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鼓作气地说完了这些话,森田雪便昂首挺胸地大步走出了咖啡厅。
门外,有人撑起了雨伞。
——下雨了。
森田雪站在咖啡厅门口,无言地望向天空。她与千鸟离开画廊的时候还没下雨。只不过是喝杯咖啡、说几句话的片刻工夫而已,外面已经开始飘起细雨了。
半空中,密密的雨丝交织在一处,将眼前的景色全都渲染得朦胧起来。灰蓝色的天空不再如以往那般安宁澄澈,而是携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将路上的行人与车辆关进了这潮湿的大笼子里。
从森田雪身边路过的人,有的行色匆匆、沿途小跑,有的神情悠然、不紧不慢。虽然咖啡厅距画廊不远,但是雨丝细密,就算跑着回去也会淋湿头发。看天色又不像很快就能停雨的样子,于是森田雪干脆放弃了避雨的打算,朝画廊缓缓走去。
上次像这样在雨中散步是什么时候呢?森田雪自己也想不起来了。不过那应该是很早之前的事情,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早就失去了雨中漫步的心境。
所以,她也把以往不服输的性格一并失去了吗?
森田雪心里最清楚,自己方才在咖啡厅里对千鸟说的那些话中,有很多虚张声势的成分,她不知道千鸟能不能听出来。可是她已经在逃避了五年后被幸村重新逮住,她也累了,不想再违背自己的意愿了。对于森田雪而言,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件很累的事情,她这辈子累一次就可以,实在不想再费神去为另一个人劳累。
——总而言之,森田雪是天底下最没骨气的人,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再也不愿下来。
森田雪淋雨回到画廊,刚一进门就被一条毛巾盖住了脑袋。她拿下毛巾,却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人是关仁。
“擦干净你的头发!啧,瞧你这是什么样子?真是不成体统!”关仁动作粗鲁地又塞给森田雪另外一块干净毛巾,“把脸也擦擦!还有,赶紧去换身衣服,别拖着雨水到处乱跑、弄脏地板!”
带着满脸满身的水汽进画廊确实不太像话。森田雪自知理亏,便默默地擦拭着头发,顺便也擦了擦衣服上的雨水。
关仁一脸嫌恶地走开。和他一起站在门口等森田雪回来的江口这才笑着说道:“其实他只是想关心你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关仁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虽然说话不怎么好听,但他没有坏心眼。这段时间,他把森田雪的努力看在了眼里,所以对她的态度也不像以前那样差劲——尽管在和森田雪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依然糟糕。
森田雪笑笑。她明白江口的意思,也知道关仁本性如此。河野就曾经对她说过,要让关仁说两句好听的话,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大家从不敢让关仁去接触新客户,就怕他把人家吓跑了。幸好关仁也清楚自己的缺点,所以他一般不会主动与面生的客人打招呼。
可能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下午的画廊冷冷清清。森田雪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坐在窗边,支着下巴,偏头看向窗外的街道。
刚才她一时头脑发热,说出了那些听起来就很冠冕堂皇的话,现在想想,真是头皮也要发麻了。森田雪自己都没料到有一天她也能如此“能说会道”。然而她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其实很没底。森田雪心中一直有个挥之不去的阴影,今天却被千鸟的一席警告给激了出来。
森田雪扪心自问:我可以吗?五年前的我落荒而逃了,五年后的我还可以吗?
那么,不妨一试。既然大话都扔出去了,就该好好做到才行。她不能总被人小瞧,何况这也是为了不让自己生活在后悔之中——总缩在蜗牛壳里未免太可笑了。
森田雪正想着心思,江口却走了过来,把一杯热可可放在她的手边,然后坐在她对面,“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因为中午淋了雨,现在不舒服了吗?”
“谢谢。”森田雪喝了一口热可可,“我没事。”
江口探究地看着她:“中午和你一起出去的那个人是谁?没为难你吧?”当时江口正在后面的仓库,等他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森田雪脸色很不好地跟着千鸟走出画廊。本来江口想问问森田雪需不需要帮助,不过江口心想,既然她没有求助,自己也没必要多事地Сhā手。
“那个人啊……”森田雪笑了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倒是没有为难我。嗯,也许……是我为难他了。”
江口说:“没有为难你就好。对了,你中午淋了雨,身上的衣服又单薄,不如先回家去冲个热水澡?反正下午也不会有很多客人,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关今早开车来的,他说他等会儿要出去一趟,可以‘勉为其难’地送你一程。”他边说着,边挤了下眼。
如此搞笑的表情却出现在江口这位向来稳重的长者脸上,森田雪会心一笑:“哎,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想也知道关仁肯定不是“有事要出去一趟”,但森田雪没有戳破他的谎言,而是默默地接受了他的一番好意。有时候,感谢的话一旦被说出来,反而会让那些惯于自我掩饰的人暴跳如雷。这种情绪,俗称“害羞”。
不过也幸亏有关仁开车送森田雪回家,不然她还不知道会淋成什么样子。
森田雪回到家中时,在客厅里看网球赛转播的幸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略感奇怪地从客厅走出来,然后看到了正低头换鞋的森田雪。
“小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幸村随手捞起旁边早已准备好的毛巾,为森田雪擦起了头发,“我先帮你把头发弄干一点……等一下要洗个热水澡哟!不然可是会感冒的。”
由于关仁只把森田雪送到了门口,所以她的头发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淋到了。
森田雪抬起脸,呆呆地看着幸村近在咫尺的容颜。只见他唇边含笑,脸上似乎还带有一些戏谑,力道相当轻柔地一点点为她拭干了头发,整个过程中,她没被拽疼过一次。
幸村收起毛巾,后退一步,像是在品评着画作一般,满意地点点头,“好了。”他对自己的手艺还蛮有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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