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牧青歌出了营，撕下一块衣襟来，揩去血迹，蒙住已经肿的老高的脸，也不停留，直接向着丹阳城的方向来。

还没走到一半，就听后面一阵马蹄声传来，牧青歌知道是萧星燃，走得愈发快了。

“青歌！”萧星燃翻身下马，跑过来一把拉住她，“青歌！青歌！对不起……”

牧青歌刚动了一下嘴，整个脸都剧烈的胀痛起来，只得摇了摇头，蹲了下去，捡起一根树枝点燃了，在泥地上写：我没那么脆弱，只是自己去找医生，明天就要出征了，你快回去吧，我包扎好了伤就跟来。

萧星燃看着她明亮安定的眼睛，和已经连带着肿高充水的眼睑，不再多言，背起她：“你忍一忍，我带你去找医生。”说完向丹阳城疾奔而去。

城中灯火已经熄了大半了，萧星燃背着牧青歌来到一家医馆外，敲了一会儿没反应，直接一脚踢倒了大门，闯了进去。屋里还是没有动静，萧星燃点起了油灯，走进里屋，从床底下把一个须发皆白面如土­色­的老头揪了出来。

牧青歌使劲挣了挣，还是没挣下来，转而掐他肩膀。

“我知道分寸。”萧星燃回头跟她说道，放好了那郎中，

施了一礼：“老人家你不要害怕，我不是什么强人，也没染什么瘟疫，半夜叨扰，实在不得已，只要你治好了她，我不为难你便是，损坏你的东西我会加倍赔偿的。”

那老头闻言，方才慢慢止住了哆嗦，萧星燃将牧青歌放下来，轻轻揭开了她蒙着的布，那老头见牧青歌已经肿的不辨原型的脸，眼里闪过一丝恻隐，走上前来，伸手试了试她的下颌，两人这才发觉，这老头两只手都卷着薄布，布上也是血迹，一直延伸到袖口里面。

“这是怎么回事？”萧星燃凝眉，卷起了他的袖子。

两条手臂都被卷着布，血迹斑斑，还不知道身上有多少伤口。

“昨日，一帮强盗来找我，要我给他们治病，那人已经都不行了，我说那药材不易找寻啊，需要到山里去采，他们就不信，以为我讹诈他们呢，一道道的在我身上割血口子……幸好今早旧皇帝领兵来了，他们这才罢手……那帮……那帮强人……”老人说着，浑身颤抖起来，半天都无法平复。

萧星燃一时有些无地自容，牧青歌拍拍老人的背，拿出最后一锭银子递给他，鞠了一躬，拉起萧星燃就走。

“你……”萧星燃拉住她，牧青歌却摇了摇头，指指外面。示意不要再为难此人，去找其他郎中看看。

已经在打更了，萧星燃不能一直耗在这里。再者，让一个受重伤惊吓的老人撑着熬更守夜的给自己治病，牧青歌也委实不忍，看着老人风烛残年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的­奶­­奶­来，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二位留步。”两人刚要出门，那老头却突然喊道，“这位姑娘我是有办法治的，只是她得受些痛楚，两位若信得过我，便留下一试。”

“好。”萧星燃连忙询问的看牧青歌，牧青歌点了点头，看着老头，微微的有些发起怔来。

萧星燃把带来的药递给那老头，道：“我也不知这药是外用还是内服，您给看看。”

“灵犀丸！接筋合骨的奇药啊……传说此物只有已经被灭的离延国的祭司手里有，你怎么得到的？”老人两眼发亮，“这姑娘用不了许多的，我可以留下一颗么？”

“伤她的人给我的，当然可以。”

“江湖中人，真是无奇不有……”老头感叹道，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的收好了药丸，拿来了一些什么纱布，酒之类的，摊开了一块厚棉布，上面有奇形怪状的各种刀片和细针，牧青歌看得眼睛都直了，直接闭上了。这不会是要开刀吧，没有麻醉，割皮开­肉­……

“躺下。”老头道。

牧青歌依言躺下了，萧星燃伸手过去，握紧她已经满是汗的手，问那老头：“她可以先喝点酒么？”

“喝酒？”老头摇头，“不可以，不过，有你拿来的药就不用去熬制其他药了，你可以在这陪着她说说话……捆住她的腿。”

萧星燃依言捆住牧青歌的腿，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握住牧青歌的手安慰道：“不要怕，不要怕，我在这里的，一小会儿就好了……啊！”

没想到牧青歌吃痛，大叫一声，双腿要挣扎，却是被绑在床上，手上一使力，指甲已经嵌入了萧星燃的手心里。头上已经满是大汗，眼泪流了出来。

“忍一下，青歌，一小会儿就好了……”萧星燃任她的指甲掐在自己的手心里，腾出一只手给她拭去脸上的汗水和眼泪，又握了回来。看着牧青歌，简直恨不得自己变成她，替她受这些苦痛。

似乎有什么改变了。牧青歌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人，他不叫自己鸽子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自己错觉了，他只是愧疚而已。牧青歌闭上眼睛，那坚定的手心的温度那么让人安心，就像初秋的暖阳一样，直达心底的斑驳，会让人生出眷恋，忍不住贪求更多。

可是，她不想再继续沉陷下去了，她知道那后果是什么，先前失去的痛苦，已经让她胆怯了，于是颤抖着松开他的手，又被萧星燃抓了回去。

牧青歌不再挣扎，眼泪却流下来。

“马上就好了，你再忍忍……”萧星燃道，说话带了鼻音、

好不容易包扎妥当，服了药，三人都已经是满头大汗，一脸疲惫。

“老人家，你先去休息吧，我们还要借这里让她休息一下。”萧星燃先站了起来。

“在好之前只能喝稀饭了……定时服药，隔几天要用盐水漱洗一次嘴里的伤口……”老人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收拾好了东西，蹒跚着进屋里了。

“他就是兰逸公子么？”等老头走了，牧青歌坐起来，沾了水在桌子上写。

萧星燃点点头：“嗯，他是我二师哥，不过我还很小的时候他就离开武盟庄了，我对他没什么印象的。只是听传闻说，他和绿林道上的一个叫独孤烈的老大是莫逆之交。那人杀人不眨眼，却也成了墨焰左翼的将军。墨焰左翼军中，大半是**上的人，多是追随独孤烈来的。所以今天那些人听闻是兰逸回来带他们，都振奋得不得了……

就在我六岁那一年，不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事情，独孤烈和他的一­干­兄弟都死了，他心灰意冷之下，离开了神龙军，四海云游去了。

我四师哥楚无疾一向爱戴他，加上大师哥龙塬又战死沙场，本来赋闲在武盟庄的三师哥被派去当临时皇帝了，军中无故友，他跟我爹说明之后，也就跟着兰逸一起跑了。

他们在我心里一直是佩服的人，没想到如今那么多年过去了，在我们遭遇危难的时候他又回来了，而让我更没想到的是，他还带着那些**上的习气……”萧星燃道，“是我没保护好你，我原本只是想让你也锻炼一下，才把你留在练习场……”

牧青歌点点头，心下却想，要是那个兰逸本­性­暴戾，完全可以不顾情面杀了自己，如果不是本­性­暴戾，为什么明知小师弟一意保护，还要因为一点小事继续伤自己？却又在伤了自己之后给药？如果伤自己不是他的目的，那他是想做什么？让萧星燃感到无力吗？

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牧青歌顿时豁然开朗，遂蘸水写下：你走吧。写完别过脸去，不再听萧星燃解释。

萧星燃一愣，面对她突然的冷漠，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自己不在乎她么？还是在气恨兰逸伤她？

可是……这些，都是很应该的，不是么？她要是跟自己回去，自己又能保证什么……保证她在沙场上生存下去不受一点儿苦？还是不被那些粗人们欺负？

萧星燃呆了呆，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她，立了许久，牧青歌始终不再看他一眼。

“我走了，那你保重。”

牧青歌仍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