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奇客怅然若失,众人也都十分失望。
雍冰想了一下又道:
“常理之外,除非是使血脉逆行!”
燕元澜失声讶然道:
“姑娘说对了!”
众人亦是一阵惊愕,但仍有些不解之状!
燕元澜乃解释道:
“凡人在遇惊险之际,往往有超出平常的力量,这都是肝中所蕴藏的力量,藉血液急速之运行,注入平常不到之|茓脉内所致……”
搜奇客道:
“这道理老夫倒知道,只是仍不解何以需血脉逆行之故!”
燕元澜道,
“家师细心研究体验之结果,发现这些常力不到之脉|茓极为纤细,而且皆是逆血脉生长,故只有血流特强之际,才能分得一丝入内,是以若能使血脉逆行,使这些脉|茓得血液充分之增实,当可发挥出人体内最大之潜能!”
搜奇客轩眉道:
“高论!高论!老夫茅塞顿开,生受无限,少侠对此等高深之秘学,竟肯公开,足见磊落心胸!”
燕元澜道:
“此乃家师研究心得,在下不敢据以为己!”
宋天残突然一改倨傲仇视之态,卑恭地道:
“这使血脉逆行之法,少侠肯赐告否?”
燕元澜笑道:
“方法并无特殊之处,每日于子午之间,屏息静坐,默运内力,先练习使血流慢缓,循序而住,约三年即可进退由心矣!”
宋天残脸呈喜色道:
“多承少侠相告!”
燕元澜正色道;
“宋朋友无须谢我,此事说来虽易,练时却危险异常!”
宋天残一惊道:
“有什么危险?”
燕元澜道:
“控制血脉,最忌浮躁,若练时心术不正,血流改入岔道,重则立刻丧身,轻则走火入魔,方法是我传出的,对这些可能发生的危险,在道义上,我不得不说明白!”
宋天残一动,未作言语。
燕元澜续道:
“雍姑娘属邛崃门下,这第一阵是那前辈输了!”
搜奇客庄容道:
“老朽服输!”
燕元澜道:
“依例由负者出题,前辈对第二阵有选择方式之权!”
搜奇客想了一下道:
“老朽玩一套小功夫吧,只要邛崃的朋友能够照样办一下,老夫就算两阵皆负,除掉青玉杖外,另外陪上手臂一条!”
燕元澜道:
“题由前辈选定,自无话说,不过在下身为见证,对双方有一个要求.不知道列位可肯赏脸赐允!”
搜奇客道:
“老朽受益颇多,对少侠惟恐无以为报,愿意接受任何指命!”
宋天残亦道;
“少侠之命,敝派亦必遵从!”
燕元澜道;
“多谢诸位,在下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请宋朋友及那前辈将附加的赌注取消,只以青白玉杖为胜负之争!”
这个要求倒是出乎大家意外的,一向沉默的地缺老人突然开口道:
“少侠仁心侠骨,当世无双,者朽代敝师弟答应了!”
宋天残望了他一眼未作表示,搜奇客亦道:
“老夫敬遵少侠之命!”
燕元澜颇为高兴,欣然道:
“谢谢各位捧场,现在请那前辈开始吧!”
搜奇客点头道:
“老朽这套功夫名叫‘振聋发喑’有请邛崃双奇出来帮个小忙!”
这套功夫的名称很别致,天聋地哑双双齐跃而出。
搜奇客先聚了一下气,突然撮口长啸.然后口形微动朝天聋道;
“阁下听见了!”
从来听不见的天聋道:
“听见了!”
搜奇客回头凝洼地哑道:
“阁下近来还好?”
从生下来就未曾开过口的地哑居然答道:
“好!”
搜奇客双手一摊道:
“老朽献丑已毕,现在随便请邛崃的哪位朋友也问他们两句话就行了!”
这一番骇人听闻的表演使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莫明其所以。
雍冰漠然的脸上也起了一阵激动,急忙道:
“师父!您能听能说了?”
天聋一阵茫然,地哑张口半天,最后痛苦的摇摇头,刚才在他们身上出现的奇迹,只如昙花一现,立刻消失了!
宋天残惊疑乍定,沉吟半晌道:
“台端神功惊人,这一阵敝派认输!”
燕元澜却诚恳地请求道:
“前辈既然具此神技,何不索性好事做到底,使他们二位恢复听说之能!”
搜奇客苦笑道:
“老朽技尽于此,就是方才那一下,巳耗去我五成功力,实在是力不从心,少侠明察秋毫,当知我不是虚言推托!”
燕元澜见他额际已有汗迹,知道他不是假话,只好叹息无语。
天聋,地哑及雍冰却难禁失望之状,溢于眉色。
沉默有顷,燕元澜道:
“现在双方各占先一场,胜负之争,系于最后一赛,例应由邛崃出题,宋朋友!阁下请划下道儿吧!”
宋天残想了片刻,脸泛奇容道:
“敝派没有新花样,来一套俗之又俗的玩意吧,我们划地抵掌,移步作负!”
燕元澜道:
“此举倒是不伤和气,但不知哪一位代表?”
宋天残道:
“此举既关系敝派声誉,怎能不全力以赶!”
燕元澜惊道:
“什么?你们四人一起上!”
宋天残尚未答话,搜奇客却道:
“行!我原是向邛崃派出面挑约的,当然不能限制人数!”
燕元澜尚欲有所言,宋天残已道:
“人家事主已同意了,燕少侠身为见证人,何必多Сhā意见!”
燕元澜没有办法,只好悻然地在石上划下一条长线道:
“在下责任已尽,双方请上场吧!”
搜奇客坦然地走至界线一边,伸出手掌,宋天残也走至另一边,出掌与他相抵,地缺老人无言地将手搭在宋天残背上,天聋地哑虽然也如状搭好,只是神情显得很勉强!
燕元澜一声令下,双方即出力向前扑去,搜奇客以一敌四,从容有余,反之邛崃一边,微有不支之状,显而易见,地缺老人与天聋地哑,俱不好意思使出全力!
宋天残的手掌已微呈屈势,他一个人是万万抵不过搜奇客的,后的三人俱都一惊,连忙运力推上,才挽回颓势!
搜奇客从容而镇定,掌稳如山,邛崃四人则微现紧张,似乎为他的气度所夺.又坚持了片刻,邛崃的二奇双绝似乎想到以众敌寡,犹无法占得上风,面子上实在太过难堪,不约而同地各使了十二成真力,向前猛推!
搜奇客的手臂动了一下,但立刻也奋力抵上,然已不像初时从容。
双方力持至半个时辰之久,双绝二奇的头上,俱都大汗直淋,热气直冒,搜奇客情形较为好一点,燕元澜对他精深的内力不禁由心底发出了尊敬,这份功力与他的师父北鹤,师叔南龙,相去亦在毫厘之间!
又是一会儿过去,搜奇客忽而抽掌猛退,邛崃的四人收劲不住,向前冲出五六步,才能将身稳住,面呈异容,喘息不止!
搜奇客含笑道:
“四位神勇过人,老夫自惭不如,认输!认输!恭喜贵派,从此双杖合璧,必可在武林中放一异彩!”
宋天残脸现诧容道:
“阁下分明尚有余勇可贾,突然相让,不知是何用意?”
搜奇客笑道:
“哪里!哪里!阁下过奖了,老夫在脸上虽然未露败象.其实内力早已不继,这阵我输得口服心服!”
宋天残虽是不信,可是事情对本身有利,忍住没开口。
燕元澜虽觉这一阵胜负颇堪存疑,但搜奇客已经承认了,身为见证人,自不便多言,遂宣布道:
“邛崃二胜一负,应为青白玉杖得主!”
宋天残闻宣之后,脸呈喜色,走至两杖之前,伸手欲取,但忽然想到青玉杖上含有剧毒,故又逡巡不决!
搜奇客见状笑道:
“此杖虽具剧毒,中人无数,但杖尾较粗.有三寸握手之处,完全无毒,你拿时要小心一点,还有一句话我要忠告的是,‘匹夫无辜,怀璧其罪!’贵派得此奇宝,传诸武林,难保不有人生觊觎之心,但愿你们能够福泽深厚,常保此宝无恙!”
宋天残似颇受激怒,大声道:
“我们既有得宝之力,自有护宝之力,这个请阁下不必费心,阁下若输得不甘心,不妨异日再找两样贵重的东西来翻翻本!”
搜奇客大笑道:
“我输得心甘情愿,而且所得尤倍于所失,异日或许会前来造访,但是绝不想翻本,输得赢得,这才是赌徒本色,方才那番话我是出之善意,阁下不可误会,告辞了!诸位!多谢了!燕少侠!”
说完向燕元澜作了一礼,回首飘然而去!
燕元澜虽知他是指自己传授血脉逆流之法而言,对这一礼,仍觉受得莫明其妙,望着他的背影,呆呆地发怔。
花戒恶突然走到他身边道:
“公子!我觉得这老者的身份很值得怀疑……”
秦无痴亦道:
“贱妾亦有同感,而且对他的背影很热悉!”
燕元澜道:
“我们与他在狂人岛上同舟而回,当然有点印象!”
花戒恶与秦无痴无言默然.可是在她们心中,对燕元澜的解释,确实不够满意!
怪石挣嵘!奇峰玲珑,飞瀑溅珠,流泉泻玉。
这是绝缘谷,崖壁上的两行大宇已经刮掉了,可是那“入谷者死!”四个字犹隐约可见,显见邛崃二奇对心血被毁之事,恒有余恨。
燕元澜等人一行至此,对着峭壁微微一怔,地哑已知其意,迎空袍袖一挥,壁上立见削平,一片光滑。
天聋含歉地道:
“我兄弟天性过激.深以为咎,多蒙少侠不念旧恶,千里赠珠,实令我弟兄感愧无加,还望少侠不要见怪!”
燕元澜微笑不语,伸手猛指.指风过处,峭壁上多出“奇缘谷”三十六字.铁笔银钩苍劲古朴,然后笑道:
“在下斗胆替二位一更谷名,人生相逢本是缘,在下与二位相遇,其缘尤奇,越俎代疱,作雪泥鸿爪,二位不会认为太盂浪吗?”
这次天聋不特地哑翻译,即已意会,含笑道:
“敝地得少侠赐留手泽,草木生光,泉石沐荣,今后敝地即以奇缘为名,以谢少侠大德!”
地哑特首连点以示赞同。
花戒恶却笑道:
“那位雍姑娘慧心兰质,未雕美玉,与公子倒是一段奇缘呢!”
燕元澜脸上微红斥道:
“你别胡说,燕某岂是那等挟恩示惠的小人,而且你忘了我两年半后之事,怎么还有心情想到其他?”
花戒恶闻言脸呈忧色,天聋茫然不知所以,地哑愕然片刻,只打了一个很简单的手势,译出燕元澜的后半段话!
天聋惊问道:
“少侠两年半后,有什么麻烦?”
燕元澜道:
“是一件不相干之事,说之徒乱人意,我们还是快些前去替令徒疗伤吧!”
地哑将他的话比过,天聋亦不便再作多问,一行人默然转下峰头,来到谷底。
双奇自己所居,只是一所石|茓,然而却替雍冰造了精美的居室,足见他们对这女徒确是钟爱到了极点!
走至屋前,天聋一拱手笑道:
“请二位姑娘多费心了!”
说着在怀中掏出毒龙珠递过去!秦无痴检衽接下,与花戒恶带着神情漠然的雍冰,入室而去!
燕元澜道:
“毒龙珠不仅功可疗伤,且有助长功力之效.雍姑娘自后不仅痼疾得愈,而且被我们所无心扰乱的两年清修,亦可得以补足,‘七阳神功’,得望大成矣!”
天聋经地哑转达后,二人俱喜动颜色道:
“多谢少侠,少侠若是早来一步,我们亦不致于向他们苦苦哀求,处处受气了!”
燕元澜发觉老是由地哑传达十分费事,干脆拾起一段树枝,划地笔谈道:
“邛崃二奇双绝,齐名江湖,然而宋天残人品猥琐,他那弟子更是不堪,不知二位何以跟他合成一气了!”
天聋叹道:
“我二人一生心血希望俱在冰儿身上,她与纪女侠过手受伤后,我们四出谋求良药,以求得全她性命,刚好宋天残手中有一枝天山雪参,虽不能疗伤,却可保命,为了冰儿,我们只得前去求他,他本来不答应,后来接到搜奇客的邀斗,他才首肯,但是提出条件要我们二人受他的指挥!”
燕元澜写道;
“二位答应了?”
天聋道:
“明知竖子不足与谋,怎奈有求于人,而且他还要霍三通与冰儿联姻!”
燕元澜急写道:
“那贪鄙愚劣之徒,怎配与雍姑娘作匹!”
天聋见状微笑道:
“这件事我们倒是坚拒了,我弟兄视冰儿珍逾己出,即使婚配,也要找个才貌相当的人!”
燕元澜虽然发现自己情急不当,但是望见天聋笑嘻嘻地对着自己,心中大为着急,忙设法岔开写道:
“适才二位与搜奇客相对时,他究竟是如何使得二位能听能说的呢?”
天聋道;
“我弟兄自幼即是如此,方才我实在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但是经他一问,我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迫使着我,不自而然的回出那句话!”
地哑也在地上写道:
“我自幼声带即毁,根本无法出声,但那个好宇,却好像是从丹田发出!”
燕元澜心中一动,继续写道:
“二位除此之外.可曾另感有什么异状?”
天聋想了一下道:
“没有……哦!对了!他目中眸子精光灼人,我虽然只看了一眼,至今心中似尚有余悸!”
地哑亦忙写道:
“我也是一样,只觉得他的眼光,有一种不可抗拒之威力,面对着他,心中似乎无法自主!”
燕元澜将头微点,隐入沉思,手下却不经意地写着:
“眼睛……眸子……狂人岛……赫连通……王仲良……”
这些字毫无关联,天聋不禁惊问道;
“少侠莫非对搜奇客另有所知?”
燕元澜用手将地面的字迹抹平,然后写道:
“我虽有所疑,却未能确定,总之此人神秘莫测……”
天聋亦道:
“对了!尤其是他的功力,似乎高得出奇,可是在江湖上却不甚闻名,若说他是个韬光养晦的高人,却又不甚相似!”
地哑写道:
“天下有不可知之事,就有不可知之人,我们暂且不去想他吧!”
燕元澜点头表示赞成,天聋却突然奇道:
“弟弟,我们几十年.一向心意相通,思绪相连.怎么今日你的心思,居然与我有差异了!”
地哑闻言亦感茫然,燕元澜见他们二人呆呆的,竟似有入迷之状,心中微惊!忙在地上写道:
“二位定力高深,些许微事,不必费神去探讨,心无二志,外魔不生,二位必是为了令徒伤势,操虑过甚,致有心神旁骛之象,应深自警惕!”
二人见字一惊,悚然神怔,天聋感激道:
“多谢少侠提醒!我们弟兄近来确有心神不宁之象,今后当努力把持!”
燕元澜既已知他们的病根,遂不敢再去撩拨,等了一下,忽又想起一事,遂提手在地上又写道:
“贵派与祁连七鹤有何过节?”
天聋异道:
“少侠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燕元澜道:
“我为探家师被暗算之事,先访祁连派,玄鹤齐明却指明贵派大有嫌疑,可能存嫁祸之意!”
天聋怒道:
“齐明原来是个口蜜腹剑的小人,我不该对他太客气的!”
燕元澜闻言一怔写道:
“愿闻其详!”
天聋道:
“三十年前,敝派尚未分裂,齐明作客邛崃,与我们四人轮流印证武学,连连吃亏.当时大家都一笑置之,并未翻脸,十五年前,在黑森林邂逅,还寒喧一阵,互相猜测放火之人……”
燕元澜急接道:
“可有结果?”
天聋摇头道:
“没有!那日在黑森林中的人颇多!但不知是谁做了那件事?”
燕元澜划地写道:
“尚有中条一叟,伏牛三怪,与瘦西子杨清,我当一一前去查问!”
天聋点头道:
“原来少侠都探听清楚了,我想总不出这些人的范围!”
燕元澜又写道:
“那放火之人,遗有古铜袍襟一角,质系丝绸!”
天聋长叹一声道:
“这么说来,敝派真是百口莫赎了,那天齐明穿的是短装,瘦西子着大红衣裙,中条一叟着玄装,伏牛三怪白衣,只有敝派四人所着系古铜色丝袍!”
燕元澜沉思片刻,写道:
“二位之言,自无可置疑,天残地缺我相信他们也绝不会扯谎,一角衣襟,亦不足为凭,请二位不必多心!”
天聋道:
“多谢少侠!然此一角衣襟确实可为凭证,那天火起之后,天残地缺,衣上并无破洞,敝兄弟衣衫亦未破损,显见另外尚有着古铜衣衫之人:”
燕元澜再写道:
“衣衫可任意穿着,但蓄意与贵派完全一样,显然是预料到可能偷袭不成,先存嫁祸之意,上述诸人.何人与贵派有隙?”
天聋又是一叹道:
“敝派一向自视孤高,除北鹤南龙外,未许他人,因此深仇虽无,小隙不免!”
燕元澜闻言一怔,掷枝长叹道:
“看来我只好一一探问过去了i”
地哑忽然在地上急划道:
“黑森林中有一人!”
燕元澜急问道:
“是谁?”
地哑写道:
“我匆匆一瞥,未曾看清,不过此人有一特征,身材极高,体形魁梧,而且动作异常迅速!”
燕元澜急问道:
“他穿什么衣服?”
天聋由嘴形已知大意.乃代答道:
“是酱紫色,斯时火光正烈,因此可以看得清楚,此人从所未见,若不是舍弟提起,我倒忘了!”
燕元澜一叹道;
“总算又多了一个线索,不过也多了一层麻烦,茫茫人海,身材高大之人多如牛毛,叫我从何访起!”地哑写道:
“武林高手,身材魁伟者不多,少侠不妨慢慢寻访,必有结果!”
燕元澜拱手谢道:
“今日之会,燕元澜获益良多,异日若将纵火之人找出,了却恩师的恩怨,必不忘二位之德!”
天聋经过传达之后,也拱手道:
“少侠别客气,实不相瞒,本来我弟兄对令师不无芥蒂,但目击令师兄妹神功无敌,暨少侠日月胸怀,仇意全消,自愧量窄,少侠若不嫌弃,则这奇缘谷门为少侠常开,径为少侠常扫,随时欢迎少侠莅止!”
燕元澜感于他们的诚意,但一想及自身的麻烦,微叹道:
“多谢二位盛意,燕元澜若是以后尚能得留命在,一定来此与二位好好盘桓一阵!”地哑听他语中含意颇是不祥,正想以手势告知天聋.一询究竟!忽而屋门一开,花戒恶与秦无痴双双而出,面含倦容。
天聋地哑俱都神色紧张地站起来,由天聋发言道:
“二位姑娘辛苦了!小徒此刻情形如何?”
花戒恶道:
“她睡着了,药力已然化开,每天帮她推拿一次,大概再过五六日,即可开始温习练功了。”
燕元澜急道:
“我有要事在身.此刻心如火急.哪能再等五六日,这样吧!你二人留此照料雍姑娘,由我一人上路便是!”
花戒恶与秦无痴对望一眼道:
“妾身发誓追随公子,公子要走,妾身自然亦不能再留!”
燕元澜急得一跺脚道,
“你们这不是缠人吗?真要逼得我偷跑了!”
秦无痴幽然泪下道:
“公于虽然嫌我们讨厌,可是我们已经誓死相随!公子一定要走,我们当然也拦不住,惟有一死相报,幽灵亦必长侍公子之侧!”
燕元澜搓手叹道:
“我替你取名无痴.就是希望你能理智一点,谁知道你却越来越厉害了!”
秦无痴热泪交流,花容惨淡道:
“天下女子谁不痴,古今多少断肠人,纵然是深山的比丘尼,荒刹的全真女,又哪一个不是为着一念成痴,有勇气伴着青灯古佛,贝叶黄经,苦渡寂寞的一生.公子绝我之痴,何异绝我之生机!”
她的声音如泣如诉,花戒恶已然哭出声来。
天聋地哑一阵比划之后,双双朝燕元澜跪下道:
“请少侠顾念我们为冰儿的一番心血,多予成全!”
燕元澜想不到他们会如此的,连忙扶起二人道:
“两位何须如此.我答应留下便了!”
地哑喜动颜色,天聋亦高兴地道:
“谷中虽无佳肴待客,山醪尚醇,野味颇鲜,断不致令少侠受到委曲!”
燕元澜真叫无可奈何,微叹含笑道:
“二位不必费心,燕元澜决定留此与二位小叙数日,少不得自有打扰之处,现在二位大概不很放心,我们还是看看令徒去吧!”
说着领先起步,倒是天聋地哑,战战兢兢地跟在身后,又喜又怕,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雍冰的睡态极美,红透双颊,天真无邪中,华气照人,原先的苍白憔悴,一丝无存,燕元澜回头对双奇道:
“雍姑娘虽仗珠力复原,可是那株雪参之功,亦不可没,这下子固本增元,其成就恐怕远超出两位所期望的呢!”
天聋地哑一言不发,望着爱徒,竟至喜极而泪下!
谷中三日.雍冰日有进境。
双奇简直把燕元澜当帝王侍奉,设酒置肴,竟无虚夕,殷勤得使他几乎受不了,更何况他肩上还背着沉重的担子,心中还藏着无限的烦恼呢?
这一天,天聋地哑打猎去了.秦无痴与花戒恶则莫知影踪,他一个人独步树下,胸间千头万绪,不禁仰头长叹道:
“人生愁恨何能免,愧对腰中三尺剑。成王成霸英雄业,
屠龙屠狗壮士颜。胸中热血千百斗,项上头颅值万钱。要得大鹏凌霄翼,一翅直上九重天!”
慨叹乍歇,身后传来咭咭的一阵轻笑。
燕元澜猛一回头,发现雍冰手拈一枝山茶,悄然含笑,仪态万千,倒不禁微微一呆道:
“雍姑娘你好!”
雍冰娇憨地道:
“我好,燕叔叔哥哥!你也好!”
燕元澜被她叫得莫明其妙,皱着眉头道;
“姑娘怎么那样称我呢?”
雍冰正色道:
“师父要我叫你燕叔叔,花姊姊跟秦姊姊又要我叫你燕哥哥,我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好,只有连在一起叫了!”
燕元澜见她一派天真之态,真感到无言可答,尴尬地笑道:
“你师父太客气.花姊姊与秦姊姊则是开玩笑,这两种叫法都不太好,连在一起叫则更不好了!”
雍冰大眼一眨道:
“那我该叫你什么才好呢?”
燕元澜被问得一怔.脑中浮起千百个名称,却没有一个合式的,对着她满是企色的大眼睛,只得长叹一声道:
“随便姑娘吧!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雍冰高兴地叫道;
“真的!那么我叫你燕子好不好?”
燕元澜微愕道:
“姑娘为什么要这样叫我呢?”
雍冰一本正经地道:
“师父整天只教我练功夫,却不肯陪我玩,我难过死了,后来我捉到一只小燕子,养在我的房间里,没有事我就对它谈天,陪它玩,可是有一天……”
说到这里她突然转为凄怆,珠泪盈盈地道:
“有一天它突然飞到窗子外面,就一去不回来了,我伤心死了……”
这种赤子之心的无邪流露,使燕元澜极为感动,忍不住安慰她道:
“燕子是候鸟,秋天飞去了,春天到时,它又会回来的!”
雍冰摇头沮然道:
“我知道,可是回来的已经不是我那只小燕子了,它带着一个同伴,在我的屋檐下做了窝.生了几个蛋,整天忙进忙出,再也不跟我一起玩了!”
燕元澜陡然觉得自己口齿十分拙笨,竟然无法来安慰这娇小的女郎。
雍冰用手擦擦眼泪道:
“刚好你姓燕,我最喜欢的是燕子,所以我要叫你燕子,好不好?”
她跟中所流露的神色,简直无法使人拒绝,燕元澜只得道:
“只要姑娘高兴,叫我什么都行!”
雍冰高兴得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他叫道:
“燕于!你真好!我有了你,便不再生那只小燕子的气了,
昨天我差一点想用石头把它的窝砸了!”
燕元澜被她抱得紧紧的,初是一愕,莫知所措,继而一想,知道她自幼与世脱离,天聋地哑,只教她武功,却未告诉她人情世故,因之对她的特异举动.就不觉奇怪了,但是对她言语中所流露出原始的爱恨,却大为吃惊,忙道:
“那怎么行呢?你既然喜欢它,就不可伤害它,燕子跟人不同,它有它自己的同类,天性之所同,也有它自己的生活,你怎么可以强迫它呢?”
雍冰的双臂乃是紧紧的拥抱着他,粉脸微抬,幽香暗送,然而却没有一丝欲情的意味,天真地道:
“是呀!所以我想了一下,就不再怪它了,不过你可不能像那只小燕子一样,突然就不理我了!”
燕元澜当着这种无邪的信托,实在无法推辞她的盛情,只好顺着她的口气道:
“我当然不会那样.不过你若是再像这样抱着我,说不定我也会那样做的。”
雍冰连忙把手放开,脸上不自然地也涌上了一阵红晕,怀疑地问道:
“为什么我不能抱你呢?我常抱谷中的小鹿,小山猫,它们都很喜欢我的!”
她纯洁得根本不解男女之事,燕元澜觉得实在很难回答,惟有据实道:
“我是个人,而且是个男人,不是小鹿,也不是小山猫,所以你不能抱我,因为我跟那些小动物不同!”
雍冰想了一下道:
“对的!你是有点不同.我在抱你的时候,忽然会脸红,心跳得特别厉害.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她红着脸,眼睛中闪着光,美得出奇.亮得灼人。
燕元澜心中微微一动,连忙道:
“不,我没这种感觉!”
雍冰脸上微微现出失望的神色道:
“多可惜啊i你不知道那种滋味,妙极了,我喜欢这种感觉,我也喜欢闻你身上的味道!”
男女相悦是人类的天性,即使是最纯洁的冰心玉女,也难免受到它的吸引,只是雍冰的口中说来,惟觉真挚动人,不现淫荡而已。
燕元澜的脸也红了,勉强克制自己的心动,道:
“花姊姊秦秦姊姊呢?”
雍冰道;
“不晓得,大概在后山采花吧!”
燕元澜道:
“请你去找她们一下好吗?我有事情要跟她们说!”
雍冰答应着跳跃面去。
燕元澜望着她健美的背影叹道;
“可爱的女郎啊,我只有偷偷的离开你了,也许你会像失去那只小燕子一样伤心一阵!但总比永远地伤你的心好多了!”
奇缘谷被笼罩在黑暗中,这是个星月黯淡的凄苦长夜。
燕元澜站在峰顶,朝谷底看了一眼,心底喃喃地道:
“别矣!可爱的女郎,但愿你能很快地再找到一只小燕子!”
然后,他深深一叹,掉头绝尘而去。
跑了约摸有一个更次,已经把邛崃山远远地抛在身后了,他吁了一口气,准备放慢了脚步。
突然路边上颤巍巍地站起两个人影。
燕元澜一愕,那黑影中的一个已经开口道:
“公子才来!妾身们已经等候半天了!”
赫然是花戒恶的声音,另一人不问可知是秦无痴。
燕元澜道:
“你们怎么也来了?”
秦无痴幽幽地道;
“公子忍心丢得下我们,我们却丢不下公子!”
燕元澜长叹一声道:
“我不得不走了,你们应该谅解我!”
花戒恶亦道;
“我们不得不跟来,公子也应该知道的!”
燕元澜噤口无言良久,才道:
“你们来了,那雍姑娘的伤势怎么办?”
花戒恶道:
“雍姑娘体力迥异于常人,再休息一阵,她自然会恢复的,只是公子遽尔一走,她心灵上的创伤怕永远也不会平复了,公子真是天下第一负心人!”
燕元澜叹道:
“我岂忍心也者,我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明知寿算无多,怎么可以负已累人,再与她盘桓下去!”
秦无痴突然道:
“公子难道不能背祁连之约?”
燕元澜摇头坚决地道;
“不能!”
秦无痴追着道:
“为了爱情呢?”
燕元澜朗然道:
“没有事能高于荣誉,更没有事能高于信诺!”
泰无痴默然片刻才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是你们男人的看法,在女人的心目中,惟有爱情高于一切:朝闻爱,夕死无憾!”
燕元澜微微一震,随即毅然道:
“各人有他自己的看法,我们谁也别勉强谁!”
花戒恶道:
“雍姑娘且不说,可怜那一对残废老人,心中不定多难受呢!”
燕元澜道:
“这倒没有关系,我已经留下了说明不得不走的原因,他们是男人,应该会了解我的作法的!”
花秦二女各无言,燕元澜又道:
“既承相随,燕元澜心感无限,我们还是赶一程路吧,只要将恩师之事弄清,剩下的时日,我一定好好陪二位畅游一下,以谢你们相知之情!”
三条身影,冲破夜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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