍手,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紫云,送客!”
那后进来的三人中,年少地男子听了这话忍不住便叫了起来:“这只雪玉貂乃是我们好容易从长青上顶的天池边抓捕的,怎会变成你夫人养的……”
他身边那个年纪略长,神情沉稳地少年已伸手止住他地话语,沉声开口道:“这位大人,我们乃是泰陵季家的子弟,抓捕这只貂是要作为药引地。大人既说此貂乃是贵夫人所养,我们也无话可说,只求大人开个价,将此貂转让给我等,季氏一门同感大德!”
第三卷 第十一章 猎场
九月初八日,云散雨渐止。小雨沥沥中,一辆马车从冉府缓缓驶出,向猎场奔去。
西皖猎场极大,紧邻长青山脉,足有近千里方圆。此刻已入秋,满地青草如茵的光景虽再不可见,却是红叶满山、霜林叠翠,别具一番风味。宁宛然在车中半揭了帘子,只一眼,便深感此行不虚。毕竟是绝无污染的古代呵!清新的气息、纯粹的色泽,满目望去,无边无际的草原林海。
马车缓缓停下,宁宛然下车后,便有些好笑的看着满目|乳白色的类蒙古包式的毡包。楚青衣虽常在各地游历,却还真不曾来过这里,看了这一片绿野上,处处绽放的毡包,恰如绿草地上盛开的白色鲜花一般,也是目移神摇,赞叹不已。
已有士兵来问了姓名,便引了他们进了一处毡包。毡包外面看来并不甚大,一旦进去,才觉其中竟是大得离谱,地上铺了厚厚的彩色地毯,四围简单的挂了一些五彩织锦,倒也觉得甚是赏心悦目。
楚青衣取了银子打赏了那士兵,那士兵却也不谦,便谢过收下,告辞而去。
楚青衣兴致勃勃的在毡包内走了一圈,随手揭开毡门,往外看去,笑道:“我原以为边关苦寒,却原来还有这般壮丽风景,这个……毡包,却也有趣得紧!”因石楠到底无法抽身,宁宛然只得带了一个小丫头名唤紫云的同来。此刻那丫头已将带来的东西略收了,也是满眼好奇的望着外边。
西皖猎场乃是皇家猎场,普通百姓如何能随意进入,她此际也算是托了宁宇昀的福。
猎场周围并未下雨,天气晴好得紧。
是夜,猎场中大起篝火,熊熊烈火烧得周围一片光亮如昼,天上星月全然失了颜色。
燕谦循笑吟吟的引了楚青衣走入篝火场中,两边已排好了席位。已有不少人坐得定了,燕谦循亦不在意。与相熟之人招呼了,便随意挑了个略下方些的位置,拉了楚青衣坐了。
楚青衣打量一下,忍不住好奇,便随口问道:“这里不按照官阶文武类列席么?”
燕谦循随口笑道:“这篝火会。不过是图个高兴。除了老太尉与几位将军是必要坐在上首地。其他人也就随意了!上官太尉地性子看似火爆。其实最是随和不过地。平日也不太爱讲究这些!”
楚青衣听了上官这个姓。不觉挑了挑眉。太尉乃是北霄武官一品。统领天下军兵。此时北霄担任太尉一职地正是上官凭地祖父。上官胤。
“上官太尉今晚也在此地么?”她随口问了一句。
燕谦循微微一笑:“可不是。老太尉已有数年不曾亲临了。今年却不知道为何原因竟亲自来了……”他犹豫了一会。低声道:“我也估摸了一下。怕是因为弓马教习……”
那日花园中。他亲眼见冉镜殊以竹矢投壶为戏。或反身背投、或闭目而投甚而隔障投掷。矢若蛟龙出水。夭矫灵活。玩地兴起。更掷数十竹矢于空。随手发矢相击。却是尽数落壶。无一遗漏。心中早惊叹不已。
虽不曾亲见她地弓术。想来亦不会有负弓马教习这一职位地。
燕谦循心中微微一叹,梅遥为人固执刚正,不喜轻薄之人,偏偏冉镜殊便犯了这忌讳,自己虽将情形与他说了,他也只是点一点头,眉目间虽隐隐有些讶色,但亦有些不以为然。只怕秋狩以后必然还有话说。
“镜殊兄若要一展所学,今夜可是大展身手的时候。必要技惊四座才好!”他忍不住压低声音轻轻道了一句。
楚青衣挑眉一笑,她素性张扬,自来是不肯吃半点亏地。自来西皖后,梅遥对她视而不见,态度轻忽,她早已恼怒在心,蓄意想要整他一整。若不是宁宇昀忽然到了,只怕梅遥早已倒了霉了。至于技惊四座,她却是无甚兴趣。对于梅遥。小整即可,其实不必弄到人人侧目。反而露了行踪。二人说了一回话,眼看着场中人已来的差不多了。梅遥也早来了,正坐在上首的第四个座位上,仍是穿了一身便装,正与旁边一位看来四十左右须发茂密的粗豪汉子说话。
燕谦循随口道:“那位便是承平城将军毛晖,与梅将军乃是同乡,他二人年纪相若,素来交情是极深厚的!”
楚青衣有些讶异的看了那毛晖一眼,吃惊道:“梅将军多大年纪了?”
燕谦循哈哈大笑,显然很能理解她的惊讶,道:“梅将军今年三十有二……”
楚青衣嘿嘿一笑,信口调侃道:“这么说不是梅将军驻颜有术,而实在是那位毛将军少年老成!”
二人都笑起来。燕谦循在西皖好些年,虽不是年年参加春猎秋狩,却早对军中之人熟悉至极,当下随手指点了说给楚青衣听。
其实北霄的秋狩,一般是不会九位将军齐至的,至多也就是来个四五位,因为秋际,恰恰也正是蛮族活跃之时。往年,秋狩因战事骤发而临时取消亦在所多有。
这几年,边关比之前些年稳固很多,这种情况才见得少了。
二人正说笑间,梅遥忽然转头冷冷地扫过来一眼。燕谦循举杯向他一笑,以示招呼,楚青衣毫不客气的对他打个哈欠,眉都没动一下。梅遥微微的眯了眯眼,对燕谦循点一点头,回头继续与毛晖说话。毛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看了一眼楚青衣,眼中微现讶色,便与梅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哈哈一笑。
正在此刻,外间刚刚又进来一人,楚青衣随便地扫了一眼,见那人五官生的甚是俊朗,身材高大挺拔,行走间。龙行虎步,颇有气势。他一路醒来,便有不少人起身与他招呼,显然是这边关之地颇有地位之人。
那人一进来,与熟悉之人打了招呼后,虎目一溜。便扫了一眼场中诸人,眼光随即便黏在了楚青衣身上,满眼皆是惊艳之色,竟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番。脚下原本是打算往上首去的,此刻已转了个方向,直往这边来了。
楚青衣被他带了几分淫邪的眼光看得有些心中发毛,一股火起便悄然升起。
燕谦循呻吟了一声,低低骂道:“这个色坯子……”他这话说的声音极低,若非楚青衣耳力过人。与他坐的又近,怕也难得听见。
楚青衣还未及询问,那人已笑吟吟的过来。向着燕谦循拱手道:“燕大人好久不见!”
燕谦循起身回礼,笑得有些勉强,敷衍着寒暄了几句,竟是绝口不提身边的冉镜殊。
那人却显然并不打算如此轻忽了楚青衣,略说了几句,便笑问道:“燕大人身边这位却是谁?难道燕大人竟不打算为我引见!”说话间,眼神灼灼地望着楚青衣。
楚青衣被他热切的眼光一看,心中早已明了这是什么货色,于是似笑非笑的斜睨了那人一眼。暗暗想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你既找死,也莫怪人!
“这位乃是今年秋里朝廷刚刚派至西皖的弓马教习冉镜殊冉大人!”燕谦循眼看却不过,只得勉强介绍。掉头又向楚青衣道:“镜殊兄,这位乃是绥靖城指挥同知李增李大人!”却已极其隐蔽的给了楚青衣一个眼色,示意他小心应付。
那李大人被楚青衣睨了一眼,早已神魂颠倒,忙凑了过来。笑道:“原来却是弓马教习,冉大人当真是才貌双全!真乃是世上难得一见的人物呵!”
楚青衣见他言语轻薄,态度轻浮,不由微微地眯了眼,她本就生了一双桃花眼,便日常看人,亦常带三分风流态,此刻微微眯眼,薄唇一勾。浅浅一笑。眸光流转间,更觉风情无限:“李大人真是过奖了。镜殊倒是觉得北地男儿当如李大人!”
那李增被她眼儿一勾,骨头都已酥了半边,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她,早已神魂颠倒。
燕谦循在一边看的眉头紧皱,既不解又好笑。不解于冉镜殊地表现,好笑于李增的反应。只是旁边已有不少人注意到这里,若再这样,难免大家面上难看,只得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那李增被这一声咳的一惊,这才回过神来,略带尴尬的嘿嘿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圆场,门口已有人高声叫道:“太尉大人到!”
那李增一听得太尉了,脸色顿时就变了,急急丢下一句:“今日得见冉兄,实是缘分,来日再来多多亲近!”转身急急的走向上座,倒似是背后来了虎狼一般。
楚青衣一怔,有些好笑地看他去了,恰恰捕捉到上座的梅遥眼底一丝未及消散的鄙视。她耸耸肩,忽然便有一股顽皮地冲动,于是狡黠抬头,向着梅遥瞬了瞬眼,顺便丢个媚眼,几乎是霎时,梅遥已化做了一座雕像,僵硬而生冷地硬将脖子转了过去,几乎便让楚青衣担心他地脖子会不会因这强行扭动而折断。
楚青衣几乎便要忍不住大笑起来,却被燕谦循用肘撞了一下,她回头一看,燕谦循面色难看的瞪了她一眼,显然她适才地动作已尽数收于他的眼底。楚青衣嘿嘿一笑,将注意力重新集中于上官胤的身上。
军鼓声声中,两边文武众人尽皆起身相迎,一位穿着玄色便衣的老者便龙行虎步的走了上来。楚青衣带了几分好奇的打量了几眼,见这位老太尉须发虽已半百,却是精神健旺,五官分明,轮廓深刻,略厚地唇,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干云豪气。
只是,这位老太尉生的竟与上官凭绝无一处相似之处。
想起上官凭,她忍不住微微一笑,他如今应该还在南岳的东海罢!
若是自己与宛然依着原有的计划出海远游,想必已与他撞上了。只是如今,他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会在北霄的边城做官。三年,果然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捉迷藏游戏。
第三卷 第十二章 技惊四座
原野中,篝火在夜风中摇曳出绚烂的舞步。头顶是深蓝的天空,星月低垂。
整只的烤羊、烤猪串挂在铁钳上,被均匀的转动着。料理食物的人为它涂上香油与各种调料,蜜色的油脂不时的滴落在火上,发出滋滋声,烤肉的香气在缓缓蔓延。
上官太尉并不是个很多话的人,简单的几句激励的话后,便召来了鼓乐。军中的鼓乐是极其威武激昂的,一群高大健壮的武士**着上身,执戟涌入,伴着急促的鼓点雄壮起舞,动作刚劲而整齐划一。跳到激越之处,众武士同时举戟朝天,发出“嘿嘿”之声。
伴着短促而急劲的鼓点声声,这一声大喝竟是声闻百里,动荡山谷,使人血脉喷张。
鼓声渐渐歇止,众武士迅速退场,一群士兵捧了早已分好的烤肉与水果上来,放置在各人面前的矮几上,楚青衣低头看时,面前食盘中各色水果琳琅满目,一只猪后腿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此外仅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碗筷之类,一应全无。
身边的人均已拿了匕首割开烤肉,送入口中,楚青衣一时莞尔,想着这军队竟与土匪一般无二,竟然讲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她伸手拿起匕首随手一挥,寒光闪出,硕大的猪后腿便被均匀的切成了薄薄的肉片,她便叉了一片送入口中。
这肉烤的极香,肥而不腻,香料的味道已完全进到了肉中,她满意的点点头。
坐在她身边的燕谦循目瞪口呆的看她随手一挥的成果,半日说不出一句话来。适才因楚青衣与李增说了几句话,态度又有些暧昧,甚而至于后来还给了梅遥一个媚眼,弄得燕谦循心中直如吃了苍蝇般难受,这半日也不曾与她说上一个字。
楚青衣倒也不甚在意,此刻见到燕谦循的表情。不由笑道:“谦循可要我帮忙?”
燕谦循摇了摇头,念在旧日情好的份上,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道:“镜殊兄,那李增可不是甚么好人,梅将军已答应秋狩后为你安排差事。你可莫要因了那李增……”
楚青衣微微一笑,眼儿一转,发现上座的李增正对自己笑得猥琐,于是似笑非笑地斜瞥了李增一眼,眸中似嗔非嗔的,直把李增看得半边身子都酥了。
“谦循放心。只是近日无聊。待我耍个猴儿给你看看!”她带笑低声道。极是促狭。
燕谦循看她神情。不觉愕然。旋即了悟。心中顿觉自己小人之心。苦笑摇头道:“镜殊原来是想逗弄他。只是此人可是宣威李家嫡系地人。若是一个弄不好。我怕你反会吃了他亏!”
他与楚青衣相交日久。又见他家中妻美妾娇。对冉镜殊断袖地传闻早不放在心上。只是有些话却依然需要提点地。临安上官、抚庆宁家、宣威李家与泰陵季家正是北霄地四大世家。
楚青衣心中温暖。转头向他一笑道:“我自小儿就是什么都吃。绝不吃亏地脾气!谦循尽管放心。届时我请你一同观礼……”她笑得贼兮兮地。眼中闪动着顽皮地光芒。
燕谦循苦笑道:“你呀……论起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般脾气……”他语气中忍不住便带了几分教训地口吻:“你今日竟然还逗起梅将军来。你就不怕……”
楚青衣听他居然说教起来了。那口吻竟还与上官凭颇有几分相似。不觉有些郁闷。便随手一指台上。轻轻嘘了一声。
燕谦循顺着她的手指一看,已见上面老太尉含笑起身。双手微微一压,似是有话要说,忙住了口。下面原本正在吃喝说笑的众人忽然见了太尉起身,但凡略警醒些的都已闭了口,便是那迟钝的,忽然见同僚不说话了,也都住了口,抬头向上看去。
上官胤沉声开口道:“去秋,我北霄与蛮族大战于草原之上。历三月余。歼贼十数万。眼看便可直捣黄龙,攻下蛮族王廷。将那蛮子生擒活剥以慰我北霄历代英魂……”
他语意初时激昂,说到后来却慢慢变得沉郁而伤感:“却不料草原忽降大雪……以至功败垂成……数万官兵就这般葬送于草原雪地……”
下面众人多是参加过去秋与蛮族之战的人,更有不少人正是因为那场大战才得以积功晋升,闻听此语,无不黯然。忆起昔日同袍兄弟早已马革裹尸,与己天人永隔,有人不免红了眼圈。
上官胤却又忽然扬声大喝道:“皇上为此亦是心痛不已,厚恤了战死地弟兄后,皇上在承德殿召见老夫,亲与老夫歃血为誓,有生之年,必要清除蛮族,以慰天下……”
众人闻言,纷纷跪倒,山呼万岁不止。
楚青衣跪在下面,心中不觉暗暗叹了口气,一时又想起宁宛然来。
上官胤哈哈大笑,唤了众人起身,举杯一饮而尽,高声喝道:“今春,皇上遍选天下娴于弓马之人,共得一十八人。这一十八人,无不精于马术,百步之内,箭可穿扬。皇上记挂着北地边关,忍痛遣派其中九人来我北关,是为弓马教习……”
楚青衣听他越说越是歌功颂德,更是头也懒得抬,只在心中翻个白眼,有些恹恹的。不提防燕谦循轻轻撞了她一下,她一惊,迷惘的转头看了燕谦循一眼。
燕谦循低声道:“上去呵!快上去……”
楚青衣愕然,抬头看时,已见上座高台上,八条大汉已然林立,各个竟都穿了从三品地虎补武官服,背上挂弓腰间带了箭囊。她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到了此刻,说不得硬着头皮也得上了,顺便瞥了一眼梅遥,却见梅遥亦是一脸讶异,显然他事先也并不知道此事。
楚青衣悠悠闲闲的走上高台,引来无数震惊的眼光。她今日穿了一身锦衣,月白的底子,却拿金线绣了丹凤牡丹的图纹。绚丽多彩,越发衬得人如玉树,清俊不凡。适才坐在文人打扮的燕谦循身边犹不觉得,此刻忽然站在台上,周围皆是穿得雄赳赳气昂昂,生的又五大三粗的汉子。当真如彩凤混进了鹰群里,不搭至极。
上官胤亦是愕然,不由地便多打量了她几眼。梅遥坐在台上双眉紧锁,暗暗叫苦。他虽是不喜冉镜殊,却也并不想看着他丢尽西皖的颜面。
却听上官胤哈哈笑道:“这却是谁家的哥儿,生的倒与我那孙儿有得一般!”他一生最大恨事便是这个孙子生的貌如处子,早年麻烦不断姑且不提,即便后来忍痛送了他出门练就了一身好武功,却又被家中妇孺死活护着。口口声声都是只这一根独苗,寻死觅活的只是不肯送入军中。他虽是暴跳如雷下,却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从此引为生平最大憾事!
此刻一见楚青衣年纪小小,形容俊美,竟肯来此苦寒之地,顿时便有好感,只是上下打量,眼中都是欣赏之色。
楚青衣几乎便忍不住又想摸摸鼻子,实在有些受不得这种眼光。忍不住心中怀疑,几乎便要以为这老头怕是知道了自己地身份了,故意拿了这种目光来看自己。
却听老太尉宏声大笑。伸手重重的拍一拍她的肩,手上已存了几分考校地意思,楚青衣武功在身,被他猝然一拍,肩膀自然一沉,一个沾衣十八跌,早已卸去了他掌上的七八成劲,剩下二三分却是满不在乎受了,面上一丝不露。仍是潇洒自如。
“老太尉说笑了,镜殊哪里敢与上官公子相比较!”她口中谦了一句,心中却撇了撇嘴。
上官胤哈哈一笑,脱口赞了一个好”字。因掉头笑道:“今日时候已晚,却是无法考究骑术了,不过晚来无事,倒可一较射术的长短……”
这话一说出了口,台下顿时一片轰然叫好声,一时声震四野。惊起寒鸦一片。
老太尉击掌数下。顿时便有兵士抗了靶子来又在高台四围Сhā了无数松油火把,一时照得高台之上纤毫毕现。一如白昼。
台上八人纷纷上前,果然不愧是弓马教习出身,皆是箭术精绝之人,箭箭正中靶心,更有那好卖弄的,甚么双龙夺珠、流星赶月之类,一一都使将出来,一时拼了个势均力敌,台下看者,喝彩声一片。
楚青衣则是耸耸肩,她是空手上台的,莫说是箭,却连弓也是没有的。
老太尉看她神情不由哈哈一笑,他适才略试了一下,已知眼前这人看似俊俏单薄,练地却是内家功夫,而且似乎功力不浅,心中便也有了几分兴味。
此刻便开口问道:“你平日是用多少石的弓!”
楚青衣不甚在意的挥一挥手,一笑:“随意!”她这弓箭功夫,其实真不曾认真练过,不过她毕竟功夫在身,昔日又曾苦练过暗器,对于弓箭,自然一学便上手,莫说百步穿杨,便是五百步外,以她目力、手劲,亦不为太难。
老太尉看她神情甚是随便,心中反觉讶异,略想一想,便笑着回头吩咐道:“去取老夫那把神武震天弓来!”
他身边那个卫士怔了一怔,看楚青衣地眼中便有了讶异之色,却并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去了,不多时便取了一把弓来。上官胤一挥手,那卫士便上前一步,双手捧了弓递给楚青衣。
楚青衣亦不甚在意,随手接了弓来,略一打量,眼中已有了欣赏之色。弓是黑色地,古朴又不失拙雅,弓身精雕飞龙在天,鳞甲须目无不栩栩如生,入手沉重,有种坠感。
楚青衣微微眯了眼,掂了掂弓的份量,拿得稳了,轻轻一扯弓弦,那弦竟只是微微一弹,她挑了眉,心知这把弓绝非平常,手上运足了内力,稳稳地将弓拉开,浑然未觉此刻台上台下所有目光都已集中在此弓之上。她稳稳的拉了个满弓,台下“哗”的一片,旋即寂然无声。
老太尉哈哈大笑道:“好,好臂力,当真是看不出来啊!”随手由卫士所捧的箭囊中抽了一只箭给她。楚青衣伸手接了箭来,细一端详,那箭入手也极沉重,通体竟是钢铁造就,三翼三棱的箭头,闪动着森森的寒光,箭身开了血槽,还雕有细细地暗纹,一看便知绝非凡品。楚青衣不觉豪气大发,清啸一声,赞一句:“好弓……好箭……”
反手搭箭上弦,众人瞠目看时,只觉她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弦响处,百步外一声闷响,箭靶已炸了开来。
第三卷 第十三章 碧云天
楚青衣在燕谦循身边坐下的时候,燕谦循的双目犹自不可置信的瞪着她。
“怎么了,我脸上长花了……一个两个都这般的看我!”
燕谦循愣了一愣,这才意识到这冉镜殊竟是丝毫不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难道镜殊兄竟从不曾听过神武震天弓之名!”
楚青衣随手摘了一颗葡萄丢进口中,漫不经心道:“从不曾听过!”
燕谦循无语,半日才摇头解释道:“我北霄建国之初,有四大功臣,文是宁家与季家,武是上官与李家。上官家素以弓马闻于天下,家传之宝便是这神武震天弓。此弓以千年紫凰竹为身,万年青蛟筋为弦,双臂非有千斤之力根本无法拉开,而你……”
他呻吟般的叹息了一声:“你居然拉了个满弓……”
草原篝火会结束后,已是子夜时分,楚青衣带了一身的酒气走进自己的帐篷。揭开帐幕的一瞬,便看见帐篷中灯火明亮,宁宛然穿了一身宽松的袍子悠闲的倚在那里看书,见她进来,便抬头向她一笑,柔和的灯光照在她的面上,清丽淡雅。她练内力已将近十年,非但容颜不变,更且精神健旺,每夜几乎都只睡一二个时辰便不觉劳累。
楚青衣向她一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将事情都说了。
宁宛然微微蹙了眉,伸手指一指紫云的方向,楚青衣会意,上前凌空随意点了几下,紫云发出一声轻微的嘤咛,睡得更沉了。
“你这个性子呵……”宁宛然苦笑叹息。
楚青衣满不在乎道:“只是拉了个弓而已。有那般严重么?”
宁宛然不由白了她一眼。宁馨儿地记忆中有不少关于“神武震天弓”地事情。此弓满弓之后。射以特制精钢矢。射程可达千米尤且劲道不减。力能直透钢甲。当真是千军阵中轻取敌酋首级地不二之宝。
只是能拉满此弓之人。北霄立国数百年来。也只是凤毛麟角。寥寥而已。
楚青衣随口道:“听燕谦循说上官凭亦能拉满此弓……”
宁宛然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调侃道:“你是想听我赞你们二人天生一对么?”
楚青衣朝天翻了个白眼。撇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了。转而想起李增。便挑眉道:“今日倒是遇到个不知死活地。跑来调戏起老子来了……”便将事情说了。
宁宛然听了便觉这个名字似曾相识,认真想了一回才道:“这个李增以前倒是依稀听说过,说是酷爱男风的……”一面说一面忍不住笑。
楚青衣瞪她一眼,不想听她戏谑。便抢道:“那家伙,若是就此罢了,我也懒得理他。若还不知好歹,可莫要怪我下手无情!”身边的席位,向梅遥道:“坐吧!”
梅遥微微凝眉,依言坐了下来。篝火会结束后,上官胤忽然便派人叫了他到主帐,他隐隐便知道必是关于冉镜殊。
“太尉大人……”
“小鹞子,这里只我们二人,你也无须这般客气……”上官胤道。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梅家几乎代代从军,梅遥的祖父当年与上官胤一同入伍,却是一刀一枪拼出的交情,自然非同小可。上官胤在边关数十年,梅遥也几乎便是上官胤看着长大的,甚至比之他的亲孙子上官凭更觉亲切。
梅遥笑了笑,爽快改口道:“上官爷爷是想知道冉镜殊么?”
上官胤点了点头:“你可曾将他编入秋狩军阵?”
梅遥摇头道:“没有……”因将冉镜殊到西皖后的种种表现皆说了,对于自己慢待他地事情却也并不隐瞒,一应倒了出来。
上官胤沉思了一会。不禁摇头叹道:“这小子亦不知是哪儿冒出来的,这一身内家工夫,可是高明得紧,只怕即便是凭儿在此,也未必便能在他手上讨得了多大的便宜……”
梅遥并不多言,只在一边听着。
上官胤又道:“不过他行事如此张狂,倒也不似奸细……”
梅遥一听奸细二字,顿时愕然,震惊道:“奸细??”楚青衣去了不多一会的工夫,便又回来了。
宁宛然便讶然道:“这就结束了?”
今日白天原是九军对垒的时间。即便在这帐幕中,隐隐也能听到远远的传来喊叫声。
楚青衣有些懒散道:“只是一群人拿了个没刃的武器,没头的弓箭乱射,谁耐烦去看它。我同燕谦循说了,告了假,找了匹温顺地马儿,跟你出去走走!”
宁宛然点点头,笑了笑,便起身换了胡人的骑马装。却是紧身窄袖,衣长及膝,穿了小裤,配了一双精巧的小羊皮靴子,乍看了,倒是精神抖擞,别有一番风味。
楚青衣看了,忍不住大笑起来,便调侃道:“穿了这一身,看来倒是不错,只是终究是个黄脸婆子……”
宁宛然亦是抿嘴一笑,她衷心里是想做一套现代地骑马装,终究是怕过于惊世骇俗而放弃了,便弄了一套胡服穿上,自己看了倒也还算利索,只是易容之物涂在面上,做出一脸病容,看来却是不甚谐调。
二人上了马,便绕过了军阵的方向,随便挑了个方向,信马由缰的走去。宁宛然早些年在现代也曾学过骑马,如今多年不骑,生疏了许多,一些诀窍倒还依稀记得,虽不敢如楚青衣般风驰电掣挥鞭疾行,缓缓而行倒也还算稳当。
这一路行去,只觉是碧云天,青草地,一望无涯。天上蓝天澄明。白云卷舒如意,秋阳煦和,迎面秋风习习,人在马上,当真有身在画图中之感。
二人默然无语的行了一会,眼看着前面竟有一座不小的湖。湖水极是清澈,倒映得蓝天白云纤毫毕现。湖岸长满了小小的黄|色雏菊,散发出阵阵清香。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笑,便下了马。楚青衣喝了几口湖水,只觉甘甜可口,忍不住笑道:“都道边关苦寒,我看这里倒还真是不错!”悠悠的坐了下来,舒展了长腿。仍觉不够惬意,索性便躺了下来。
宁宛然伸手将水拍了一些在面上,只觉沁凉舒适。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是不知,我这一生能行多少路!”
楚青衣嘿然,有心想说什么,却终究不曾开口。有些话,对于明白人,原本不须说的太多。因为知道,说的再多,若做不到,终究只是枉然。
宁宛然起身走到楚青衣身边,也躺了下来,只觉天幕低垂,白云恰似伸手可及,一时心胸开阔,心旷神怡。心事尽去。楚青衣笑道:“我看也无须出海了,过些日子,我们便在这附近,买上几百头牛羊,养些马儿,倒也是神仙般地日子!”
宁宛然又是一笑,听她这般一说,便想起上官凭来:“东海那里可有甚么消息?”
楚青衣嘿嘿一笑:“前阵子的消息说,他还在东海。这些日子倒没了消息……他毕竟是北霄人。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南岳,若无人注意他。反倒是奇事……”
她笑了一笑,又道:“九郎已去了东海,听说近来东海封禁海防,查点的甚是严格,已抓了不少私通海寇之人,闹得沸沸扬扬。上官凭若是还在东海出没,只怕南岳得要怀疑他是北霄派去勾结海寇之人了……”
她脑海中想着上官凭被一群人追得上天无门的狼狈模样,早大笑起来。
宁宛然早知她心中所想,忍不住取笑道:“你也当心些,再这般行事张狂,当心老太尉迟早知道你是南岳楚青衣,那时,你便是南岳派来勾结蛮族之人了……”
楚青衣摸摸鼻子,放声大笑起来。
西南面草声簌簌,似有什么动物窜了过来,被这笑声一惊,急急往东去了,楚青衣眼尖,早见了一只雪白的毛团般的东西狂奔而去,忽而便来了兴致,随手拣了身边的一粒石子,伸指轻轻一弹。远远地便传来那东西地一声哀鸣,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楚青衣兴致勃勃的跳起来,身影闪动间已拎了一只毛色雪白的小貂回来了。
宁宛然看了不禁失笑道:“你抓这小东西作甚,帽子还是围脖?”
楚青衣哈哈一笑,伸指一弹那小貂的脑袋,爽然道:“炖汤……”
二人这几句戏谑的话一出口,那原本四肢下垂,双目禁闭的貂竟似听懂了一般,低低的鸣叫了一声,睁开了眼,黝黑的眼中透出哀怜地光芒。
宁宛然见它竟似颇有灵性地模样,不觉淡然一笑:“放了罢,倒似是个通灵地!”
楚青衣嘿嘿一笑,兴致勃勃地上下打量了那小貂几眼,伸手掀了掀它地耳朵,甚至还掐开貂口看了一眼。那貂见她竟无怜悯之意,已开始努力挣扎,毫不客气的张了口便去咬她。楚青衣不曾在意,几乎被它一口咬住手指,亏得缩手快,才没伤到。
不觉挑眉怒骂了一句:“小畜生,你再猖狂,惹毛了老子,扒了你皮,炖了你肉……”那小貂眼见挣不开咬不到,又听了狠话,便又拿了眼去看宁宛然,一双黑豆眼神情哀哀,充满乞怜。
楚青衣已有些不耐,随手将它丢在地上,谁知这小东西乖觉,竟毫不犹豫的便窜进了宁宛然怀里,显是觉得她温善不似楚青衣。
宁宛然一阵失笑,伸手抚了抚它洁白的皮毛,眼中也有几分怜惜,却还是将它放在地上,那貂显然有些意外,讶异的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直奔原野去了。
楚青衣懒洋洋的坐下,抬眼看了宁宛然一眼。
“那东西是个稀罕物,叫雪貂,长在雪山上,常年以雪莲为食。我以前虽不曾见过,倒也听说过,不过刚才那只,虽然看来小,倒长了不少年了,估计也养不好了。说是血液能够入药的,如今下了山,被人见了,围捕的人估计不会少!”
宁宛然微微一笑,明白她地意思,淡淡道:“相见便是缘分,那般野性难驯的,养在身边也无甚意思,我若要养,养只猫狗岂不一样!”她随手拔了几根草,漫不经心的随手编织起来,不多时已编了一只草蚱蜢,却也活灵活现,甚是精致。
楚青衣默默看了一会,才叹了口气,低声道:“以前好像见晴儿编过……”
宁宛然一笑,没有说话,想起晴儿忽然便有些淡淡的意兴索然。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第三卷 第十四章 黯乡魂
燕谦循悄悄起了身,离开了正热火朝天的篝火会。
白日的对垒后,便是打猎,晚间便在篝火中计算猎物,对于武人,或有争胜之心,他一介文人,又因了身份,年年必要参加春猎秋狩,其实早已疲倦得紧,丝毫也不觉有甚意思。
场中,冉镜殊正悠闲的跟人聊着天,喝酒吃肉,明亮的火光照在他俊美的面容上,神采飞扬又倜傥不群。他是个爱热闹的人,燕谦循微笑的想着。目光却忽然落在足边的一株雏菊上,于是便忍不住想起那个做掬花枕的女子。
一个潇洒飞扬,一个蕙质兰心,他们竟也能走到一起。
晚风轻轻吹拂,空气中浮动着青草与雏菊的香气,耳边夜莺的啭鸣婉转明亮,却越发衬出草原的静谧安详,深蓝的天空中繁星点点闪耀,明月低垂。他择了一处草密的地方坐下了,默默凝视着天空发呆。
夜风从遥远的东方带来了一阵清幽的丝竹声,若断若续的,却益发觉得飘逸而清冷,挑动着深心中的愁怨,慢慢在心中氤氲,酿成一股酸酸涩涩的滋味,难以言说偏又无以名状。他忍不住起身,循着断续的乐声一路走去。
声音渐渐变得清晰,他可以明白的听出那是箫声,惟有箫才能奏出那般如慕如诉的幽怨偏又空灵一似仙乐。箫声音律宛然,似乎是一曲《苏幕遮》。
他忍不住疾走了数步,远远便见到有个素衣女子坐在湖边石上静静吹箫。晚风吹起她宽大的衣襟,竟让他忽然生出一种害怕的感觉,怕她这便要随风而去。
渐渐走得近了,他又觉得有些尴尬,对方毕竟是个年轻女子,只怕还是某贵家的家眷,贸然上前,难免唐突。犹疑了一阵,他在五十步外站得定了。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女子悚然一惊,箫音也随之戛然而止,便转头看了过来。
四目一接,燕谦循忽然便松了口气,同时心中也莫名的一沉。吹箫女子神态安宁淡定。眉目嫣然秀美,举止之间自有一段优雅从容的气度,赫然竟是冉镜殊的夫人郑氏纱罗。
“冉夫人倒有雅兴,在这夜深吹箫!”他怔愣了一会,才勉强想起这一句来。
第一眼见郑纱罗之时。他便已觉得此女容颜秀雅。只是面上病容过甚。掩去大半秀色。此刻月华如水。映在她地面上。满面病容十去**。更觉淡雅雍容。清丽一如出水芙蓉。
宁宛然沉默了一会。淡淡道:“燕大人怎么不在篝火会?”
“年年春猎秋狩。早已厌烦了。偏偏我又是西皖知府。总也逃不过!”燕谦循无奈道。毕竟避嫌。不曾走近。只在十步外坐下了。
“镜殊还在篝火会么?”她问。
“嗯。镜殊兄倒是个好热闹地人。人缘又是极好地……”他答道。只为了这一句简单地问话。他忽然便羡慕起冉镜殊来。她听了这话。却是淡淡地笑了笑。清澄地眸子中漾起了层层涟漪。他莫名地便感觉有些微微地薰然。倒似是喝醉了一般。
“她是很爱热闹地。脾气也不甚好。却又骄傲得紧……”她含笑道。语气中不自觉地便带了几分宠溺之意。
他一怔,讶然道:“镜殊兄的脾气素来是极好的,夫人怎会这般说她!”
她又是一笑,不再多说,眉目间却有许多包容。
深夜的风吹来几分寒意,她微微的瑟缩了一下,有些寒意。
“燕大人循声而来,想来亦是知音之人,却不知想听什么曲子?”她问。神色安宁。忆起上次点翠楼之事。燕谦循便约了楚青衣在瑞清楼听琴。
燕谦循注意到她的瑟缩,有心想让她回帐篷休息。心中却又有些不舍,默然一阵后,终究只是道了一句:“夫人只管随意罢,适才夫人所吹的可是《苏幕遮》?”
宁宛然点一点头,轻轻叹了口气,慢慢道:“只是忽然怀念旧友,想着如今身似飘萍,随水西东,到底不知根在何方,一时便生了感触!”
燕谦循听了这话,又是一愣,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心中忍不住想道:平日见她与镜殊兄伉俪情深地模样,难道其中竟另有隐情。
心下阵喜阵忧中又深感自己心思龌龊,暗暗汗颜不已。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他低声吟道,恍惚间,便想起十数年前那个春日里,桃花树下笑颜如花的少女。
士庶有别,即便自己中举,终究难以掩饰寒门出身。
这许多年了,不曾娶妻,也引来不少非议,有多少人暗地里笑话自己眼光过高,甚至调笑为断袖之癖,却原来还是因为她,似乎远去的影子,其实一直在心底若隐若现。总是不自觉地拿了她来跟别人比对……于是越发觉得别人万万比不上她!
耳边箫声又已缓缓响起,空灵而清邈,远远的传了出去,在夜色中缠绵悱恻,他默默抬头,无语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子。
清如幽兰,艳若芙蕖,却又弱不胜衣,这样的女子该是生长在山绵水软的江南,在那沾衣不湿的杏花雨中轻轻走过,由得那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拂过云鬓,慢慢的走过无忧地一生……
他叹了口气,在箫声中抬起头,快要九月半了,今年边关的风雪倒比往年来得更晚了些,只是,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这个病体支离的女子届时不知会如何……
楚青衣懒懒散散的打个哈欠,自从那日拉开了“神武震天弓”后,所有人看自己的眼光都似乎与从前大不相同,言辞间也客气有礼了许多。素来不甚待见自己的梅遥,虽然对自己仍是神色冷淡,但是至少不会以看废物的眼光看自己了。
篝火会虽是热闹,此时也已过半,兴致一过,楚青衣便觉有些无趣。索然的往外走去,想着去寻宁宛然说说话也好过在这里陪这些无聊人物喝酒。她才刚走了几步,堪堪离了篝火现场,却有人斜刺里Сhā了过来,恰恰拦住了去路。
楚青衣挑眉看去,不觉一愣。原来那人正是李增。这几日,偶尔也有见到李增,都只是一笑,李增倒也不曾再来撩拨,她也就懒得理睬了。她原本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地性子,素性又甚是宽宏,极少记恨。便是怒了,也只是大闹一番。多不过是闹得对方面上无光,见了她便觉尴尬甚而退避三舍而已。
此刻见李增带笑靠了过来,眼神却是色迷迷的。身上犹带一股酒气,却还不知好歹的直往前凑,楚青衣不觉微微地扯了下嘴角,暗骂了一句不知死活的,口中却吟吟笑道:“李大人不在里面饮酒,怎的竟出来了?”
李增见她笑微微的,月色下,眸光流转,肌肤更是如冰似玉。衣袂飘飘下,越发觉得风神似玉,早已神魂颠倒,伸手便去揽她的肩,口中笑道:“美酒虽好,怎及得镜殊风姿万一,古人云:秀色可餐,今日得见镜殊,方知此言不虚!”
此人虽好男风。又颇急色,言辞倒甚是文雅,其实不失大家之风。
楚青衣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却闪身避开,笑道:“李大人过誉了,只是镜殊粗蠢男儿,如今年纪亦不小了,如何当得大人这般言语!”
李增嘿嘿一笑,见她闪身躲了。倒也不再欺身上前。只爽然道:“镜殊说笑了,李某自那日得见镜殊。心中一直不忘,这些日子早已略略打听了一二,方知竟是同道中人……”
他不说这“同道中人”犹好,一说这四个字,楚青衣顿时便想起上官凭,一股莫名地火气顿时便涌了上来,面上犹自款款道:“原来李大人竟这般有心,我若再行推拒,倒显得我不解风情,枉负了大人地心意,只是此地距离篝火未免太过相近……”
李增一愣,顿然大喜过望,笑道:“镜殊既有此心,那便明日三更在我帐中如何!”
楚青衣轻轻一笑,桃花眼儿微微一闪,溜了他一眼,却是似喜似嗔,一时风情无限,那李增看得心头鹿撞,只恨不能当场将她扑倒,一时痴痴的站着,愣愣地目送她飘然远去了。
楚青衣刚离了李增的视线不多远,便听有人叫了一声:“冉镜殊……”她愕然回头看时,那人竟是梅遥。梅遥面色冷凝,远远的站着,倒似是她身上有疫病一般。
楚青衣挑眉笑道:“梅将军又有何事赐教?”
梅遥沉默了一会,淡淡道:“冉镜殊,本将虽不喜你这人,你的弓马却是极好的,知府大人也屡次在本将面前提及你,如今只望你珍重自己的前程,念着家中妻妾,莫要惹出甚丑事来,自己坏了自己……”
楚青衣一愣,不由得微微一笑,心中便有些感动,没想到这个对自己一贯冷眼相看之人竟还好意提醒自己,虽然说地生硬,却自有一片心意。
“谢了!”她含笑一拱手,也不再说其他转身便径自回账。
宁宛然却不在帐中,她蹙了眉,叫了紫云来问了行踪,便匆匆向东行去。走了不过几百步的距离,远远的便听到有凄婉地箫声隐约传来,她有些怅然的暗暗叹了口气。她素来并不是个心机深沉之人,对于很多东西,其实也并无执念,总是随遇而安,得过且过。
宁宛然却不然,她太聪明,想的也太多,以至于有些时候甚至是偏执的。因了自身的性情,她极少真正愿意去相信别人,尤其是男人。楚青衣深信,自己若不是女儿身,宁宛然对自己亦绝不会这般毫无芥蒂,亲如一家。
一望无垠的草原原本就没有太多的秘密,远远的,她便停了步。幽静的湖边,宁宛然正在吹箫,月色映照在她地面上,澄澈而空灵,燕谦循坐在她的身边,默默听箫,双目却是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眼中竟充盈着脉脉的情意。
第三卷 第十五章 雪玉貂
宁宛然伸手揭开毡包的门帘,走了进去,惊讶的发现楚青衣竟已在帐中了。
楚青衣抬了抬眼,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调侃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宛然过得却也滋润得紧!”
宁宛然略一想,便已明白了,于是失笑的白了她一眼:“满口胡柴,我只是忽然想起晴儿,所以才会在湖边吹了会子箫……”
楚青衣忍不住叹了口气,慢慢道:“宛然常说我迟钝,总想不到很多,也懒得想太多,今天我却要原封的将这话送了给你了!”
宁宛然怔了一怔,好一会才苦笑道:“我这般模样,竟然也能招惹是非么?”一时不觉又想到中虞驸马府之事,顿然有些恍惚,神色也黯淡下去。
楚青衣见她神色,不忍再说,只道:“谦循是个好人,我看着也是个实心眼的,只是……”只是他毕竟是北霄人,又身为萧青臧的臣子……她知宁宛然本就是七窍玲珑心,一点即通的聪明人,也并没有往下深说。
宁宛然明白她言下之意,不由摇头道:“我都明白,日后我会小心,不再招惹他!”
楚青衣闷闷了一会,不禁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若有那能耐,真想杀了那些皇帝,省的时时在我眼前乱转,搞得我怪烦的!”
宁宛然不由噗哧一笑,知她只是心情烦躁,胡言乱语,便坐在她身边闲闲道:“你若真去,我便为你置酒送行,可要我为你高歌一曲《易水寒》以壮行色!”
楚青衣嘿嘿一笑,便伸手揽了她肩,笑道:“娘子,为夫这一去,怕是要马革裹尸而还。可怜我楚家还不曾有后呢……”
一言未毕,二人早笑成一团。
楚青衣笑了一回。便想起李增之事。因向宁宛然说了。
宁宛然微微蹙了眉。半日才道:“那李增。我这几日又想了会子。隐约记起他好像是上官家地女婿……以前似乎惹过甚事。几乎使得上官家与李家断了往来。连他夫人也因此一病而亡……”
楚青衣微微撇嘴。想着难怪那李增见了上官胤便如老鼠见猫一般。畏畏缩缩。原来倒有这一层关系在内。敢情上官胤竟是他地前岳父大人。
“上官家有神武震天弓。那李家又有什么?”她一时好奇便随口问了一句。
北霄四大世家原本就是同气连枝。多结姻亲。宁宛然对这些倒不甚陌生。便答道:“上官家乃是骑兵出身。是以拥有神武震天弓。李家却是步兵。所用地兵刃便是九环金背大砍刀。那刀听说吹毛断刃。极为锋利地……”
楚青衣击掌笑道:“吹毛断刃。有意思……”她笑得邪邪地。眼儿一闪一闪。
宁宛然看她神情,早知李增必是要倒了大霉了,但对此人也并不同情,只道了一句:“你可莫要过分。小惩大诫即可,他毕竟是世家子弟,弄出事来,将来是要后患无穷的!”
楚青衣嘿嘿一笑,满不在乎道:“宛然放心,我这人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叫他日后见了我,心头发毛却还又有苦说不出!”便扯了宁宛然。在她耳边轻轻嘀咕起来。
宁宛然听得瞠目不已,面上神色古怪至极,半日才道:“你真能下得了手?”
楚青衣撇嘴道:“有何下不了手的?”
宁宛然一时忍不住,便噗哧一笑,她思虑毕竟比楚青衣缜密,略想了一想,低声道:“你可小心,莫要让他弄得你满身都是!”
楚青衣挥手笑道:“你若不说,我怕还真想不到。如今说了。我自有办法处置便是……”随即低声道:“你可要旁观?”
宁宛然白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次晨。有些微寒,楚青衣走出帐来,舒展了一下四肢,深深的吸了口气。忽然却见了一人,斜倚在帐边上,默默出神,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谦循在想甚么心思呢?”她笑问了一句。
燕谦循抬头见是她,倒是惊了一下,面上隐隐的便有些惭愧之意,半日才勉强道:“只是在想,今儿天气转寒了,怕是风雪不远了!”
楚青衣也不甚在意,随口道:“风雪其实也是不错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想着那景致,倒也别开生面……”她常年都在南方,虽在北霄待了数年,却也少见那般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场景,心中实也向往得紧。
燕谦循抿了抿唇,看她神色竟颇期待这场风雪,忽然便觉得有些不悦,忍不住道:“镜殊兄,贵夫人身子弱,怕是经不得风雪罢!”
楚青衣“呃”了一声,半晌才尴尬道:“谢谦循提醒,我倒几乎忘了这事……”忍不住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宁宛然的身体自然是极好的,,虽称不上寒暑不侵,却也难得生病。但此事也只有她们知道,有时便根本忘记了伪装。
燕谦循见她神色间颇多敷衍之意,心中不由一痛,忍不住规劝道:“镜殊兄,昨夜令夫人深夜吹箫,意兴抑郁,你得空需得多陪陪她才好……”
他口中说着这话,心中其实又苦又涩,也不知是甚滋味。他昨夜听宁宛然吹了半夜箫,箫声却始终呜咽忧慕,似是满怀心思无人诉。他隐约知道一些幽州往事,难免便将这些事套进了冉镜殊头上,何况冉镜殊身边除了这个妻子另有一个姬妾。楚青衣凝眸看了燕谦循许久,不由苦笑:“谦循年纪也不小了,该早日娶个妻子才是……”她莫名其妙的开口说了一句。
燕谦循听了这话,忽然便觉面上一热,心中尴尬得紧,只得勉强道了一个“是”,随即便找了个借口匆匆走了。
楚青衣看他离去地背影不觉叹气,有心想要成全,只是心中默默盘算了半日,终觉事不可为。不觉对了燕谦循的帐篷发了一回呆。待回神的时候,却又觉有人目光灼灼,冷冷的看着自己,回首时,却是梅遥。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向梅遥笑了一笑。梅遥神色冰冷,眼中隐隐竟有警告之意,显然又有误解。
楚青衣呻吟一声,忽然觉得这关系实在令人费解之极,不由耷拉着脸,钻回了自己帐中。宁宛然见她忽然又回来,不觉一愣,讶然道:“这是怎么了?”
楚青衣终究藏不住心思,便闷闷的都说了。心中又怕宁宛然凭空添了心事,却只将燕谦循的言语略略一提,不曾细说。
宁宛然听得笑了起来。取笑她道:“你如今倒是深陷断袖之中,难以脱身了!”
楚青衣打了个哈欠,索性便踢了靴子,又倒回褥上,闷闷的叹了口气。
宁宛然淡淡道:“秋狩之后,我们便离开西皖罢……”真是累了,累得连躲都不想再躲了。何况又招了这么些事情,楚青衣能拉开“神武震天弓”之事,此刻只怕已被秘折奏送。萧青臧并不是个傻子,略一思忖怕也就明白过来了。
她好笑地看了楚青衣一眼,这个人向来不是个能低调地,再加上石楠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这个身份虽能隐瞒一时,却在这两个人加入的情况下,初始便已破绽处处了。为今之计,倒不如老老实实地回胜京算了,总好过撕破了脸皮。闹得人尽皆知。
私心里,她明白只要自己不做什么伤他颜面之事,萧青臧就绝不会伤害自己,这也是她为什么敢于离开的原因之一。她有时甚至觉得,即便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萧青臧地事情,他也会容忍下来,不是因为她是宁宛然,而是因为她是宁馨儿。
宁馨儿的身上,该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秘密她并不知道。早已死去的宁馨儿只怕也全不知情。
楚青衣倚在一边。见她面上神色变幻不定,似是心事重重。忍不住问道:“怎么?”
宁宛然懒懒道:“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楚青衣抿嘴不语,半日才道:“这西皖其实也无甚意思,待秋狩结束,石楠回来,我们另做打算罢!”二人闲闲的说了一回话,外面却忽然便骚动起来,楚青衣挑一挑眉,坐起刚刚穿上靴子,已见一团白色毛球忽然便窜了进来,一下窜进了宁宛然怀里。
楚青衣吃了一惊,定睛看时,竟是那只小貂。宁宛然愕然的抱着小貂,与楚青衣面面相觑。那小貂只是吱吱叫着,黑豆眼中满是惶恐,乞怜的望着二人。
外面有一个女子清脆地声音叫道:“有人看见它跑进了这个帐篷……”一言未毕,已揭起了帐门,便直冲了进来。二人同时抬头看时,却是一名穿着华丽骑装的少女,那少女生地面似银盘,柳眉杏眼,甚是娇俏,只是眉宇间隐隐有丝娇纵气息,手中持了一根马鞭。
那少女一冲了进来,随即便有三人跟了进来,二男一女,生的都颇俊俏,面上虽都有风尘之色,却掩不去出身高门的华贵气质。三人一进来,眼光便都定定地落在宁宛然怀中的小貂身上,面上都现了欣喜的神色。
那首先进来的少女,便拿了马鞭一指宁宛然,叫道:“那黄脸女人,把你怀中地东西交了出来!”这话一出口,众人面上都有一丝错愕,均感冒失。
楚青衣冷笑了一声,伸手揪了那小貂的脖子,硬将它从宁宛然怀中扯了出来:“小毛丫头,你是要这个东西么?”
那小貂便在她手中挣扎不已,却又始终挣扎不出,只望了宁宛然哀叫。
宁宛然蹙了眉,扯了她一下,楚青衣这才一松手,那小貂便又一头扎进宁宛然怀里,只是瑟缩不已,又拿头去蹭她,神情亲密至极。
楚青衣撩一撩眼皮,懒懒道:“毛丫头,你都看到了,这东西,乃是我夫人养的,你们无故追逐,还闯进我帐中,家教何在?”她也不等对方回话,便拍一拍手,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紫云,送客!”
那后进来的三人中,年少地男子听了这话忍不住便叫了起来:“这只雪玉貂乃是我们好容易从长青上顶的天池边抓捕的,怎会变成你夫人养的……”
他身边那个年纪略长,神情沉稳地少年已伸手止住他地话语,沉声开口道:“这位大人,我们乃是泰陵季家的子弟,抓捕这只貂是要作为药引地。大人既说此貂乃是贵夫人所养,我们也无话可说,只求大人开个价,将此貂转让给我等,季氏一门同感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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