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国?”未央万万没想到这个向来都只隐身于幕后的司马拓拔,居然会亲自领兵来到战场上。
“果然又是你……”年过半百的司马拓拔,声调出奇的沙哑低沉,他瞠大了两眼,拖着曳地的长刀步步朝她行来。
未央防备地揪握住女娲剑,对他的话感到有些突兀,一点也不明白他何以出此言,更不晓得他眼底深藏的忿意又是从何而来?
“这八阵图……司马拓拔音调颤颤地说着,”是战尧修所打开的?“
未央不禁细蹙着眉,对他的话深感纳闷。
“是又怎么样?”八阵图打开时,在场的人也只有亮王的手下而己,他是怎么知道八阵图是由战尧修所开启的?
“这次……你又想来帮助他?”司马拓拔眼底泛着怒红的血丝,僵硬地直视着她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容颜。
未央彼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什么?”
“五百年前你为他而死,五百年后你还是爱着他?”
“姓司马的,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愈说她愈听不懂了,这个她在朝中没打过几次照面的老人,对她说出些奇怪的话就算了,为何他还要用那种若有深仇大恨的神情瞪她?
“为什么……”司马拓拔的双手止不住地开始打颤,控诉又心痛地自口中迸出话,“为什么你就是非他不可?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允许的,为何你总是为了他而与我刀剑相向?”
呼啸在她耳边的风声,揉混了他憎忿的声音,恍恍地吹进未央的耳底,一种静到极点的声音忽地占据住她所有的听觉,在她眼前缓缓地撩起她忆不清的片段浮光掠影,像潮水般地朝她淹过来,她的神志不觉变得有些恍惚,而她的背后也变得有些灼烫……
战尧修在月下对她说故事的身影忽地跃进她的脑海里,令她想起了那个曾让她心痛难宁的故事,只是她不懂,为何在她一接近这个司马相国时,那个故事的内容,在她的脑海里就格外的清晰。
“你说的他……是谁?”无法克制的心慌震颤地爬上她的心头,而战尧修的身影更是在她的脑海里徘徊不去。
他声嘶力竭地大吼,“伯约,”未央蓦然一怔,“五百年前的那个伯约?”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个故事?
“五百年来夺我所爱的姜维!”司马拓拔不遗余力地嘶喊着那个世世都得到她所爱的世仇。
“谁又是姜维?”逐渐成形的真相在未央的心中悄悄聚拢,但她却情愿不去相信那个故事会是真的。
“战尧修!”
未央的脑海霎时一片空白,“战尧修?”
“为什么你世世都爱着他?为什么十世过后你还是不肯回顾我一眼?”司马拓拔奋力地拍打着胸口,声声凄厉地问向她,“都已经过了五百年,而他也不再是初时的姜维了,为何你还是只心醉于他?”
未央心痛难忍地向他求证,“他……真的是那个伯约?”难道说,那夜战尧修所对她说的那个故事,根本就是他亲身的经历?
“没错,但我绝不会让他得偿所愿的。”司马拓拔高举着长刃指天立誓,“即使他杀了原魔,我还是会将你给抢过来。”
回想起战尧修深夜躺在落花林里,脸庞上的那份伤痛和凄然,未央的心房就像是溃决了一道缺口,汹然奔至的不舍和伤感,不受控制地涌散至她的全身,拍打在她脸颊上湿濡的长发,好以正鞭笞着她,挥向她因战尧修而零落不全的心头……
未央低垂着螓首,声音几细不可闻,“你这疯子……”
“我疯?”司马拓拔似哭似笑地步步走向她。
“你害他痛苦了五百年!”毫无预警地,未央手中的女娲剑飞快地袭向司马拓拔,剑剑带恨地扬舞而至,凌厉的剑法将司马拓拔逼退得左躲右闪,恨不得能将他撕成碎片。
司马拓拔眼中顿时暴出凶光,长刀立身而起,丝毫不留情地朝她劈砍而下,不但又深又重的力道远在她之上,矫健的身手也不亚于她。
但未央也不是省油的灯,修长的女娲剑灵巧地避过他沉厚的力道,反而直刺向他不稳的下盘,而后突地回身运剑,一气呵成地削下他的战甲,但在此时,缚在她双腕上的腕拷,却突然变得沉重无比,让她几乎使不上力来,她素性飞快地以剑斩断两腕间碍事的腕铐,完全忘了战尧修曾经交代过的话,正当她打算全神贯注的来对付这个功力高深莫测的老人时,一阵直抵她心房的痛楚,霎时自她的两腕蔓延至全身,痛得她几乎无法承受。
“唔……”未央奋力地一剑将司马拓拔挥劈至远处,而后身形不稳地晃了晃,一手以剑拄地,一手抚按着剧痛不止的额际。
恍然间!战尧修和她想像中的伯约的身影,缓缓地重叠在一起,飘零在时光中的记忆,随着雨水一点一滴的落在她的面颊上,也一点一滴地驱散了她朦胧的意识,让她清清楚楚的忆起,那个当年在她死于司马懿刀下时,将她揽在臂弯里痛不欲生的姜维,是如何心碎地在她耳边,声声凄恻地请求她睁开双眼再看他一眼……
“姜维……”她极力抚着喘息不止的胸口。
“你想起来了?”眼见地上被她斩断的的铐腕,司马拓拔马上明白了她己将战尧修锁住她记忆的枷锁给挣脱开了。
颗颗泪珠不受拄制地淌落未央的面颊,甫出眶的泪,随即融混在风雨中,她无限凄怆地想起她一直遗落在岁月裹的真爱,同时也清楚地知道此时她最想回去的地方是在哪里,她所一直渴盼着的,就是那片有着战尧修的天地。
“战尧修……”她茫然地抬首远望那座山头,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有着她曾深深爱过的那个人的地方。
“你休想回到他的身边去,你是我的!”司马拓拔的长刀疾快地闪过她的眼前,“这一世,我若得不到你,他也休想得到你!”
“就算再有个五百年,我也不会是你的,”回过神来的未央迅即举剑纵挥,在朝他猛烈攻去时斩钉截铁地大声告诉他。
已经掌控住阵内局势的亮王副将,在带着所有的战俘和手下准备在时辰内出阵时,不经易地瞥见领军的未央竟和司马拓拔在死门之前斯杀得难分难解,一想到出阵的时刻在即,他忍不住紧张的朝未央大叫。
“恪将军,时辰到了!”
一心只想手刃司马拓拔以偿旧恨的未央,头也不回地告诉他,“不要管我,照着阵法领军出阵,记住,千万不要踩错任何一步!”
“但是你……”眼看他们两人之间刀来剑往得凶很,谨记住战尧修叮咛一定要看着未央出阵的副将就是无法移动脚步。
“你们先走,不要管我也不许回来!”没空去搭理他的未央,愈是和司马拓拔交锋便愈知道他比她遇过的任何一个对手都强悍,干脆放下所有的顾忌,把全副的心神全放在司马拓拔的身上。
副将仍是犹豫不决,“可是……”
“走!”
被她驱赶而不得不移动脚步的副将,走没几步,再回头看向未央险象环生的情景,随即拉住一名校卫,刻不容缓地朝他命令。
“火速回去通知亮王,马上叫亮王派人来为恪将军解围。”
校卫面有难色,“可是,恪将军说……”
“快去!”
“亮王!”
一直苦候着未央消息的战尧修,在亮王未及出声之前,一把拉住慌忙冲进主帅帐内来报的校卫,紧张的向他询间未央的消息。
“前线战事如何?未央人呢?”为什么首先回来的人不是未央?她身为主将,应该第一个回来的就是她呀。
校卫边挥去满头满脸的雨水边向他呈报,“我军己攻陷其他两军并且皆已出阵,但恪将军在阵中遭逢司马相国,目前与司马相国双双困在死门中,两人皆无法及时出阵。”
战尧修听了二话不说地拔起Сhā在阵图裹的原魔剑,脚跟一转,就踩着急乱的步伐笔直的朝帐门走去,一心只想赶快去解救那个他生怕又会失去的未央。
亮王冷静的一手拉回他,“你想做什么?”
“我要去救她。”她又再度遇上了那个姓司马的,再不快去救她,只怕她又要像每一世一样死在那个人的手里。
“八阵图已经闭合了,你不能在这个时候进阵。”他疯了吗?挑在这个节骨眼进阵,他以为他的性命有多长?
战尧修一点也不把八阵图给看在眼底,“放开我。”
“你以为我会让你太冒任何风险?”从来不肯让他轻易涉险的亮王,打心底就不同意他这莽撞的行为,更何况全军的统率大责和那未收回的八阵图全都要靠他一人,谁说他可以独自进去那危险的阵中?
战尧修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放心,我会活着走出八阵图,因为我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
“不要因为儿女私情而忘了你曾对我立过的誓言。”亮王不死心的在他耳边提醒,“我们之间的交易还没有结束。”
“我从未忘过。”战尧修烦躁地挥开他的手,“你用不着担心,我一定会将八阵图还给你,再过不久,我会完成你一统天下的心愿。”
“完成我的心愿后呢?”亮王依旧拦在他的面前,决定先来搞清楚这小子的脑袋里头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战尧修沉沉地开口,“到时,就轮到你得完成我们的交易。”
“好吧。”亮王两手一摊,大方的任他予取予求,“你有什么心愿?”打从认识他以来,就从没听过这小子有持别想要过什么东酉,难得他会开口求人,他当然得好好的听一听。
战尧修沉淀下全身急躁得想飞奔向未央的冲动,语调清晰的一字一句告诉他。
“我要你结束我的轮回。”为了未央,他非得完成他最终的心愿不可。
亮王倒是有些讶异他会有这种请求,飞快地在脑中思考过他会有这种想法的原由后,他意味深长地问:“你……打算要我怎么结束?”
“我要你亲手用女娲剑杀了我。”战尧修毫不迟疑地道出他的愿望。
亮王想都没想到他竟然会开口说出这种话。
“唯有你造的那柄女娲剑,才能够斩断原魔加诸在我身上所有的轮回,以及结束上苍赐给我的来生。”当年在世上唯一能够与原魔抗衡的人就是他,因此若要完成这种不可能的心愿,当然只有他才能够办到。
“先告诉我你不想活的理由。”亮王收拾起满腹的诧然,抬起一掌,要他先缓一缓这个念头。
战尧修难忍地垂下眼睫,“只要我活着一世,我就永远也无法克制自己去爱未央,既然我的爱注定会为她带来灭亡,那么,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一世你们才刚开始,你就想结束?”这一世他和未央才相聚不多时,他就不等结局,想彻底的结束这一切?
“无论经过几世,我和她的结局永远都会是相同。”早已心灰意冷的战尧修徐缓地摇首,脸上泛着一抹无奈的苦笑,“你也知道,我早就不想继续待在轮回里痛苦一世又一世,结束对我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再也不要了,他再也无法任自己在地狱里继续行走,这条孤独的不归路,他实在是走得好累好苦。
亮王看他那一脸似被伤得极重的模样:心房也不禁恻恻地动摇了起来,但对于这名自始至终他都钟爱无比的手下,他又根本不想为他完成这种心愿。
他深深长叹,“真要我这么做?”照这小子固执的个性来看,要他改变心愿,恐怕是件不可能的事。
“五百年来,我就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我所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么一天。”这些年来,他等着、盼着就只有这个,若不是为了当年他曾承诺过一定要将八阵图归还给亮王,他根本就不愿等到今天。
“不能改变初衷吗?”抱着一丝丝的期待,亮王还是希望他能够回心转意。
“能改变我就不会选这条路了。”战尧修苍凉地笑着,“更何况,用十世来换她的一生,这笔买卖够划算了。”
亮王头痛地抚着额!
“尧修……”为什么这个有着旷世聪明才智的人,在遇到了情字这当口,就变成了一个不顾一切的傻子?
“欠你的,在我收回八阵图后就算还清了,欠她的,我要去还给她。”战尧修一点也不管他的爱才惜才之心,自顾自的说完后就想马上入阵去救未央。
“你怎么还她?”亮王紧扣住他的肩头,语气不悦地朝他开训,“你明知道未央爱着你,在她爱上你后你却要离开她,你要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这一生,她是给了我她的爱,但你也明白,我不能再多给她一分,也不能再留下来。”一想到要这样硬生生的与未央分别,战尧修的心就如刀割般地疼痛,可是身不由己的他根本就没有让未央安稳活下去的能力啊。
亮王愈想愈恼,“既是这样,当初你为何又要去招惹她?”拐跑了未央的爱之后,这小子就想调头走人?这未免也太自私自利过头了吧?亏他当初还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证,他炮对不会对未央做什么。
战尧修紧握着双拳,怆痛尽写在眼底,“我知道我这么做很自私!但这是我最后的一世了,我希望在我离开时,最少能够带走一些关于她的记忆。”
“你……”亮王简直被这个自私自利却又爱得难以开口的小子给打败。
“就让我任性一次吧。”战尧修央求地看进他的眼底,不想再和他继续在这边蘑菇下去,只想能够尽快地赶至战场上,趁还来得及的时候救下未央。
亮王紧拧着眉心,本想狠下心来对他打回票,一抹狡思却偷愉地溜进他的脑海里,让他一改原意,决定顺应他的请求。
他没好气地拍抚着战尧修的脑际,“每次你想任性,我哪一次没有笞应你?”
每次当这小子搬出一大堆大道理来时,他这个做师父的就算是再不愿,到最后还不都顺着他的心意去做?
“我很快就会回来。”一得到他的这句话,战尧修立刻奔向帐外,招来坐骑直往山脚下的阵图急驰。
亮王缓慢地踱至帐门前,看着他在雨丝中匆忙离去的身影,回想起之前他还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但在一听闻未央有难时,他隐藏了许久的本性就全跑了出来,这让亮王忍不住在唇畔泛出一抹笑意。
“其实这五百年来,你变得不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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