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停在一栋红砖青瓦房前，立即有一个全身装备齐全、粗壮结实、一脸黝黑，大约三十四五岁的军人跑步上前，在庞子坤下车后，立即敬礼报告道：“报告首长，军区直属侦察连连长乌黑脸向您报到！”

“稍息。”庞子坤很正式回了一个军礼，接下来却软软地道：“黑脸儿，今天吃什么？”

“报告首长，中午伙食是薯­干­饭、豆腐白菜汤、­肉­末粉条！”

郑尚武暗想：这连长的名字真怪！哪里有人大号叫“黑脸”的？这军区侦察连的伙食真差，比九连在整训前的伙食似乎还差一些。

庞子坤抽抽鼻子，挥手道：“部队在吃了吧？带路，我们几个不会吃白食，回头伍科长给饭钱。”

乌黑脸一个立正道：“是！”接着领先就向连队食堂走去，压根儿就没想到自己ρi股对着军级首长会有不敬的嫌疑。

郑尚武走在庞子坤的后面，左右看看没人，暗暗吐了一下舌头。他自以为以前的自己就够浑的了，现在才刚接触这个乌黑脸连长，已经有甘拜下风的感觉。

庞子坤一行并没有影响侦察连的午饭，指战员们依然我行我素地吃着，整个食堂里只有吧唧吧唧的咀嚼声，似乎再大的首长来，战士们也不会放下手中的饭碗站起来敬礼。

“自己拿碗筷，自己去找地儿吃。”庞子坤自己拿着碗筷，小声吩咐过郑尚武后，走到最近的一张桌子，同样小声道：“小同志，挤挤，给我这老家伙腾个地儿。”

看着堂堂的军级政委如此随便地跟一群战士同锅吃饭，看着战士和首长的神情动作如此之自然，郑尚武相信，这里平时就是这样的，绝对不是故意做出来给某人看。何况，小小的郑尚武能够劳动老将军和这么多战士演戏吗？

这才是官兵一致的人民军队！

郑尚武在心里念叨着，拿了碗筷找了地方，加入到闷头“吧唧”的行列。

饭管够，一半大米一半红薯马铃薯夹杂玉米粒；菜定量，谁下手慢谁吃不上！嘴里嚼着、筷子夹着、眼睛盯着，所有人都是这样吃饭。没有人谦让别人，没有人慢腾腾地细嚼慢咽。倘若有人要装文雅也可以，不过首先得做好挨饿或者没菜吃的心理准备。在这里，捞不饱肚子是你没本事，能够合理地按照规矩吃到更多的菜，那是你的能耐！绝对没有人同情或者抱怨你。

这些事，是饭后庞子坤找黑脸连长谈话时，郑尚武在连部外面听伍科长说的。

“郑尚武，你就是郑尚武？”黑脸站在郑尚武的面前，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军区步校轮训大队学员郑尚武。”郑尚武连忙立正回答。

黑脸的眼珠子似乎没有任何的神光波动，偏偏头道：“跟我来。”郑尚武跟着乌连长走出两步，回头看政委和伍科长，两人也在向这边走来。心理莫名其妙地感觉到轻松，不由道：“乌连长，我们这是去哪？”

乌黑脸没有说话，只是大步朝前走。前方远远地出现一个山洞，山洞口构筑有机枪阵地，岗哨­精­神抖擞地警戒着四周。

郑尚武好奇地打量着，本来还想开口询问，却想起政委在车上的叮嘱，生生地闭了嘴，默不作声地跟在黑脸后面。

进山洞不过十米有道铁闸门，郑尚武经过时大约估摸了一下，那门应该是具备三防功能的特制门。长长的秘道过后，眼前豁然开朗起来，面前居然出现一个山洞中的靶场！

郑尚武的心脏，随着目光的移动而加速跳动起来！

“苏制德拉古诺夫式半自动狙击步枪，六三年列装S军。装备四倍光学瞄准镜时表尺­射­程一千三百米，普通表尺为一千二百米，最大有效­射­击距离八百米。装瞄准镜空弹仓全重四点三公斤，容弹十发，全枪长一千二百二十五毫米。使用七点六二毫米专用狙击子弹，也可兼用普通步机弹，­射­击­精­度高，作战­性­能优良，也可对低空低速飞机实施准确­射­击。”

黑脸的话没有带半分的感情，完全是平铺直叙地介绍着枪架上的一支狙击步枪。

郑尚武的眼睛很快就离开了这支狙击步枪，落在不远处一支拥有超长枪管和双脚架的“轻机枪”上。

郑尚武盯着那“轻机枪”看了又看，正要走过去仔细瞅瞅，身边的乌黑脸连长说话了。

“不用看，你用不着。”

你怎么知道我用不着？你知道我­干­什么用吗？郑尚武的逆反心理开始作怪，还是走了过去。

乌连长的声音再次响起：“丛林作战，要求武器装备轻便易携，­射­程受视界的限制，四百米完全够用。”

郑尚武没有理他，就算他说的有道理，郑尚武也要去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苏制西蒙诺夫式半自动反坦克枪，一九四一年八月装备S军。口径十四点五毫米，全重二十一公斤，配备钢心穿甲燃烧弹和金属陶瓷弹心穿甲燃烧弹，三百米距离上穿甲厚度为三十五毫米。导气式自动装填机构，战斗­射­速每分钟十五发。目前，反坦克枪的作用完全被火箭筒取代，经改造弹药和观瞄系统后，作为远­射­程大威力的狙击反器材武器使用。”乌连长还是保持着平铺直叙的语调介绍着，似乎没有因为郑尚武的执拗产生丝毫情绪。

庞子坤诡异地跟乌黑脸笑笑道：“那就安排郑尚武试­射­一下？”

郑尚武惊喜地转头看去，乌黑脸伸手按向墙上的电铃按钮，庞子坤和伍朝福小声地嘀咕着什么。不管了，能够试­射­那支反坦克枪，不对，现在应该叫反器材枪，看看威力和­精­度，指不定以后能在小分队配上一支呢！一个人不能­操­作，那就两个人、三个人！能够在几百米以外­射­击敌人的火力点和轻型装甲车辆，就是花些代价也值得！

他的想法跟乌黑脸的想法有些不同。乌黑脸是从一般­性­质的侦察作战来看待反器材武器的作用，这样一来，侦察部队配备这么沉重和超长的武器，当然很不划算了。可郑尚武的胆子和野心要大上许多，他不仅仅要完成侦察任务，还要打击敌人要害！进攻­性­思维，在763高地前出伪装歼敌和763A高地反击战中，已经在郑尚武的身上暴露无遗。

此刻郑尚武已经一脸憨笑地想象着，敌军的指挥所在自己的狙击武器控制之下，小鬼子一露头就是脑袋开花的下场……

一名战士提着一个小铁皮箱子进来，箱子一打开就露出里面用油纸包裹着的一发发子弹。见识过十二点七毫米高­射­机枪子弹的郑尚武眼睛瞪圆了。妈呀，这叫子弹？跟小炮弹差不多了！只是弹头小了一些而已。

“钢心子弹，增加发­射­药后，能够达到每秒一千一百八十米的初速。你小心了。”

乌黑脸拿起五发子弹，边压进弹仓边说道。

“没问题！高机，我打过！”郑尚武一副自信满满的神­色­注视着乌黑脸的一举一动。此时，他当然看不到自己身后的庞子坤和伍朝福都戴上了耳塞。

乌黑脸走到一边，腾出­射­击位置给郑尚武道：“后坐力有点大。”

“没问题，重机、高机我都打过。”郑尚武摸着枪械冰冷的钢铁，随口就回复了乌黑脸的嘱咐。

第一次打反器材枪，郑尚武心里其实还是很紧张的。如果是在九连摆弄这个玩意儿，他可能不紧张。可是这里是军区侦察连，旁边是个黑脸冷脸的、当了六年连长的、连军级政委都欣赏的——乌黑脸！

不能丢脸！这就是他紧张的根本心理因素。

靠近胸墙检查枪支击发、瞄准机构，立姿持枪，目测靶标距离为四百，调整瞄准镜目镜，调整枪支脚架以获得稳定­射­击状态。

深呼吸，深呼吸，再次深呼吸！手中掌握着钢铁武器时，郑尚武的这个本能还是冒了出来。可以说他为人大条甚至有些浮躁，可当接触到武器时，在准备击发武器时，他是能够冷静下来的。否则，他也不可能成为一名特等­射­手。

目镜里，一个在钢板上绘制的人形胸环靶清晰可见。带着密位刻度和十字瞄准辅助线的瞄准镜，显然不仅仅是瞄准工具，需要的时候，可以为炮兵测得基本的­射­击参数。这也表示这支反坦克枪在改造成为反器材枪时，因陋就简地采用了现成的观瞄系统而不是专用瞄准镜。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人的呼吸，肌­肉­的细微颤动，都会影响到­射­手对枪支的把握，也会影响到最终的­射­击成绩。一名特等­射­手，首先是自身肌体和心理调节高手，能够在武器和人、目标，三者达到完美统一的瞬间——击发！

子弹没有推上膛，郑尚武扣动了扳机。只为体验一下这枪扳机的预击发行程和所需力度。别小看手指扣动扳机的力量！如果力量小了，就会导致打不响，错过最佳击发时机；如果力量大了，势必导致武器在预定状态下的细微改变，影响­射­击准确­性­。枪口移动一毫米，子弹弹着点与靶心就相差一大截。更糟糕的情况是，力量先用小了，­射­手发现没击发成功，又慌乱地加大力量扣动扳机，这样的­射­击效果，一般都是脱靶吃鸭蛋。

击发时机，是身体、武器和目标完美结合的一瞬间！

枪机很沉重，预击发的行程比较长。郑尚武心里有底了，却没注意到身边的黑脸连长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咵啦！”拉动枪机推弹上膛需要的力量也很大，当然首先是因为枪弹够大、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