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同志,你要了解的是真实的战士,真正的战斗英雄,不是样板戏里面的主角,这个,我能再次确认一下吗?”
“是,是的。我要了解的是人,不是模型。”
“那,今天我们的谈话以及对郑尚武同志的一些说法,你可不能发表在报纸上!”
张雅兰收敛了神色,认真地说道:“我理解你的意思,王连长。我把话说透了吧。采访郑尚武和你,我是想知道在战争中,人性是否存在?真正在英雄背后起决定作用的是人性,还是其他因素?你可以把这当成一个人类社会学和行为学的研究课题。当然,作为调查采访的对象,我不会将你对郑尚武同志反面的言词发表在报纸上。毕竟,报社那里还有编辑要审核,不符合英雄形象和舆论要求的,肯定不能发表。”
“噢,是这样?!”王安国有些失望地放松下来。
失望,是因为他以为可以通过张雅兰的生花妙笔,塑造出自己和郑尚武,还有九连兄弟们的真正英雄形象。可别小看了报纸上的文字,对今后职位上升的影响大着呢!放松,则是应记者要求详细谈郑尚武的话,可以把一些负面的东西说出来却不会出现在报端。
“七六年我担任二排排长,那年新兵是我接的,也负责新兵连的训练工作,由此认识了郑尚武。后来新兵连训练结束,他分到九连三排,我还是二排排长,在一个连队相处了三年多时间。”
张雅兰赞许地点着头,用目光鼓励和催促王安国继续说下去。
“郑尚武到新兵连的第二天就犯事。他不愿意站军姿,不愿意练队列,于是跟班长闹出矛盾,两人在训练场上大打出手。”
“这么混蛋的兵,肯定被班长狠狠教训了一顿。”
“不,是班长被打了。”王安国苦笑着摇摇头,“后来我们才知道,这小子在地方上就经常打架,从小打到大。他们班长是农村兵,打野架不是他的对手。”
张雅兰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手上的笔沙沙地在本子上记录着。
“因为是新兵,集训连队没有过重的处理他,只是当众警告而已,他们班长因为处理不当受了记过处分,同时调离了新兵集训队。这事过了没多久,郑尚武又惹了麻烦,伙同几个城市兵趁夜潜出军营,偷了老乡家的鸡……”
“偷鸡?”
“对!不仅偷鸡,摸狗也没拉下,不过,摸狗的事发生在下连队以后了。这类似的事情他犯了一大堆,就在去年十一月部队临战整训的时候,他还和张勇、曾庆一起偷了驻地生产队的柑橘。”
“就是那位被追认为正式党员,荣记特等功的张勇烈士?”张雅兰停止了记录,抬头问道。
王安国点点头没有说话。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难怪呢!”张雅兰喃喃地说着。
“难怪什么?”王安国追问道,仿佛现在他是记者,张雅兰是采访对象一般。
张雅兰不经意地低下头去,又马上摆弄着手上的钢笔,似乎是钢笔没水或者出水不流畅一般。接着,才抬头看着王安国道:“闯祸,是他们的天性吗?还有那个叫曾庆的。”
“不,郑尚武把事情全部背了下来,连里也考虑到大战在即,所以没有太追究。只给郑尚武添加了一个警告处分,张勇和曾庆没有背处分。其实,他们三个人虽然出身不同、脾性各异,却有一个共同的天性——闲不住,不怕事。”
张雅兰默默地点点头,却没有记录。
“有的人,似乎因为天性的养成,注定会成为战场上的英雄。记者同志,我不妨说句老实话:在真正危险来临,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太多的东西,党的教导、干部的责任、人民的重托……都没有想!脑子里只有一个潜意识的念头存在——消灭敌人!”
“你是说,天性的养成?可不可以把此时的天性作为人性的本质看待呢?”张雅兰似乎陷入了对“人性”的思索,此时她更像学者而非记者。
王安国沉思了一小会儿,摇摇头。他实在搞不清楚这些复杂的学术命题,自然也无法回答记者的问题。不过他清楚地记得:在目送郑尚武带着加强班去763高地时,连长陈钢说了一句大实话——平时的捣蛋鬼,战时的好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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