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斜倚在躺榻上,一手支着头,似是轻寐。
刘浚将羹汤轻轻放在桌上,明烛耀亮,烛影摇曳在女子凝腻的肌肤上,莹白如玉的脸,卷若蝶翼的墨色美睫,世间怎会有如此绝色,经了这许多风霜,亦不能减去她分毫颜色。
不期然一阵小风,拂落一纸字墨,刘浚侧眸,但见它从琴案上飞落,轻轻挪步,低身拾起,墨字笔笔用意,娟秀中有繁密心思流泻于笔触深处,可见书写之人,心中哀伤已在极致。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2)”
字字如诉如泣,笔笔皆是哀叹,刘浚胸中倏然腾起万千涛浪,热血融在那每一字一句中,眼眸中竟有如此陌生温度,烫热眼底!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好一首《越人歌》,刘浚深深吸一口气,胸口酸胀不堪,刘浚啊刘浚,怎么……这便是你一直期盼着的一天,你盼了多少年,终于得到了她的心吗?
你有时觉得她那样遥远,她的笑,那般不真切,可这一字一字的哀诉,分明是女子伤透了的心。
将纸轻轻放回到琴案上,转眸望向躺榻,眼神却倏的一滞,只见云落已然醒转,坐直了身体,水溶溶的忧伤流淌在一双明眸中,怔怔望着他。
云落轻轻一声抽泣,便欲整衣起身,刘浚却一步跨在榻前,紧紧拥住了眼前女子,温热的呼吸,胸口急促的起伏,那声音有若石落铿锵,却温柔得沁人骨血:“云落,待你好好产下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朕……都要立你为后,任谁……也再不能阻止!”
“陛下。”云落颤然一声,却发觉竟已失声,泪水潸潸滚落,落在男子肩头上,却打湿了自己的心。
她靠在他的肩头,目光却拂向琴案那一纸清白字墨,唇际是苦涩的笑,却是愈笑愈觉得苦在心中。
自己是平白浪费了多少时光,才发觉只有这个胸膛才是温暖而安实的。
她紧紧拥着刘浚,闭目流泪,脑海中却盘旋着某一个颀长而悲伤的身影,决绝的消失在宫墙尽头。
也许这一次,他们,是真的缘尽了……
五月,令箭荷花开了满塘,水榭边风拂莲叶,一**荡开涟漪水雾,粉荷连连,碧秀争艳,月季开在池塘边,绵延整个院落,石榴花火红照眼,灿阳普耀金融融的黄,风随花影扫动。
合欢殿,和暖的季节,却忙碌非常,进出宫女内侍、御医众多,刘浚于堂前站立,反复踱步,好像是回到了多年前,才生妍儿的那个夜晚,望着殿外一树火红石榴,不禁怅惘,想来,竟已过去了这许多年,正在痛苦挣扎的女子,已为自己生下了三个孩子,妍儿湷儿皆已懂事,棠儿自小水灵伶俐,都是自己极喜爱的,而这个孩子,更是经历了多少,才等到出世的这一天。
正自想着,内殿一声婴儿清脆的啼哭声,刘浚猛然转身,急切奔向内殿,只见御医稳婆迎身出来,大喜的跪在地上:“恭喜陛下,杨夫人顺利产下一名龙子,呣子平安!”
左右闻之,连忙跪地,整个合欢殿凝重的气息被喜悦倏然冲淡:“恭喜陛下。”
龙子!刘浚一时怔在了当地!
竟不确信的望向御医:“龙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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