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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歇马山庄 > 第八章

第八章

许是有了充足的时间难过,那分难过的情绪被水一样汩汩流淌着的时间丝丝流掉。小青回到家后倒变得异常平静,异常冷静,真正长大了似的跟父母对话,问今年庄稼的长势,问父亲退下来有没有失落,问火花几时上学,说马上她要在村部上班,她可同火花一起走路。傍晚,哥嫂回来,她又问哥春播结束,菌种站是不是空闲下来。当小青最后看见嫂子,竟惊讶地叫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刚说一半,脑里立刻浮现出一桩往事,便随即打住,马上转换内容,说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想俺。月月笑了,说俺想你你也不知道,你可把家忘了,一走不回来。小青说这回回来还不走了,人都说嫂子小姑一台戏,没准常在一块能闹翻天。随后哧哧大笑起来。

晚饭后,小青约月月出去走走,两人就顺街脖来到水库坝堤。小青说嫂子你瘦得厉害,你脖上的筋都看出来,好像被胸脯上那两个玩意给抻了。月月不说话,痴痴地看着库水,小青说俺哥的病肯定会治好,我带回好些中药,你别太熬煎。月月说不是,我没熬煎,我知道会治好。小青说是不是上课太累,现在初中课程太紧?月月摇头,我就愿意上课。小青说那你怎瘦成这样?月月说我苦夏,一到夏天就瘦。

她们在坝堤上站一会儿,又往回走。月月提议往东崖口走走,那里幽静。她们一路走着,小青就不间断地讲着人生呵理想呵什么的,月月敷衍着,羡慕地看着小青,心想自己像小青那样没有结婚时,也是总跟人谈人生理想,那时看未来是那样美好,她们私下里谈着人生的苦恼,理想的不易达到就像饥饿时玩赏一个刚刚到手的热馒头,而一经结婚,那憧憬就仿佛装在沉船上的空瓶,咕噜咕噜一会工夫就灌满水沉入海底。问题是月月心里灌进的水是别人无法体会的,是歇马山庄任何新婚女人都无法体会的。她初始以为只要有爱情,那个瞬间的快乐可以不要。那个时刻那么短暂,却不知为何一旦没有,就一点点掠去她的快乐,许多个夜晚,月月不敢深想也不敢正视自己,她看着国军厚敦结实的肩膀,竟然怎么想象从前那样弹拨他咯吱他也伸不出手去,那个冷漠的后背似乎无论怎样宽厚都释放不出热量,都无法叫自己激动。月月好像一个母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一只不知去向的船载走,一点点揪心地远离了与国军的粘合和赤热。粘合和赤热的行为时常温习,而那粘合和赤热当中因为缺少一个令人颤栗的接触、沟通,使她渐渐感到国军和自己关系在扯断。常常的,看着国军后背,月月就会产生一种同情,那同情是理念的东西,月月陷入深深的迷茫,因为那时她会想到另一个人。月月说不清是因为有了另一个人才使她和国军断开,还是因为她和国军断开,才有了另一个人的加入。这个人通过简单的一抓一只绿蚕爬上桑叶似的爬上了她的心叶,一口一口噬咬她的心,让她日日憔悴。他蚕噬月月往往要在夜里国军睡去之后,她望着国军坚挺板板的后背,那个粗糙的躯体就在她眼前蠢蠢欲动。那躯体每晚必到,展露着白白的牙齿,黑黑的膀臂。那躯体因为衬在国军洁白的背上,有一种模模糊糊的印象,可是每当月月想到自己在这个躯体面前的价值和庆珠不一样,她就用感觉拼尽全力地掳抓他,搏捉他,将他向自己拉近,向自己的­肉­体拉近。适得其反,当一种感觉告诉她她在向他走近,另一种感觉又告诉月月他离自己很远,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夜晚的折磨一旦过去,晨光把它的光­色­挥洒在大院挥洒在并没褪去簇新的新房,托举着一个与自己同样不轻松的面孔,月月的心又被另外一种虫子样的东西噬咬。这噬咬从天亮开始,一直到走进小镇教室。只有走进学校教室,那个夜里噬咬她的躯体才隐在远远的歇马山,在那里默默等候。这昼与夜的轮换,让她觉得,国军和买子,就像母亲拔牙之后,牙龈还没愈合就戴在嘴里的两具假牙,只要轻轻咬动,上下的牙龈就钻心地疼痛,而两具牙齿却永远不会知道。与母亲假牙不同的是,牙龈会随时光的推移渐渐愈合,月月的疼痛却是越来越深越来越重……一日下班,治亮婶一见月月,就讲买子在姑嫂石篷的神奇表现,说嘿哟那野人可了不得,不怕死,弄了归齐,你猜怎么样,让人说对了,那是什么文,文物,还是省里的。治亮婶一提野人,月月的心就敏感地提溜起来,就像汽车快速下坡将心悬起来,而后久久地弥漫着惶乱、不安。三天前回一趟娘家,大嫂告诉她,说那程买子当选村长后,她在街口看见一回,穿一件新衣裳,扎活得像个人样,还是真不错的一个小伙。一股炙心烙肺的炽热不觉间就蒸热了她的整个身体,她长时间看着大嫂和母亲,说不出一句得体的话。

她们不觉间走出屯街,来到东崖口的坡路,小青感到嫂子对自己的话有些敷衍,知道哥哥的病还是深深地笼罩了嫂子的心,就不再说话。走到崖口的时候,月月抬头说话,月月说小青,再说说你那理想吧,你理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呢?

小青说我的人生理想特别空洞,我只想找一个好的工作环境,那环境能有许多许多朋友,至于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现在还不能把理想打在一个人身上。

月月说那你其实是假话,咱山庄女子哪个不嫁人?小青说跟你说吧嫂子,我没有一句假话,我想等玩够了再结婚。

怎么玩?

小青噗嗤一声笑了,说嫂子其实我们很不一样,你是天生工工整整、一笔一画写出的字,我是天生龙飞凤舞的狂草,不管一笔一画还是龙飞凤舞,都是字,只是写法不同,咱俩的活法很不一样,你是不会想象我早已不是Chu女。

月月说这没什么不能想象,我婚前也和你哥有了关系。月月在此时说到关系感到一种久违了的亲切。

小青说我和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有了关系,我这样的人不会把同谁有了关系看成是种关系,我同多少人有了关系也不会决定终生与他有关系,这是咱们的不同。

小青一再强调不同,一时令月月思维有些拥挤,买子说她和庆珠不同,自己究竟与庆珠与小青有什么不同呢?是的她当然不会像小青那样在两­性­关系上随随便便,翁家人近年来在歇马山庄的影响、威望,都因为有了­奶­­奶­和母亲这样正派、正直、重教育重家法一丝不苟任劳任怨的付出。月月对翁家传统的­操­守、把持,不是一种理­性­的选择,是已经深入了血液铸成了­性­格。如果让月月同许多男人胡搞乱搞,她会觉得自己不是人而是狗和猫并因此无颜亲近人类,小青却把这当成玩,当成跳格子踢毽打扑克一样轻松的事体。月月说,小青,咱们是有不同,但那在我看来绝不是楷体和草体的问题,那是汉语和鸟语的不同,是人与兽的不同。

小青说,或许真的不是楷体和草体的不同,你教书不会不知道外国人的­性­解放,­性­解放就是­性­自由、不压抑。

月月说咱们毕竟不是外国人。小青说好啦嫂子,你是教书先生,我不一定能讲过你,但我想告诉你,我的理想就是不压抑自己,当然,这也许不是理想,是­性­格,我生就了跟歇马山庄格格不入的­性­格。

月月不再说话,月月想小青竟然有这样的理想,不压抑,这会成为一种理想吗?人不压抑自己怎么会使别人快乐,比如她若去找买子,那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呢?然而就在月月寻着小青的思路往下走又七差八落走不下去的时候,小青突然停下来,小青停下来看定月月­阴­郁的目光,小青说嫂子,你是不是不爱哥哥?好像正在台上入迷地讲课突然有人抽了讲台的底板,月月一个激灵,眼皮跳动两下。月月说这是哪跟哪?你这不是瞎说嘛?!

小青说嫂子你别吃惊,这不是不可能的事,你的目光,我刚才一转头看到你的目光。

月月说告诉你吧小青,我活着是林家的人死了是林家的鬼,你放心好啦。月月在起誓时出了一身冷汗。

小青仍然盯住嫂子,一种复杂的心绪使她再也说不出轻松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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