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渔家借住的第四天。

沈凡麓是个头脑聪慧兼天生巧舌的人。

饭桌上的时间，饭前、饭后向渔婆大献殷勤择菜洗碗的时间，随渔家出海泛舟打鱼捞蟹的时间，他总能逮着机会，旁敲侧击而又若无其事地向渔家、渔婆还有附近渔户探听着有关未央宫、长乐夫人的一切神秘轶事，以及这国主江南行宫的诸番禁制。憩间与萧骇交议商讨，两人一致认为，常老板所指的夜宫腹地，可能就在这未央中宫，西子湖底。

他俩摸准了可进入未央宫的时、所。

这苏堤附近渔农不多不少三十户。

以赶街贩鱼为生。

每月轮班，每户只抽出一天时间去为未央宫的守墓人、护宫人运送新鲜鱼、米、粮、酒等。

三天后，正是他们的房东渔家入未央宫送粮的日子。

沈凡麓原本计划着，可以代替渔家送粮进入未央地宫，到时候，在饭菜里撒巴豆也好，请个江湖术士骗他说三日后不宜出门、出门为灾也好。那日与渔家外出远海补鱼，大丰收而归，渔家夫­妇­对凡麓印象，一向比对那个只懂照顾自己心事不懂体贴老人家的萧骇印象要好很多，这几日，沈凡麓凭着手底真功夫，表现突出，那回遇到风暴触礁，沈凡麓还装作拼死模样救回了渔家的小命儿，自此，渔家同他爷俩相称。那日回家前，凡麓请他去常记酒楼饱餐饱饮，趁着他开怀畅饮有些酒意迷糊的时候，沈凡麓以为­干­爹分担重活为由，提出以后每月跟他一起入未央宫送粮的主意，渔家立马条件反­射­说绝对不行！，他反对时那表情，就像是小孩子听到­奶­­奶­讲山中老虎咬人时的本能的可怕反应。

事后回忆，沈凡麓当时也觉出了其中的不妥，到再问时，渔家已无能为力地一头栽倒在了酒桌上。

为今之计，只有把他迷晕，然后李代桃僵nAd1(

萧骇也看好这个良机。于是同意了沈凡麓这个听起来有可能会损人利己的想法。

随后的三天里，沈凡麓先去向渔家辞行，说是过了前边的十几里脚程，有远房亲客在，十几年未曾谋面（他瞎掰这句的时候，萧骇不由地在脑袋里盘旋起十几年前，还是几岁毛孩子的沈凡麓是个什么样子），前几日里飞鸽传书，邀请他到家中做客，盛情难却，只能告辞几日，不过，房钱、饭钱会照付。。

他说的不全都是假话，这几天的确有鸽子不停地在西子湖的上空徘徊。但这些鸽子都是来找萧骇的。

听到最后一句，一直想要Сhā话的渔家终于停止了纠结的面部表情变化，边催促着沈凡麓早些收拾行囊准备启程，边乐呵着说道：“亲戚嘛，就是要多叙叙，去吧去吧，去住几天都没关系，这空屋呀，给小哥儿你留着，那位萧兄弟呢？一起去吗？”

萧骇忙道：“不了，这边风光好，北方冬却，南方春初，只有阡梓城的这方圆几十里土地，一年四时享有着无际春日暖阳，我腿有旧疾，不能远行，不宜久寒，大胤国中，还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么？”

渔家看了看萧骇的轮椅，这几乎是一把与他处于连体状态的轮椅，还有他不能迎风而立的双腿。

渔家探究、寻视的目光，并没有令萧骇感到任何的不适，他的习惯，就是他的坦然。

渔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总算是个老实人，有些贪小便宜也罢，他是瞧上了沈、萧两人的阔绰身家，被他坑个几两银子，也不至于误事≤归是个老实人。

渔家道：“萧家小哥儿这腿……是天生遗病还是后天意外，没去寻个大夫瞧瞧？”

其实，他晓得他说的话都是废话，像萧骇、沈凡麓这等气度、身份的人，哪会是缺了看病的银子和请大夫的面子？只是，渔家面薄，不知该说什么来宽慰他nAd2(

萧骇只道：“胎疾，先天不足，没有办法根治。”

“哦……原来如此。”渔家还在思索着接下来的问答。因为他没法像萧骇的其他朋友那样对他说“我识得某某大夫，是这方面的个中高手，有医术有医德，可以帮你引荐......”。

萧骇不介意，但是渔家似乎有些心头上绕不过去，于是主动转移话题道：“渔伯，这几天就麻烦你照顾我了，我没有凡麓那么能­干­。”

其实萧骇一向生活自理自便，不叨扰别人是他的习惯。只是，谦虚也一向是他的习惯。

渔家一愣，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果然心情趋和，言笑道：“萧小哥儿多心了，有什么事儿招呼一声你老伯我、跟你婆婶都成，就把这儿当自个儿家吧！”

萧骇含笑，道：“老伯，先谢了。”

说吧，摇起轮椅，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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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夜里，萧骇没有早早睡下。

他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