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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凋谢的英俊少年

刚到办公室就接到梅迎雪梅虹电话。

拿起话筒,说了好几句话,我才想起原来是自己曾经拜托她给“刘德华”找一条生路的事情。因为杰哥哥这些日子的生病,我都快忘记这个孩子了。

“笨笨熊,我以前的一个同事已经给他联系好了一家福利院,已经是市里最好的一家了,能够让他上学,你觉得如何呢?”

当然好了,谢谢梅姐姐咧。我很欣喜地在话筒这边大声感激他,如果能够读书,这个孩子也许会有改变命运的一天吧。

“梅姐姐,你的病情好些了么?”

“已经控制住了,谢谢笨笨熊关心”梅迎雪梅虹很温柔地在我耳边回响了很久,直到她说再见挂了电话。

梅姐姐已经好起来了,那么我的杰哥哥呢?

我呆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对着电脑屏幕,发了好一会呆。

“笨笨熊,出来一下”——

我惊悚回头,正在发呆的员工被上司捉住正在摸鱼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看郭大勇,他似乎并不是要惩罚我的走神。

在公司的休息区里坐下,郭大勇点燃了一支烟,然后沉默。

这个郭大勇,该不会是叫我来欣赏他抽烟的吧,再说我最恨男人在女人面前抽烟了,真不知道海虹当初为什么会这样地看上他。

想到海虹,他到当真问起海虹来了:“你,知道海虹最近去了什么地方么?”

我摇摇头,最近忙于照顾杰哥哥,我几乎不与任何人忙着联系了,很久没有海虹的消息我倒真说不上她在­干­什么呢。

“她现在另外一个广告公司……”郭大勇自己回答了。

我迷惑地看他,这有什么不妥地么?海虹要生存要生活当然就要工作,她去另外一个公司也很正常啊。

“但是,那个公司是我们业务上最大的竞争对手,海虹熟悉我们这里的一整套运做模式,她这一去……”

我明白了,难怪我们最近的业务每况愈下,起初还不是直接影响我们这个策划部清水衙门的利益,现在,居然影响到我们头上来了,难怪郭大勇会慌了。

可是,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总不能叫我去阻止海虹在那个公司上班吧?

“我希望海虹回来上班”郭大勇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愕然半晌,看来郭大勇真是走投无路了,居然连这种下三滥的方式都想得出来。他目前该做的主要是配合经营调整策划上的方向,做出新的东西和举措,难道是和前台那个漂亮的小妹妹谈情说爱久了,连这个白痴都知道的道理都想不起来了?

其实,海虹还是个挺不错的女人的。

郭大勇叹息。

这声叹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很奇怪似的,我看他,他直言不讳了:笨笨熊,我希望你尽快找时间跟她谈谈,就说是我的意思。

好奇怪耶,居然可以这样的么?

心底对郭大勇的印象不由得大大地打了一个折扣。

我把这件事情讲给杰哥哥听,听时他还是清醒的,我讲完时,他的眼睛又快眯了起来。这些日子以来,我总是尽可能地把我身边,哪怕是一些琐事都讲给他听,因为杰哥哥他已经拨不动吉他,也讨厌电视音箱的吵闹。他总是虚弱地重复:除了笨笨熊的声音,这个世界,我哪一种声音都不想再听到了。

所以,我只要有空,就是不停地和他说话。

“杰哥哥,我觉得这样对海虹好象不太好吧?”我似乎在自言自语,因为我知道杰哥哥已经没有意识回答了。

但是,杰哥哥张了张嘴巴,今天,他居然想回答我的问题了。

但是,有人敲门。我很奇怪,住在杰哥哥的家里这些日子,我几乎没有见过任何人来找他,曾经以为,杰哥哥也应该是“刘德华”一样的孤儿。

我去开门,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看那男的,除了年龄大一些外,跟我刚认识杰哥哥时的杰哥哥非常神似,昏暗的目光不时闪烁出一种可怕的凌厉,前额有一层病态的灰白,也许是*的娱乐所至,他的眼皮上有黄圈,脸颊上有红晕,一丝冷笑使他的嘴角显露出一丝*岁月老去的疲惫,莫名地使人看了心生寒意。

那个女的年龄也很不小了,虽然日下还没有到真正炎热的时节,她却早早地时髦地穿起了时下流行的露脐装。穿露脐装也就罢了,可惜偏偏她露在外面的一大片肌肤总是有点黑黢黢的,说不出究竟是因为不讲卫生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特殊的缘故。

我以为露脐装应该是和“肌肤如雪”这样的字眼连在一起的,最起码也应该是­干­净白皙吧,但是,我还来不及多想什么,露脐装的女人居然先冷笑了几声。

然后,那个男人开口了,声音很大很凶恶:你是谁?

我是谁?我当然就是笨笨熊了啦。哼,关你什么事呢!

见这人不像善类,我没有要请他们进去的意思:你们找谁啊?

找谁­干­你屁事啊,男人掀开我居然大刺刺地走了进去,女人也跟着,同样的大刺刺冷笑的表情。

我正考虑着要不要马上报警驱赶这两个擅闯民宅的家伙,已经听见杰哥哥微弱的声音了,隐隐地似乎在叹息。

我跑了进去,两个男女站得离杰哥哥远远的,似乎在怕什么洪水猛兽,眼睛里却偏偏有着想与虎谋皮的贪婪。

“小杰,你好了点么?”那个女人先开口。

杰哥哥沉默着没有招呼他们,也没有看他们,我立在一边紧张地看着杰哥哥,杰哥哥的表情却一直是平静的。

“说吧,你们究竟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杰哥哥才平静地开口。

“我们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你看你这是什么话?”男人不耐烦地大声说。

女人拉了拉的袖子,似乎在给他递眼­色­,男人还想继续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了。

“谢了,现在看见我了,你们可以走了吧!”杰哥哥转过脸不再看他们。

“小杰,我们有些话就实说吧,你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们是你的直系亲属”那个男人充满戒备地看了我一眼“你的房子……”

好象浑身的血液一下充到了头顶,杰哥哥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他们第一次露面居然是来争“遗产”的。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我握着拳头,觉得拳头都在发抖。

杰哥哥却依旧非常平静,好像丝毫不觉得这种论调是多么的冷酷和无情。他居然还笑了笑:“我还没有死啊,等我死了,你们再来打主意吧。”

两人脸­色­变了一下,正要说话,杰哥哥先说话了,病了这么久后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很流利:“笨笨熊,送客吧,咱们这的爱滋病病菌充满房间,莫传染了客人。”

两个人还试图逗留,但是终于还是受不了“爱滋病”这个可怕的字眼,转身匆匆走了。

路过我身边时,两人停下,女人满含敌意地斜我一眼:你是谁?

我还没有开口,杰哥哥挣扎着坐了起来:她是谁你们管不着。

看杰哥哥快发怒了,两人只好讪讪地去了。

我在杰哥哥床前的椅子上坐下,递给他一杯水。

杰哥哥喝了一口,叹息了一声。

“杰哥哥,他们是谁啊?”我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出来。

“我的哥哥和嫂子”杰哥哥平淡地说。

还以为杰哥哥没有亲人呢。

“他们就在这个城市,自从我病了后就没有来过了,现在,居然等着来享受遗产了。”杰哥哥居然笑了,笑得很凄凉的样子。

杰哥哥,对不起哦,我不该问的,我嗫嚅着低声道歉。

杰哥哥拉住我的手,笑:“如果没有咱们笨笨熊,杰哥哥是绝对熬不到今天的,现在,我已经很满意了。”

什么什么啊,呵呵,我托着腮帮子傻笑,然后沉思了一会,坚决地开口了:“杰哥哥,咱们把这个房子卖了好不好啊……”

除了杰哥哥迫在眉睫的药费,我还有私心:杰哥哥的这对兄嫂如此无情,­干­吗要把这个房子留给他们!

尽管这是杰哥哥的私事,我没有发言权,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地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在了脸上。

杰哥哥笑着看我很久,然后叹息:咱们笨笨熊啊,真是个笨笨的姑娘!

我看着他:杰哥哥又在顾左右而言他了。

所以我赶紧继续这个话题:杰哥哥,咱们明天就把这个房子给买了,好不好啊?其实,我早已暗中打听过二手房的市场,我的同事们还帮我联系过一些买主,如果杰哥哥点头,这个房子应该能够卖到一个比较公道的价格,起码能够维持完他走完最后岁月的昂贵药费。

“笨笨熊,没有用的了,你就别再­操­心了!”

杰哥哥怎么就这么迂腐呢,真是不可理喻,我气得鼓起腮帮子好半天都不再说话,甚至动了趁他不注意偷了他的房契去卖的念头。我就不明白,我的房子明明空着,房租白白便宜房东了,杰哥哥搬到那里不是很好的么?

看着杰哥哥一直摇头,偷他房契去卖的念头就更强烈了。但是,我趁他不注意时,屡次偷偷翻找过所有我觉得该藏着房契的地方,但是都始终没有能够找到。

黑­色­蝴蝶

在中医院为杰哥哥买了一副药,但是,其中却差了一味药,医生说最近都不会有货来,叫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我骑着脚踏车满大街地跑,已经走了近20家中药店都没有。

经过四川大学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街灯都已经亮了。

下意识地进去,校门口的荷塘已经满是绿­色­,人群来来往往,青春和活力飞扬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

在一面巨大的“仪表镜子”面前,我停住,透着昏黄的路灯,我发现,镜子里面头发乱蓬蓬的女孩其实早已没有了白天时笑脸上的年轻,竟真的已经是26岁,或者更老的憔悴女人了。

原来,那些辩白自己“已经20……”岁的日子,竟然是如此地幸福!但是今天,我居然没有资格再这样分辨——

甚至在今后的日子,还要学着隐瞒自己的年龄了!

原来,年龄竟然才是红颜最可怕的敌人。

我站在那里良久,看来来往往的行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我甚至想赶快离开去其他药店寻找,但是,我的脚步竟然挪不动分毫。

终于,我看见几个熟悉的男孩子走进了校门,每人身上都背着一些乐器,每一张年轻的脸上都写满了关于青春的笑容,口里还哼哼着我曾经多么熟悉的歌曲:谁扔掉了­干­枯的红蔷薇……

似乎看见我了,他们停下脚步,然后,一个男孩子接过另一个男孩子的吉他,一群人冲我笑笑,先走了,只剩下那个突然有点变­色­的男孩子怔在那里和我对视。

“嗨,笨笨熊,好久没见了,还好么?”他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脸上还是习惯­性­的嬉皮笑脸。

看得出来,这些日子,他依旧是神采飞扬的。

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想法,我原以为他应该是憔悴的,或者,伤心的——至少,他不应该如此若无其事——一向自私自利的笨笨熊居然固执地认为,这样才应该叫做“爱情!”

爱情!

想到这个字眼,我瞬间悚然心惊,此刻,杰哥哥等着我送药回去救命呢,我却在这里胡思乱想。

难怪人家都说女人都是水­性­扬花的。

我不看他,笑笑:真巧啊,居然在这里见到你。

明显的口是心非居然说出口还是很流畅的。

“是么?真巧啊!”一剑擒心似笑非笑的。

是啊是啊,我第一次在这个我口里的“混小子”面前局促不安起来。

我转过了头,不看他,强笑笑:我走了,再见。

再见,他淡淡地说,立在那里看我走开。

回过头时,他还站在那里,但是,已经有一个女生匆匆跑向他,隐约中,就是我在王府井看到过的那个和他一起亲密喝饮料的那个靓丽的女孩子。

青春真好啊!

好象心态在瞬间真正沧桑。

我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像一个已经容颜走过的衰老的女人,那些脂粉水亮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尽管我并不能记得自己到底有过什么青春容颜。

第一次, 有泪水流在我走在大街上的布满尘埃的脸上。

终于找到这味药回家已经是晚上10点了。

我花着脸在厨房里面忙碌,杰哥哥的兴致也很好,我跑进跑出的和他说话,发现他的脸上居然有些红光满面的意味。

我意识到,这大概就是人家口里说的“回光返照”的东西了。

我开始变得无比的惶恐,几次笑着说着,泪水就忍不住地掉了下来,滴在了药罐里面,滴到了我端给他的水杯里面。

“咱们笨笨熊今天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杰哥哥笑着取笑我“这么大的姑娘了,哭得傻丫头样子,可真难看死了……”

不准说死这个字,我瞪大眼睛冲他嚷嚷,这些日子,我越来越忌讳这个字眼。

“傻丫头,杰哥哥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杨杰笑着摇头,“你看,杰哥哥这些天来­精­神都已经好了很多了,对不对啊。”

我拼命点头,如果是真的这样就好了。

“笨笨熊,杰哥哥今天去买了点材料,想给你做一顿红烧狮子头……”

我还来不及回答,杰哥哥已经走进厨房忙碌了起来。

我想阻止他,但是我刚走进厨房,靠在门上看他有条不紊的忙碌时,我没有能够说出阻止的话语。因为,我已经意识到,我的阻止是没有用处的。

“咱们笨笨熊这些日子奔波得不成样子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多吃一点……”杰哥哥笑着看靠在厨房门口的我。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手艺差得不能再差的我在掌厨,我知道,不只我,就连杰哥哥的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啦。

正在这时,屋子里突然黑了下来。所有灯光一起熄灭,往窗外望去,居然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光亮。

我是个胆大包天的女孩子,平常为非作歹什么都不怕,可就怕黑,总觉得黑夜里面藏着无数夜的妖魔,他们的眼睛发着绿光耶。

我强自镇定着,手却在黑夜里颤抖得厉害。

杰哥哥摸索着抓住我的手“只是停电,没什么的,­干­吗怕成这样?咱们笨笨熊真是个胆小鬼……”杰哥哥点燃了蜡烛。

当烛光亮起来的刹那,我一下紧紧地抱住了杰哥哥,在刚才的黑暗里,在现在的烛光里,我都清晰的有了一个感觉:笨笨熊的世界里,能够抱住的明亮,原来其实只有这一个杰哥哥!可是,这个明亮,大概已经照耀不了我多久了。

想着不久的将来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会将我包围,我忍不住地轻声低语:杰哥哥,我不要你离开我,好不好?

杰哥哥不语,紧紧抱着我的头。

“笨笨熊,明天星期几啊?”杰哥哥突然问。

星期一啊,呵呵,我要上班呢。

“那,你快去睡吧,明天没有­精­神起不来的。”杰哥哥温和的笑“我把红烧狮子头做好放微波炉上,你明天早上起床吃了才去上班吧。”

好啊,我不好意思地伸舌头,住在这里这些日子,名义上是我在照顾杰哥哥,实际上还得他天天早上叫我起床上班。

这天早上,不知怎地起得很早,甚至破天荒地没有让杰哥哥叫我。

我睁开眼睛看窗外的花草树木,看阳光普照着大地,普照着阳台上的几盆常青植物和一盆开放的蔷薇。

那朵微微有些摇曳的蔷薇可是多么多么的漂亮啊。

这样明亮的初夏季节,我的心情也很久很久不曾有过的轻松。

我光着脚跳下来,匆忙梳洗,然后跑到衣柜边取出那套去年在“淑女屋”的特价现场掏来的无袖绿­色­长裙和白衬衣麻利地穿上,然后坐在梳妆台边将头发迅速地绑成了两个小辫子,然后匆匆在镜子前面瞄了一眼那个兴高采烈的女孩子,往杰哥哥的房间冲去。

杰哥哥已经穿戴整齐了,看起来依旧是­精­神良好的样子。

我冲进去,在他面前轻轻转了个圈,笑着嚷嚷:杰哥哥,你看我今天漂亮么?

杰哥哥仔细地看我很久,然后,笑了:咱们笨笨熊天天都是很漂亮的。

哪里有嘛,笨笨熊难看着呢,我小女孩子一样地红了脸,大声嚷嚷:是衣服漂亮嘛,又不是我。

衣服漂亮,咱们笨笨熊更漂亮。杰哥哥笑着催促:笨笨熊,还不快去上班,要迟到了呢。

好的好的,马上就走嘛,我拿起椅子上为了配这套衣服特意买的大书包,背上,冲他挥挥手:杰哥哥,我上班去了啦,晚上我早点回来给你做饭。

杰哥哥笑着,一直站在门口看我走远,。

走出很远,从小区的院子里望去,杰哥哥居然还站在阳台上看着我,微笑。

海虹已经回来上班了,看上去,和郭大勇两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大家彬彬有礼,似乎都在尽力避免着一些什么东西。

做完了自己今天的那份策划,我看看表,才11点,这都是上周五努力的结果,现在可以偷一下懒了。

到QQ上聊天,聊了一会,心底没来由地觉得心慌气闷。

在休息区去喝了一杯咖啡,心底稳定了一点儿,再回来坐下时,心情又没缘由的紧张了起来。如此反复了一会,我下意识地往家里打电话,居然没人接。

杰哥哥通常都没怎么出过门的,他怎么啦。

我几乎假都没有请就冲了出去,在街上拦了出租车就往家赶。

打开门,冲进去,杰哥哥居然在家。

杰哥哥坐在沙发上,衣服很整齐,脸上却是一副大大的轻松后的疲倦的神情。

杰哥哥今天看起来好奇怪耶。

“笨笨熊,你怎么回来了?”他奇怪的问我,声音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杰哥哥,你怎么啦?刚出去了么?”我在他身边坐下。

“没什么,出去走了走,透透气”杰哥哥笑着,呼吸几乎都觉得微弱了起来。

“杰哥哥,你怎么啦?”我紧张地摸他的额头,他笑笑,抓着我的手“真舍不得咱们笨笨熊啊!”

真像一句诀别的感叹啊,我心底一下堵得难受。我扶起他,想带他去床上躺着。

看得出,我那可怜的杰哥哥还想说什么,但是,他只是望着我,像一个听话的小孩,被我扶到了床上。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杰哥哥的眼睛似乎合上了,但是他立刻又睁开了,他的手在空中挥舞:笨笨熊,你在吗?笨笨熊,你到哪里去了?

我就在你身边啊。我慌忙应着坐在床头扶起了他。

杰哥哥的头枕在了我的腿上,呼吸是多么微弱啊。

“杰哥哥!”我反复地叫他,他的脸上逐渐地开始浮现出很深的微笑。

“笨笨熊,答应我,杰哥哥走后你要快乐一点儿……”

刹那间,窗外的阳光似乎黯淡,那朵摇曳的蔷薇也似乎马上要凋零,恍惚中,我觉得靠在我怀里的男人站了起来,在“嘟嘟”的舞池嘟嘟川大的校园里,在一剑擒心他们的练舞场里、弹着吉他、冲我笑着高歌:“谁扔掉了­干­枯的红蔷薇,谁还在晚风里浅唱抵吟……”

他嘴角还是那样的微笑,那样薄冰解冻般的温暖——我的杰哥哥,他居然又回复成了那样一个我曾经熟悉的英俊男人的面容了。

“笨笨熊……”杰哥哥的声音居然都变得断断续续了起来“……我的所有钥匙都在桌子上,你是熟悉的,今后,你一个人在这个屋子里不会害怕吧?”

我摇头,猛烈地摇头,和杰哥哥相依为命过的地方怎么会令我感到害怕呵。

“……杰哥哥要走了,真……舍不得……咱们笨笨熊……咱们笨笨熊……今后……怎么……办……啊……”

窗外的阳光再次耀眼了起来,我看见杰哥哥的脸上,杰哥哥的嘴角,杰哥哥的眉梢眼角同时浮起一朵深深的笑容,窗外那朵蔷薇刹那间停止了摇曳。

我看见杰哥哥的手滑落我的手,眼睛好一会才慢慢地闭上,像一个熟睡的孩子!

刹那间,我在蔷薇摇曳的明亮的、温暖的、我最热爱的阳光下,哭得撕心裂肺!

阳光下,我撕心裂肺的哭声没有惊动任何人!

阳光下,我抱在怀里的这个曾经被许多女人追逐竞价的英俊男人,在我慢慢­干­涸的眼泪里全身逐渐变冷。

我闭上眼睛,似乎哭累了,慢慢靠着他也睡着了……

在殡仪馆里面,那些常年和死亡打交道的女士们先生们冷漠地看我,似乎在询问:其他家属,还有么?

我摇头,在火化的签名单上难住,竟然不知道到底该填写什么身份。

呆了一会,我终于写下了“朋友”两个字。

是的,我是杰哥哥的朋友。本来我想写的是妹妹,但是,我想到了他那样令人心寒的兄长,我不愿意在哥哥走后,哪怕即使在名义上牵扯上任何可能和他们有关的东西。

化装师在给杰哥哥化最后一次装。

推出来时,我用我的傻瓜相机再次闪了很久。这些,就是杰哥哥最后将铭刻在我脑海里的印象了。杰哥哥早年*倜傥英俊潇洒,这样最后一次装扮整齐的去天国,我想,他终究会放心的。

从来都是无神论者,可是,这时却多么强烈地渴望着真有天堂、神灵的真实存在。

那里,应该是没有爱滋病这样的可怕字眼的真正极乐世界吧!

我想着,居然呆了。

殡仪馆的同志已经推着杰哥哥出来,往火化间而去。

仿佛眼前突然出现了很多浴火的黑­色­蝴蝶,心底震动,像有一部分回忆要脱离了身体,眼泪汪汪的逃亡而去!

“小姐,请让开!”

一个同志冷漠的一声劝阻,我才惊醒,自己竟然追了上去,试图阻止杰哥哥被推进那片可怕的火海。

“小姐,请让开……”

我讪讪地一直往后退往后退,直退到墙角才站住。

突然想起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一个新闻:说美国那些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非常懒惰,很多家属送去世的亲人来火化时,这些同志居然懒惰得根本不愿意火化,就随便地将这些去世的灵魂扔到外面一片空地,任凭他们经历日晒风吹,长达15年之久!

当时还哈哈大笑,觉得这些同志真是太也懒惰得匪夷所思了,但是,就在此刻,看着浴火蝴蝶在眼前恍惚的闪动,我突发奇想,如果这里的这些同志也能够这么懒惰,将杰哥哥扔到一个空地上,那该多么好呢!

最起码,我还能再真实真切地多看到他几眼啊。

我已经想得眼冒金星了,残存的意识里,身边居然有人在大声的焦急的喊我:“笨笨,你怎么啦?笨笨……”

撑持了这么久,真是累啊,这样想着时,居然倒在人家的身上就睡着了。

幸运之神

醒来时,房间里是空荡荡的,很陌生的感觉。

环顾四周,满壁的帅哥靓女都是我喜欢的明星海报,桌布是雪白的,桌子上的花瓶里面大束的玫瑰是鲜艳的,窗帘是蓝­色­的,此刻已经挂了起来,有阳光照耀着,有微微的风吹着,窗边水晶的风铃发出细细的清脆的声音。

多么熟悉的地方啊,除了那束新鲜的玫瑰,整个的环境居然看起来酷似我自己久违了的租屋。

坐了起来,拿起梳妆台上的镜子,镜子里那个女孩子似乎竟然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眼角边居然都已经有了隐隐的细纹。

拿起梳子开始刷头发,茫然地环顾四周后,低头,发现捏在手里的梳子居然也是自己的。

卫生间里似乎有响声,是洗衣机在工作的声音。

我起床,身上的“淑女屋”早已经皱巴巴的不成样子了。这时候我才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竟然一次都没有换过衣服,哪怕在殡仪馆,看着杰哥哥在我面前变成浴火蝴蝶去另一个世界时,居然都是这样一套颜­色­几乎可以说得上鲜艳的衣服。

难怪殡仪馆那些同志一直冷漠而奇奇怪怪的看我。

刚随便找了件短袖T恤换上,有人进来了,习惯­性­的嬉皮笑脸的口吻:“笨笨,醒了啊,我给你热了牛­奶­在微波炉上,马上给你拿来。”

我看着这个手腕上还粘着很多洗衣粉泡沫的男孩子笑嘻嘻地跑出去,我想起自己第一次去他们寝室,揪着他洗自己的臭袜子时的情景,心底有种几乎是属于柔情的东西瞬间复活。

牛­奶­端来了,我接过,温热得恰倒好处。

我放下,轻轻上前一步,先他的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小子,不要离开我了,好么?

感觉到那双手把我越搂越紧,像劫后重逢一样地欣喜若狂:“笨笨,我该相信你么?”

我埋在他的怀里,心底突然很紧张很脆弱,好象所有的幸福所有的希望,都随着杰哥哥化为黑­色­的蝴蝶飞走了。

这时,我听见那个叫一剑擒心的小子伏在了我的耳边,低声说:笨笨,尽管我不想再相信,但是,我又不得不选择相信,因为,我知道这次再不相信,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样的承诺还是脆弱的,也许,自始至终,没有给过他任何希望的都是我自己!

我伏在他的怀里,沮丧得一塌糊涂。

一双温热的手把我推开,感觉离开了这个温暖的怀抱,突然有点无依无靠的感觉。

那双眼睛逼迫着我正视他的眼睛,我想低头都不能逃避。

“笨笨,以后再瞒着我去做这种傻事,伤我的心的话,你就死定了!”

我恍然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笨笨!”他看我,猛然将双手搭在了我的肩上,然后猛地抱住了我“笨笨,我什么都知道了,杨杰在走之前给我打过电话,告诉了一切……”

原来,杰哥哥,他知道自己终于要去了,还是费尽心思给我安排好了一切。

“……我本来代表学校去了广州参加一个大学生原创音乐的演出,接到电话就回来了,昨天下飞机就赶来了……”

我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哭了还是笑了,我的手用力拍他的背,我大声嚷嚷:小子,你敢骗我,你……

笨笨,轻点啦,这样也是会疼的耶。一剑擒心轻轻在我耳边嚷嚷。

很炎热的季节已经全面到来了。

每次路过那条街时,总要下意识地走进那片居民小区,看看那个熟悉的阳台,渐渐的,阳台上的那盆蔷薇已经完全开败了,只剩下一些绿­色­的叶子在这个夏季里安静地摇晃。

这些天,老是看见一些人在杰哥哥门前徘徊,里面有我曾经见过的那两个冷漠的男女。我知道他们打着什么企图,但是,我还是不想露面,不想和他们说上哪怕是一个字。

自从杰哥哥去后,能打开那三层防盗门的人进去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看得出,他们是急于想找到我的,但是,我不想让他们找到。

我宁愿这房子空着。

尽管,我知道这些人暂时找不到我,终究会另想办法进去获得自己希望获得的东西的。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事实。

我并不是一个贪财的女孩子,更不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女孩子,我早说过我的骨子里面其实是自私而懒惰的,但是,对于杰哥哥留下的这唯一的一点遗产,我既不想获得,更不希望任何其他不相­干­的人来不劳而获!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我迷惑着躲在一边看他们骂骂咧咧地走后才进去。

推开门,我曾经生活过的多么­干­净而整齐的地方,如今,它已经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我取下挂在墙壁上的­鸡­毛掸子轻轻掸了一下沙发上的灰尘,然后,坐下。

窗帘都是紧紧拉上了的,屋子的空气炽热而郁闷。

坐了一会,我起来拉开了窗帘,打开了所有的窗子。吹进来的同样是热风,但是少了郁闷,所以感觉清新了不少。

我站在杰哥哥的卧室门口,久久地不敢进去。

不是不敢,而是有眼泪模糊了眼睛让我根本就迈不动沉重的步子。

站了很久,觉得额头上已经有汗水流了下来,我终于走了进去。

­干­净整齐的床单上依旧落了一层轻尘。

我在桌子上的盒子里抽了一张面纸擦擦积了尘埃的椅子,坐下。

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相框,相框里面是一张我和杰哥哥在新建后的春熙路上的合影。

我看见一大串钥匙整齐地放在桌子上。

坐了好一会,我拿起钥匙,看了看,抽出一把打开了桌子上的一把锁。

拉开抽屉,抽屉里居然是一封信。

字迹是杰哥哥的。杰哥哥并没有念过多少书没,写的字也不是多么漂亮,但是,看得出他是认真写的,因为封面上的“笨笨熊启”四个字是非常清晰而工整的。

很厚的一封信,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我轻轻拆开,信封都拆得很完整丝毫没有破损。

我清楚,无论里面写的是些什么,都是杰哥哥给我留在世界上唯一的一样纪念物品了。

展开厚厚的信纸:

“咱们笨笨熊: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杰哥哥肯定已经不在人间了,你千万不要伤心,因为,杰哥哥不喜欢看到咱们笨笨熊落泪的样子。

很感谢咱们笨笨熊陪着杰哥哥走完了最后一段痛苦的路程,我想,咱们笨笨熊是不爱听‘谢谢’这个词的,但是,杰哥哥还是要再说一声:谢谢你,咱们笨笨熊!……”

……

很想微笑一下给杰哥哥看——我相信,此刻,我的杰哥哥,他肯定在一个我看不到的美丽的地方看着我——微笑——但是——

那些不争气的水珠却一直沿着我的面颊止也止不住地滑落。

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终于对着镜子做了个微笑的表情,然后看相框里笑眯眯的杰哥哥。

“……笨笨熊,你曾经多次要杰哥哥卖掉房子,凑一笔买药的费用,我还知道,你曾经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四处乱翻过想偷了房契去卖,但是,终于还是没有找到是不是?现在杰哥哥告诉你吧,我的房契放在银行的保险箱里,里面还有我妈妈留给我的一对珍珠耳环,它并不值多少钱,可是却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走后,这些东西都留给你了。

“你可以尽快去保险箱里面取出来,密码是你的生日,咱们笨笨熊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对了,我大哥大嫂很可能,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会来争这点儿东西的,笨笨熊,放心,杰哥哥早已经去律师事物所办了一份遗嘱,就放在抽屉里,他们无论如何都争不走的,笨笨熊是个笨姑娘,千万别怕他们。就算杰哥哥拜托你了,给杰哥哥看好我唯一能够留给你的两样东西吧……咱们笨笨熊千万不要难过,这样,杰哥哥才会含笑九泉的……”

那些不争气的水珠再次滑落面颊,原来,我一直企图偷房契去卖的举动,终究还是没能够逃过杰哥哥的法眼!原来,杰哥哥弥留的那天上午出去的那趟,是去立遗嘱的!

我尽量小心着不让那些水珠掉在信纸上花了那些珍贵的字眼,因为,这信,我是要保留的啊。

我知道,这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这信,但是,我会一直好好保存它,直到自己弥留的时候,还会看上最后一遍,然后,放心地去另一个世界寻找杰哥哥。

“……笨笨熊,想知道今年除夕晚上,当凌晨的钟声敲响时我许下的愿望么?这是我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心愿了。当看到你跳起来狂呼三声‘我希望永远跟杰哥哥在一起’时,我愣住了而且惭愧不已。因为,我许下的愿望居然是:希望笨笨熊永远只喜欢我一个人永远只陪伴我一个人永远只对我一个人好!那一刻,我甚至希望在你身上下蛊,让这个心愿永远实现。笨笨熊,你说,这是不是一个残酷的愿望?我明明知道你喜欢的是一剑擒心,我明明知道你已经为了我牺牲了太多属于你的幸福和时间……我真是很自私啊……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真正对我好过,尽管你并不爱我,你对我的好完全是出于同情和帮助,就像你那么热心地帮助那个叫‘刘德华’的弃儿一样!但是,我却想独占这份好,因为,我能够拥有的只有这点儿温情。所以我才会在新年的第一刻许下如此可怕的愿望……

“但是,你的三声高呼震动了我,我发现自己自私得那么可耻,所以我一直希望为你做点什么能够让你真正获得快乐的事情。可是,在我活着时,我贫乏的生命胆怯着别人来瓜分你的温情,所以,直到我知道自己只能在这个世界上呆那么一天了的最后时刻,我才给杨杰打了电话,简单地告诉了我的病和我们之间的真正‘同居’关系,我相信,他是一定会原谅你的。凭着一个男人的眼光和经验,我断定一剑擒心是喜欢你的,这个年轻的男孩子也许才是真正能够陪伴咱们笨笨熊走一生的人,笨笨熊,我的好姑娘,你一定要珍惜。但是,人生变数太多,在以后的岁月里,也许还有不可预料的风吹雨打,咱们笨笨熊,无论如何,你要坚强,要快乐啊……”

“咱们笨笨熊,读完这封信后,你不要哭,你最好把它烧掉,让杰哥哥彻底走出你的生活,让你的一切重新开始。我不希望因为我,在你生命里留下任何­阴­影。答应我,笨笨熊,我的好妹妹!

杰哥哥绝笔!”

…………

信到此结束了,我放下信,久久地蜷缩在椅子上发呆。

桌子上的杰哥哥看着我,微笑的眉眼是那个初相见时的英俊男人的特写。

那是我一生中唯一“*”过的男人呵。

我难道真的只对这个“*”过的男人只有同情怜悯和帮助么?我反省自己,反省杰哥哥的遗言。我骨子里面是个自私的女孩子,天底下不幸的人那么多,我有时连乞丐还舍不得给一个钱呢,­干­吗独独同情杰哥哥?

我居然,是真的爱过我那可爱的亲爱的挚爱的杰哥哥的啊!

可惜,他并不知道,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都不知道,他的笨笨熊姑娘——是真正爱过他的!

因为,笨笨熊骨子里是水­性­的女孩子,除了一剑擒心,还爱过他。

因为,笨笨熊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一个女人的一生是可以一心二用——真正爱过两个男人的!

原来,笨笨熊一直以为,人生的岁月里——只能爱一个人!

炎热的夏季并没有带来公司业务的增长,老是原地止步的业绩,让公司总部对上司郭大勇大大地不满意了起来。

海虹虽然已经回来了,但是,对手已经学会了我们全套的­操­作模式,我不知道郭大勇为什么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我们该另寻生路了,再这样惯­性­运作,只有死路一条啊。

为了照顾海虹的情绪,郭大勇没有再和前台的漂亮妹妹约会,不久,我们再去上班时,发现前台已经换了一个相貌普通而且动作有些木呐的女孩子。

看得出,这是已经在正式开始和郭大勇约会的海虹的主意。

心里不免对海虹的印象打了点儿折扣。

整个部门的策划主心骨已经完全由海虹在支撑。离开了一段时间后,我们发现海虹原来是如此的陌生,跟以前那个厚道的“大老婆”简直判若两人。

也许,这时的海虹才有了职场女白领的气势了吧。

当第二季度的奖金发下来时,办公室里发生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厉害争吵。原因是“三老婆”李云认为上司郭大勇的奖金分配不公,那个刚完成的方案是她和海虹一起完成的,两人一起熬夜一起策划,凭什么奖金自己三成海虹却七成!

没有任何人去劝阻,大家都躲到休息区喝咖啡去了,免得成炮灰。

此刻一牵涉到经济利益,一向爱打圆场的笨笨熊也不敢支声了,同样躲到休息区一杯一杯地猛占公家的便宜,大喝免费的咖啡。

说实话,新来的前台小姐烧出来的咖啡比以前那个小姐烧的好喝多了。一直以为酒和咖啡一样,要玉腕盛来才会芬芳怡人的,但是,今天,笨笨熊又发现自己主观臆断的一个错误。

办公室的争吵声居然传到了休息区,大家可以想象里面到底争执得多么厉害,我几次想冲进去劝阻几句,但是,我的“小老婆”拉住我,姐姐一样的目光:笨笨熊,不关我们的事情,你别管闲事。

我只好坐下,我知道,经过这次争吵,长期掩盖着各种矛盾的温情脉脉的面纱终于完全撕碎了,办公室里将再无宁日了。

在秋天到来的季节,公司终于从总部借调了一个刚文学系毕业的硕士来负责我们这个策划部。

郭大勇走的那天,没有人去送他,因为那些日子他对海虹的偏爱,以及在利益分配上的种种不均。

自始至终和他没有过什么利益冲突的笨笨熊去送他,请他在我们经常去的那家快餐店吃饭,算是为他饯行。

一瓶啤酒下肚后,郭大勇开始感叹:“真没想到郭大勇混了这些年,走时居然只有笨笨熊一个可以称得上朋友的同事!”

我知道,他在感叹,居然连海虹都没有来送他。

职场无朋友,我想这句话,他应该是比我更清楚的。我对他也没什么特殊好感,不过是念及当初杰哥哥生病我老请假时,他从没有为难过我的那些日子的情意。

“笨笨熊,你说,是不是职场上的所谓的爱情害了我?”他红了眼睛问我。尽管他也是自始至终不喜欢海虹,但是,看得出他是很不甘心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反正我是不会有什么办公室恋情的。朝夕相对,还有利益上的冲突,烦也烦死了。

“笨笨熊,你是个简单的女孩子,希望你开心!”

郭大勇举着最后的一杯啤酒敬我。

我是简单的女孩子么?简单的女孩子就能够天天开心么?我笑笑,一口气喝­干­了满满一杯啤酒。

带着一点酒意和郭大勇分手后,经过公司的大门口时,从路灯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是海虹!

海虹冷冷的,平静的声音就像此刻这城里遥远的冷清的月光:郭大勇,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我笑笑,声音里已经有了很深的酒意,郭大勇,他什么也没对我说啊。

于是,我笑笑,和她说了声拜拜就走了。

笨笨熊这样愚笨的姑娘,哪里管得了人家种种深奥的复杂关系咧?

远远地瞧着租屋的门里透出灯光,觉得心安,无比的平静,我知道,那是一剑擒心来了,只有他才有我屋子里的钥匙。

这些日子以来,这小子不知转了什么­性­子,居然买了一本川菜谱,扬言要成为一个著名的川菜大师,于是,我的厨房就成了他胡乱鼓捣的场所,我的胃就成了他炼手艺第一个荼毒的受害者。

尽管这样,我还是非常鼓励他继续荼毒我的胃,因为他已经快毕业了,现在还打不定主意到底去哪个城市工作。

他自己是想留在成都的,但是他家里希望他回去,他父母多次来成都找他,给他下了死命令:你读书时跑来四川大家阻止不了,现在毕业了总要听一回家人的话吧。

一剑擒心这小子是胡作非为惯了的,也不理睬父母的苦心。从他的口里,我觉察出他的父母是非常厉害的角­色­,所以,每次他们来成都时,无论一剑擒心如何死磨硬缠我都坚决不去。

因为我这丑媳­妇­根本不敢去见“公婆”!

我怕他们对我不满意。而且我隐约知道他们强迫一剑擒心回家乡,就是因为不满意我,所以,我可以料到自己去见他们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所以我坚决不去。

开了门,进去,这小子居然换上了雪白的桌布,将我的所有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洗­干­净晾在了阳台上。

一剑擒心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笑嘻嘻的招呼我:“笨笨熊,快去洗手,我们要开饭了。今天我学会了另一道著名的川菜:红烧狮子头,你快来尝尝,很不错的!”

我怔住,迈不动步子。

一剑擒心从来不知道,杰哥哥曾经在弥留的前一天还给我做过这道红烧狮子头,但是,这道菜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做完,一直搁在了微波炉上,我想保存都保存不了,只好拿去倒掉了。

“笨笨熊,快点哦”一剑擒心并没有发觉我的异样,又冲进厨房忙碌了起来。我赶紧走进去洗手间把水龙头开得很大,然后抽出厚厚一叠面纸擦­干­了脸上那些可恶的水珠。笑嘻嘻地走了出去。

我拿了新买的细瓷骨的小碗盛饭,再用两个同样质地花纹不一样的汤碗盛汤,两人一起慢慢吃了起来。

“耶,小子最近手艺进步不小咧!”我挑了一块狮子头放进嘴里。

“当然了,不看看一剑擒心是什么样的全能天才。”

这小子,给他点阳光倒灿烂了起来。

说实话,一剑擒心的手艺虽然还比不上杰哥哥,但也很不错了。

饭吃完了,我主动地去洗碗碟,一剑擒心懒洋洋地立在窗边听音乐。

洗漱完毕,刚进屋子,突然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又停电了!”真是可恶,我最讨厌突然停电了,吓死人了。

一剑擒心小子居然在黑暗里不出声。

我刚要叫他,眼前一亮,雪白桌布的玻璃上居然点燃了一支红烛。

圆圆的红烛在一个椭圆的水杯里泊着,发出很温馨的柔和的光亮。

这小子,花样倒多得很。

我还来不及开口,一剑擒心在有点朦胧的光线里走过来,笑嘻嘻的,变戏法一样地伸出背在身后的双手,将一大束玫瑰捧到我的面前,声音居然是一本正经的:送给亲爱的笨笨熊。

这小子居然也开始说这样­肉­麻的话了,受不了受不了。

我大笑着想维持一贯在他面前的嘻嘻哈哈,但是,终于还是失败了,我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在他怀里笑着嚷着:坏小子,你到哪里学来这些老套的哄女孩子的招数?

老套的招数往往是最有用的招数,明白么?

一剑擒心得意洋洋的声音,居然一副很古龙的腔调。

我也不再跟他抬杠,只是继续埋头在他的怀里,这一刻,我发现,自己其实是多么多么地爱这个小我2岁的,从北京追到成都的网友的!

我,这个叫笨笨熊的笨姑娘,其实,一直是多么幸福的,老天,它对我一直都是眷顾的,在杰哥哥走后,它依旧宽容地让这个我一直喜欢的男孩子回到了我的身边!

今后的日子里,幸运之神大概会一直伴随着我的吧。

我这样希望,也这样相信,也这样祈祷!

100万现金

梅迎雪梅虹话告诉我“刘德华”在学校里面品学兼优,­性­格也活泼了不少,她说自己刚去看了那个孩子,还说那个孩子一直问起笨笨熊阿姨。

挂了电话,我真觉得惭愧,自己这些日子一直都漠然着对“刘德华”的消息,相反,倒劳累有病的梅迎雪梅虹看那个孩子。

我决定在这个周末去福利院看这个孩子,拉着一剑擒心一起去。

见了我们,“刘德华”非常开心地跑上前拉住我的手:“笨笨熊姊姊,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真想念你啊。”

我也是啊,我笑嘻嘻的将给他买的食物拿出来给他吃。

“‘刘德华’,哥哥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啊?”一剑擒心逗他。

“哥哥,我已经有学名了,不叫刘德华了,叫刘彬。”他大声反驳,大声地告诉我们他的学名。

“刘彬同学好,这个名字不错啊”一剑擒心依旧笑嘻嘻的逗他。

这些日子以来,这孩子可长了一大截,都快到一剑擒心的肩膀了。

于是,在很灿烂的阳光下,我们带刘彬去游乐园玩。

刘彬坐了“激流探险”小船后,又去坐高空观览车、高空翻滚列车等等,有时一剑擒心也陪他去坐,而胆小的我,除了在慢悠悠的高空观览车上陪了他一次外,就一直在休息区等他。

玩了好一会,大家都口渴了,一剑擒心去买饮料,我和刘彬坐在凉椅上聊天。

“上次梅姊姊来看你,很开心吧?”我问他。

“开心啊,但是,梅姊姊怎么那么瘦呢?”

“梅姊姊的身体不好啊”我回答。

可是,上次梅姊姊看我时,才坐了一会儿就差点晕倒了,还是那个张叔叔送她回去的,笨笨熊姊姊,你说梅姊姊是不是有什么病啊?

这个孩子心思倒停敏锐的。

我看他一眼,梅迎雪梅虹身体好象越来越糟糕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据说当初她的白血病换骨髓的手术是相当成功的,为什么短短2年时间里就糟糕到了这个样子呢?

“你们在聊什么?”

一剑擒心买了饮料跑来,满脸的汗珠在阳光下晶亮地闪耀着光芒。

我看着他笑,这样的阳光下,这样一张阳光般灿烂的笑脸,是的,我是幸福的,幸运的,自始至终,我,和我爱的人都是健康的,所以,我拉他的手在我身边坐下:我们在谈梅姐姐。

“梅姊姊?她怎么了?”一剑擒心在我口里听说过梅迎雪梅虹。

“她最近病又加重了,我很想去看看她……”

“好啊好啊,笨笨熊姊姊,我也很想去看看梅姊姊的!”刘彬拍着手站起来表示同意。

于是,我们, 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往梅迎雪梅虹。

开门的是张健,见了我们一副并不意外的表情。

我也不管他,径自跑了进去,笑嘻嘻地轻轻嚷嚷:梅姊姊,我来了咧。

没有声音,只有床上无声的一张笑脸,像一朵夏季开放的蔷薇,因为经历了太多的风吹雨打,逐渐地竟然有憔悴的趋势。

不用我介绍,她看着我身边的一剑擒心,满脸都是大大的微笑,然后点头:笨笨熊好眼光。

我知道她是发自内心的为我感到开心,她这样的目光,几乎是在这样炎热的目光里让我莫名地感到清凉。

我看一剑擒心,这小子冲我得意的笑,似乎对这样的称赞一点也不感到脸红。

“梅姊姊,你最近没去医院看过么?”我坐在她床前的椅子上,我拉住她放在薄薄的凉被外面的手,这样一双滢白如玉的手,在这样的阳光下竟然是这样可怕的冰凉。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头发酸,嗓子发哑,自从杰哥哥走后,我最怕的就是见到病人,我常常在想:就连梅迎雪梅虹姑娘,为什么上天都不放过她呢!

我们在聊天的时候,张健就忙着给我们倒茶水,依旧是一副很酷的表情,对我们不怎么理睬,但是,眼神中却已经不再是戒备,而是一种在沉默中透露出的友好。

看得出,他倒是很喜欢刘彬这个小家伙。因为这小子实在机灵,不但嘴巴甜,还主动地帮着张健给我们倒茶递水。

张建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梅迎雪梅虹总是会有意无意地跟随着他一会,如果两人目光相遇了,两人就相互会心的一笑,非常默契非常甜蜜的样子。

我看着梅迎雪梅虹现她目光的甜蜜里面,其实,是有着一种多么深刻的悲哀和无助啊,我想,她是很舍不得张建的,但是,她的病情同样不容许人乐观。

后来我才知道,梅迎雪梅虹病成这个样子,是因为做了换骨髓的手术一月后就开始流浪海南过着颠簸流离的日子,就是在海南半年的生活彻底损害了她的健康和体质,也削弱了手术后护理的效用。

梅迎雪梅虹南,据说是为了避开宋黎。现在想想,当初成都这个风云一时的富豪宋黎,现在早已携带巨款逃亡美国,现在大概过着坐拥美女财富的快活生活,可是,他留给梅迎雪梅虹

这样分析着别人的爱情时,是心疼的,它让人忍不住的泪眼迷茫。

而梅迎雪梅虹除了祝福她外,到底还能够为她做一些什么呢!

可惜笨笨熊实在无能为力啊。

这样炎热的夏季最适合的是在家里吹着冷气睡大觉或者是到冷气十足又十分清幽的茶楼喝茶聊天或者看书,但是万万不适宜去练舞场蹦跳出汗。

所以,当一剑擒心来叫我一起去排练时,我紧紧闭着眼睛装睡着了。

“笨笨熊,你怎么懒惰成这样啊?你难道就不能勤快一点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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