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日范云去见皇帝,不过去了一个空,马马虎虎算是见着了半分君颜。原来范云去之前已让人探得清楚皇上并未出宫,这才赶去,可还未行至宫门口,便遥遥见那刘昱穿了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大摇大摆的从宫门口走了出来,身后有人要跟,却被刘昱一脚踹了个大跟头,众人均在地上跪了,刘昱这才“哈哈”大笑扬长而去。范云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心知若此时拦了他,不但所奏之事无用,那痴儿还指不定生出什么事来,但形式还得要走,待得那皇帝晃过之后,范云这才入宫,为那扑空而去,走上个过场,是以待得郗徽才将将逛完屋子范云就回到了家中。
崇德殿是皇帝召见廷臣、批阅奏章处理日常政务和举行筵宴之地,一色朱红砖墙,屋顶皆以琉璃为瓦,那门前九根粗壮的大柱,以黄金为饰雕了九条形态各异的巨龙盘踞其上,灿灿然若人间仙境,凛凛然犹玉霄宝殿,一派雄壮威严不可侵犯庄重得让人敬畏的天家气派。那门外广场更是众殿中最为宽广的一个,周着扶廊均用石玉雕成,地上则皆以大块大块的天然大理石铺就,众石之间却严丝密合,几乎看不出拼接痕迹。可这大大的广场之上,如今却挖地数尺,破了那平整的地面,竖起了一根高高的竹竿,那竹竿打入地下,周着用石块填充固定,正正中中的立在大殿之前。
范云进了内廷正门,一眼便见着这诺大的广场上立着根竹竿,极是突兀打眼,心中暗道自己不过出去几月,这崇德广场怎地就变作这般,皇上又整了什么新花样来?目光不觉顺了那竹竿向上看去,范云心中不由暗道得一声:“苍天!”
范云向前走了几步,在离那竹竿五丈之处停下脚步,向那竹竿跪拜了下去,口中称道:“微臣范云叩见皇上。”
那竹竿的顶端竟是蜷了个人,那人双手抓着竿顶,双腿盘绕竿身,蜷着身子,犹如一只大型猿猴一般攀覆其上,一身的黄|色衣饰,不是皇帝刘昱又是何人。
那刘昱见了范云嘻嘻一笑:“你看朕与这竹竿如何?”
“这爬竿绝技放眼天下,也怕只当今唯皇上一人能为之。”
刘昱哪儿听得出范云那讽刺之意,闻言大是高兴:“那是!这竹子又滑又直,爬到上面还似要折断一般摇摇欲坠,也就朕能爬得上来,且能待上许久,当真是神乎绝技。”刘昱说着又皱了眉头,咬牙切齿骂道:“那群老匹夫!朕说要在这殿前立竿,竟日日来谏,说朕儿戏,真是狗屁不通!哪天把他们全部杀了,看他们有没有命来说我。”那刘昱一通恶骂,直骂得口沫横飞,连“朕”也不称了,骂得好一阵子,才又兴高采烈起来,拿眼乜了范云:“爱卿说朕可是在胡闹?”那脸上神色却又是一变,极是阴沉,似笑非笑间又带了几分兴灾乐祸之感,似乎范云一个答得不满自己心意,便要拿了错处,罚治一番。
范云淡淡一笑:“这历朝历代,皇上当真是独树一帜,令微臣叹为观止。”
刘昱抓着竹竿又蜷了蜷,歪了头,听这话中似乎并无不敬之处,又感自己抓不到这范云错处,有些恼怒,正待寻思发作,便听范云缓缓而言。
“微臣此次奉皇上之命外出赈灾,幸不辱皇命,如今赈灾已毕,更是遇了好些好玩之事,特来禀告皇上。”
刘昱一听,立即转怒为笑:“说说,快说说,有什么好玩之事?”
范云略微仰了仰头:“皇上,微臣所禀之事曲折离奇光怪陆离,确是一言难尽,微臣担心皇上在上头听得久了,劳累了皇上。”
那刘昱听了忙顺着竹竿直直溜下,迫不急待向殿内走去:“那便去殿中详说。”
范云持了手上奏折随后跟进,那刘昱已是大大刺刺横躺在宝座之上,翘起了腿儿,范云再次向刘昱跪拜行礼。
“免礼,免礼,爱卿快讲,有何好玩离奇的故事,快些说来。”
范云心中苦笑,权当自己是一说书艺人,把自己一路所见,当了奇遇故事讲与皇帝来听,说起江州城中之事,更是带了几分滑稽几分调侃几分遇险的刺激来讲,那刘昱听得直是咂舌,竟走下龙座,在范云面前席地坐了,向着范云问这问那,范云深知此君脾性,讲了该讲之事,更是拣些民间风俗、新鲜事故说与他听。直听得刘昱手舞足蹈,深恨此次赈灾不是自己亲去,当真错过这许多新鲜刺激之事。听得范云于河滩行刑之事,竟一掌拍在范云肩上,拉了范云之手:“那些老匹夫都说我好杀,爱卿竟也有如此手笔,当真大快人心,实获我心,不亏为我朝中良臣。”直直把了范云当了好兄弟一般,更是指手划脚,指点范云如何杀人,一时间口沫横飞。范云心中苦笑,原来在这皇帝心中,会杀人才是朝中良臣?当真是让人心寒。范云不着痕迹把话题引开,这才重又让那皇帝停了那相杀之言,稍稍安静下来。
范云见皇帝把那民间疾苦当作乐事来听,一脸眉飞色舞之相,心下黯然,感叹不已,也不愿与之多说,说完一段之后,便直视刘昱:“不知皇上如何罚治那些贪官污吏为祸百姓之人?”
刘昱一拍大腿跳将起来:“杀!当真该杀。”
范云却是装作皱了眉头:“处置了一批国家蠹虫,理该换上一批新鲜血液,忠诚为国之人才好。微臣建议调派忠心臣子,为皇上管住米粮。”
“嗯。爱卿言之有理。”刘昱点点头:“竟然坑到朕的头上了,爱卿可有合适人选?”
范云嘴里笑着:“微臣惶恐。”心下已有计较。
奏完该奏之事,范云这才告退,那刘昱还是意犹未尽,竟亲送了范云行至殿前,拍着范云肩头:“原来范爱卿说起故事来如此好听有趣,好好好,改日朕再宣爱卿进宫专陪朕讲话。”
范云退下之后,心中哭笑不得,大步离开皇宫。
不久之后,那江州知府肖佑敏被抄没家产,立处斩决,家中妻女仆妇尽皆发配边关,此次相关作恶官员量刑定罪,处决、革职,江州官场经历首次大换血,新任知府姓谢名朓,字玄晖,陈郡阳夏人,虽是贵胄子弟,却为人豪放,嫉恶如仇,敢作敢为,谢朓一入江州,以雷霆手段瓦解分散了那捻成一团的结党豪绅,一肃当地风气,更是为民作主,翻开陈年案卷,洗清众多冤案,在江州任上虽只为官四载,却极是得了民心,得了百姓爱戴拥护,这却是后话了。
当今皇帝无状,早已取消了早朝,是以范云乐得在家轻松,向皇帝禀了那赈灾事宜之后,便每日闲赋在家,极是休闲写意。
范云倚在门前看着,那院中古梅树下,一娇秀女孩儿正拿了形势,转动身姿使着一套“五禽戏”,此刻已至鹿戏之时,但见那女孩儿凭声静气,气沉丹田,姿态舒展,仰脖、缩颈、回首,那神态优雅动人,活灵活现,直如一只小小鹿儿。那树下女孩儿自是郗徽,范云细细观看,这“五禽戏”郗徽习得并不多久,看这模样却已使得纯熟自然,一行一动间已是松中有紧,柔中带刚,动作极是柔和连贯,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范云不禁会心一笑。此时郗徽已是练至“鸟戏”,却见那玉脂般的脸上一片平静,扬了扬眉毛,暗中鼓足气力,双臂伸展开来,直如鸟儿展翅欲飞,如此几下,郗徽收了手臂,如小鸟理翅般伸缩几次,缓缓吐出口中浊气,一套“五禽戏”便已练完。
范云这才向郗徽走去:“好阿徽,这套五禽戏你未练多久便已使得如此之好,当真聪明之极。”
“那是大哥教得好呀!”郗徽看着范云一脸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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