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告诉皇甫小刀,她真的不伤心,他也不必去捉那个「负心汉」来向她道歉,但成若华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因为皇甫小刀已不再出现在她的摊位之前,也不再排在那队长龙之中,但成若华知道,他每天都像忠犬一样,在她结束生意之后,远远地、悄悄地护卫着她回家,待她平安地走入大杂院后,才悄然离去……
他不用干活啦?不用去捉那些江洋大盗啦?
还是他觉得上回那场胡里胡涂、乱七八糟的「对簿城门」戏码让她受了二度伤害,所以不好意思面对她,因此改用这种方法来致歉?
虽然心中百般思量,但不知为何,只要知道皇甫小刀在她的身后,成若华心底就有股温馨的暖意……
一天,当成若华帮最后一位客人指点迷津完,正打算站起身来收拾行囊时,突然,一个人大剌剌地坐到了摊前。
明知收摊时间已到,但不想让人失望,因此成若华又坐回摊后,抬起了头,然后在看清楚眼前人时,眨了眨眼。
「你最近没有血光之灾。」
「是啊。」皇甫小刀**头,有些尴尬地笑了,「我也觉得有点可惜,不过没办法,总不能天天都是过年嘛。」
有「血光之灾」叫过年?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他才想得出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性了……
「那你想知道些什么?」望着皇甫小刀欲言又止、左顾右盼的古怪模样,成若华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个……丫头,我问妳一件事,要是妳看不见就当我傻了。」皇甫小刀下定决心似地,将头凑近她脸前,「妳左边……是不是站了个大概七十岁左右的大娘在向妳……」
「拱手。」
愣了愣后,皇甫小刀又连忙追问:「那我右边是不是站了个大约十岁的小姑娘在向我……」
「微笑兼鞠躬。」
「妳全看得见!那就表示不是我白日撞鬼了!」霍地站起身来,皇甫小刀露出他那标帜性的、瞇得眼睛只剩一条缝的灿烂微笑,开怀地说道:「该死的,那几个家伙还说我骗他们,说什么我视力不好,搞了半天是他们在骗我!想想也是,我堂堂皇甫小刀怎么可能视力不好?明明就是他们──」
「你是。」轻叹一口气,成若华打断皇甫小刀没完没了的话语。
「是什么?」望向成若华,皇甫小刀愣愣地问着。
「他们确实不是人。」成若华直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啊?」这个回答让皇甫小刀瞪大了眼,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不过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向你道谢。」分辨不出来皇甫小刀脸上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成若华又补充道。
听完她的话,皇甫小刀低下头,双手扠腰,剑眉微皱,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的人生问题。
不想打扰他的思考,因此成若华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一下子凝重、一下子释怀、一下子皱眉、一下子无奈……
这也许是她认识皇甫小刀之后,第一回这样仔细地打量他,也才发现,其实他长得很帅气、很男人。
他的五官坚毅,剑眉、大眼、高鼻梁;他的身形也很高挑,虽略略偏瘦,但肩宽、腿长、臂膀结实。
只是,他似乎不怎么重视穿着,因为她每回看到他时,他总是穿着一身沾着尘土的暗色系衣衫,前臂上绑着防刀剑的护具,脚上踩着一双年代大概很久远的靴子……
成若华从未看过他的兵器,可她相信,像他这样刀里来、剑里去的人,备有的一定不会是寻常见得着的武器。
曾经,她问过翟菁,皇甫小刀的武功是不是不够好,否则为什么每回领完赏回来给她送点心时,身上总会带着伤?
但翟菁却只是神秘地笑着,然后丢给她一句话──
「在所有的赏金猎人之中,如果皇甫小刀自称武功第二,那么没有人敢称第一。」
不过,在说完这句话后,翟菁总是会很不客气地补上一句,「依我看哪,那些伤根本是故意留给我们看的,主要是为了向我们炫耀他小子又干了一票好买卖……」
这样的皇甫小刀,让成若华实在很怀疑他已二十七岁了。
但此时,望着他瞇起眼深思熟虑的模样,她突然发现,他其实也有稳重的一面,还有种顶天立地的男子气魄……
「妳打小就看得到?」半晌过后,皇甫小刀终于抬眼望向成若华。
他的突然出声,让成若华有些心虚,因此她慌乱地点点头,别过眼去,不敢再看着他那张成熟男子的脸庞,「你……以前看得到吗?」
「看不到。」皇甫小刀摇了摇头,望着成若华不敢看向他的模样,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淡淡失落,「自上回有一夜我喝得醉醺醺,好像被雷劈中后,我才开始看到的。」
被雷劈中?
难道他因此改变体质了?
从没听过这种说法啊……
「那你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低着头想了想,成若华又轻轻问道。
「妳听得到他们说话?」皇甫小刀愣了愣,语气有些紧绷地问。
「不是听到,是感觉得到……」听见他有些不自然的语调,成若华回答的声音愈来愈小。
她好后悔将这些话说出口,她竟然因为一时兴起,完全忘了说出这些话的后果……
小时候,每当她指着某处说那里有人,或是跟那些人说话时,除了无双门的姊妹之外,其他人都会用害怕的眼神望着她,许多人家甚至还不许孩子与她一道玩耍。
他们说,她不是普通人,说她是一个……可怕的孩子……
「天晚了,我送妳回去吧。」望着成若华纤细的身子,以及低垂粉颈的模样,皇甫小刀沉吟了一会儿突然说道。
心中一痛,成若华摇了摇头,急急忙忙地收拾好东西就想离去。
他一定也觉得她很奇怪,觉得她很可怕,才会不想继续跟她谈话,才会想要赶紧将她送走……
「妳别走啊,我还有事要请教妳哪!」望着成若华仓皇想离去的模样,皇甫小刀追上前去一把捉住她的手,急急地说道:「那我行吗?」
「什么?」成若华停下脚步,望向皇甫小刀充满期待与兴奋的眸子。
「我的意思是,像我这种人能感觉得到他们想跟我说的话吗?」将自己的话解释得更直白些,皇甫小刀咧着嘴,牵着成若华的手便迈开大步往前走去。
「我不知道。」望着他牵住自己的大手,成若华的心突然怦怦跳,「或许你可以试试,但可能性不高。」
「太可惜了!」皇甫小刀脸色一黯,叹气连连,「要是可以的话,我就训练几个当我的线人,这样一来,往后我就可以知道我想找的家伙躲在哪里,哪个家伙在说我的坏话,哪个家伙……」
什么?
抬起头望着皇甫小刀叹气、难过又扼腕的神情,成若华的脚步停了下来。
「老天对我怎么就不能像对妳一样好啊?如果祂能对我像对妳一样好,我当初就不用在粪池旁躲了一个日夜、不用在大漠里迷路三次、不用风尘仆仆地奔波过大半个中原、不用……」
不用风尘仆仆地奔波过大半个中原,为一个根本付不出花红的老头子,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找到他那被绑匪错绑的孙子尸身,然后流着泪,将那个没有生命的小躯体,抱回那个等待着他归去的家……
望着眼前说得口沫横飞的男子,成若华再一次地确认,这个握着她手的男子真的很异想天开、真的很少根筋,也真的……跟大多数的人都不同……
成若华的静默,终于让皇甫小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因此慌乱地放开她的手,不住地道歉,「丫头,妳别生气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胡说八道惯了,妳知道的,我一点也没真的想利用什么,也不想怎么样啊!」
「再不走,天都晚了。」眼眶微热,但她低垂的小脸却有一抹淡淡笑意。
「妳今天不回大杂院吗?」傻傻地跟在成若华身后,皇甫小刀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条路似乎不像是回佑京大杂院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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