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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是历史课,白丁开始在桌子底下翻漫画书,看得正起劲的时候,忽然感觉四周安静得有点诡异,一抬头,花白头发的历史老师正站在她桌子前面,最后的下场是她的漫画书被没收了。

于是一惯嚣张的不良少年顶了两个熊猫眼,以国宝的姿态走进了自己的教室。

一连几天,白丁都对他视而不见。

颓废不已的叶天钻进了白丁常去的书吧,选了几本热血漫画回家安慰受伤的心灵。

“嗨,少年~”抽着烟的书吧大叔搭讪,“我认得你哟,你就是那个和丁丁拍拖的小男生嘛。”

叶天抬起眼皮,看了书吧大叔一眼,记起是上次他拉着白丁去买眼镜的时候,被他看到了,于是又垂下脑袋,“漫画多少钱。”

“哎哟,怎么这样有气无力的啊,是不是跟我家丁丁闹别扭了?”书吧大叔嘿嘿一笑,潇洒地弹了弹指间的烟。

“你跟白丁很熟?”叶天瞥了他一眼。

“那是相当的熟啊。”书吧大叔摸了摸一旁的白小喵。

白小喵乖巧地“喵”了一声,叶天的眼睛立刻亮了,这不是白丁的心肝宝贝猫么?

“我们家丁丁如今很是抢手啊,一个不小心就被别人抢走了哦~”书吧大叔老不正经地诱导青少年早恋。

叶天又想起一桩,他记得那个老是跟着白丁的家庭老师,“那个……你有个兄弟是白丁的家庭教师?”

一听有八卦,书吧大叔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也顾不得被强行上户口时候的不甘心了,点头,“是啊是啊。”

“他叫什么名字?”叶天问。

书吧大叔转了转眼睛,笑眯眯地答,“白乙。”

叶天哼了一声,更烦躁了。

“来嘛来嘛,少年,我们来聊聊啊。”书吧大叔随手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递了一罐给叶天。

半罐子啤酒下肚,两个人立刻聊得十分欢实,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喂,你说说,怎么会有种哥哥,只不过比我早出生几分钟嘛,就老是压着我!”叶天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

“是啊是啊,真可恶。”书吧大叔从善如流地点头。

“以前的事也就算了,他还……”叶天气得捏扁了手里的啤酒罐,“他还对白丁不怀好意!”

“哦哦!”书吧大叔的眼睛更亮了,果然有八卦吼!

叶天的这个哥哥,书吧大叔是知道的,上次在校门口,他为了救白丁受了很重的伤,只是……

一想起上次查看他伤口时发现的东西,书吧大叔难得有些头疼。

再看看眼前这个几杯酒下肚就对着陌生人掏心掏肺的少年,书吧大叔摇头叹息,明显你哥哥比你高了一个段数都不止啊。看看那副一根筋的模样,怎么斗得过那个前世废了自己弟弟当了皇帝,一根肠子恨不得九曲十八弯的家伙。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两周,白丁把临时抱佛脚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较劲,只是不想再垫底了。

从小卖部买了根冷饮慢慢咬着一路走回教室,经过体育部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嘻笑声传来,隐约可以到“白丁”什么的。

白丁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喂,何非凡,你不是跟我们打赌一定会追到高二三班那个小辣椒的么?怎么弄成这副挫样了!哈哈哈,是不是被白丁揍的啊?早跟你说了,虽然变漂亮了,可是人家之前四眼钢牙妹的名头可是响亮得很呐。”

“别提了,早知道她是叶天罩着的,我就去不招惹她了。”何非凡有些懊恼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们也别再提这件事了,上次就是因为被叶天听到我跟你们打赌要追白丁的事情,才被他给打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哈哈……”

“少说风凉话,叶天那个家伙前几天跟冤鬼缠身似的,非要我跟白丁去道歉,还说什么糟蹋了白丁的心意,天知道他在说个什么鬼东西……”

原来……都是假的。

什么心意,都是假的。

白丁捏紧了拳头,一脚踹开了体育部的门。

何非凡的话卡在喉咙里,扭头看到白丁的时候,那表情像是吞了几万只苍蝇。

白丁看着何非凡,就在何非凡以为她会冲上来打他一顿的时候,白丁已经转身走了。

走到拐角处的时候,白丁看到了抱着篮球的叶幸,她愣了一下,然后扯了扯­唇­角,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叶幸用单手扶了扶眼镜,“不要因为不值得的人或者事,就否定了所有的事情,那种人,你只要当作笑话看过就算了,不必难过。”

白丁点点头,却仍是红了眼圈。

叶幸伸手揽住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高考前夕

随着夏天的来临,这个学期快要结束了,因为临近期末考,所以学校里的学习氛围陡然浓烈了起来,尤其是高三的学生,因为他们将要面临的将是人生重要的转折点。

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可是高三一班的教室里还是坐得满满的,黑板左上角大大地写着“距离高考15天”的粗粉笔字,教室里一片翻书声和写字声。

坐在讲台边的班主任满意地点头,不愧是重点班,都是自觉的好学生,完全不要他­操­心。

“同学们也不要太过紧张,以你们的成绩,只要能够平稳发挥,考上梦想中的大学绝对不是难事,老师对你们有信心。”拍了拍手,班主任站起身,适当的鼓励可以给孩子们更大的动力,接连带了几届升学班的他可是很有经验的,满意地看到同学们抬起头来听他讲话,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落在靠窗的位置上,那里坐的是他的得意门生,学生会会长叶幸。

叶幸和他那个不良少年弟弟叶天可真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差,明明是双胞胎,他跳了一级读高三,成绩还能在重点班名列前茅。

此时,班主任眼中的得意门生并没有抬头听他讲话,而是仍然在低头翻书,极其认真的样子。

丝毫没有被无视的不悦,班主任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好了,放学了,大家也不要太晚回家。”

“嗯,老师再见。”答话的是李斯新。

李斯新也是他的得意门生,班主任真是越看这班学生越舍不得,这是他带过的战斗力最强的升学班,估计今年考上重点大学的人数将会非常惊人,真是连做梦都会笑醒。

看着班主任离开教室,教室里又恢复到了安静的学习状态,李斯新扶了扶瓶底一样的眼镜,看了一眼坐在靠窗位置的叶幸,然后收拾了书本,起身离开教室。

李斯新的离开让教室里紧张的学习氛围稍稍松弛了一些,有几个较为要好的同学已经开始小声的讲话,也有人开始三三两两的收拾书包。

在这个优秀生扎推的重点升学班里,每次考试不管名次怎么变动,万年第一叶幸和万年第二李斯新的位置是从来没有变过的。就像现在,放学时间多留一会儿也未必便能多学到些什么,可是第一名和第二名不走,第三名更是不会走,这么一个一个推论下去,重点班的优秀生们便较上了劲儿,谁都不愿意先走,就怕少学那么一小会儿,便落了下风……

为此,高三一班的班主任不无得意地说过,叶幸和李斯新的存在,将整个高三一班的总成绩拉高了一个档次都不止。

所以说,良­性­竞争还是必要的。

天一点一点黑了下来,教室里的学生走了大半,还有几个也频频抬头看向靠窗的位置,平时都是叶幸第一个走的,然后同学们才会一个一个离开,奈何今天叶幸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一直留在现在。

丝毫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目光,叶幸仍然在低头翻书,神情肃然,态度较往常更为认真。

“真不愧是会长。”有人低低地感叹,“明明成绩都那么好了,还这么认真,让我们怎么活啊……”

“唉,是啊,真是个可怕的人呐,跟他同班真是不幸,永远被他压着。”

“要是这样说的话,李斯新更惨吧,如果没有叶幸,他就是第一名了,结果人家叶幸硬生生跳了一级,还老占着第一名的位置,让人家本该第一名的李斯新当了万年老二……”

白丁在高三一班的教室门口停下了脚步,她今天做值日做晚了,想过来看看李斯新还在不在,顺便还他笔记的,结果便听到了教室里传来的窃窃私语声。

听到这里,白丁的眉头紧紧地打了一个结,她原以为只有像她这样一事无成的落后分子才会被其他同学排斥和嘲笑,原来……像叶幸这样的好学生,也会被排斥。

因为太过优秀所以被排斥吗?

透过窗户,她看向低头正在纸上写写划划的叶幸。

他看起来真的很认真很努力……

那时,他在她面前诋毁白乙,她反­唇­相讥,你有什么立场说他?一个为了皇位弑父杀君,陷害亲生弟弟,还用女人威胁他就范的小人。

他是那样气急败坏地对她说,你懂什么,就因为有个莫明其妙的道士说他是下世历劫的神仙,父皇就一昧偏宠他,处处以他为先,对我的一切努力都视而不见!明明我才是皇长子,明明他­性­格孤傲,根本不适合当储君,可是父皇竟然立他为太子!

他说,我接任皇位之后每日勤于政务,广招贤才,虚心纳谏,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在位五十六年,虽不敢自夸创下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太平盛世,但至少做到边境无强敌窥伺,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现在想来,前世,作为白甲的他,诚然有着弑父杀君的恶名,但那恶名也许并不能掩盖他是一个好皇帝的事实。

而今生,作为叶幸的他,他的优秀,他的光环,都不是凭空得来,他是比别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没有什么人是不付出就可以得到的。

骄傲如他,永远都不肯甘于人下。

所以,他注定比别人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然而,他太过骄傲,太过锋芒毕露,前世是这样,今生还是这样,所以前世他被他的父皇忌惮,今生他被他的同学排斥。

白丁想了很多,但是如果她知道此时叶幸在­干­什么,她一定会吐血,其他守着教室不肯先离开的同学也会吐血。

叶幸的优秀的确大部分是源自他的努力,可是此时的叶幸却并不是在学习,他在翻英语书没有错,但那并不是教科书,而是一本英文版的情书大全。

书名是《怎样写情书》……

他低头仔细研究着目录,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一长排的目录:“一、如何表达相思”,“二、最有效的告白方法”,“三、如何让她爱上你”,“四、感动女孩情诗一百句”,“五……”

翻到第四节,感动女孩情诗一百句,第一行,“拿破仑致约瑟芬:我将把你紧紧地搂在怀中,吻你亿万次,像在赤道上面那样炽烈的吻……”

唔,这个……会吓到她吧……

于是翻过……

继续看,“如果爱你需要付出我的生命,我愿意就此死去……”

这个……太伤感了太­肉­麻了。

摇摇头,继续翻,再翻,再翻……

长叹一口气,他合上书,又从抽屉里找出一本《中国古典情诗大全》,以查资料一样的学习心态认真翻阅。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叶幸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这话可以留着追到她以后慢慢说。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唔,这个也不大合适,总觉得像是要失去一样的不祥,不能用不能用。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

抬手抚了抚额,合上书本,叶幸闭上眼,感觉有些头疼,写个情书怎么就那么难……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他愣了一下,站在窗外那个不正是白丁么?!

有点心虚地将情诗大全之类的书收进抽屉,他匆匆收拾了一下,大步走出了教室。

一直­干­耗着不肯先走的几个同学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是走了……

“白丁。”他走到她面前,发现她在发呆。

“啊?”白丁回过神来,见自己一直在思考着的正主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忙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呃,李斯新在不在?我来还他笔记……”

“他已经走了。”叶幸从她手里拿过笔记本翻了翻,“猜题?”

“嗯,我底子不行,就要期末考了,李斯新帮我猜的题,临时抱佛脚。”白丁摸了摸鼻子,挺老实地道。

“这样啊,这个我帮你还给他吧。”叶幸收起那本笔记本,然后正­色­道,“猜题虽然可以应付一下期末考,但不是长远之策啊,你明年就要高三了。”

“嗯……这个我也知道。”

“不如,暑假我帮你补补课?”叶幸忽然道。

“啊?”白丁张大嘴巴看着叶幸。

“虫子都要飞进去了。”叶幸笑了一下,抬手合上她的下巴。

白丁眨巴了一下眼睛,咕哝,“突然这么好心……我会不安的啊……”

就像上次,约她看演唱会,结果是为了杀她……

叶幸抬手托了一下眼镜,“你害怕?”

“谁怕!”白丁昂起脖子,完全中了激将法。

“那就试试啊。”

“试就试!谁怕谁啊!”白丁梗着脖子道。

叶幸笑了起来,镜片后的眼睛笑得弯弯的,“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有……”白丁下意识想说有白乙在,可是她又忽然意识到白乙隐着身,接着再意识到她和白乙还在冷战状态,还有……叶幸和白乙是上辈子的仇人……

“嗯?”

“我是说,我自己可以回去。”白丁转得有些僵硬。

叶幸也没有强求,点点头,让白丁先走。

神­色­复杂地看着白丁离开的背影,以及……白丁身旁的白乙,叶幸习惯­性­地托了托眼镜。

虽然白乙隐身,但他还是可以看到的。

白丁出了校门,去书吧接了白小喵,刚走出书吧,便见叶幸蹲在路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缩成一团。

“叶幸?”她走上前。

叶幸似乎僵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抬起头来。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白丁好奇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而且校园旁边的路灯坏了好几盏,晚上黑漆漆的有点可怕。

“没什么,你先走吧。”叶幸笑了一下。

白丁狐疑地看了他一阵,“那我走了啊。”

“嗯,路上小心。”叶幸点点头,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

白丁抱着白小喵后退了两步,屏住呼吸。

叶幸听到没有声音了,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殆尽,然后又垂下头去,掏出手机,“陈叔,有空来接一下我吗?……你载小天去KTV了?哦好的。”将手机塞回衣袋里,他慢慢地站起身,往前走。

“喂……”白丁喊他。

叶幸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白丁?你没走?”

“你的眼睛怎么了?”迟疑了一下,白丁问。

“眼睛?没什么啊。”叶幸笑笑道。

“你再往前两步就要撞上电线杆了。”白丁皱起眉。

叶幸怔住,然后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抱歉……我有夜盲症。”

“夜盲症?”

“嗯,晚上就跟瞎子一样。”叶幸有些自嘲地道。

这样说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鼻梁上的镜片在路灯下反着光,白丁看不清他镜片后的眼神。那么骄傲要强的人……想必是没有求助于人的习惯的,甚至于,也许他根本不想被旁人看到他此时狼狈无奈的样子。

否则……他刚刚也不会诓她,让她先走。

咬了咬­唇­,白丁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其实没什么,你看我以前,摘了眼镜也就是个睁眼瞎,现在虽然视力好了,但却弄得不人不妖的哈哈哈……”

感觉到手上细腻而温暖的触感,叶幸抿­唇­,收紧了她握着他的手,“你不需要这样安慰我的。”

白丁止住了­干­巴巴笑,“我帮你叫车。”

“那就麻烦你了。”叶幸偏了偏头,微笑。

环着手臂倚在书吧门口的书吧大叔摇了摇头,一把拉住隐着身的白乙,“喂喂,你这上辈子的哥哥可真不简单啊,再不看紧着丁丁,早晚被拐走……啊对了,你这哥哥这辈子好像还有个弟弟对丁丁也挺有意思的,你说这哥哥弟弟怎么这么麻烦……”书吧大叔一边八卦一边摇头叹息。

白乙淡淡瞥了他一眼,书吧大叔立马乖觉地松了手,还替狗腿兮兮他整理了一下衣袖处的皱褶。

那边,白丁已经叫到了一辆出租车,转身叫他,“叶幸,这边!”见叶幸一瘸一拐地走向她,白丁忙去扶他,“你的脚怎么了?”

“……刚刚在校门口扭了一下。”

白丁看了看他,终是不放心叶幸就这样一个人回去,只得回头对白乙道,“你先回去吧,我送一下他。”

出租车里,司机大叔狐疑地看了一眼白丁,明明他只看到两个人,那个小姑娘在跟谁说话?

“我陪你。”白乙淡声说着,现了身形。

第三个人的声音一出现,司机大叔头皮猛地一阵发麻,看了一眼后视镜,便看到一个绑着长发的俊逸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小姑娘的身后。

“你不是晕车么。”白丁嘟囔。

听她这样说,白乙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事。”

叶幸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要勉强。”

“不劳挂心。”

连泥人一样没有火气的白乙都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了……白丁叹气,不再坚持,扶了叶幸上车,然后犹豫了一下,偏过身子让白乙坐在叶幸旁边,自己坐去了副驾驶的位置。

一路诡异的沉默,叶幸和白乙皆是双眼直视前方,仿佛多看一眼对方都会过敏。

白丁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排排座的两人,忽然有些想笑,谁能料到前世斗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竟然在千年之后坐在同一辆出租车上,真是太和谐了……

车子忽然颠簸了一下,白乙的脸一下子青了。

“皇弟,你看起来可不太舒服。”叶幸侧过头看了一眼白乙。

白乙紧紧抿着苍白的­唇­。

“嗬嗬,谁能料到仙人之身的太子殿下居然会晕车。”叶幸笑了起来。

“谁又能料到白国的皇帝陛下会有夜盲症呢。”白乙闭了闭眼睛,淡淡抛出一句。

见他们两个针锋相对,互相吐槽的样子,白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扭头便见到一脸诡异的司机大叔,忙抹了一把汗,­干­笑着摆手解释,“他们……他们两个在对台词,戏剧台词,啊哈哈……”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何太急……

因为是晚上,出租车不能进别墅区,白丁只得扶了叶幸下车,“就到这里可以吗?”

叶幸点点头,没有出声。

白乙坐回车里,回头一看,便见叶幸孤零零站在路灯下,路灯光线有点暗,他走一步就要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脚下。

推门下车,她三两步跑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

叶幸诧异地回头看她。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白丁仰起脑袋,冲他咧嘴一笑。

叶幸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笑了起来,“谢谢。”

路灯下,穿着校服的少年和少女手牵着手,身后,他们的身影微晃着交织在一起又分开……

坐在车上的白乙看着那一副画面,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而可怜的司机大叔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觉得温度忽然渐低了,明明是夏天啊……看来明天他真的要买个辟邪的东西挂在车里才行……

夏天微凉的夜风十分舒适,牵着手的少年和少女沿着绿化带慢慢地走,这片别墅区很大,可是叶幸一点也没有要叫车来接他的意思。

就这么被她牵着手慢慢地走,叶幸只觉得这条路不够长,最好能够再长一点,再长一点,然后他又忍不住为自己这么幼稚的心思发笑。

活了两辈子的人,怎么跟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

心里暗暗笑了自己一回,叶幸侧过头看了一眼白丁,因为光线较暗,他看得并不是十分清楚,朦朦胧胧的,却因为朦胧而有了一种异常的美。

“上辈子的事情……你全都记起来了么?”又低头看了看她牵着自己的手,叶幸忍不住开口。

“嗯。”这回,白丁没有否认。

“那你还记不记得……”眼睛微微一亮,他有些急切地问。

记不记得白国皇宫的御花园里那个救过你的……

“白丁?!”身后,一个惊讶的声音打断了叶幸未完的问话。

一辆车在他们身旁停了下来,叶天推开车门,瞪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你们怎么在一起?”

叶幸将没有来得及问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叶天?你来得正好,你哥脚扭了,你载他回去吧。”见是叶天,白丁忽然想起了何非凡说的话,一时有些尴尬,笑了一下道。

叶天被白丁那个笑容惊了一下,觉得头顶寒气嗖嗖直冒,可怜的孩子从来没有得过白丁的笑脸,每次见了她不是被打就是被骂,这会儿得了好脸便开始惊疑不定了……她心情怎么那么好?她跟叶幸怎么了?他们该不是在一起了吧!

狐疑地看了白丁一眼,叶天将视线调回叶幸淡淡的脸上,扯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来,“这样啊,当然没问题,他是我哥嘛。”说着,便上前一步,将叶幸的手从白丁手里狠狠拽了出来。

叶幸瞥了他一眼,看向白丁,笑道,“谢谢你送我回来,回去小心一些,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白丁点点头,挥手说了拜拜,又看了叶天一眼,这个家伙平时虽然可恶了一点,但本­性­还不坏啊……毕竟她被何非凡耍的时候,他背地里还帮她说话了……

但这个家伙也真是笨,有话不会直说么,如果她误会他了就说啊,非得藏着掖着,被揍了也不知道要还口……

犹豫着要不要跟他道个歉,又觉得这不是说话的时候,白丁挠了挠脑袋,跑了。

“你什么意思?”看着白丁离开,叶天回头看向叶幸。

“什么?”

“别跟我装傻!为了接近白丁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装可怜示弱都用上了。”叶天气冲冲地哼了一声。

叶幸笑了一下,竟然没有否认。

“你­干­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叶天捏紧了拳头,瞪他。

“载我回去吧,弟弟。”叶幸拍了拍他的肩,转身打算上车。

“你到底对白丁安的什么心!”

“我喜欢她啊,你看不出来么?”叶幸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叶天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那么臭屁骄傲龟毛又闷­骚­的叶幸会这样直白地说他喜欢白丁。

“那么多女生喜欢你,你­干­什么非要跟我抢她!”心里一阵烦闷,叶天恨不得给他一拳头,“你只是看我不顺眼罢了,你只是不想让我称心如意是不是!”

“不是,我喜欢她。”叶幸很认真地摇头反驳,然后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相信么,我上辈子就认识她了。”

觉得他脸上的笑容碍眼无比,叶天恨不得一拳头将那笑脸给揍没了。恨恨看了他一眼,叶天坐回车上,摔上门,加了油门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叶幸一下人站在原地。

叶幸轻笑了一下,低头掏出手机,“陈叔,来接我一下,我在大门口。”

不一会儿,老陈便开了车子过来,用戴了手套的手扶着叶幸上车,“大少爷,您这么晚回来怎么不让我去学校接您?”

叶幸没有说话,坐上车,扭头看向窗外,­唇­角微翘。

洗过澡换上睡衣,叶幸在房里点了一枝香薰,袅袅的烟雾从桃木香盒里升起,空气里便染了冷冷的香味。

这香有镇定心神的作用,白乙说得不错,他的确是中了傀儡蛊毒,躲藏在幕后的那个人,在使用回魂符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之后,竟想强行控制他的身体。

可是……他怎么会让那个人如愿?

想要伤害白丁的人,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他一定会揪出来。

他可不喜欢被人当枪使,尤其不喜欢被人当枪使着伤害了他最在意的人。

不过……也许他该感激一下那个幕后的BOSS,毕竟如果不是他的回魂符,他也无法恢复前世的记忆,那么……他也不会记得,那只红­色­的小狐狸……

呵呵,小红。

那时的他,取名字的品味真的有待加强……

轻笑着在书桌前坐下,他转过台灯,拿了信纸和笔,低头写信。

笔尖在纸面上停顿了好半天,他开始有点后悔把以前收到的情书都丢进垃圾筒了,以至于现在连个范文都没有。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像叶天和他这样的人,是不会了解白丁对于那些情书的执着的吧……

因为他们都是冷漠到几乎不相信真心的人,可是她不同,虽然总是一副小刺猬的模样,可是却有着一颗比谁都柔软的心。

这封信,他写了很久。

狐耳娃娃

用白乙的话来说,白丁现在处在半妖状态,虽然记忆和能力都觉醒了,但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前世的状态,还需要一些时间休整,而且休整期间需要辟谷。

所谓辟谷,就是不吃饭……

若是在以前,白丁肯定会炸毛,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荒,要她不吃饭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过现在,她居然连着几天都没有食欲了……

白丁从一开始就对修仙有着莫名的抵触心态,最先是觉得白乙是个神棍骗子,后来又觉得自己当人也活得挺好,对于成仙兴趣不大,再后来……弄清楚自己上辈子死得多憋屈多凄凉之后,她就更抵触了。

白乙答应过前世的她会带她修仙,那又与她何­干­,反正她已经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世什么的……她都可以不认帐啊。

既然白乙那么坚持,她就偏要跟他唱反调。

跑到楼下拉面馆要了两碗牛­肉­拉面,白丁悲催地发现她……居然没有食欲!这在以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连着几天下来,白丁郁闷了。

……她真的,越来越不像人类了。

这个认知令她有些不安。

一大早起床,神清气爽,身轻如燕……白丁恶寒了一下,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从抽屉里找了发带将头发绑好,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时间还早,房间里光线有点暗,看了看时间,才五点,她果然不正常,连赖床的嗜好都没有了……

随手亮了灯,她慢吞吞地挤了牙膏,开始刷牙,无意中看了一眼镜子,然后她愣住,牙刷从嘴巴里掉了出来。

镜子里,那前几天还有些小痘痘的皮肤跟褪了层皮似的,光滑得像刚剥了壳的­鸡­蛋,莹润剔透得可以去拍面膜广告……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眼神?

白丁眨了眨眼,镜子里的少女也眨了眨眼睛。

于是白丁顿悟了……

原来狐狸­精­就是这样的啊……

感慨完后,白丁有种想掀桌的冲动。

闷闷地擦了把脸,她走出卫生间,便见白乙倚在她的书桌边,还没有醒。

走到他身边,白丁用手戳戳他的脸,他居然还是没有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最近越来越容易累了,而且睡的时间比她还长。

……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对了,自从她恢复记忆之后,她一直在跟他冷战,而他又执意跟在她身边,隐身时间比较长。

白丁皱了皱眉。

正在白丁皱眉的时候,白乙醒了。

他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正皱眉看着他的少女。

“白丁?”

“以后……不要随便隐身了。”白丁皱皱眉,有些不自然地道。

白乙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来,“嗯。”

对着他难得的笑容,白丁有些不自在,想找个话题来说,然后猛地想起了一件她纠结了好几天的事情,便问了出来,“喂……你该不会对我施了什么法术动了什么手脚吧。”

“嗯?”白乙愣了一下,摇头。

“真的没有?”白丁狐疑地看着他。

白乙忽然明白了,“你是说辟谷的事情吗?”

“嗯,我最近一直都不想吃东西。”白丁有些郁闷地道,说完又瞪了他一眼,“是不是你知道我不会听你的,才对我用了什么法术,让我吃不下东西?”

白乙轻笑了一下,摇摇头。

“你笑什么?”白丁鼓起腮帮子,不满地道。

这个时候,白乙又有了一种时间没有流逝,一切还在千年之前,他正教导那只顽皮小狐修仙的感觉了。

“没有饥饿感是因为你之前吃了太多妖类的内丹,当那些内丹被你的身体慢慢接受的时候,你也就过了对食物有所需求的阶段。”白乙解释,他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才没有阻止她之前的行为,毕竟白丁的­性­格他是再清楚不过的,想要她忍饥捱饿地辟谷,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不故意跟他唱反调就很好了。

除非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她才没辙。

“我变成这个样子,也是因为辟谷的缘故?”白丁指了指变得有些不一样的自己。

白乙点头。

“所以说……不管我愿不愿意,一切都在向着你所希望的方向发展,是不是?”

白乙看着她,硬起心肠点头。

白丁咬了咬有些发白的­唇­,没有再说什么,抱起白小喵塞进书包里,便拎了书包走出门去。

经过楼下早餐铺的时候,白丁跑了过去,“大妈,一个烧饼,甜夹咸的。”

早餐店大妈看了她一眼,忽然惊讶道,“哎哟,这不是丁丁吗?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

“哈哈,这样都被你认出来了啊。”白丁笑了起来。

“嘁,再怎么漂亮也还是原来那个人呐,怎么可能变得认不出来。”早餐店大妈包好了烧饼递给她,“你怎么好久没有来买东西吃了。”

“最近比较忙嘛。”白丁笑眯眯地付了钱,拿了烧饼,一回头,便看白乙已经推了脚踏车出来。

“那不是你那个当演员的小叔叔?”

“嗯,是啊。”白丁打了个哈哈,跳上脚踏车后座。

咬了一口烧饼,白丁居然一阵反胃,然后跳下车,吐了个一­干­二净。

“你的身体还在休整中,人界的五谷对你无益,会自然排斥。”白乙撑好车子,走到她身边,弯下腰轻轻拍着她的背,停了一下,又道,“如果想吃东西,等过了这个阶段吧。”

“怎么会这样?”白丁擦了擦嘴巴,回头看他,“为什么会这样?”

白乙轻轻蹙起眉。

“明明我是人类啊,就算上辈子我是一只狐狸又怎么样,投胎转世之后我是人类啊,为什么还要经历这些?我叫白丁,我有出身证明有父亲有母亲,怎么就成了一只妖呢?”白丁擦了擦眼睛,“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来偿还前世对我的愧疚吗?没有这个必要的,反正我本来什么也不记得,无忧无虑也挺好的啊,你为什么要打破这一切呢?啊?为什么啊?”

她看着他,问。

白乙轻轻撇过头,没有回答她。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路沉默着到了学校,白丁将白小喵送进书吧,连白小喵的撒娇都没有管,便拎了书台进校门。

“丁丁怎么了?情绪这么低落?”书吧大叔抚了抚委屈到不行的白小喵,看向白乙。

白乙没有理他,径自坐到沙发上,闭目养神。

“你……”书吧大叔看了他一会儿,“你怎么……变得这么虚弱了?”

“收了你还是绰绰有余。”仍是闭着眼睛,白乙淡淡道。

书吧大叔被梗了一下,有些忿忿,“好心没好报,你这个样子再不注意一下,说不准哪天随便一个小妖怪都能吃了你,虽然丁丁的内丹很多妖怪觊觎,不过你这样的半仙更惹他们垂涎吧。”

白乙仍是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白丁刚进校门,便看到了在不远处慢吞吞走着的叶天,想起那天没有说出口的道歉,白丁犹豫了一下,叫住了他。

听到白丁的声音,叶天恍惚了一下,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见到穿着校裙的白丁站在晨光中冲他笑,叶天傻住了。

晨光中的少女美得不像人类,还带了一点妖异的感觉。

“你……”他张了张嘴巴,连话都不会说了。

怎么回事?不过几天没见,她……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自从叶幸跟他摊牌之后,叶天的心情一直很烦躁很低落,就怕白丁那个脑袋缺根弦的笨蛋真的被叶幸骗到手。

“对不起啊。”白丁道歉。

“啊?”叶天更傻更迷糊了。

“嗯……何非凡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说得不错,那样的东西的确不配叫做心意。”白丁笑了一下,“也没有被珍惜的价值。”

“嗯。”叶天傻呼呼地点了点头。

“还有,谢谢你。”白丁看着他,很认真地道。

“啊?”叶天又傻了。

“何非凡说你去找他麻烦了。”白丁咧了咧嘴,露出两个小尖牙,“不过……以后不要再找他麻烦了,那样的人,不值得。”

“嗯。”叶天又傻呼呼地点了点头,很乖很乖的样子,像只毛茸茸的大型犬类。

白丁偏着脑袋看了看他,忽然“扑哧”一下笑了起来,抬手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你今天怎么看起来傻呼呼的?”

“嗯……呃?谁……谁傻了!”叶天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跳脚。

“哈哈哈……”白丁大笑。

叶天又被她笑迷糊了。

这会儿白丁已经止住了笑,摆出一副傻呼呼的脸来,“你……啊?嗯。啊?嗯。”嘟嘟囔囔半天,然后忽然傻呼呼地把眉毛一坚,“嗯……呃?谁……谁傻了!”

看着她脸上生动的表情,叶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学着他傻呼呼的样子呢,不由得有些羞恼。

“不过……看在你这么义气的分上,以后就算兄弟了!”白丁踮着脚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宣布,“以后不打你了!”

看着她一脸义气的样子,叶天又傻呼呼地笑了起来,兄弟?兄弟也好,总比见面就揍他强,以后可以慢慢来,总算是进步。

连着几天的郁卒瞬间一扫而空,叶天没有想到一觉醒来居然有这样的好事。

两个人肩并着肩往教室的方向走,叶天不时扭头偷偷看一眼白丁,又转过头,趁她不注意,再看一眼,继续看,再看……

“喂,你真当我瞎的啊?”白丁被他看得炸了毛。

“……”叶天立刻收回视线,作目不斜视状。

“你看什么呢!”白丁侧头白了他一眼。

“你好像……嗯,有哪里不一样了……”叶天想了想,又看了她一眼。

白丁“哼”了一声,“不许看!”

“还说兄弟呢……看一眼都不行……”叶天嘟嘟囔囔,对自己上升为兄弟没有得到应有福利表示不满。

闻言,白丁猛地停住了脚步,大步走到叶天面前,仰起脸,盯住他的眼睛。

叶天怔怔地看着她,被她盯得头皮发麻,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你……你­干­嘛?”

“给你看啊。”白丁哼了一声,又把脸凑近了一些,“你看吧看吧看吧,看个够。”

叶天默默无语……

“你脸红了。”白丁陈述了一下事实。

叶天意外地没有反驳,没有跳脚,脸却是更红了一些。

看着他微红的脸颊,白丁摸了摸下巴作深思状,不是吧……她果然是狐狸­精­状态全开?连叶天看到她都会脸红……

啧啧,真是不得了。

狐狸­精­的功力太强悍了……勾引兄弟是不道德的,人家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可怜正沉浸在幸福的错觉里,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心爱女孩的叶天,完全不知道他升任为兄弟的代价是被白丁划入了窝边草的范畴……

“好啦,别看了,上课要迟到了。”白丁挥了挥手,挥去了事实上并不存在的粉­色­泡泡。

高二一班和三班中间隔了一个教室,白丁刚要进教室,却被叶天拉住了。

“还有什么事?”她回头看他。

叶天吱吱唔唔了一阵,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什么啊?”白丁凑近了他一点,问。

“那个……耳朵……尾巴……”叶天还在吱吱唔唔。

……白丁猛地记起来上次她去他家的时候,不小心被他看到耳朵和尾巴的事情,有些心虚地甩开他的手,“­干­嘛!”

“……你为什么要打扮成那样去见叶幸?!”叶天终于吭哧吭哧地把在心底纠结了N久的话讲了出来。

……

白丁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

打扮?

感情他以为那个是假的?

也对,正常人都不会往妖­精­那方面去想……

松了一口气,白丁轻咳了一下,很无辜地耸了耸肩,极其轻描淡写地道,“叶幸喜欢呗。”

谁知道……这句话戳中了叶天有点脆弱的神经……

他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火冒三丈,“那个家伙!”

居然有那么变态的爱好!居然让白丁打扮成那种样子去见他!还弄狐耳和尾巴!真是太­阴­险了!

“唔……”见他一副想要咬人的样子,白丁有些心虚地后退了一步。

“他要求的?”叶天捏着拳头又问。

“……嗯。”白丁在心里默默忏悔,真是对不起叶幸让他背了黑锅……

“你知不知道叶幸对你有不良企图!还打扮成那样去见他!”叶天跳脚了,“你就那么喜欢他么!”

“……”白丁默默地低头,叶幸是有不良企图,不过他的企图是她的内丹……

见她低头,叶天以为她默认了,一时又气又急,一把拽住她的手,“你跟我来!”

“去哪里?!喂!放开我呀!上课要迟到了!”白丁想甩开他,却没想到那家伙牛脾气上来了力气那么大,怎么都挣脱不开,又不能使用别的力量来对付他,只得一路被他强行拖到了学生会的会议室门口,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一脚将那大门踹了开来。

好像是晨会时间,办公室里坐了好几个人,叶天坐在首位,左侧是那个小白脸孟清,还有一个副会长苏柔,其他人白丁都不认识。

大门被踹开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一时间会议室里众人的视线都聚拢了过来。

“叶天?”苏柔惊讶地看着一脸气急败坏的叶天。

叶天没有理她,死死瞪向坐在首位的叶幸。

“怎么了?”叶幸看了一眼白丁,然后看向叶幸,终于在一片安静到诡异的气氛中开了口。

“你!出来!”叶天指了指叶幸,很嚣张地道。

叶幸双手交叉换了个坐姿,好整以暇地看着叶天,然后又看了一眼白丁被他死死拽着的手,才道,“有事么?”

“当然有!你这个闷­骚­大变态!你对白丁做了什么!”叶天怒气冲天地大吼。

会议室里刹那间一片安静,孟清的眼睛里放­射­出灼灼燃烧的八卦之光。

“做了……什么?”叶幸托了托眼睛,着实有些无辜,他是想做些什么来着,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出手呢。

“你居然把白丁当成狐耳娃娃!让她打扮成那样来见你!”叶天指着叶幸的鼻子怒气冲冲地道。

“噗……”刚喝了一口水的孟清一下子喷了一桌子的水。

狐耳娃娃是网络上十分流行的手办,俘获了无数宅男的心,原来他们的大会长叶幸……有这样的嗜好啊……真是太生猛了,让自己喜欢的女生打扮成狐耳娃娃的样子……

然后孟清亮闪闪的目光瞅准了躲在叶天身后的白丁,想象着白丁打扮成狐耳娃娃的样子,哇……好萌好萌……

……其实孟清才是标准宅男手办迷。

叶幸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喷口水的孟清,在看到他闪闪发亮的眼睛时,眉头一皱,脚便不听使唤地在桌底下狠狠踹了他一脚。

孟清吃痛,“嗷”地叫了一声,然后泪光闪闪充满控诉地看向叶大会长。

挑了挑眉,叶幸若无其事地扭头看向白丁,便见她缩在叶天身后,涨红了脸,一副想快点消失不见的样子。

“你看到了?”叶幸问叶天,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手里的笔,莫非……白丁半人半狐的样子被叶天那个笨蛋看到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受伤白丁来我们家看你那次,我亲眼看到的!”

“成语用得不错。”叶幸笑了一下,点点头,一脸欣慰地赞许。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叶天更怒了。

白丁看了一眼用成语用上瘾的叶天,有种想捏死他的冲动,这个莽撞又冲动的家伙真是太丢了人!完全不能给他好脸啊!真是典型的给点颜­色­就开染房!现在的白丁无比后悔刚刚在校门口跟他搭话……真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看白丁涨红了脸一副恨不得找地洞钻的样子,叶幸忽然“嗤”地一下笑了起来,优雅地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叶天面前。

叶天绷紧了神经,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死死瞪着他。

“因为丁丁扮狐耳很可爱啊。”叶幸笑眯眯地伸出手,将叶天握着白丁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将白丁拉到自己身边。

白丁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他他……他承认了?!

明明不是的啊……

会议室里一片诡异的安静。

瞧瞧他们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孟清也是一副眼睛快要脱窗的样子,那个闷­骚­会长……

“大家要替我保密哦。”回过头,叶幸大会长看了一眼会议室的众人,微笑着道。

威胁……这是威胁……□­祼­的威胁……

然后,叶幸拉着白丁的手,将她带出了会议室。

留下石化的众人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的叶天。

白丁一路傻呼呼被叶幸牵着走,一直走到高二三班教室门口。

“那个……”白丁拉了拉他的衣角,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嗯?”叶幸笑着看了她一眼。

“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白丁决定坦白从宽。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呢?”叶幸这话接得极其顺溜,顺溜到令白丁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在这里等着她的话呢。

于是白丁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叶幸笑了起来,抬手托着她的下巴替她合上嘴,“请我吃饭,然后……”

白丁又张大了嘴巴,还有然后?

“然后打扮成狐耳娃娃给我看啊。”叶幸笑眯眯地道。

白丁一下子涨红了脸,“你明明知道……”

“可是我都没有看过就替你背了黑锅,简直比窦娥还冤呐。”叶幸笑弯了眼睛,“如果看过的话,我也许不会那么委屈。”

白丁理亏在先,只得吃了个大闷亏。

见她一副哑巴吃黄连的样子,叶幸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挥了挥手,转身离开,“那就说好了啊~”

白丁气鼓鼓地看着他的潇潇洒洒的背影,肚子里将叶天骂了个臭头,都怪那个混蛋!

现在搞得整个学生会都误会她为了讨叶幸欢心扮成了人形手办!

不得已的告别

第二天中午放学时间,白丁鬼鬼祟祟地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出叶幸的号码,按了接通键。

“白丁?”手机那头,叶幸的声音很快响起。

“呐,你到九号教学楼前面,我请你吃饭。”白丁压低了声音道。

手机那头响起低低的愉悦的笑声,听得白丁耳根子发热,正要发飙,便听到他笑着应了一声,“好。”

叶幸收起手机,微笑着轻轻摩挲了一阵。

“喂,你接了谁的电话笑得这么猥琐。”孟清凑近了他,八卦兮兮地问。

叶幸淡淡瞥了他一眼,孟清立刻自觉地缩回了自己位置。

收起手机,叶幸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浅蓝­色­的信封放进衣袋里,才起身走出教室。

九号教学楼是学校里一栋废弃的老楼,因为闹鬼的传说,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会过去,叶幸一路心情极好地找了过去。

在一片树荫下,他找到了白丁。

白丁刚铺好垫子,正准备坐下,便见叶幸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不由得有些尴尬地瞪了他一眼。

轻轻笑了一下,叶幸走了过去,“野餐么?”

“不喜欢就算了啊!”白丁翻了个白眼,从一旁的包里掏出两个饭盒。

这可是她冥思苦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好办法,这个家伙又要看她变成半狐的样子,又要她请他吃饭,她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地被认作狐耳娃娃!

“我很喜欢。”叶幸轻咳了一声,走到她身,曲膝坐下。

白丁哼了一声,递给他一个饭盒。

很普通的盒饭,叶幸却觉得异常美味。

白丁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不由得瞠目结舌,他……真的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么?

“……你几天没吃饭了?”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叶幸愣了一下,被噎住了。

白丁吓了一跳,忙伸手替他拍背,又拿了水壶拧开盖子递到他嘴边。

就着白丁的手喝了一口水,他才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地道,“看着你特别下饭。”

“喂!你是什么意思?我长得很像菜么?”白丁不爽了。

“秀­色­可餐。”叶幸一本正经地说着,然后仿佛为了验证这句话一般,他特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低头吃了一口饭。

白丁愣了一下,然后捧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叶幸你太逗了……”

叶幸无语地看着她,有点郁闷……他并不是在讲笑话,他是在讲情话……而且这个乔段是他从《追求女生一百个妙招》里学来的,为什么不灵?

“狐耳娃娃……”被笑得郁闷的叶幸淡淡地吐出一个名词。

笑声戛然而止,白丁坐直了身子,瞪他。

叶幸托了托眼镜,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两个人用眼神较上了劲,最后还是白丁撑不住,扁了扁嘴,然后两个尖尖的耳朵从头发里竖了起来,毛茸茸的大尾巴也意思意思地在裙子底下晃了晃。

叶幸愣了一下,看着眼前半人半狐的少女,手仿佛自己有了意识一般抚上了那尖尖的耳朵,轻轻地抚摸。

夏日的风吹得树影摇晃,叶子沙沙作响。

轻风拂过的瞬间,时光仿佛一下子倒转,转回千年之前……小小的男孩从假山后面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小狐……

感觉到脑袋上那只温柔的手,白丁下意识地蹭了蹭,等回过神来时,忍不住大为光火……她这算是有了动物的习­性­吗?习惯­性­地蹭蹭?

见白丁一脸憋屈的样子,叶幸“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白丁瞪了他一会儿,也撑不住笑了起来。

“好啦,饭也吃了,耳朵也看了,你满意了?”收拾了一下坐垫和饭盒,白丁哼了哼。

叶幸笑盈盈地看着她收拾东西,伸手摸了摸衣袋里的那封信。

抱着一个大包,白丁打算趁着四下无人,赶紧地闪人,神情十分之鬼祟。

“白丁。”身后,叶幸忽然唤她。

“嗯?”白丁转身看他。

没有任何预兆地,一枝无­色­之箭破空而出……

尖锐的箭头扎进血­肉­的声音……

剧烈的疼痛。

白丁的表情一瞬间成了空白。

树叶还在沙沙作响……血的腥味渐渐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树上的蝉鸣声突然显得那样刺耳……

抱在怀里的包掉在地上,拉链还没有来得及拉上,空空的饭盒从包里滚了出来,白丁怔怔地看着左手执弓,右手拉弦的叶幸,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眸中一片冷然。

假的。

明明刚才气氛还是那么好,原来又是假的……

“……内丹……真的那么重要么……”白丁喃喃轻问,却不知道在问谁。

真是报应……就在这里,她吞噬了那么多的内丹。

于是她也要在这里死去吗?

果然是报应不爽。

白丁低头看了一眼扎在她胸口的无­色­之箭,伸手握住箭端,闭了闭眼睛,一使劲拔了出来,温热的血随着无­色­之箭的拔出,满溢了出来。

有一滴飞溅到叶幸的脸上。

叶幸似乎是愣了一下,神智猛地清醒了过来,然后冰冷的眸子一下子变了颜­色­,他几乎是用惊恐万状的目光看着白丁胸前那涌着血的伤口……

白丁没有看他,脸上的表情是空白,什么都没有只剩空白。

那漂亮而灵动的眸中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无止尽的黑暗。

叶幸缓缓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明明是伸手去衣袋里拿信的,为什么……为什么他手里拿的并不是他练习了无数遍的情书,而是……

一张弓。

那是他的武器。

左手执弓,右手拉弦,空空如也的弦上,带着致命的杀机。

那是他惯用的无­色­之箭。

然后,叶幸发现他的身体再次不听自己使唤了……

明明神智是清醒的,明明知道站在他眼前的是他前生、此生最在意的人……明明,他说过宁可伤了自己也不会伤了她的……

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

冷汗从额前滑落,薄薄的­唇­紧紧抿起,他的眼中渗出血丝来。

他知道,是傀儡蛊毒发作了。

原以为已经初步得到了控制,却原来……只是因没有彻底发作。

叶幸感觉自己的手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控制着,慢慢拉开弓,将手中的无­色­之箭再一次对准了白丁。

那人就在附近!

这样强大的控制力,­操­纵他的人就在附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叶幸看到有一道光影在白丁的心口处闪了一下,然后他的手便不受控制地对准了那里。

……那人的位置……在他身后!

无­色­之箭即将­射­出的一瞬间,叶幸突然转过身。

根据那道光影,他在心底一瞬间推测出那人藏身的角度和距离,无­色­之箭便向着那个方向­射­出。

叶幸确定,他­射­中了。

他仰头看向身后那座废弃的教学楼二楼的方向,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他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李斯新?!

那是一双细长而漂亮的眼睛,并没有穷凶极恶的神­色­,只是淡然而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消失。

叶幸没有去追他,而是转身抱起了已经失去意识的白丁,脱下衬衣罩在她身上,掩住伤口,他便抱着她冲出了校门。

书吧里,书吧大叔正搬出他的多功能豆浆机,饶有兴致地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和冰水出来,又翻出香蕉来,做香焦­奶­昔。

“来来来,饮一杯消消暑。”他放了一杯在白乙面前,笑眯眯地道。

白乙仍是闭着眼睛,没有理会他。

“真是无趣的人呐。”书吧大叔摇了摇头,倒了一些在盘子里,递到白小喵面前。

白小喵很给面子地蹭了蹭书吧大叔的手,然后慢悠悠地舔食。

“嗯……怎么有血腥味?”喝了一口­奶­昔,书吧大叔皱眉。

白乙猛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

就在这个时候,书吧的门被撞开,叶幸抱着白丁冲了过来。

书吧里的血腥味陡然浓郁了起来。

白乙身形一动,站到叶幸面前,伸手掀起罩在白丁身上的衬衣丢在一旁,便见白丁闭着眼睛,一身都是血。

“丁丁?!”书吧大叔也跳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你伤了她。”白乙冷冷看了他一眼,将白丁从他怀里夺了过来。

这一次,叶幸没有阻止。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低垂着眼帘,落在身侧的空荡荡的双手紧紧握起。

白乙将白丁抱到沙发上躺下,小心翼翼地拉开她的衣领,伤口很深,不偏不倚,正在心口处,模糊了她生而带来的那个胎记。

那块血红的胎记,前世他留给她的伤疤。

伸手覆上她的伤口,白乙闭上眼睛,试图愈合她的伤口。

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白乙睁开眼睛。

书吧大叔被那双微带着血­色­的眸子吓了一跳,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勇敢太善良,居然有胆子在这个时候去捋虎须,壮了壮胆子,他严肃地道,“你不要命了么,已经虚弱成这样了,如果还强行使用灵力,你会死得更快。”

“我没事。”白乙皱了皱眉,“松手。”

书吧大叔被他眼中的煞气吓着了,怎么这样……明明他是仙人托世吧?为什么会带着这么浓烈的煞气?

“我来看看她吧,虽然没有你使用灵力那么快,不过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她的伤只是因为强行拔出了箭,导致了失血过多,伤口不深,没有伤到要害。”书吧大叔正­色­道,“如果丁丁知道你豁出命不要去救她,她会怎么想?”

白乙顿了一下,终于收回手,让了开来。

书吧大叔替白丁处理伤口的时候,叶幸转过身走到门口。

“小心李斯新。”

站在门口,他轻轻说了一句。

白乙侧头看了他一眼,他没有回头,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

花了很大很大的力气,他才转身而去,才忍住没有回头,回头再看一眼躺在沙上因为他而差点生命垂危的少女。

他一惯自负,他以为他可以克制住傀儡蛊毒,结果证明他只是自以为是罢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上课了吧,叶幸没有回学校,在街上慢慢地走,他的身上染满了白丁的血。

浑身浴血的少年令路人侧目,继而避而远之。

想起那个躲在暗处的身影,叶幸停下脚步,狠狠一拳砸在电线杆上。

那个人……是李斯新么?

虽然是一样的脸,可是李斯新总是戴着一副瓶底一样厚的眼镜,木木讷讷像书呆子一样。

而且,他似乎和白丁走得挺近。

他是故意接近白丁的?……他为什么想要杀白丁?

垂下头,染了血的手伸进衣袋中,掏出一封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信。

信上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白丁的血。

“喂,看呐,那不是叶天少爷么?怎么这么狼狈啊!伤得不轻啊!”狭窄的巷子里,忽然多了几个人。

“哈哈哈,被揍得好凄惨啊,要不要我们送你去医院?”

“上次打我兄弟的帐还没有跟你算,怎么就自投罗网了呢?”

他们堵住巷口,嘻闹着。

叶幸不用抬头也知道,又是那些小混混将他误认为叶天了。

不想解释,不想开口,叶幸直接冲了上去,像那些小混混一样,用拳头狠狠砸了过去。

什么风度,什么优秀学生,什么学生会会长,什么好孩子,通通见鬼去吧。

叶幸不知道他捱了多少拳头,全身都在痛。

可是他把所有人都打趴下了。

抬手摘下已经花掉的眼镜,随手扔在一旁,他侧过头,吐出一口血沫,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出巷子。

手里还紧紧捏着一封皱巴巴的,沾满了血的信。

有白丁的血,也有他的血。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距离高考还有七天,叶幸突然出国了。

飞往英国的飞机上,他的手里还捏着一封□涸的血模糊了字迹的信,一封始终没有机会送出手的信。

信不长,只有一句话。

还记得白国御花园里的那个孩子吗?

他缓缓闭上眼睛。

白丁,我会回来的。

等我足够强大的时候。

当局者迷

骄阳似火,室外温度高得有些异常,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行人匆匆,几乎是人手一把遮阳伞。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闷,书吧大叔抱着膀子来来回回地走,一边走一边还口中念念有词,“没可能啊,那一箭明明没有伤到要害,伤口也愈合得十分完美……怎么会睡了这么久还不醒呢……”

白乙坐在床边,默默看着闭目躺在床上的白丁。

白小喵歪着脑袋看了看白乙,又看了看来来回回不停地绕圈圈的书吧大叔,比较了一下,大概觉得还是他比较有趣,于是欢快地“喵”了一声,踏着优雅地小步子,翘着尾巴跟在他身后,来来回回地转圈圈,玩得不亦乐乎。

思索了半天也没有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书吧大叔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白丁,又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白乙,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里道了一声冤孽。

自那一日叶幸失魂落魄地将中了箭的白丁抱进书吧里,这已经是第三天了。白丁一直这样躺着,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似的,身上的伤口也在愈合,可她就是不醒。

白丁不动,白乙也不动,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仿佛那样看着她,她就会突然醒过来似的。

都这样了,如果还非要说这白乙对白丁没有别的什么感情,他真是打死也不信,活了几辈子,这人世间什么样的感情他没有见过?

生离死别,山盟海誓,他见得多了,也麻木了。

就在书吧大叔感慨万端的时候,躺在床上的白丁忽然动了一下,白乙终于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几乎是立刻俯下身去查看。

可是白丁并没有睁开眼睛,她仍是无知无觉地躺着。

白乙没有死心,仍是盯着她看,仿佛期待着她能再动一下。

“你不要这样。”书吧大叔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不是错觉,刚刚她动了。”大概觉得书吧大叔脸上那状似怜悯的表情太过碍眼,白乙蹙起眉。

书吧大叔轻咳一声,正打算再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白乙的脸­色­忽然变了。

变得极为可怕。

他死死盯着躺在床上的白丁。

白丁身上,原本已经包扎好的伤口突然裂了开来,殷红的血汩汩地往外流动,不止那伤口,她身上原本完好的皮肤也都一寸一寸裂了开来,皮开­肉­绽。

书吧大叔的表情也变了,眼中几乎是带了惊惧,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捏了捏拳头才又上前,将手覆在她的额上,抚了抚她的额头,然后仿佛确定了什么,神情无比的凝重。

白丁的身上一时烫得吓人,一时冷得可怕,如此这般忽冷忽热也就罢了,偏她身上的皮肤还一寸一寸地龟裂开来,绽出一道一道的血痕,手臂上也鼓起一串串的血泡,看起来煞是恐怖,仿佛有谁在拿鞭子狠狠抽她,又仿佛有谁在用滚烫的油泼在她的身上……

“这是……孽镜地狱。”书吧大叔的眼睛有一刹那的空茫,他喃喃地念出四个字,仿佛在经历一场噩梦,“丁丁的魂魄此刻恐怕已经不在这具身体里了,看她­肉­身的模样,分明是身处在孽境地狱里。”

白乙微微垂下脸,似乎又恢复了一惯清清冷冷的模样。

垂下脸的那一瞬,总是如古井一般平静无波的眸中闪过一抹极艳丽的血­色­。

书吧大叔没有注意到白乙的异常,又仔细查看了一下白丁的伤口,闭上眼,仿佛在竭力抑制着什么,“大意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射­伤她的箭上被动过手脚,抹了拘魂香,所以才能在你我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丁丁的魂魄给拘走。”

在他说话间,躺在床上的白丁身上已经又裂开了好几道口子,殷红的血渗透了衣服,脸上也出现一道一道的割伤,不消半刻,已是伤痕累累,刺目的血­色­浸透了蓝白相间的床单。

白乙推开书吧大叔,俯下身,渡了一口气护住她的­肉­身,然后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书吧大叔按住他的手。

“救她。”

孽镜地狱在地狱的第四层,生前犯下大错的人魂魄会被拘于此处,受到裂镜之刑。所谓裂镜之刑,即是将犯下大罪的魂魄拘于镜中,裂为十八块,分别投入十八层地狱,尝遍十八层地狱的苦楚。

他怎能容她受到那样的苦楚。

“你的修为原本就只剩一半,如今又被消耗许多,纵然你去了那里,又如何救她出来?”书吧大叔一脸的不赞同。

“不劳费心。”

“你想清楚了,你必须一路带着丁丁的­肉­身闯进十八层地狱,一层一层地收集她被打散的魂魄,稍有不慎,你自己也会出不来。”书吧大叔看了一眼被他抱在怀中的白丁,“而且……凡事皆有前因,这也是她的命。”

白乙终于看了他一眼,抱着白丁后退一步,脸上已经隐隐有了戒备之­色­,“你究竟是谁?”

“不要紧张。”书吧大叔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记得了,时间过了太久,久到我忘记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只是,感情这种东西,真的值得你走到这一步么?”

白乙收紧了抱着白丁的手。

看着他的动作,和那无言的答案,书吧大叔又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纵然最后……你会失去一切,连她也一起失去,你也不会后悔么?”一字一句,书吧大叔咄咄相逼。

“与你无关。”清清冷冷的四个字,符合白乙一惯的­性­情。

书吧大叔失笑,“真是要命,你这样看似无情,实则深情的男人最要命了,我言尽于此,如果你还是执意要救她,就跟我来吧。”说完,他转过身,推了推墙。

墙上竟然有一道暗门,直通地下。

白乙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白丁,跟了上去。

越往里走,温度便越低,书吧大叔笑了一下,“这里可是个消暑的好地方,夏天连空调都不用了,多省电。”

白乙自然不会搭理他的胡言乱语。

走了很久,眼前居然出现了一条铁索桥,桥下一片幽黑,什么也看不见,整个空间里都涌动着危险的气氛,仿佛在黑暗中潜伏着巨大而凶猛的饥饿异兽,正张大嘴巴,等待着肥美的食物。

书吧大叔在铁索桥前停下了脚步,他看着雾蒙蒙望不见彼端的铁索桥,背着双手道,“我就送到这里,过了这座桥,前面便是地狱的入口,你可想好了。”

“多谢。”白乙淡淡说了一句,便抱着白丁的身体,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铁索桥。

“这里是捷径,我只可担保你在桥上无恙,一旦下了桥,走入那地界,你自己小心吧。”身后,书吧大叔的声音传来,已经显得十分遥远。

桥上果然十分平静,一路没有什么阻碍。抱着白丁踏下铁索桥,白乙半步未歇,继续往前走。

前方是一片荒野,什么也没有,

走了很久,渐渐有了潺潺流水,有了花鸟虫鱼,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两边草木繁盛,一座被浓雾笼罩的大山出现在视野之中。

白乙抱着白丁的身体,沿着那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往前走,越往前走,沿途的景致便越熟悉,遥遥可见那山峰之上飘飘渺渺地刻着两个字:双阙。

再往前走,便可见浓雾之间隐隐约约出现一座道观,那道观在山峰之上,如在云端。

这里不是别处,竟是双阙山紫云殿。

一个穿着道袍,手持拂尘的老者自那殿中走了出来。

“师父。”白乙抱着白丁,不方便施礼,只唤了一声,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对于那间书吧的地下室直通双阙山一点惊讶都没有。

“不敢当。”那老者反倒躬身施了一礼,“贫道虽不敢收你为徒,但总算有些缘分,故而前来相劝,殿下你聪慧不凡,又颇有来历,万不可被妖物迷了心智。”

“多谢师父提醒,白丁虽然顽劣了一些,但已无害人之心,况且我应承过她,要带她修仙。”白乙开口,清清冷冷的样子,恭敬却疏离。

“狐妖最善魅人,聪慧如殿下,又岂能看不出此妖杀孽颇重,与仙道无缘,不如交于贫道,祭了那些被它吞噬的生灵,也算了结此案。”那老者说着,也不待白乙表态,便将手中的拂尘挥向白丁。

白乙没有来得及反驳什么,只得一手护住白丁,一手­干­净利落地将那拂尘折断。

眼见着手中的拂尘断为两截,那老者脸上已有怒­色­,下手更为狠厉起来,一道画了咒印的符直直地掷向白丁。

眼见情况凶险,白乙截住那符咒,改了咒印,反手贴上那老者的心口处,下手之重,那夹着符咒的两指竟直直地刺入老者的心口,穿胸而过。

“你……”那老者一脸错愕地瞪着白乙,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带出的徒弟竟会向自己出手。

白乙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里握着自那老者胸口刨出的一缕魂魄。

熟悉的感觉,正是白丁无疑。

须臾间,那老者已化作一滩血水,委顿于地。

有山风刮来,衣袂飞扬间,那如谪仙般的男子身上沾染了脏污的血迹。

“啪、啪、啪……”四下里并没有其他人,却突然传来拍掌声,“瞧我看到了什么,欺师灭祖,紫皇殿下好大的杀­性­。”

声音的来处,聚起一团浓雾。

白乙没有言语,只是侧身看向那团浓雾。

那团雾气一点一点拉长,幻化成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

素静的青衣上绣着大片如火如荼的曼沙珠华,大敞的衣领间隐约可见暧昧的痕迹,面上一个妖娆至极的笑面脸谱。

不是判官又是谁。

单手整了整衣领,脸谱之下,他声音含笑,“能见到如此场景,也不枉在下抛下妖月姑娘匆匆走这一遭了。”

白乙没有理会他,只是将掌中那缕魂魄藏入心口,用气护住。低头看了一眼护在怀中的白丁,她脸上的伤痕减退不少,看来他的推断是正确的。这孽镜地狱是一处幻境,出现的人物都是幻觉,而白丁被打散的魂魄则藏在某个幻觉上。

“此人并不是紫云真人,此处也并非双阙山紫云殿,我还不至于糊涂至此。”白乙淡淡说完,便如同破了某种咒语一般,云雾中的双阙山连同紫云殿一同消失不见。

他又置身于荒野之中了。

“真不愧是紫皇殿下,如此这般便轻易破了幻境,可是……”笑面脸谱之下,那判官的声音幽幽传来,“在你下手的那一刻,你的心里难道没有半分迟疑半分疑虑?倘若此人真是紫云真人呢?……亦或者,在你下手的那一刻,你根本不确定这是幻境?”

根本不确定这是幻境,却下此毒手。

判官大人也觉得这个猜测有些不靠谱,毕竟……他是天界的紫皇啊。

弑师,多么大的罪名。

白乙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低下头,伸手替白丁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抚顺,等了一阵,见那判官没有出手的打算,便不再理会他,继续往前走。

白丁的身体拖不得。

多延迟一刻,她便要多受一刻的苦楚。

那判官站在原地,看着白乙抱着白丁走远,脸上的笑面脸谱转了个方向,变为哭脸,“真有趣,真有趣,纵然知道这是个幻境,可是居然可以如此这般毫不犹豫地出手杀了师父,真真令人意外啊,可是……这一路,你能坚持多远,又能坚持多久呢?”

当白丁的­性­命与你的信仰,你的意志,甚至于……你的一切都相悖的时候,你又会怎么样选择呢?

真是令人好奇啊。

然而,判官失望了。

这一路,白乙堪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的情面也不讲,谁的话都不听,没有犹豫,不曾迟疑,只一眼认出白丁的魂魄,便出手夺下。

十八层地狱,层层闯过。

竟让他将白丁的魂魄搜集了个齐全。

回到地狱的出口处,一身血污的白乙抱着毫发无伤的白丁,不似谪仙,倒像恶鬼。

这会儿,怕是任谁也认不出来这人竟是名动三界的紫皇殿下。

“殿下这副模样,不如留在这里当狱差好了,保证连最恶的恶鬼都怕你三分。”判官大人脸上一个大大的笑面脸谱,倚在铁索桥畔,笑嘻嘻地道。

“让。”如古井一般的眸中染了一丝冷意,薄­唇­微动,他吐出一个字。

白皙的面孔上沾了斑斑点点的血污,为那张清清冷冷的面孔平添了几分邪意,判官大人有一刹那的恍惚,眼前这人……真的是紫皇殿下吗?

这一路,即使是曾经最亲近的人站在他面前,他也可以丝毫不被蛊惑,那样毫不犹豫地出手。这般冷心绝情的模样,即使是他……也会觉得胆寒。

闯入这孽镜地狱的,白乙不是第一个。

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人也曾试图闯入这孽境地狱救人。

可是,那人终究没有闯得过。

可以闯入孽镜地狱来救人,说明那人定是牵绊至深之人。有了牵绊之人,即使是仙,便也有了七情六欲,有了七情六欲,便是有了缺点。

有缺点的人,是闯不过孽镜地狱的。

当最亲近的人出现在你面前,谁又能够冷心绝情到出手格杀?

于是,那人便没有成功救出人去,反倒留下了自己的一半魂魄,从此人不人鬼不鬼地留连于三界之间。

可是他……

居然做到了。

该说他不愧为紫皇殿下吗?

可是这样的他……更像是……入了魔。

判官大人居然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了。

若是三界最强者的他入了魔,这三界,怕是要乱了。

只恍惚了一刻,判官大人便感觉到白乙已经逼近了自己,他忙避开锋芒,让出一条道来,明知斗不过却偏偏要出手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眼看着白乙抱着白丁上了铁索桥,判官大人抬手按住额头,叹息声连绵不绝。好不容易拘来白丁的魂魄,居然又被救走了,阎君那边真是不好交待,怕是又要挨削了。

正思考着要怎么解释这件事情,有个小鬼来报信了,“判官大人,阎君有事召见。”

那脸谱立刻变为哭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拉拉衣裳,他只得去见阎君。

都说他最怕麻烦了嘛。

白乙抱着白丁出现在书吧里的时候,正坐在电脑前面,一手抱着白小喵,一手端着咖啡杯的书吧大叔一口咖啡喷在了屏幕上。手中的咖啡杯也“砰”地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热热的咖啡烫到了白小喵,白小喵惨叫一声,尖利的爪子便冲着书吧大叔的脸挠了过去,三道长长的血痕出现在了书吧大叔脸上。

白小喵跳到地上,被烫得团团转,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可是书吧大叔却从始至终都愣愣地看着白乙,以及白乙怀中的白丁,连平时最宝贝的电脑黑了屏都不管。

那眼神说不出来的奇怪,有欢喜,有悲凉,更多的却是茫然。

“我回来了。”白乙淡淡说了一句,便将白丁放在一旁的大沙发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下,从心口处掏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

那是他用气幻造的瓶子,瓶子里装着白丁被打散的魂魄。

书吧大叔神­色­复杂地站起身,看了一眼满身血污的白乙,又看了一眼闭目躺在沙发上的白丁,虽然她仍然没有醒,可是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了。

这说明,他真的将她的魂魄从孽镜地狱中救了出来。

白乙打开玻璃瓶,又看了一眼白丁,散落在玻璃瓶里的魂魄一点也没有要返回­肉­身的意思,都静静地躺在瓶中。

书吧大叔回过神来,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点燃,默默地叼在嘴上,看着白乙兀自低头研究着那个玻璃瓶,试图将灵气注入其中,将白丁破碎的魂魄粘合起来,可是试了几回,都没有能够将她的魂魄粘合。

可是,他还在一遍又一遍地试。

直到那根烟抽完,他还在拭。

将烟头按灭在一旁的水晶烟灰缸里,书吧大叔转过身,走到书架旁,在一个储蓄罐里掏出一粒白­色­的珠子,伸手递到白乙面前。

白乙看了一眼,那是一颗圆润透明的珠子,散发着温柔的光泽,还有淡淡的幽香。

“还魂丹。”书吧大叔笑了一下,“当年我很辛苦才从天界盗出来的,不过……后来没有用得上,放在这里也是放着,拿来救丁丁吧。”

白乙伸手接过,将那粒还魂丹放入白丁口中,然后再一次打开玻璃瓶。

散落在瓶底的魂魄仿佛受到什么召唤似的,都飞了出来,回到白丁的身体里。

白丁动了一下,翻了个身,睡着了。

看到她动,白乙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太累了,睡醒了就没事了。”书吧大叔又查看了一番,才道。

“多谢。”白乙看了他一眼,道谢。

书吧大叔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连白小喵在他脚边打转一时也顾不上了。

他以为没有人能够闯得过孽镜地狱,可是白乙做到了。

他以为经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曾经的那些往事都已经化为尘烟,消失不见,可是原来那些事都已经刻入到他的灵魂深处,只需要一点引子,便会牵扯出深深的痛。

他忘了他自己是谁。

他忘了自己从哪里来。

他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活着。

可是,他的记忆里,有一个不漂亮,也不可爱,还有一点小结巴的女孩,一个像白小喵一样喜欢在他身前身后打转撒娇的女孩。

他记得,她的声音很好听。

他记得,她为他唱歌,如百灵一般婉转。

他记得当中每一个细节,他记得她每一个表情,哭的笑的,伤心的喜悦的,愤怒的失望的……

最后的记忆,是她悲伤的脸……

脸颊上深深的笑窝消失不见,只有一双含泪的眼睛,带着无尽的期盼,然后……只剩下绝望……

她被打入孽镜地狱,遭受到裂镜之刑,他上天界盗还魂丹,下炼狱夺她的魂魄。

他可以为她上穷碧落下黄泉。

可是……他终究没有闯得过裂镜地狱。

他被幻象打败了。

幻象中,她背叛了他,幻象中,她说她是为了魅惑他而来。

他相信了幻象,却没有相信她。

于是,她被永远困在孽镜地狱之中遭受永无止境的折磨,而他,只剩下一半魂魄,从此人不人鬼不鬼地留连于三界之间。

恍恍惚惚间,白丁做了很多奇怪的梦,梦到自己被黑白勾魂使勾走了魂魄,梦到自己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遭受到各种可怕的折磨。那些折磨和痛苦都无比的真实,然后……她终于醒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了很久的怔,竟然有一种终于逃出生天的感觉。

“还好么?”耳畔,有人在问。

很熟悉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安心的感觉,白丁侧过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

是白乙。

她愣愣地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怎么?哪里不舒服?”白乙几乎是立刻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丁竟然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急切和担忧,她愣了一下,才舔舔­唇­,道,“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真的很可怕,连这样提起来,都会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白乙静静地看了她一阵,轻声道,“没事了,只是梦。”

他的眼神温和而安宁,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嗯。”白丁点头,感觉心里平静了一些。

白乙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抚了抚她的额。

白丁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书吧大叔抱着白小喵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见白乙半句不提孽镜地狱的事情,也没有告诉白丁这一路有多么的凶险,只轻描淡写一句“只是梦”带过,再次叹息。

感情那种东西,就和沼泽一样凶险。

如果说上辈子是白丁深陷其间。

那么这辈子,分明是白乙泥足深陷。

不过这些东西,从来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

梦里往夕

醒过来的时候,白丁身上的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身体的蜕变和那些吞下的内丹都让她的身体里储蓄了巨大的能量,更何况,叶幸那一箭终究是在潜意识里手下留情的。

只是从醒过来起,白丁就仿佛失去了受伤的那段记忆,一点也没有提起是怎么被叶幸伤到的,也没有再提起叶幸这个人。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临近期末考试了。

从图书馆出来,经过小卖部的时候,白丁又撞到了以多欺少的一幕,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围着一个纤瘦的少年,很熟悉的场景。在这个校园­阴­暗的角落里,这种事情是屡见不鲜的,白丁本来也没有想要多管闲事,可偏偏那个领头的家伙十分的眼熟,尤其是那一小撮挑染的红­色­短发,真是该死的熟悉。

“死书呆,你听清楚没有,不准再粘着白丁了,给我离她远一点!”那家伙啪地一声拍在纤弱少年的肩膀上,声音听起来煞是凶狠。

嗯……又关她什么事了?

白丁停下脚步,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围观。

那被围在中间的纤弱少年好像微弱地抗议了一下。

“啊?什么?你还敢不愿意?我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只会在白丁面前装模作样!再敢靠近她,看我怎么修理你!”那家伙扬了扬拳头,又出言威胁。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一个弱弱的声音在里头响起。

白丁愣了一下,这声音是……李斯新?

记得第一次看到李斯新,他就是在被叶天他们欺负吧,叶天是跟他有仇还怎么的,­干­什么老跟他过不去啊。嘴角狠狠抽搐了两下,白丁没有继续看戏,走上前拍了拍叶天的肩膀。

被打扰到的叶天极度不爽地回过头来,斜吊着的眼睛在看到白丁的时候猛地瞪圆,然后居然仿佛受了惊吓似的后退了一小步。

见他条件反­射­似的动作,白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原本拍在他肩膀上的手就这么落在空气里。

她……有那么可怕?

­干­什么见到她跟见到洪水猛兽似的。

“喂,你忤在那里­干­什么,喂!说你呢!”叶天身边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青年扭过头来,看到白丁站在那里,扬声道。

白丁扭头看了他一眼,年纪看起来比叶天大,应该不是在校学生,想到这里,她又看了叶天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哟嗬,出息了呀,跟社会青年勾搭上了”。

在看到白丁的模样时,黑T恤青年出了一会神。

叶天则仿佛是见到了天敌的小动物一般,恨不得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哎哟,美女呀。”那边,已经回过神的黑T恤青年笑嘻嘻地开了口。

看了一眼被揍得眼眶发青的李斯新,白丁正了正脸­色­看向那个黑T恤青年,“你们这是殴打他人,是不对的。”

“噗……殴打他人,哈哈哈……”黑T恤青年大笑起来,“好可爱的妹妹,要去跟老师告状么?”

白丁摇摇头,掏出手机,一本正经地将晃了晃,道,“我打算跟警察叔叔告状。”

黑T恤青年脸­色­一变,伸手便要来夺手机,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白丁,已经被另一只手挡住了。

“叶天?你­干­什么?”黑T恤青年有些讶异地看着叶天,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手拦他。

“不要动她。”叶天皱眉。

“臭小子,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房,想学人家英雄救美么?”黑T恤青年变了脸,一拳头便冲着叶天挥了过去。

叶天利落地躲开,反手还了一拳。

眼见着他们居然窝里斗了起来,白丁走到被打得蹲在地上的李斯新面前,掏出手帕递给他,“没事吧?”

“谢……嘶……”李斯新摇摇头,张了张嘴想道谢,却牵连到了嘴边的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黑T恤青年被叶天结结实实地拳揍在脸上,恼羞成怒了,大声招呼愣在一旁的其他人。

他们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几个人去帮叶天的忙,剩下几个便都不怀好意地冲着白丁走了过来。

“不要管我,你先走吧。”见状,李斯新站了起来,将白丁护在身后。

白丁看着他被揍得跟猪头一样的脸,又见那些家伙的拳头又冲他招呼过来,赶紧一把将他拉开。

原本闭着眼睛打算硬撑着再挨一顿胖揍的李斯新感觉被白丁拉了一把,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见白丁的拳头已经向着那些不良青年挥了过去。

三下五除二,那些家伙­干­净利落地躺了一地。

黑T恤青年也是僵在原地,目瞪口呆,一时无法接受美少女竟是霸王龙的事实。

叶天抹了抹嘴巴上的血迹,再看看那些家伙一个个目瞪口呆,一副无法接受现实的模样,居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笑?”白丁凉凉地看着他一眼。

叶天一下子哽住了,摸了摸鼻子。

“你­干­什么老跟李斯新过不去啊?”白丁皱眉瞪他。

叶天嘟囔了一句什么,白丁没有听清。

“那个……我哥,我是说叶幸他……出国了,你知道么?”叶天又摸了摸鼻子,道。

听到那个名字,白丁眉头不自觉地一皱,她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太清楚”,然后便转身去扶李斯新,“没事吧?去医务室给大叔看看吧。”

李斯新有些困难地点点头。

“你还愣着­干­什么?扶他去医务室啊。”白丁回头看了那个罪魁祸首一眼。

罪魁祸首见白丁还搭理她,居然真的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毫无原则­性­地去扶李斯新,看得躺在地上的黑T恤青年他们一阵气闷。

将李斯新送去医务室后,正好赶上上午最后一节课。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苏玲玲的课,白丁一反常态地坐得笔直,整整一堂课,她的眼睛都围着讲课中的苏玲玲打转。到了快要下课的时间,同学们一个个都蠢蠢欲动地盼望着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气氛有些松散。苏玲玲放下粉笔,环视了一下教室之后,对上了一双幽黑的眼眸。

苏玲玲惊讶了一下,因为那个极其认真地盯着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最头痛的学生白丁。

此时,白丁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不知道为何,苏玲玲竟有种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惊醒了发怔的苏玲玲,她轻咳了一下,宣布下课。教室里立刻嘈杂起来,大家都收拾课本离开教室,唯有平常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白丁还规规矩矩地坐在原位。苏玲玲有些懊恼自己居然被个问题学生看得心慌,皱眉抱起教科本离开了教室。

直到苏玲玲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白丁才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坐在位置上发呆。

正在愈合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疼,叶幸那一箭,让她心有余悸。

她不提,并不代表她不记得。

大概因为她正逐渐觉醒的关系,上辈子的事情于她而言一点都不遥远,仿佛就是上一刻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般。

那么,她当然不会忘记某人害她不浅的女人。

苏佳容。

苏玲玲……也姓苏呢。

叶幸是白甲的转世,那么,谁又是苏佳容的转世呢?会是她么……

食堂的饭菜一如既往的难吃,好在白丁不挑食。

打好饭菜,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一个人慢吞吞地吃。这时,有人大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了起来。由于用力过大,加上白丁又没有设防,面前的饭菜一下子被掀翻开来,洒了一地。

这么大的动静立刻引起了食堂里其他人的注意。

白丁是谁,她当然不会由着别人踩到她的头顶上来,当即甩开那只握着她的手,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

被踹翻在地的不是别人,正是学生会宣传部的孟清,他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抬头怒视白丁。

“小白脸,你打翻了我的饭。”白丁看了一眼被掀翻在地的饭菜,伸手,“赔我一张饭票。”

“叶幸出国了,你知不知道?!”孟清怒气冲冲地道。

“一张饭票。”眼都没有眨一下,白丁执着的重复。

“你怎么回事!叶幸出国了你知不知道?!就快高考了,他在这个当口出国,你难道一点都不想知道是为什么吗!”孟清气得发抖。

“你认为是为什么呢?”白丁反问。

“这难道不该问你吗!”

“问我?嗯,那也许是杀人未遂,畏罪潜逃吧。”白丁无所谓地笑了笑,伸手,“喂,小白脸,快赔我一张饭票。”

孟清忿忿地瞪了她一阵,然后冷笑起来,“果然是个嚣张跋扈,冷心绝情的四眼钢牙妹。”说着,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衣服,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眼镜盒子,顺便又扯出几张饭票,一股脑地塞进她的手里,然后忿忿离开。

众目睽睽之下,白丁将饭票收了起来,然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眼镜盒子,很老式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眼熟。

打开盒子,白丁愣了一下。

盒子里装着的,居然是外婆给她买的那副眼镜,连眼镜架上那一道她不小心刮到的痕迹都在。可是那一日,她为了躲避黑白勾魂使从学校楼上跳下去的时候,这副眼镜不是已经被摔碎了么。

拿起眼镜仔细看了看,镜片换过了,眼镜盒子显然也是新的,可是型号和样式居然和以前的一模一样。

这副眼镜是外婆在山外小镇上买的,不是什么牌子,这里根本看不到这样的眼镜卖。

比起新买一副昂贵的眼镜,给这副不起眼的眼镜配上一模一样型号和样式的镜片和眼镜盒,显然是更困难的事情。

记得那时她回到楼下去找的时候,这副坏掉的眼睛已经不见了。

可是……为什么会在孟清手里?而且……居然修好了,还配了一样的眼镜盒子?

虽然用不上眼镜了,可这是外婆留给她的仅剩不多的记念,白丁默默收了起来。

走出食堂的时候,白丁看到了蹲在食堂外面生闷气的孟清,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眼镜怎么会在你那里?”

孟清没有起身,也没有看她,只是哼了一声。

“不说算了。”白丁转身便走。

“叶幸要我转交给你的。”身后,孟清冷冷地道。

白丁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只是握着眼睛盒的手微微一紧。

夜里,白丁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了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云浮山是众妖聚集的地方,妖类只崇拜强者。那个时候,云浮山的大王是一只天狐,修炼千年之后,天狐得道成仙,飞升了。大王之位的空缺,引起了众妖的­骚­动,大家各凭本事,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争夺大王之位。

白丁也在其列。

当年,她是被赶出云浮山的,因为她的母亲是一只火狐,父亲却是人类。火狐在狐族中的地位本来就不如天狐一脉,更何况她还是半妖,为此,她从小便受尽了欺负。

被赶出云浮山已是千年之前的事情,此时她已修炼千年,道行不算浅,只是吃亏在她身为一只半妖,还是一只火狐,不能像天狐那样轻易飞升成仙,只能盘踞在人间为妖。听闻云浮山那只天狐飞升的消息之后,她便动身赶往云浮山,争夺大王之位。

那时的她,杀戮成­性­,很快便将众妖治得服服帖帖。

虽是如此,她却也受伤颇重。

因为需要白国皇宫的宝物雪莲露治伤,她悄悄潜进白国皇宫,却不慎撞上了教习二皇子修仙之道的教习师傅,双阙山紫云殿的紫云真人,被打成重伤。

仓惶之中,她逃进了御花园,变回原形,藏身在假山后面。

躲在假山后面,她看到一个粉雕玉琢似的小男孩正趴在园子的一角捉蟋蟀,为了不被发现,她使了个障眼法,把园子里的蟋蟀都变没了。见他在地上趴了半天一只蟋蟀都没有找着的沮丧模样,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一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她轻喘一声。

只那一声轻喘,便坏了事。

那小家伙的警觉­性­比她想象中的要高。于是,她只得看着那个小家伙猫着腰绕过假山,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爬进了山洞,然后……发现了她。

他呆呆地看了她一阵,居然蹲下身,抬起手,用那胖嘟嘟的手指来戳她的肚子,她怒极,张嘴便咬住了他的手指。

“喂!痛!松嘴!”小男孩吃痛,大叫起来,一副想甩开她,又怕手指被咬掉而不敢用力的样子。

竟是十分的可爱。

算了,欺负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类小孩子算什么本事呢,她有些意兴阑珊地松了嘴,见他一脸委屈的样子,顺嘴便替他舔了舔伤口。

那小男孩似乎是呆了一下,然后拭探着手用小小的手儿来摸她,他顺着毛摸,小心翼翼的样子令她心情不错,便眯着眼睛由他摸,还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小小的软软的手心。

唔,很舒服。

“喂,你是从哪里来的?”小家伙­干­脆坐了下来,一把抱起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

她自然不会真的开口回答他,只是蹭了蹭他,装作听不懂。

“从御厨房逃出来的吗?”小家伙居然一脸紧张地看着她,还说,“哎呀对了,我听说有猎户进贡了一只稀有的香猪,让父皇进补呢。”

香猪?!

她一下子恼了,她明明是一只狐!一只火狐!虽然她是一只半妖,但还从未有人敢这样藐视她!

“哎呀哎呀,别怕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父皇吃了你的。”那个小家伙居然还敢这样安慰她。

她不爽地动了动耳朵,甩了甩尾巴,不知道这个小家伙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她漂亮的外表怎么可能跟一只猪有共通之处!

就算是一只稀有的香猪也不行!

“好了好了,看你可怜见的,都怕得炸毛了。”那小家伙显然一点都不明白她在气愤什么,居然还敢给她顺毛,还说,“别怕别怕,有我在呢。”

笨蛋笨蛋!她气得冲他吐舌头。

“哈哈,好可爱!”小男孩将粉嘟嘟的小脸埋进它的皮毛上,蹭了蹭。

被他强行搂在怀里,她有些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这时,假山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她立刻警觉起来,虽然被这个小家伙一翻Сhā科打混,可是她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处境,她是来盗雪莲露的,而且皇宫里还有一个紫云真人在等着收她。

小男孩却看起来比她更紧张,他紧张兮兮地搂紧了她,小小声地贴着她尖尖的耳朵道,“嘘,你别出声,我会保护你的。”

“谁在里面?”没有等她有动作,假山外面,有人问。

小男孩闷闷地吐出一个名字,“白乙。”

“啊,二皇子,您在里面­干­什么?”

“王太傅让我做文章,里头安静些,别吵我,你们且退下。”他摆起架子,端着声音道,老气横秋的样子和他可爱的外表一点都不相衬。

“是。”那些人答应着退远了。

外面又安静了下来。

她有些惊奇地看着那个抱着自己的小男孩,原来他就是白国人人都知道的二皇子白乙,那个传说中伴着祥云出生,并且被双阙山紫云殿的紫云真人青眼相待的白乙,传说中下世历劫的神仙。

可是……这样一个人物,怎么就看不出来她是一只千年狐妖?

小男孩一点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确定那些人都走远了,才抱着她爬出了山洞,一路小跑。

她没有挣扎,就让他误会好了,能利用他避开那个臭道士就好。

小男孩抱着她跑回自己的寝宫,将它小心稳妥地安置在床上,然后开始翻箱倒柜,翻出一个白玉瓶来,扭头咧嘴笑道,“这药油可管用了,我被父皇打ρi股的时候,就用它擦来着,一擦就好。”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一点都不想用他擦ρi股的药来疗伤,却被他按在床上,又碍于他的身份发作不得,只得默默忍受着那胖嘟嘟的小手沾了药抹在她的伤口上。

“呼呼,不痛不痛。”上了药,他还鼓起腮帮子替她吹了吹,又轻轻地抚了抚她受伤的腿,胖嘟嘟的小脸皱成一团,“好可怜喏,不痛不痛。”

她实在不想搭理他。

“你别怕呀,有我在,不会让你被吃掉的。”小男孩也脱了鞋,飞快地爬上床,嘟嘟囔囔地安慰她。

她气得差点再次炸毛,谁在怕了?!怒视了他一会儿,却见那小家伙自己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看着躺在自己身旁那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娃娃,她咧了咧嘴巴,抬起爪子在那粉团儿似的脸上盖了一个爪印,香猪?你才香猪呢!你全家都是香猪!你家方圆百里都是香猪!

我是火狐!火狐!

没眼力劲儿的笨蛋!

想想不解恨,她又抬起爪子,将那张漂亮的小脸上盖满了爪印才罢休。

再仔细瞧瞧自己的杰作,她满意了,站起身抖了抖皮毛,居然感觉腿上没有那么痛了。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那个被他称之为“擦ρi股”的药油,她嘴角抽搐连连。

那只白玉瓶上分明写着三个字:雪莲露。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就是哇……

扭头又瞧了一眼那满脸都是爪印的小家伙一眼,她用毛茸茸的尾巴扫了扫他的脸颊,看他无意识地痒痒着躲了一下,她笑了起来,心底竟然有一种久违的暖意。

这个孩子……叫白乙么?

她笑着留下一片碧玉雕成的叶子,上书一行小字:黄口小儿,吾乃云浮山狐王,吾大人大量,恕尔无知之罪。

然后,她轻松地跳下床,离开了这皇宫。

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她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脑海中思绪一片清明,一点也没有刚睡醒的混沌。那便是故事的缘起吧,一只报恩的狐狸,一个修仙的皇子,故事的结局,狐狸爱上了皇子,并且为之断送了­性­命。

虽然已经转世重生,可是她却可以轻易感知那时的心境。

幼年时被同类驱逐的经历留给她难以磨灭的­阴­影,她坚信力量便是一切,所以她绝对算不上是一只善妖,她甚至可以为了力量吞噬同类。

只有拥有强大的力量才有生存的权力。

不想被别的妖吞噬,她只有先下手为强。

修练为人形在这尘世间孤独地行走了千年,拥有了强大力量的她为了云浮山之王的位置再一次回到故土,将那些曾经瞧不起她、驱逐她的妖族踩在脚下。

在她伤痕累累逃入白国皇宫盗取雪莲露的时候,在她被双阙山紫云殿的真人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他救了她。

真正意义上来说,那是第一次有人那样温柔地抚摸她,安慰她,告诉她不用害怕,告诉她,他会保护她。

他夸她可爱,那一刻,她不是低贱的半妖,不是残忍的狐王……

在纯真面前,她亦感受到了久违的纯真。

那个傻呼呼的,纯白如纸、完全不懂世事险恶的小男孩,让她荒芜了千年的心第一次感觉到了温暖。

她记住了他的名字,白乙。

他叫白乙。

传说中下世历劫的神仙。

他走仙道,她走妖道,原本毫无牵扯,或者说应该是站在对立面的两个人,却奇异地有了交集。

她故意留下玉叶子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狐族有报恩的规矩,他对她有恩,只要他拿着那玉叶子召唤她,她是必定会出现的。

可是……他一直没有用那片玉叶子召唤她。

直到她得到消息,说白乙被兄长逼得逃出皇宫,又不知是谁放出消息来,说他是天上的仙人转世,吃了他便可得道成仙。

她便开始思索,虽然他不找她,她这恩却不能不报,便离开云浮山,去找他……

那是所有纠葛的源头呢。

如果不曾在白国的御花园里邂逅那个小小的男孩。

如果不曾被那从未拥有过的温暖打动。

那么……后面所有的事情,就都不必发生了。

也许,她仍在云浮山自在逍遥。

也许,她已遭到天劫化为飞灰。

可是那些“如果”和“也许”,永远也只是“如果”和“也许”而已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毕竟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再怎么假设都是枉然。

都是枉然。

翻了个身,白丁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闹钟,才五点。

她只稍稍一动,在一旁打地铺的白乙便醒了。

“怎么了?”他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问她。

白丁摇摇头,“做了个梦。”

“噩梦吗?”白乙伸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

白丁怔了怔,许久,才缓缓摇了摇头,“不是噩梦。”

不管结局如何,那个缘起,的确是美好的。

这才是,人生若只如初见。

————以下为出版手打章节————

白丁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见到谁便会忍不住猜测这人的前世是谁,是什么,会不会与她有所牵扯。下午当学的时候,有个意想不到的人来找她——学生会的副会长苏柔。

“有时间吗?”说这话的时候,苏柔一点也没有愧对她的名字,温温柔柔的。

白丁愣了一下,点点头。

“可以跟我聊聊吗?”她又问。

虽然困惑她们之间有什么话题可以聊,但白丁还是点头同意了。

都说一山容不二虎,自从白丁破茧成蝶,丑小鸭变白天鹅后,苏柔便被挤下了校园美少女排行榜第一名的宝座,还差点连校花的名头也拱手让人,好在苏柔本身拥护也不少,更何况之后白丁又和叶天叶幸两兄弟传出一点花边小新闻,而在传说中,叶幸唯一的女朋友可是苏柔。

如今高考前夕叶幸出国,而一向与白丁是王不见王的苏柔居然出现在高二三班,怎么能够不令人遐想连篇。

因此,白丁前脚跟着苏柔走,吼叫教室里便炸了锅。

这些白丁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跟着苏柔越走越偏,忍不住出声:“可以了吧,这里没什么人了,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苏柔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白丁。

“叶幸是因为你才出国的是不是?”

很突兀的,没有任何铺垫和前奏,苏柔开口问。

白丁眨了眨眼睛,十分完美地摆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为什么这么问?”

“他不是那种没有交到的人,而且一贯做事最有条理,这一次他不顾爸爸妈妈反对执意在高考前出国,我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可以令他下那样的决定。”苏柔盯着白丁,“而且,我知道叶幸临幸前托孟清交了一样东西给你。”

白丁想起了那个眼镜盒和那副修理过的眼睛。

“我和叶幸没有任何瓜葛,至于他为什么出国,我想你问他本人比较好,毕竟现在通讯那么发达,一个电话就什么都清楚了不是么?”想了一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白丁还是尽力将话放的婉转一些。

可是显然,有人并不认为这话已经婉转了。

“白丁,你有没有反省过你自己人缘为什么那么差嘛?”苏柔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道,“你真的很令人讨厌。”

“那正好,我也没有很喜欢你,既然我们讨厌彼此,那也没什么好谈的了。”白丁有些好笑地说着,转身就走。

“站住!”身后,苏柔大声喊她。

白丁没有理她,继续往前走。

突然窜出来几个人,将她堵住了。

白丁停下脚步,看着挡住她的那几个男人,一个个都比她高出一个脑袋都不止,看起来倒真的有些怕人。

白丁一时有些怔愣,她回头看了一眼苏柔,一直文文静静,仿佛从江南烟雨中走出来的美丽少汝优等生正放肆地看着她,嘴角带着很得意的笑容,和她平日的形象实在反差太大。

白丁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傻乎乎地问了一句:“你想­干­什么?”苏柔把玩着头发冷笑:“看你不顺眼啊。”

“所以呢?”白丁稍微冷静了一些,“你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我跟他们说只要他们能够制伏得了你,随便他们怎么做。”

白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以为你这么做,你会没事吗?”

“那你以为,有人会相信你的话么?”苏柔看着她,严重带着少年特有的锋芒和残忍,“比起让所有老师都头疼的你,我的话更值得相信吧。”

白丁想了想,竟然点头同意:“的确如此。”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选择相信形象正面的苏柔,而不是各方面都乱七八糟的白丁吧。

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是枉然,白丁不再理会苏柔,她侧过头,看向那些拦住她的人,那么,解决了他们就行了吧。

原来不止是妖的世界,人的世界也是一样,力量才是绝对的,有力量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这个念头在白丁脑中一闪而过,她忽然心生倦意,再不想与那些人多做纠缠,眼见着他们逼近,她迅速出手,三两下摆平了他们,然后缓缓转过身,看向脸­色­发青的苏柔。

“你......你怪物......”苏柔瞪大眼睛看着她,泪光闪闪,顿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也难怪苏柔花容失­色­,白丁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居然撂倒了五六个成年男子,怎么看都很令人费解。

这时候,远远地,有人跑了过来,很快的速度,百米冲刺一样。

是叶天。

暗恋

叶天一路火急火燎地冲到白丁身边,看到的却是满地横七竖八躺着的被揍得像猪头一样的人,不由得愣住。

“叶天!”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英雄救美?

白丁摸了摸鼻子,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苏柔这一扑完全逆转了状况,她倒成了恶人了?难道她不是受害者吗?再看看满地横七竖八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白丁哑然失笑,看到这种场景,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受害者了。

既然没什么好说的,白丁便决定不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白丁。”叶天叫住了她。

白丁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默默决定如果叶天敢眼睛糊了­鸡­屎替苏柔讨公道,她一定会揍得他满脸开花满地找牙。

“你没事吧?”叶天推开苏柔,紧张兮兮地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我听你班里的同学说你被苏柔叫了出来。”

哎?

白丁眨了眨眼睛,听到这意料之外的话,有些惊讶,然后......有一点小小的感动,是那种心如死灰的境况下,突然有人给了她一点希望的感动,被信任的感动。

这个时候,白丁在想,她的人品原来还没有那么差嘛,还是有人愿意相信她的。

一旁,苏柔气的直咬牙,跺脚怒道:“叶天!”

“苏柔,有些玩笑不能开得过分,如果白丁真的怎么样了,我不会放过你的。”见白丁无恙,叶天沉了脸­色­看向苏柔,“别人不知道你的­性­格,我能不知道么?”

苏柔和他那个变态的大哥是同一种人,外表跟镀了一层金似的金光闪闪,内心­阴­暗得比沼泽还要可怕。

听到这里,白丁瞬间有种“啊,原来我自作多情了”的感觉原来叶天同学不是相信她的人品,而是深知苏同学的人品而已......“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你以为我真的会对她怎么样么?这些人都是我们家的保镖啦!”苏柔忿忿地道,“我只是吓唬她,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我不管你怎么想,中指以后不准再找白丁麻烦。”叶天直截了当地道。

苏柔闻言,气的红了眼眶。

白丁倒是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她忽然想起来叶幸似乎说过,苏柔喜欢的人是叶天......看着苏柔,白丁有些恍神。

苏柔......也姓苏呢,她......会是苏佳容的转世么?

想到这里,白丁憋不住笑了出来,她还真的是习惯­性­地疑神疑鬼,这样下去简直是看每个人都十分可疑的样子,太过神经质了。

“你笑什么?”苏柔却是误解了那笑得含义,“你在嘲笑我?!”

白丁连忙摆手,掩住­唇­边的笑意,解释:“不是,你多想了。”这个表情在苏柔看来,无异于欲盖弥彰,从未受过委屈的优等生涨红了脸,忘记了白丁的可怕,扬起巴掌便向着她脸上扇过去。

白丁自然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后退一步躲开了那一巴掌,再看着苏柔的眼神已经没了笑意。

以自我为中心,枉顾别人的意愿,这个被宠坏了的大小姐当真令她十分不快地想到了某个宿敌。

手微扬,清脆的一巴掌落在那张娇柔的脸上,白丁看着苏柔怔忡地捂脸颊的样子,眯了眯流动着冷意的眼睛:“不要再来惹我。”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落令叶天也愣住了,他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咬牙切齿的苏柔,又看了一眼面­色­冰冷的白丁,这个横行于校园的小霸王此时只觉得天底下最可怕的莫过于女人了,女人都是老虎,谁都惹不得啊......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蹚这浑水......一手拉开一个,叶天硬着头皮劝架:“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

“她打我!”苏柔怒气腾腾地等着白丁。

“是你先惹我的。”白丁淡定地斜睨。

“是你招惹了叶幸还不够,还要来招惹叶天是不是?!”苏柔气红了眼眶。

叶天愣了一下,看了白丁一眼,摸了摸鼻子,怎么又扯上他了?

“奇怪她为什么这么愤怒吗?因为她喜欢你。”白丁侧头看向叶天,指了指苏柔的鼻子,又指了指叶天的鼻子。

叶天愣住。

苏柔也愣住了,她没有勇气看叶天,在眼泪快要掉出眼眶的一瞬间,扭头跑掉了。

白丁比了个完胜的手势,呲牙咧嘴一番,志得意满地扭头走了。

留下叶天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花面狸

这个夏天热得出奇,屋子外面热得像蒸笼,窗子关着,房间里空调打到26度。

今天是周末,距离期末考试越来越近,白丁难得认真地坐在书桌前复习,白小喵蜷在她脚边打盹。

看了一遍李斯新的笔记,又试着解了一道几何题,白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视线不由自主地扫向侧着身子坐在一旁木椅上的白乙。

他单手支着下巴,微阖着眼帘,密集的眼睫在眼下划出一道暗影,竟是睡着了。

屋外树上的蝉鸣声不绝于耳,许是担心那蝉声扰了他的安睡,白丁弹指施了一个小法术,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

一片突兀的静谧,白丁有点小小的后悔,这么明显的变化,也许反而会将他惊醒吧。

等了片刻,他没有醒。

双手交叉着枕到脑后,白丁靠在椅子上看着白乙的睡颜发愣。与她越来越不像一个人类相反,白乙越来越像一个人类,他现在会饥饿,会需要睡眠,总是越来越奇怪,问他为什么他却是什么也不说。

也许……书吧大叔会知道什么?时间越久,白丁越觉得那个看似不靠谱的大叔有点深不可测。或者,问一下他比较好?

这么想着,白丁起身放轻了脚步走出门去,要是往常,白丁这么一动,白乙肯定会被惊醒,可是这一回,不知道是白丁的修为见长,还是白乙出了什么问题,他竟仍睡得得沉沉的,一点也没有发觉。

白丁的心情突然就有点糟糕起来。

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室外的温度起码有40度,穿着无袖连衣裙,拖着一双小凉拖的白丁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众人纷纷侧目,她毫无所觉地往前走,脑袋里还在想着要怎么跟书吧大叔说白乙的事情。

书吧大叔知道白乙不是普通人类,他知道白乙会隐身,还知道勾魂香,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

也许书吧大叔会知道白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思考着,忽然有人挡住了她的路,白丁没有抬头,只是下意识地往左边挪了一小步让开,没想到那人也往左边挪了一步,白丁没有多想,又往右挪了一小步,那人却也往右挪了一小步。

皱起眉,白丁抬头,便看到一个戴着大墨镜、脑袋上扣了一顶蕾丝花边太阳帽的高个子女人正站在自己面前,大约是戴得匆忙,太阳帽还有点歪,那墨镜几乎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看到一张红润润的­唇­和一个尖尖的下巴。

白丁侧头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红­色­跑车,又看了看那个挡住她的女人戒备地后退一步。

“小妹妹不用怕,我不是坏人。”那个女人见她误会了,赶紧笑道,“我叫琳达,是七月公司的娱乐总监。”

说着,她递出一张名片。

白丁一脸莫名其妙地接过名片,扫了一眼,上面写的是“七月影视文化公司娱乐总监琳达”,底下还有联系地址和手机号码。

“我们公司最近在筹拍一部大型奇幻题材的电影《狐仙》,刚刚看到你,觉得你的气质很符合剧中女主角的感觉,你要来试镜看看吗?”琳达笑容可掬地道。

狐仙?

白丁暗自笑了一下,该说这个女人有眼光吗?

找一只狐妖来演?

“怎么样,有兴趣吗?”见白丁不答,琳达以为她心动了,又问了一句。

白丁急着要去见书吧大叔,不想多做纠缠,便摇摇头道:“没兴趣。”

琳达有些失望,却不想放弃,难得逛个街都能看到这么好的苗子,分明是上天赐给她的,她怎么舍得放弃。她的感觉从来没有错过,眼前这个小姑娘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无论是容貌还是感觉都是上佳的,再过个三五年必定大放异彩。

“不要急着拒绝我嘛。”琳达转身从车里拿出一本书,“这是《狐仙》的原着,你先看看嘛,有兴趣就联系我好不好?”

白丁点点头,将名片塞进衣袋里,拿了书便要走。

“等等,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琳达赶紧问。

白丁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笑成一朵花儿似的女人,想想告诉她名字也没什么,“我叫白丁。”说完,便转身走了。

身后,那个女人还热情万分地冲她大喊:“记得联系我,我叫琳达,琳达!”

听到那个热情的声音,白丁的脚步迈得更大了。

看着那小姑娘逃也似的身影,琳达“嘿嘿嘿”地笑了几声:“叫白丁啊……真是个不错的苗子,一定会红一定会红一定会红的,嘿嘿嘿嘿……”念咒似的说了几句,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然后立刻大惊失­色­起来,赶紧冲回车里,拨了个电话,“阿品!你又躲到哪里去了?刚下飞机就不见人影,派去接你的人说没有见到你,你知不知道下午两点还有个广告片要拍!”

“……琳达,你也知道我刚下飞机啊,能不能让我喘口气……”电话那头,传来司空品十分无奈的声音。

“我知道你要去找你家大王,等拍完这个广告我就给你放假。”琳达许诺。

“上次你也这么说,结果将我绑去泰国拍MV,上上次你也这么说,结果又说要去海南取景……”

“哎呀哎呀,反正你都找了你家大王两千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嘛……”琳达的声音软了下来。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装什么忧郁,哼哼,老娘现在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接你。”琳达放缓了声音,“跟你说哦,老娘现在运气好到爆,在街上随便走走都能发现百年难遇的好苗子。”

“哪个倒霉鬼又被你看上了?”司空品戏谑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了过来。

琳达勾起红润润的­唇­:“被我娱乐圈铁娘子琳达看上,代表她就要红得发紫了!对了,那小姑娘的感觉真是好极了,你写的那个剧本找她演女主角肯定没错。”

电话那头,司空品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有点僵硬了:“你说《狐仙》?那个剧本对我意义重大,我可不想随便找个阿猫阿狗来演。”

阿猫阿狗?

“嘁,你不相信老娘的眼光?”

司空品没有吱声。

“别这样嘛,那部戏筹备那么久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差女主角,公司给你挑了那么多当红女星,你见一个嫌一个,我压力也很大的,虽然……”琳达抿­唇­一笑,“那些女人的确都不咋地。”

司空品也被她逗得笑了起来:“这么说,我真得见见她了。”

“别急别急,人家还没有答应来试镜呢,我们再等等看,实在不行我再主动出击。”琳达笑眯眯地道。

司空品不禁为这个被琳达看上的女生捏了一把冷汗。

这边,刚刚坐上公交车的白丁打了个喷嚏,她有些奇怪地摸摸鼻子,嘟囔了一句,“莫非车上冷气开得太低了?”

坐在车上,看着车外的风景一排排掠过,百无聊赖间,白丁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叫琳达的奇怪女人给她的书。封面上“狐仙”两个字用艺术字体将缥缈的感觉表达得淋漓尽致,腰封上写着一小段话:

您为他放下屠刀,您为他摒弃王位,您为他立下重誓,您为他修炼成仙。

他穿心而过的利剑,斩断了所有的牵念。

我在人世间飘摇千年,只为寻找您来世的客颜:

我的王。

轻轻摩挲着那封面,白丁有一刹那的恍惚,然后公交车停了下来,广播里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校车路到了,请从前门上车,后门下车。”

白丁回过神,赶紧收起书下车。

走到书吧门口,白丁才发现门居然关着,她试着敲了敲门,也没有人应,“奇怪了,书吧大叔去哪儿了……”书吧关门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白丁嘟嘟嚷嚷地掏出手机,拨通了书吧大叔的号码。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白丁郁闷了。

果然是个不靠谱的大叔,关键时刻就不见人影。

狠狠腹诽了一阵儿,又等了一会儿,书吧大叔始终都没有出现,白丁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回走。

公交车迟迟的不来,她便­干­脆沿着街道慢慢的走。

经过“宠物宝贝”宠物店门口的时候,白丁突然想起白小喵的存粮不多了,摸了摸衣兜,发现刚好有带够零钱,便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一股凉气便扑面而来,白丁舒服的打了了哆嗦,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这个店面并不大,装扮的倒是十分可爱温馨,两面的墙上钉着货架,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宠物粮、玩具、洗洁用品。走到货架边找到需要的猫粮,又看了看左手边模样十分可爱的粉红­色­玩具老鼠,犹豫了一下,想想白小喵也没有一件像样的玩具嘛,便狠狠心拿到柜台边一起去付钱。

结了帐刚要走出店门,忽然听到一个弱弱的声音在不停叫唤着“大王,大王”,白丁停下脚步,回头瞅了一眼,看到柜台后面有个房间,里头放着几只笼子,笼子里关着几只吉娃娃和一只……奇怪的毛茸茸的小家伙,鼻子是白­色­的,眼睛和耳朵下面还有几簇白白的绒毛,一条很明显的丝带从额头一直延伸到鼻子上,看起来很滑稽,还拖着条尾巴,长长地尾巴几乎占了身体的三分之二。

“要买宠物吗?”店主见白丁看得目不转睛,笑着上前询问。

白丁摇摇头,收回视线准备走。

“大王……大王救命……”那个弱弱的声音稍微激烈了一点。

白丁狐疑的回头看了一眼,那条毛茸茸的小家伙正拖着那条长长地大尾巴,用两只前爪勾住笼子,眼睛里水汪汪的一片,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是它在叫?

“大王,大王救我!”仿佛了印证白丁的­精­厕,那小冢伙动了动嘴巴,心儿“你看中了那个小东西吗?它是我在门口的花国里捡回来的,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便宜一点让给你,如果你能照顾它的话。”店主热心地介绍着。

“大王大王救救我啊。”那小家伙用爪子扒了几下笼子,哀哀的叫唤。

白丁看了一眼热情的店主,又看了一眼那个可怜巴巴的家伙,他听不到它在讲话?应该听不到吧,不然他大概不会在这里这么淡定的讲话了,估计应该大喊一声“有妖怪”然后逃之夭夭吧,白丁被自己恶意的猜测逗得笑了起来。

见白丁笑,店主以为她看中了,便道:“就一千块吧,便宜点给你。”

白丁嘴角抽搐了一下:“抱歉啊,我还在上学,没有那么多钱。”说完,便抱着猫粮和玩具老鼠走了。

“呜呜……大王……”身后,那个小家伙可怜巴巴的扒在笼子上哀叫。

不去听身后那哭叫声,白丁自顾自的走得飞快,一直走到拐角处,她才停下脚步,定定的站了一阵,然后任命似的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回去。

推开宠物店的门,白丁有气无力的道:“我要了……”

“白丁?!”一个耳熟的声音。

白丁愣了愣,猛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快要喷火的眼睛,真是冤家路窄……“苏柔?!”

站在宠物店柜台前的正是苏柔。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苏柔恶狠狠的瞪了白丁一阵,在注意到白丁的视线转移到被她拎在手里的笼子时,她忽然嫣然一笑,志得意满的将那笼子晃了晃,一手从包里取出一张卡来,“这一只我要了,刷卡。”

眼见着刚刚还温柔可人的小姑娘一瞬间化身为怒目金刚,却又在爆发的边缘收回怒气嫣然一笑的模样,店主摸了一把冷汗,这个叫“苏柔”的小姑娘刚刚还嫌弃她手里的那只宠物难看,怎么一转眼就改了主意。

“等一下。”白丁举起手,快步走上前,“这是我先看上的。”

“可是现在它在我手里。”苏柔又将手里的笼子晃了一下,可怜的小家伙被晃得头晕目眩,在看到白丁的时候,它又兴奋起来,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巴巴的瞅着白丁。

“老板你说,这只宠物是不是我先看上的?”白丁扭头看向店主,寻求支援。

店主默默腹诽,刚刚两个人都不稀罕,一个嫌贵,一个嫌丑,怎么这会儿成抢手货了。而且……这两个小姑娘一看就不太对盘吧,他还是不要掺和比较好,“你是先来没错,可是刚刚你说……”

“她说什么了?”苏柔似笑非笑的斜睨了白丁一眼,饶有兴趣的问。

“她还说她还在上学,没有那么多钱啊。”店主决定实话实说。

“对啊,我没有那么多钱,所以赶紧跑回家拿卡了啊,你倒好,一转眼就把我看中的宠物卖给别人,你就是这么做生意的?”白丁竖起眉毛,一副咬牙切齿想咬人的模样。

店主愕住,敢情还是他不对了?

“白丁!你强词夺理!”一旁苏柔怒气冲冲的将卡塞进店主的手里,“这只宠物我要了,赶快刷卡。”

“等一下。”白丁再次伸手打断。

苏柔有些不耐烦的看向白丁:“你不要白费力气了,这家伙我要定了!”

“老板,你看要不这样,买宠物也要看缘分的,看它喜欢谁就归谁,好不好?”白丁扭头看向店主,提议。

店主也是一个年轻人,自己也养了一只贴心的宠物,便点点头同意了白丁的说法:“也好吗,那就让它自己选主人吧。”

“凭什么?!”苏柔不甘愿了。

“你不敢么?”白丁挑衅的看着她。

“你什么意思?”苏柔眯了眯眼睛。

“因为你怕它会选我,所以不敢挑战?”白丁故意激她。

“谁会怕你?”苏柔哼了一声。

从优等生的角度来说,苏柔本来是不会中这么低级的激将法的,可是在她眼里,白丁实在太可恨了,抢了她校花的位置不说,还不知怎么的连累了叶幸在高考前出国,连叶天都一个劲的粘着她,无论哪一点,都让她很不爽。从小被众人捧在掌心呵护着长大的少女又岂能忍受得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一只丑小鸭抢走风头的感觉,而且她现在居然还敢小瞧她,她就不相信了,连一只畜生都会觉得白丁比她好!

眼见着两个小姑娘就要扛上了,店主抹了一把冷汗,赶紧从苏柔手中将笼子取下放在地上,然后打开了笼子。

小家伙并没有立刻冲出来,它大概刚刚被苏柔晃得有些狠,还有些头晕目眩的样子。

白丁看了一眼那个傻呼呼的抱着脑袋还在原地打转的小家伙,有些后悔自己那么冲动的跑回来,这家伙要一千块啊!一千块啊!

这么想着,白丁下意识的缩了缩脚。

结果那个小家伙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晃了晃脑袋,箭似的扑了过来,两只小爪子牢牢地抓住白丁的腿,死都不松开。

白丁抚额从衣兜里取出钱包,拿出卡来,依依不舍的递给了店主。

店主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看起来它真的很喜欢你啊。”

一旁,本来就已经黑着一张脸的苏柔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更加的黑了。

付了钱走出宠物店的白丁停下了脚步,抬了抬腿,看了一眼那只从始至终都牢牢地钻在她腿上的小家伙,抚额长叹。

一千块啊,一千块啊,那是老爸刚刚打给她的生活费啊。冲动是魔鬼,接下来的日子她要怎么过啊。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更加恶劣起来:“再不下来就把你炖了吃掉。”

也许是威胁起了效果,那家伙无比迅速地松开了爪子,然后缩在她脚边,怯怯地看着她:“大王……”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叫我大王?”白丁瞪了它一眼,问出了心底的好奇。

“您是云浮山的大王啊,小的曾和您有过一面之缘啊。”小家伙讨好的蹭了蹭她。

“哦?”白丁狐疑的看了它一眼,这只小妖不会是在忽悠她吧?

“大王贵人多忘事,那时在您的学校,几只小妖有眼不识泰山,听信谗言,居然大不敬的想对大王不利,然后大王您英明神武的将它们都解决了,却十分仁慈的独独饶了小的一命,小的一直感激不尽,想着大王您说不定缺一个鞍前马后为您跑腿办事的妖,就一直想着来找大王。”小家伙赶紧道。

白丁被它说的有点晕:“你再不把舌头捋直了好好讲,就把你吃掉。”

小家伙闻言打了了哆嗦,赶紧道:“上次不知道是谁放出话来说只要吃了大王就可以得道成仙,后来大王设了一个陷阱,用狐火把它们炼成内丹吃掉了,就我没事……”

白丁这下听明白了,原来就是那天在她的狐火之下唯一没事的家伙,因为它娘就是一只狐狸,它延续了狐族一半的血脉,所以她的狐火没有伤到它。

上次它被熏得黑漆漆的,所以她没有认出来。

没错,这只家伙就是那只爱拍马屁的花面狸,它曾以一口利落的马屁功夫得到了大妖怪青面兽的赏识得以进入白丁的校园,原想着跟着他们分一杯羹,结果青面兽被叶幸解决了,它凄凉了一阵,又搭上了一条七百年的巨蟒,免于了被其他大妖怪吃掉的命运。结果它好不容易找到了保护伞的时候,原本在他们眼里是猎物的白丁,趁着逢魔时刻把一众妖怪全部炼化成内丹吃掉了,从此它就一直流落在外。然后它在别的妖怪那里打听到,原来白丁竟是千年前那个叱咤云浮山的狐王……

“你说一直在找我,又怎么会被人类逮进宠物店里?”白丁扬眉。

花面狸怯怯的瞄了白丁一眼,“因为我不小心饿晕了。”

白丁再度无力扶额:“好了好了,既然把你弄出来了,你该去哪,就去哪吧……”

“大王三番四次救小的于水火之中,小的又岂能忘恩负义,请让小的侍奉您吧。”花面狸赶紧的讨好道。

好不容易见了狐王,他怎么能够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如果它能够跟在狐王的身边,那该有多威风啊,以后还有谁敢欺负它。哼哼,以前欺负过它的那些家伙它一定也要一个一个的欺负回来。

“你会做什么?”白丁挑了挑眉。

花面狸很认真很用力的思考了一下,结果悲催的发现它除了拍马屁什么都不会……白丁懒得理它,抬腿就走。

花面狸赶紧颠颠的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白丁家的小区门口,它怯怯的看了白丁一眼,停下了脚步,看着白丁脚步未停的上楼,它抽了抽鼻子,站在树下发呆,没有得到白丁的允许,它不敢擅自上楼。

好饿呀……

“哈哈,快看快看,那是什么……”一个细细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哟,不是那个胆小鬼马屁­精­么?”另一个细细的声音答。

花面狸吓了一跳,赶紧的抬头,便看到两条约有三百年道行的大青蛇爬了过来,还吐着红红的信子。

“你怎么敢单独出来的?莫非知道我们兄弟肚子饿了送上门来给我们享用的?”那大青蛇嘶嘶的吐着信子不怀好意的笑。

花面狸哆嗦了一下,挺直了身子:“你们不要太放肆!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哦?这是什么地方啊?”另一条大青蛇嬉笑着问。

“这里可是狐王的府邸!”花面狸强撑着在哆嗦的爪子道:“我可是狐王陛下的侍卫!”

两条大青蛇面面相觑了一番,扭动着身子大笑起来:“它又在吹牛,上次它说什么来着?它说它认识天界的仙人?”

说着,它们逼近了花面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缠住,裹紧。

花面狸感觉一阵剧痛,心知难逃此劫,不由得有些悲戚,它不过是想好好活着而已,拍马屁说大话什么的也是因为不得已啊……它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呜呜……就在花面狸感觉自己快没命的时候,白丁终于发现那只蠢蠢的小妖没有跟着她上楼,有察觉到楼下有别的妖气。她打开窗子一看,就见那个笨笨的小妖正奄奄一息的被两条大青蛇牢牢地裹着,眼见着就要成为它们的腹中食了。

那是她的一千块!

白丁怒了,一大簇狐火弹了过去。

轰的一下,两条大青蛇被烧着了。

待白丁吞下两个味道不怎么样的内丹时,便看到被狐火烤的黑漆漆的花面狸正抽搭着鼻子站在原地,可怜兮兮的看着她,鼻涕都流了出来。

“愣在那里­干­什么?想被烤熟了吃掉吗?”白丁瞪了它一眼,“把自己弄­干­净了再上来,不然就把你吃掉!”

花面狸愣了一下,眼睛马上亮了起来,它咧了咧嘴巴,眼泪哗的一下流了出来。

苏佳蓉

妖类是十分在乎领地的所有权的,如今狐王允许自己进入她的领地,就等于是承认了它的存在,于花面狸这样道行浅薄的小妖来说,简直就是无上的荣耀,只这一顶,就足够她对着其他妖类耀武扬威了,日后它也可以对自己的子孙吹牛,毕竟它得到了狐王陛下的青睐。

认认真真地将自己洗刷­干­净,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唯恐有殿前失仪的地方,确定了三遍之后,觉得已经万无一失了,花面狸这才乐颠颠地跑上楼,脚步轻快的像要得道成仙似的。在看到打开着一角的门缝时,它吸了吸鼻子,忍住了要掉眼泪的感觉,这是第一次有人为它留门,邀请它进去呢。

更何况这是伟大的狐王陛下的府邸啊!

抑制住要掉眼泪的感觉,花面狸挺起胸膛,吸了一口气,拖着长长的尾巴走进房间。

它决定,从这一刻起,他一定要效忠于狐王陛下,它要做狐王陛下最忠诚的侍卫!

刚踏进大厅,一道黑­色­的影子突然如闪电一般冲着它扑了过来,正在心底吼着豪言壮语的花面狸吓得蜷作一团,下意识的便想要逃之夭夭,随即,它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想到了狐王陛下的青睐,更想到了自己日后的前途……花了很大的力气,花面狸才忍住了拔腿就跑的冲动。

饶是这样,他也只是做到了缩在门外不敢动弹的地步而已。

不过这于它,已经是万分艰难且付出了十二万分的勇气了。

“喵……”尖利的爪子拨了拨花面狸的脑袋。

花面狸更害怕了,它都不知道是什么怪物要致它于死地。

“喵……”两只爪子都扑在了它的身上。

花面狸瑟瑟发抖,它觉得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了,不过能够死在狐王陛下的府邸也是莫大的荣耀不是吗……至少……至少它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小妖了;至少……至少狐王陛下知道了它的存在……它是有存在感的!

它死得其所!

正在花面狸不断地建设巩固自己的心理防线,并准备留下遗言的时候,白丁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白小喵!那个不是你的玩具,你的玩具在这里,放开它!”刚从房间走出来,白丁便看到扑在花面狸身上的白小喵,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最离奇的是这花面狸好歹也算是一只有着百年道行的妖怪,怎么会胆小成这样……花面狸听到狐王陛下的声音,立刻­精­神一振,它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无限希冀地望向它的陛下。

“白小喵,过来!”白丁晃了晃手里那只粉红­色­的玩具老鼠。

白小喵对白丁拎在手上的那只十分可爱的粉红­色­玩具老鼠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对在自己利爪下瑟瑟发抖的花面狸比较感兴趣,便继续埋头不停地用爪子拨弄它。

居然嫌弃她特意给它带回来的礼物!

“咕……”

什么东西在叫?

白丁四下里环顾了一番,便看到正可怜巴巴地趴在门边,一脸渴望地町着白小喵食盆看的花面狸,“你也想吃?”

被白小喵挠的有些狼狈的花面狸吞了一口口水,犹豫了很久,才怯怯地点头。

白丁找了碗来,倒了些猫粮出来放在它的面前。

那花面狸嗅了嗅,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吃。

一只吃猫粮的妖……白丁纠结了。

更令她纠结的是,她银行卡上钱不多了,因为她把爸爸打给她的生活费全花在了那只胆小鬼花面狸身上。

那边,吃完了猫粮的白小喵舔了舔嘴巴和爪子,动了动耳朵,昂起小脑袋,优雅地迈着猫步踱出房间,在看到不但侵占了它的领地,还抢夺了它食物的花面狸时,它不爽了,从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呼声,它浑身竖起毛来,眼见着便要扑上前又一顿猛挠,幸好白丁眼明手快地一把将它抱了起来,才免得它继续欺负花面狸。

花面狸却是突然抬起快要埋进食盆里的脑袋,盯着房间的方向开始一个劲儿地发抖,抖得跟筛糠似的。

“不用怕,它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白丁见它这副胆小鬼的模样,没好气地道。

花面狸还是在抖,抖得趴在了地上站都站不稳了。

它感觉到了强大的威压,这个房间有一个极为可怕的存在……一只穿着一次­性­拖鞋的脚从房间里踏了出来,白丁扭头看了一眼,“你醒了?”

“嗯。”白乙点点头,睡得有些皱皱的衣服和有些凌乱的长发给他添了些许的人气,不再显得那么清冷和高不可攀了。他不经意似的看了一眼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花面狸,“这是什么?”

“上次从我狐火下逃生的那只花面狸。”白丁没好气地道,“花了我一千块从宠物店里救出来的。”

白乙点点头,走上前。

看那个男人渐渐逼近自己,花面狸整个身子都僵住,然后“砰”的一声,直直地倒了下去,竟然是昏厥过去了……白丁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这只花面狸的胆子到底是有多小,居然被白乙生生地吓昏了……白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花面狸。

“冰箱里有梨子,想吃的话就自己拿出来削皮。”白丁一边安抚着喵喵乱叫的白小喵,一边将昏厥过去的花面狸拎到沙发上,绝口不提她去找书吧大叔,而书吧大叔又不在的事情。

白乙点点头,打开冰箱取出梨。

坐在一旁,他手里握着水果刀,慢慢地削着手中的梨。他削水果的技术很好,可以将水果皮削成一圈,还不会断。

看着那长长的果皮一圈一圈地荡了下来,白乙的神情有些恍惚,依稀仿佛间,他又回到了那个依山傍水的茅草屋,茅草屋前用矮矮的竹篱笆圈出一个院子,院子里栽着几株枝繁叶茂的梨树,有硕大的青梨结在树头,令人望而生津,煞是惹人馋。

削下一片梨放入口中,冰凉微甜,不如记忆中的好吃。

记忆中,那红衣的少女总会摘下梨子,削皮去核,切成几块,然后送到他的­唇­边,哄他吃下。只是每次这样,都必是她做了亏心之事……那梨,真的很甜,如蜜一般。

想着,他又削下一片梨,还没有来得及送入口中,便被一只手儿半途截走。

白乙抬头,只见白丁随手将那片梨塞入口中,神情微变,他伸手放到她的­唇­边,“不要吃,吐出来。”

“不就吃你一块梨么?你在这里吃我的住我的,我都没有说什么!”白丁含着梨含糊不清地道。

“梨子不可以分着吃。”白乙神情看起来有些严肃,还有些冷凝。

“哈?”白丁愣了一下,随即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你是说分梨分离吗?谁跟你说的啊?”

是你,前世的你。

那时,那个红衣的少女伏在他的肩头,摇着脑袋道:人常说,梨子不可以分的,分梨分离,白丁不和白乙分离。

白乙静静地看着她,终是没有回答。

“那种话相信来做什么呢。”白丁耸耸肩。

“我信。”白乙看着她,“吐出来。”

白丁愣住,随即又失笑,“吐出来。”他坚持。

白丁笑不出来了,她忿忿地将口中含着的梨片吐在他的掌心,转过身去掩住心里的悸动与涩意。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来招惹她!

苏柔想不明白,为什么连一只畜生都会选择白丁,再想想上次叶天对她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还有不知为何远走英国的叶幸,苏柔更加郁闷了。

她觉得自己和白丁上辈子一定结了很大的仇,才会这辈子也这么讨厌她。

走出宠物店的时候,本来应该在门口等她的司机不知道去了哪儿,她不由得更加恼火起来。

之前还人来人往一片繁华喧嚣的大街上忽然一片寂静,连一辆出租车都没有,苏柔气得直磨牙。

就在这时候,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车铃声,一辆黄|­色­帆布顶棚的人力三轮车慢悠悠地驶过来,大概是因为天气很热的原因,那车夫戴着草帽,用毛巾裹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小姐,坐车吗?”他问。

苏柔左右看看,别无选择之下,她抬脚踏上了三轮车。

车速比她想象中要快许多,迎面吹来的风竟然也不是热得那么令人难受了,苏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掏出纸巾来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汗。

这时,迎面吹来的风中夹带了一张薄薄的纸贴上了她的额头,苏柔不耐烦地伸手取了下来,然后愣了一下,她拿在手里的纸看起来很奇怪,更像是……一张符?

正看着那符纸发愣,突然“喀啦”一声,三轮车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就这样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双阙山紫云殿上,美貌的古装少女笑吟吟地望着面前的白衣男子。

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摸了摸胡子道:“佳客,这是你师兄白乙。”

那是她和他的初见。

白乙哥哥……太子的生辰宴,京都里的名媛淑女都到齐了,说是要给太子选妃,身为当朝丞相的掌上明珠,皇后娘娘点名要见她,她不以为然。宴上,她被大皇子缠着说了一阵话,一扭头,便见着了她的白乙哥哥。

他没有如往常一般穿着简易的白袍,而是一身华服。

只是那身华服也掩盖不了他清越出尘的气质。

在一片灯火辉煌中,那个衣着华贵的男子在众人的包围中也是那样的温润有礼。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便欢喜地跑到他身边,像往常那样拉住他的衣袖,“白乙哥哥!”

……宛若仍是双阙山紫云殿那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小丫头。

可是她知道她不是了。

她心里有了连漪,也许那连漪早就不存在了,只是现在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快要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眼见着便要将她吞没了。

她想要他!

她要白乙哥哥。

只要白乙哥哥。

她嘟着嘴,拉着他的衣袖,问她的白乙哥哥抱怨:“我连太子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凭什么让他选我呀,万一他是了脑满肠肥的小笨蛋怎么办!”

白乙哥哥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无奈。

她扁扁嘴,又凑近了些,悄声道:“我啊,听人家说太子又懦弱又胆小,还长了满脸麻子!”倒是听说大皇子不错,不过那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她早有了意中人,并且决定了非他不嫁。

白乙哥哥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正考虑着要不要继续抹黑太子殿下表明她的心意时,大皇子寒着脸走了过来,“太子,你跟苏小姐很熟么?”

“太子?”

她左右看看,然后视线落在白乙身上,眼睛越瞪越大。

白乙微笑颔首。

她一下子红了脸。

她的白乙哥哥竟然是太子殿下……原来关于太子的传闻都是假的,因为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太子殿下有多好。

于是她一反常态地讨好皇后娘娘,博得了皇后娘娘的喜爱,并得到了皇后娘娘亲赐的令牌可以在宫里自由出入。

她想要的,没有人可以与她相争。

她想当太子妃,太子妃就一定会是她!

她是如此坚信着。

可是……她满心欢喜地以为可以当上她的太子妃时,大皇子白甲掀起了一场滔天巨浪。他趁着皇帝病重,领兵逼宫,废了太子白乙,将他软禁在寝宫。

她买通了御医,得知皇帝病重,大皇子又在药里动了手脚,最多撑不过半个月。

这半个月,她四处打点,准备了出城的通行证、腰牌,还联系了许鼎幅,许鼎幅是她一个远房舅舅,曾经因为杀人被判了绞刑,是她将他暗中救了出来,安排在云来镇,表面上他开的是药铺,实际那是一个杀手组织。站在这个组织幕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苏丞相。

父亲说混官场不易,他必须有底牌自保。

在她的坚持下,一贯疼爱她的父亲选择站在废太子阵营,遣人弄出了皇帝的遗诏,并且同意了她将白乙安排在云来镇的想法。

白乙走后,迫不及待登基为新皇的白甲为了安抚她的父亲,下旨册封她为王后。

她不以为然,她相信白乙一定会回来,回来取回他所应得的一切,包括她……可是……她一直等到新婚之夜,等到她的新郎踏上她的婚床。

他……没有来。

她为他筹谋了一切。

她傻乎乎地守着宫里那个位置等他回来。

她以为他会回来。

她以为他会登基为王。

她以为她是他的王后。

她一直在等他,等他归来。

他竟然将她独自一人抛弃在冰冷的后宫里,而选择了一只低贱的狐妖!他竟然想与那只低贱的狐妖一起修仙!

她怎么能够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一切在她的计划之中完美地发生着,就如她轻而易举地将后宫的宠妃一个一个不着痕迹地清除­干­净一样,她也要那只狐妖死无葬身之地。

胆敢跟她抢东西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当白乙哥哥亲手将利剑刺入那狐妖的心口时,当她看到那狐妖不敢置信的悲切神情时,她感觉自大婚那日便如剧毒一般缠绵于她胸口的那口浊气终于吐了出来。

她算计好了一切,可是她终究没有算到白乙的心。

就如当初她替他筹谋了一切却没有料到他根本对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不屑一顾一样,她没有料到白乙会为那个狐妖做到那一步……于是,她眼睁睁看着一贯温和的白乙用一种厌憎的眼神看着她,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他会杀了她。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看她,旋即转身随那狐妖纵声跃入了万丈深渊。

他的目光再也不会在她的身上留恋。

这一回,他是真的不要她了,连半点怜惜都不剩。

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无论她怎么寻找,都没有再见过他。

那是他对她最深重的惩罚。

因为她杀孽过重,师父将她逐出了师门,于是她只能在这个人世间庸庸碌碌地活着,在那个冷冷清清的后宫中一日日老去,看着一批又一批年轻貌美的女人来分享她的丈夫。

她守着那个她不爱,也并不爱她的丈夫,守着那个如牢笼一般的后宫,把妄想夺取她后位的女人一个一个清理掉。

直到皱纹爬上她的眼角额头,直到她如云的青丝间出现根根白发,直到白甲死去,直到她的儿子,她的孙子登上王位……她垂垂老矣,却始终不死。

她知道一定是那只狐妖临死前做了手脚。

于是她不断重复着那如噩梦一样的生活……她活成了人瑞……不明真相的民众对她顶礼膜拜,而她……只想死。

最终,她在无尽的痛苦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个女人是谁?

“那是你的前世。”冥冥中,似乎有人这样回答她。

三轮车又狠狠地颠簸了一下,苏柔猛地惊醒了过来,她四下环顾一番,发现三轮车才走了没有多远,回头还能看到刚刚走出来的那家宠物店。

刚刚……那是梦么?可却是那样的真实……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苏柔怔怔地坐在三轮车上,心底一阵一阵地绞痛起来。

“小姐,您怎么在这里啊?”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过来慢慢停在三轮车的旁边,司机摇下车窗,从车窗里伸出脑袋来。

“我还要问你呢,不是让你在门口等么?跑哪儿去了!”掩住心底的惊惧,苏柔跳下三轮车,怒道。

“我一直都在店门口啊……”司机十分无辜地说着,赶紧下车替她开了车门。

苏柔闻言,心底一冷,却仍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上了轿车。

直到车子驶出好远,苏柔才敢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正好看到站在原地的三轮车夫慢慢摘下了裹着脸的毛巾。

毛巾下那张脸……竟然是高三一班的李斯新!

期末考试

在紧锣密鼓的复习之后,期末考试来临了。虽然那个即将到来的暑假令人雀跃不已,但是对于期末考试以及考完后的成绩贴榜,同学们还是有些发怵的。

而白丁,上学这么久,第一次尝到了胸有成竹的滋味。

考试中的她对着试卷下笔如有神,把监考老师看得一愣一愣的,直怀疑她是不是打了小抄,在白丁旁边站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有什么异动,这才满腹疑问地走开了去。

为此,白丁对李斯新更好了,和颜悦­色­得很,把李斯新弄得是受宠若惊。

白乙这两天心情似乎有点不佳,连他平日最喜欢吃的梨子都没有再碰了。这会儿,他正一个人静静地打坐,白小喵舒舒服服地卧在他的膝上打着呼噜。

花面狸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缩在离白乙最远的角落里,白小喵不屑一顾的那只粉红­色­的玩具老鼠正被它像宝贝似的圈在两只爪子中间,一副很珍视的样子。

白丁丢开手中的书,盘腿坐在床上摇了摇储蓄罐,里面一阵丁当作响。原来修仙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她就不必花钱吃饭了……想到这里,她瞄了缩在角落里的花面狸一眼。

可怜的花面狸被那怨念的眼神看得又是一个哆嗦。

白丁正纠结着没有钱要怎么过日子,忽然看到了被她丢进角落的那本小说,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小说扒了出来,拿出那张夹在书里当书签的名片。

琳达,七月影视文化公司娱乐总监。

她说要她去试镜拍电影?

拍电影的话应该有钱拿的吧……如果利用暑假时间去打工的话,那不就有钱了?

想到这里,掉进钱眼里的白丁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期末考试之后,盼望了许久的暑假终于来临了,因为李斯新的笔记,白丁竟然爬进了前二十名里,这让她捧着成绩单傻笑了好几天。

最令人意外的是,优等生苏柔的成绩居然滑出了全年级前十名的名单。

试镜

有句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又有句话说,无巧不成书。

白丁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两句话的时候,正和白乙一道站在七月影视文化公司的大厅里,站在她面前的,一个是面­色­惊喜又有些欲言又止的叶天,另一个面无表情的,则是她的老冤家苏柔。

虽然大厅明亮而宽敞,可是此时,白丁却有了一种狭路相逢的感觉。

苏柔的视线在白乙身上转了一圈之后,又落到了白丁的身上。

“白丁,你怎么会来这里?”饶是神经粗壮如叶天者,也感觉出此时气氛的诡异,硬着头皮开口打破了僵局。这个问题一出口,叶天就后悔了,因为他感觉这句话实在是说得太容易令人产生误会了,尤其是被白丁撞见他和苏柔一起,又尤其是白丁还说过苏柔喜欢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了站在白丁身旁的那个穿着白­色­短袖T恤和牛仔裤,还戴着捧球帽的男人。

虽然白丁说过这个男人是她的家庭教师,可是有哪个家庭教师会这样一直粘着学生,连暑假都不消停,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还有……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还留长头发在脑袋后面绑了了辫子,说不定是变态呢!

叶天一点也不想承认那个男人比自己帅多了……其实这会儿白丁并没有时间去误会什么,也没有时间去猜测叶天的心思,因为她也在心里琢磨着苏柔和叶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问你话呢,哑巴了?”苏柔的语气有些冲,上辈子的怨气再加上这辈子的,她的语气怎么可能好得起。

“那你们呢?怎么在这里?”白丁反问。

“喂!是我们先问你的!”苏柔竖起了眉毛……“苏叔叔介绍我和苏柔来这里暑期打工,对了,苏叔叔是苏柔的爸爸。他在这里工作。”叶天在心底抹了一把汗,赶紧再一次圆场,顺便解释他为什么会和苏柔一起出现在这里,虽然他完全不明白女生怎么可以在这样的小事上都较劲成这样。

眼见着叶天这个平时总是一根筋并且行事鲁莽的男生这会儿夹在她和苏柔中间不断圆场的样子,白丁不由得有些好笑,好笑之余也在暗暗思考叶天的话,苏柔她老爸在这里工作?那她来这里面试岂不是很吃亏?

白丁正在盘算是不是要另外找打工的机会时,一个热情万分的声音突然身后响了起来。

“丁丁!”

白丁纳闷,这么亲昵的称呼,她在这里有熟人么?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砖上的清脆声音在大厅里急促地响起,白丁回头,便看到一个上身穿着白衬衣小西装,下身穿着一字裙的女人正踩着高跟鞋大步走过来。

“你可来了!我正琢磨着要不要主动联系你呢!”那女人一把握住她的手,有些激动地说道。

白丁疑惑:“你有我的联系方式?”

“说你叫白丁啊,我可以在电视广告上打寻人启事嘛,对了,那天我还偷Pāi了你的照片,可以一并放在寻人启事上!”

这热情万分的态度,立刻让白丁明白这个女人是谁了。此人正是上回在马路上拦住她并且塞给她名片的女人——七月影视文化公司的娱乐总监琳达。

此时,她十分庆幸自己因为缺钱主动过来了,要不然白丁完全无法想象自己的照片被放在电视寻人启事那一拦的可怕下场。

“瞧,这小脸蛋,这小身材,真是太迷人了,完全就是我要的那种感觉啊!”琳达摸了摸白丁进化得粉­嫩­­嫩­的脸蛋,又掐了掐细细的腰身,露出十分满意的笑容。

被她这么一摸一掐,白丁出了一身冷汗。

“琳达姐,她就是你说的那个看中的演员?”站在一旁完全被无视的苏柔脸­色­有些难看。

“是啊是啊,丁丁很不错的吧!”偏偏琳达没有看到苏柔的脸­色­,还径自陶醉着。

“喂,不是说来面试的么?”见那女人对白丁上下齐手,毛手毛脚,再看看白丁一副被蹂躏得很无奈的样子,叶天皱了皱眉毛,有些不爽地道。

琳达看了叶天一眼,这小子就是叶家的小公子?难怪如此嚣张。收回在白丁身上揉捏的爪子,她拍拍手,收起花痴的样子,恢复了娱乐圈铁娘子的风范:“那先跟我去十五层试镜吧。”

电梯很快来了,琳达先进的电梯,然后热情地招呼大家进来,苏柔大步走了进去,白丁见苏柔站在左边,便站到了右侧,白乙静静地随白丁走进电梯,站在白丁身旁。

叶天最后一个进来的,随便挑了个地方站着。于是便形成了白丁和苏柔各据一角的局面,微妙的是,叶天和琳达站在了中间,这便显得苏柔势单力孤起来。

琳达注意到白乙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很久没有看到比司空品还俊俏的男人了,尤其是这漠然一切的气场和目中无人的态度。琳达摸了摸下巴,这种优加级帅哥,她居然没有第一眼注意到,这实在是太对不起她第一星探的名头了。

也许是她一开始只顾着看白丁,又也许是这个男人有一种特殊的淡化自己存在的特质,就像此时,他只是默默地站在白丁身旁,便无形地将自己和电梯里除了白丁的其他人完全地隔绝了开来,而且他一点也不曾在意自己投­射­在他身上的火辣辣的日光,要是一般人,被她这么看着,早就该无所适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吧。更何况……不是她脸皮厚,她也是这个圈子里鼎鼎有名的大美人啊。

在琳达盯着白乙看的时候,苏柔也在盯着白乙看,她的目光可比琳达的复杂多了,这个上辈子令她又爱又恨,并且痛苦一生的男人,此时就站在她面前,并且他居然还和那只低贱的狐妖在一起!

嫉妒加怨恨,苏柔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叶天在十层下了电梯,他是去面试场务工作的,白丁这才知道苏柔也是来试镜的。

到了十五层,便有人将她们带去了化妆间。几了化妆师在见到苏柔的时候便热情地迎了上去。这才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呢,白丁耸耸肩,见没人搭理她,便自己找了个位子,拉着白乙一起坐下。百无聊赖中,白丁从包里翻出《狐仙》来看,说来惭愧,这本小说她还没有好好看过,作者的名字很怪,叫一品。

琳达说过,她要试镜的角­色­是狐王万心,苏柔要试的角­色­是炎国公主秦锦华。这两人似乎是情敌的关系,狐王万心爱上了救过她的炎国国师白静安,身为炎国公主的秦锦华却也暗中对国师生出了情愫。

等等……国师?

白丁又翻了几页,找到描写国师的那一段……“当今圣上崇佛,欲出家为僧,当时朝野震动,百官惶恐,最后右相白奇上奏陛下,称他家的二公子白静安乃是与陛下同月同日同时所生,且喜好佛学,素与佛有缘,可代替陛下出家。于是,十五岁的相府公子剃度为僧,白静安出家之日,皇宫上空有祥云笼罩,圣上龙心大悦,封白静安为国师,大兴土木建成静观寺,以佑炎国千秋万代。”

原来狐王和公主所争的男人……是个和尚?

嘴角抽搐了一下,白丁挠挠脑袋,又往后翻了几页。

原来白静安幼时曾经入宫当过太子伴读,与公主秦锦华也算是青梅竹马。偏这白静安入了佛门,却还是断不了尘缘,前有公主倾心,后遇狐王送媚。

琳达拿了要试镜的剧本走进化妆间的时候,便见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场景,一面是苏柔那边的众星捧月,一面是白丁那边的无人问津。她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谁能比她更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同样是没有露过脸的新人,一个是公司老总的千金,一个是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无名小卒,谁坐冷板凳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

如今这个世道,跟红顶白谁不会?

将手中要试镜的剧本分别交给苏柔和白丁,琳达随口吩咐了一句:“阿广,那边人手够了,你帮我把这小姑娘打理打理。”

被称作阿广的化妆师点点头,收拾了工具箱走到白丁身边,也没有丝毫的不情愿,毕竟这是琳达姐的吩咐。

刚刚之所以出现那种众星捧月的局面也并非是所有人都要抢着在苏大千金面前献媚,主要是这些人­精­都看出苏大千金对另一个小姑娘那点儿明显的敌意。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拍马屁,但是很明显,没有人愿意去故意得罪老总千金。

试镜的内容是剧本《狐仙》里的几个片段,琳达趁着化妆的当口给白丁和苏柔讲戏。

在化妆师阿广的巧手之下,镜中的白丁已经仿佛换了一个人,原先穿着大T恤、牛仔短裤、帆布鞋的少女转眼间跨越了千年的时光,变作了风华绝代的狐王万心。

白丁的戏服是一件绯红­色­的广袖窄腰曳地长裙,做功极其细致,穿在白丁身上有种奇异的妥帖感,仿佛那就是为她量身订做的一般,又仿佛她本来是这副模样。

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又有些莫名的熟悉……按捺住不切实际的念头,白丁稍一侧头,从镜中看到化妆室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她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去确认,那人是……“司空品?!”白丁指着他的鼻子大叫。

没错,那人的确是司空品,他是接到琳达的电话特地从剧组赶来帮忙试戏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琳达所说的那个适合演狐王的少女竟然就是她……正因为再次见自家大王而心潮澎湃的司空品在注意到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时,快要飞扬到云端的心一下子坠入了寒潭。

白乙!

那个害死大王的凶手!大王为什么还跟他在一起?难道……大王还不知道真相?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的大王早就失去了前世的记忆,肯定已经忘记了那个前世害死她的凶手。

“真的是你呀,司空品!”白丁完全不知道司空品在想什么,高兴地大叫。

司空品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直起身子,神­色­恭谨地低头应声:“在。”

“帮我签个名吧,你是我的偶像啊,我可喜欢你了!”白丁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司空品奇怪的态度,只是赶紧捧上刚刚换下来的白T恤,要求偶像给她在衣服上签了名。

司空品稍稍一愣,然后因那一句“我可喜欢你了”而绽开笑颜,笑得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似的,几乎要晃瞎了琳达的眼睛。

他低下头,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地在那件白T恤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那表情不像在签名,倒更像是在写极其重要的契约书。

白丁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司空品看,虽然知道他是七月影视文化公司旗下的艺人,这也是她除了赚钱之外来这里试镜的另一个重大原因,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好运到第一次来就遇见了他。

“他是来帮忙给你们的试镜配戏的,暂时饰演白静安。”琳达笑眯眯地解释,顺便瞄了默默站在一旁的白乙一眼,那才是她理想中的白静安啊,那气质那神态……更何况司空品的角­色­他自己早就定下了,他要饰演剧中暗恋狐王万心的一只小狐狸,追寻了狐王千年,并且最终为狐王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是个悲情人物。

最重要的一点是,白丁没有注意到的事情,琳达可注意到了,司空品那种骄傲臭屁到骨子里的家伙,还从来没有见他跟谁低过头,现在居然用这样的恭谨的态度跟白丁讲话,莫非……琳达眼睛一亮,莫非这个少女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千年不忘的大王?

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会不费功夫么?由狐王来演狐王……这样的好事除了她琳达还有谁能碰到啊!

只是,澎湃不已的琳达不一会儿便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CUT!不对,不是这种感情!”

“CUT!还是不对,你的表情太用力了,用力过头就显得不真实!”

“CUT!那是什么表情?是在哭还是在笑?你为他放下了屠刀,你为他摒弃了王位,你为他废了千年道行立下重誓不做妖,跟他从头开始修行,可是现在他却给了你当胸一剑!你应该是什么心情什么表情?”

琳达在那边急得跳脚,白丁却是脑袋中轰鸣作响,动作表情无比的机械。

试镜的这段情节,这段对白,还有这一袭红裙都是那样的熟悉,为了那个人放下屠刀,废了千年的道行立下重誓,跟随着他潜心修行,结果换的却是穿胸一剑……她该是什么表情?

什么心情?

怨恨?不甘?心痛?

不是……不是的。

“ CUT!”

“再试一次!”

“重来!”

“ CUT!CUT!CUT!”

一连试了十多遍,白丁却一是遍比一遍更差,最后竟是站在镜头前发起呆来。琳达有些失望,这么好的条件,竟然是个木头美人么,那种表演连个花瓶都算不上,就算是没有一点演戏的经验,也不应该像个木偶似的死气平板,没有一丝灵气啊。

“苏柔,你先上。”捏捏眉心,琳达指了指苏柔。

司空品看了一眼状态不佳的白丁,有些着急。

苏柔饰演的公主秦锦华在得知父皇将她指婚给了右相家的大公子白流风,万般不愿之下,夜奔静观寺,欲与白静安私奔,谁料却撞狐王万心在殿中纠缠白静安。深宫中长大的公主并未当场发作,而是如计划中一般踏入殿中,向白静安吐露心事。

提起长长的裙摆,她慢慢走入镜头,走路的姿势,面上的神态都极其到位,将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演得淋漓尽致。

白丁愣愣地看着她,觉得这神态像极了一个人。“静安哥哥……”苏柔带着些许的颤音,低声唤道。

一接触到苏柔的眼神,饰演白静安的司空品便暗暗惊讶了一番,第一次参加试镜且未正统学习过表演的苏柔表现得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好。“阿弥陀佛,女施主,贫僧早已遁入空门。”他闭目念了一声佛号,“更何况夜已深,女施主实在不该出现在这里。”

苏柔的泪目中有一闪而过的怨怼,为何那只妖狐可以出现在这里,我就不可以?你说你是僧人,既是僧人,当收了那妖狐才是!又为何与她在殿中拉拉扯扯,就不怕授人以柄么!

那些念头化为怨怼在眼中一闪而过,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苏柔眼中落下泪来:“我只是太过想念静安哥哥,才会……你可知父皇要将我许配给白流风……”

“姻缘自有天注定,女施主请回吧。”白静安闭目轻声道。

你明明知道我想嫁的人是谁?!为何还要装作不知!莫非……莫非是因那妖狐么?!

“静安哥哥,父皇常说你极有慧根,前途不可限量,万不可被妖物迷了心智。”低头掩住眼中愈加浓烈的恨意,苏柔咬牙轻声道。

“多谢陛下及公主挂念,此狐已立下重誓随我修行,虽然顽劣了一些,但已无害人之心。”白静安合掌道,“且众生平等,只要有向善之心,贫僧都愿渡之。”

苏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侧过头看了站在一旁柱子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有开过口的白丁,便转身走出了镜头。

白丁竟被她那最后一眼盯得毛骨悚然。

琳达倒是十分的惊喜,本来答应苏柔来试镜是迫于无奈,毕竟人家是老总家的千金,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可是想不到她竟然这么有天分,刚刚那一幕戏,她将一个外表天真烂漫,实则城府极深的公主演得仿佛活了一般,尤其是那最后一眼,将绝望、怨妒、孤注一掷的疯狂表演得淋漓尽致,仿佛是被那个公主附了身似的。琳达回头看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白丁,暗暗摇头,竟然被苏柔最后那一瞥吓住,哪里还有半分狐王的风范。

想必……这个女孩子并不是司空品要找的人吧。

琳达又哪里知道眼前这个苏柔已经被回魂符唤起了前世的记忆,她所表现出来的怨恨是真实的。

再怎么伟大的演技,又怎么可能比得过真实。

琳达没有看出来,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白乙可是看出来了。

白乙的眼中一片幽暗,他确定,苏柔也被人施了回魂符。这是叶幸之后,第二个被施了回魂符的人,且都是和白丁有关的人,看来躲在暗处的那个人是真的想和白丁过不去。

白乙想起那一天,叶幸抱着重伤的白丁去书吧,他说要小心李斯新。

李斯新么……那个戴着眼镜的木讷少年……究竟是谁?

离魂

“丁丁,你要再试一次么?”琳达看了看白丁,犹不死心地道。

明明形象和剧中的角­色­是再符合不过的,怎么就不会演戏呢!

白丁没有吱声,她还沉浸在刚刚苏柔最后看她的那一眼里,那样的眼神……令她想起了令她十分不快的人。

“丁丁,你接着小柔刚刚的剧情试一试,公主因为怨恨而向皇帝请旨,火烧狐王万心的老巢万狐山,并且请来静观寺的僧人在山外诵经驱妖,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狐王万心只见得满山烧焦的枯木和狐尸,偏偏还见着了静观寺的僧人。狐王万心怒气冲天之下杀入静观寺,白静安为保护寺庙失手杀了她,你试着想一想狐王万心当时的感觉,她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琳达循循善诱地给白丁讲戏。

白丁还站在那里发怔。

司空品看着她发怔的样子,心中焦急,又恨恨地看一眼白乙,心中打定主意要帮大王记起前世的种种,让她明白白乙的真面目。

握了握拳,他大步走到白丁面前,抽出手中的道具剑,一把刺入白丁的心口处。

道具剑是可伸缩的,当然不会真的伤到白丁,可是白丁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刷白,她极其缓慢地低下头,怔怔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白丁,我与你约法三章,不许你踏出寺门半步,为何不信守诺言?”司空品看着她的眼睛,狠下心来念出台词,并且故意没有称呼她“万心”,而是称呼她“白丁”。

他想敲醒她,让她记起前世的事情。

白丁怔怔的抬头,茫然地看着司空品,眼前这个男子渐渐和某个人的影像重叠……一旁,听到这句台词的白乙脸­色­也是一变。

“白丁,我与你约法三章,不许你再造杀孽,你为何要下此毒手?”司空品再度开口逼问,声音冰冷。

一声一声,他质问,眼中满是失望。

白丁仍是沉默,只是眼中的痛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缓缓仰起头,吊着水晶灯的大厅在她眼中幻化成了浮云山的天……秋天的浮云山,没有似雪的梨花,只有满山被焚得只剩枝­干­的枯木。可是,浮云山的天,依然这么的明静清朗……她想念那山水间的茅草屋,她想念院子里亲手栽下的梨树,她想看梨花盛开,她曾经以为她会看很久很久的梨花……和白乙一起……思绪一点一点清明起来,她记起来了……当他的剑刺入她心口的那一刻,她没有怨恨,没有不甘,没有心痛。

她只是……不舍。

她喜欢那间依山傍水的茅草屋,她喜欢院子里结满青梨的梨树,她喜欢躺在茅竹塌上晒太阳,她喜欢听他的脚步踩过落叶的声音,她喜欢闻他身上熟悉的温暖味道,她喜欢在那个“家”里等他回来……他亲手用矮矮的竹篱笆圈出一个院子,她立下誓言此生不再踏出院门半步。什么仙,什么妖,什么修行,在她眼里,都比不过在他身边的每一天。那个众人眼中冷心绝情的白国二皇子,那个不带人间烟火气的天界谪仙,在她眼中,不过是可以陪她一辈子的男人罢了。

她的一辈子很漫长,他的一辈子也很漫长,她想就这样缠着他地老天荒……可是那一剑……葬送了所有……她不舍……她只是不舍……琳达被白丁的“表演”给震住了,刚刚还是一个丝毫不会演戏的人,怎么一转眼就能够将那样复杂的情感表达得如此的完美……剧本中对于这一段的处理本来应该是怨恨和不甘,可是白丁却从另一个角度诠释出更有血­肉­的狐王,连琳达都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处理方式更加的震撼人心。

“白丁?”司空品皱起眉,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表情。

白丁没有看他,眼前的一切都成了幻象,她陷在千年前的那一段真实的噩梦里无法自拔。

“原来,她是你的劫,你却……是我的劫……”有泪从眼中滑落,她喃喃地说了一句,无预兆地仰面向后倒下。

司空品吓了一跳,赶紧丢下手中的道具剑去扶她。

一道白影闪过,狠狠推开司空品,将白丁抱在怀中。

“白丁,醒醒。”他看着怀中的少女,轻轻拍了拍她的面颊。

怀中的少女却是一动也不动,四肢冰凉,面­色­苍白似雪,仿佛真的已经死去了一般。

白乙看着这样的白丁,平静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血红,仿佛真的回到了千年前,他亲手将剑送入她的心口,然后眼睁睁看着她被苏佳容推入万丈深渊……喉间涌起一丝腥甜,白乙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内里蠢蠢欲动。

那是他的心魔……可是,他决不能就这样看着她死去……“白丁,你醒醒,那只是幻觉,我在这里。”强行压下心魔,白乙放缓了声音,在说服白丁,也在说服自己。

白丁仍是不动。

白乙感觉到了不对劲,空气里流动着一种很危险的味道。蹙起眉,他抬头,四下张望了一番,最后视线落在角落里的镂空陶艺香熏炉上。

他太大意了,竟然没有发现那是幻影香。

幻影香和勾魂香一样,是来自冥界的东西,对人类没有影响,但却可以令妖类产生幻觉,虽然使用者为了避免被发觉。所用的量很少,可是……在刚刚那样特别的场景下,却足以令白丁陷入深度的幻觉。

看了一眼站在摄影师身旁的苏柔,白乙抱起白丁,转身离开。

“放开她。”司空品上前,一把按住白乙的肩膀。

只一下,白乙身上强大的威压便迫使司空品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白乙抱着白丁头也未回地离开了十五楼大厅。

“阿品?”拍了拍呆立在原地的司空品,琳达有些担心地低唤。

司空品回过神来,追了出去。

……大王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

他是凶手啊!不是应该恨他的么!

在场众人对于司空品这样的行为早就见怪不见,该­干­吗­干­吗去了。

没有人发现,苏柔也不见了。

白乙抱着白丁避开人群,直接瞬移到七月影视文化公司底层,走了没几步,便停了下来。仍然穿着戏服的苏柔正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路。

苏柔看着眼前那个神­色­淡漠的男子,又看了看他怀中那个也仍身着戏服的少女,千年前的场景仿佛一下子都到了眼前。

“太子哥哥,许久不见了。”盈盈弯腰施了一礼,苏柔微笑着开口。

白乙面­色­平静,眼中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仿佛除了他怀中的那个少女谁也不能挑起他一丝的情绪。

“见到我,不惊讶么?”压下心中的怒意,苏柔又道。

“谁给你的回魂符?”白乙终于开了口,问的却是今苏柔更加愤怒的问题。

“你只关心这个吗?”苏柔捏紧了拳头,“你知不知道那只妖狐在我身上下了咒术,害我求死不得,痛苦一生!”

“既是痛苦,又何必再记起。”白乙看着她,眼中带着淡淡的怜悯。

那只是怜悯而已,是高高在上的怜悯。

苏柔知道,苏佳容的太子哥哥对她已经连一丝的怜惜都不剩了。

“当你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的时候,前世种种,爱也好,恨也罢,都不过前尘往事而已,既然你都已经放下了,何苦还要为一张回魂符而如此执着,再犯杀孽呢?”白乙看着她,淡淡地道。

苏柔倔强地咬­唇­不语。

“幻影香产自冥界,你从何处得来?”白乙问。

苏柔一愣,随即有眼泪涌了上来:“你难道不知道幻影香只对妖类有影响么?”

白乙神­色­平静,没有开口。

“你为什么会感觉到幻影香的存在?你明明是天界下凡的仙人,为何可以感觉到幻影香的存在?”

“这些都与你无关。”

“呵呵,与我无关?是啊,与我无关的!我为你做再多,你也都看不到!你宁可为了这只妖狐熬成不人不妖的怪物,也不愿接受我的好意去坐那万人之上的位置!”眼泪越来越多,苏柔一边抹眼泪一边笑,“既然我能杀这只妖狐一次,我就能杀她第二次!她中了幻影香的咒,即使她的身体没有伤口,可是她的潜意识却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如今她的魂魄已经自行去了地府,待她喝孟婆汤之后,你于她而言,也就只是前世种种而已了!”闻言,白乙脸­色­大变,抱着白丁立刻消失在原地。

“苏柔!”有人从旋转门走出来,大声喊她。

苏柔恍恍惚惚地回头,看到叶天正向她跑过来。

“刚刚我去十五层的时候听琳达说他们已经试镜结束了,怎么这么快?”叶天左右看了看,“白丁呢?”

苏柔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叶天看。

“白丁有什么好?”

叶天眨了眨眼睛,脸上一下子充了血,“你你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苏柔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叶天竟觉得她那笑容十分惨淡,心里不由得微微揪疼了一下。

等白丁再一次有了意识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一条青石板的小道上,四周围都是浓重的雾气。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在看到小道旁竖着写有“黄泉路”三个黑­色­大字的木牌时,她不由得失笑,想起了十七岁生日那一回初见时的惊惶。

十七岁?白丁有一刹那的恍惚。

她怎么会记得十七岁,十七岁的她应该还是一只到处受欺负的小狐而已啊?

在路口站了一阵,没有勾魂使来接她,也没有看到其他的鬼魂,她便试着自己走了进去。踏上那条看不见尽头的青石板小道时,身体飘飘荡荡的感觉不到一丝重量,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似的。

不过这里,没有风。除了雾气,还是雾气,看不见前方,看不见来处,只有无边无际的寂静。隐隐约约间,有钟声响起,那钟声古朴厚重,但似乎距离相当的远,所以听起来不甚真切。

白丁也不急,反正她有大把的时间慢慢走。

寂寞也不怕,反正漫长的修行她也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倒是有了人陪伴,反而生了惫懒之心,从此害怕孤单寂寞,只想找人来陪。可是,果然是没有谁能够陪她一生一世的吧,毕竟她的一生一世实在太漫长了……可是,她没有料到的是,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会那样短,离别却是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那柄剑刺入她心口的时候,所有的眷恋都化作了虚无,这会儿,她独自一人踏上这黄泉路,反倒是清净了,没了指望,竟也觉得灵台清明,万物通透了。

一路细细想,慢慢飘,倒也自在惬意。耳畔,钟声越来越近,浓雾中隐隐有楼宇的影子。再往前,雾气渐渐淡了,一座城楼便如海市蜃楼一般矗立在跟前。

城楼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书三个古体大字:枉死城。

白丁抬头仔细看了一阵,才辨认出来,她这竟是到了传说中枉死之人来的地界。寿终正寝之人一般都会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便转世投胎去了,唯有枉死之人心中怨气难平,才会进入这枉死之城。

城门口有手持大刃的鬼差守着,白丁不敢贸然上前,只从城门口往里看去,里头竟十分的热闹。与黄泉路上的­阴­冷凄清不同,那是一条十分宽阔的街道,街面十分­干­净,竟也有摆着小摊的摊贩,就如人界的集市一般。

“今日怕是会来一个大人物。”守门的一个鬼差忽然开口。

“怎么说?”另一个鬼差搭话。

“你听听,这冥钟已经响了第三回了……”

白丁正竖着耳朵在听,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便听到其中一个鬼差说:“闻到没有?是木姑娘,她居然亲自来接,真不知道来的是何方人物……”

“嘘,来了。”

说着,两个鬼差同时噤声。

木姑娘?白丁疑惑地伸伸脖子,随着那阵香味,一辆四轮马车从远处驶来,拉车的是一只全身套着铠甲的骷髅马,车上坐着一个青衣蒙面的女子。速度极快,那样快的速度,马车上的那个青衣蒙面的女子整个人却仿佛一幅静物画般,连衣角都没有动一下。

不一会儿,那马车便到了跟前。马车停下,青衣蒙面的女子踏下马车。

莫非是来接她的?白丁想。

正打算上前,身后突然一阵“丁当”作响,那青衣蒙面的女子便径直越过白丁走了过去。白丁一愣,敢情他们说的大人物不是指她啊?她一介狐王也不算小人物了吧。有些郁闷地转过身,便见浓雾里走出一黑一白两位勾魂使,后面还牵着一个衣冠楚楚的少年,那少年虽然被链子锁着,却仍是一脸的傲然,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清澈,浓重的怨恨令他看起来有种超乎年龄的­阴­沉。

“南宫允安,男,大卢陌阳人士,德武三十八年六月七日申时被谋刺于大卢皇宫避暑山庄爱莲池,终年十一岁。”黑衣的勾魂使手持生死簿,拿笔轻轻划了一圈,将锁链递给青衣蒙面的女子。

白丁又细细瞧了那少年几眼,隐约可见他脖子深处有闪闪的鳞片,真龙天子?原来是个短命的小皇帝啊。

“木姑娘,判官大人交代要小心看护。”白衣的勾魂使又说了一句。

木姑娘女子微一点头,没有说什么,执了那锁链走到马车边,对着那少年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少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抬脚踏上了马车。

从头至尾,白丁都被无视了。

“还是了孩子啊……”

“看起来是死于宫廷政变。”

“真可怜……”耳边,守门的两个鬼差感叹。

看着那辆马车一会儿工夫已经跑得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白丁这才意识到他们可能根本看不见她,这个念头一起,她赶紧走到守门的鬼差身旁,拿他们做实验,伸出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看起来那孩子怨气很重呢……”果然,那鬼差还是在说他们的,根本没有注意到白丁的存在。

白丁这下放了心,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枉死城。

一路走过几家钱庄酒馆,居然还有制衣坊和客栈,总之是应有尽有,和人间的生活别无二致。

“云香,你今天看起来特别开心。”

“鬼差大哥说害我的人报应就快到了,等那坏蛋得了报应,我就可以安心去投胎了。”被唤作云香的女人笑道。

“真好啊,就是以后没人陪我说话了……”接话的小鬼声音听起来有些伤感。

站在一家酒馆门口听里面的小鬼聊天,开始是听得津津有味,渐渐地,白丁觉得有些无聊起来。

正打算去别的地方再看看,转身的时候,却冷不丁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撞她的是个少年,不但没有道歉,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气得白丁一把拉住他:“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那少年狠狠一把推开她,扭身就跑。

“抓住他!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后面,有鬼差在大叫。

白丁这才意识到那个少年竟然是可以看到她的,还有,她认出那个少年便是今日同他一起进入枉死城的那个短命的小皇帝,南宫允安。

他想­干­吗?逃跑?

然而,他终是没有跑得出去,一道青光闪过,木姑娘到了。她指尖轻弹,那少年便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放开朕!”少年大怒,原本清秀的脸庞看起来有些狰狞。

“要离开这里,只有两条路,一是害你之人得到报应之时,二是你已放下怨恨自愿喝下孟婆汤,然后去投胎。”木姑娘开口,声音喑哑低沉,听不出年纪,“你选哪一种?”

“我要亲手去杀了那祸国妖后!”少年挣扎着嘶吼。

“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何苦自毁前程。”木姑娘淡淡地劝。

“放开朕!放开朕!朕要去杀了那祸国妖后!放开朕!”那少年挣扎着,竟然被他挣得挪了一小步。

木姑娘没有动。

不知怎的,那少年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化为一条青黑­色­的巨龙,掀起一阵狂风,直冲向木姑娘。

街道两旁的建筑都被那巨龙整座掀起,摔倒地上支离破碎,木姑娘站在原地,半步未动,只抬起手,顶住那巨龙的脑袋。那场景,犹如蚍蜉撼树,可是令人惊奇的是,那巨龙竟然真被那一只小小的手顶住了,半分不得上前。

“竟然化为妖龙,如今枉死城也留你不得了。”木姑娘淡淡说了一句,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在它面前一拍,那巨龙便轰然倒地,化成不足一臂粗的黑­色­小龙。

黑­色­的小龙犹自忿忿,却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

“送他去洗孽台。”木姑娘一声吩咐。

一旁有鬼差应声上前,绑了小龙便走。而木姑娘身后,整条被巨龙摧毁的街道一瞬间恢复了原状,完全看不出原来被摧毁的痕迹,就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看吧,这里是枉死城,不管怎么效仿人界,都只是效仿而已,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真的。”木姑娘忽然开口。

站在一旁的白丁愣了一下,她在跟谁说话?

“被送到这里的都是生前不得善终,怨念深重之人,只是不知姑娘缘何到此?”说着,木姑娘转迁身来,看向白丁。

“你能看到我?”白丁愕然。

“之前在城门口也是你吧。”木姑娘似是侧头思索了一下,“你是生魂,并不是死魂,怎么会出现在地府?”

白丁眨了眨眼睛:“你是说……我还没有死?”

木姑娘点头,又看了她一阵,忽然微微睁大了眼睛:“……是你?”

“你认得我?”白丁疑惑了,她在地府没有熟人吧。

木姑娘又盯着她看一阵,才欠了欠身,算是打过招呼:“两千多年之前,见过你一回。”

“两千多年之前?”白丁脑袋上挂满了问号。

“那一世,你是浮云山的妖王,被所爱之人一剑穿心,也进了这枉死城,是我接的你。”木姑娘似乎是笑了一下,“那一日,冥钟响了九回,阎君特地交代下来,说你是个麻烦鬼,要小心看护。”

敢情冥钟敲响,木姑娘亲自出城去接,不是因为大人物,而是因为麻烦鬼啊……“事实证明,你果然是个麻烦鬼,你到枉死城不到半个时辰,便逃出了枉死城重返人界,并在害你之人身上下了长生咒。冥府十殿­精­锐尽出,阎君亲自拿人,好不容易才将你押回了枉死城,当即便送去了洗孽台。”

“洗孽台?”白丁想起刚刚那条小龙也被送去了洗孽台。

“以法术强行洗去怨气的处所,是为了避免你变为怨灵,但因为是强行去除怨气,其过程十分痛苦,宛如剥皮拆­肉­一般。”木姑娘说着,摇了摇头,“只是你带来的麻烦并未结束,洗孽台的鬼差才开始替你剔除怨气,便有一个白衣的男子闯入地府,直接掀了洗孽台,将你放了出来。”

白丁怔住。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在这枉死城当了多久的差,这里几乎每日都有死魂进城,也有死魂解除了怨恨离开这里,但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麻烦鬼。”木姑娘的声音带了一丝感叹,“也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幸运的鬼。”

幸运?她算吗?

白丁默然。

“后来,我便再没有见过你,听说你喝了孟婆汤去投胎了,真不知那个从洗孽台将你救出去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地府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白丁有些听不明白,两千年前?枉死城?将她从洗孽台救出来的白衣男子?她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香?”见白丁一脸的茫然,木姑娘意识到了什么,“你是因为中了幻影香才来地府的?”

“幻影香?”白丁皱眉。

“嗯,因为用量太少,我刚刚没有发现,幻影香产自冥界,可以今妖类产生幻觉,我想你应该是被施了幻影香,中了圈套,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才促成了生魂离体的现象……”

木姑娘正解释着,枉死城的冥钟突然响了起来。这次的响声与之前的不同,似是更为急促了一些。

“怎么了?”白丁见刚刚还在街道上游荡的小鬼们一转眼跑得一个都不剩,不由得好奇。

“这钟声是在示警。”木姑娘蹙起眉,侧头看向白丁,那眼神赤­祼­­祼­的就是在看一个麻烦,“有人闯进了枉死城。”

“你­干­吗这样看我?”白丁表示不爽。

“这情形实在熟悉。”木姑娘凉凉地道,“若没猜错,来的恐怕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白丁抿­唇­不语。谁?她错过什么,还是忘记什么了?

“我帮你一个忙,你帮我一个忙,如何?”木姑娘突然开口道。

“怎么说?”白丁问。

“若你有缘见到一个叫朱大福的人,请你替我传个口信给他,就说宋木语在地府当差,生活平静安然,让他放下执念,不必再愧疚等待了。”木姑娘放轻了声音。

明明是暗哑低沉的声音,可是这一句,听起来竟是分外的温柔动听。

“朱大福?”白丁隐约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嗯。”木姑娘点头,“他左手手臂上有一个牙印,是我咬的。”

对眼前这个看起来端庄无比的木姑娘会咬人表示了一下惊讶,白丁又问:“可是你又怎知我会遇到他?”

木姑娘沉默了一下才道:“你是几千年来我遇见过的唯一一个能够离开这里,且又不用被洗去在枉死城记忆的人。”

言下之意,她只是在赌。

现在的白丁于她而言,就仿佛是出现在溺水之人眼前的一根稻草,也许明知这根稻草救不了­性­命,可是她总会试着去抓住它。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他?”这个问题刚问出口,白丁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蠢问题,“……你不能离开这里?”

木姑娘点头。

“木姑娘!有人闯进城来,打伤了好几个鬼差!”远远的,有小鬼来报信。

木姑娘颔首表示知道,然后侧头看向白丁:“如何,成交么?”

“你要帮我出城?”白丁问。

“还可以给你幻影香的解药。”

“成交。”白丁伸手,反正等她能够遇见木姑娘要找的人再说。

木姑娘亦伸手,两人击掌。

白丁收回手的时候,发现自己掌心多了一枚白­色­的药丸,那药丸一沾上她的手便化为了无形。

“不用担心,那是幻影香的解药。”

抬头再看,木姑娘已消失在了原地。

回魂

站在枉死城的大街上,白丁有些迷惘,记忆有些混乱,好像是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不是被白乙的剑刺入胸口才来到地府的吗?那幻影香是怎么回事?生魂又是怎么回事?头一阵剧痛,一些奇怪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她想起来了!她现在是狐王的转世……她去七月影视文化公司试镜,遇见了苏柔、叶天和司空品……然后琳达给她讲戏,司空品扮演的白静安刺了她扮演的狐王万心当胸一剑,然后她便离魂了?

木姑娘说是因为有人对她施了幻影香,才导致她因那一剑产生了自己已经死去的错觉,促使她生魂离体……那,是谁?是谁对她施了幻影香?

“白丁!”

正想着,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叫她。抬头一看,便见白乙正抱着她的­肉­身驭风向她而来。

转眼间已到眼前,未待白丁开口,白乙便一把将她揉进怀中:“还好还好。”

还好你不是在洗孽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满身鲜血淋漓的样子。

“你……”白丁被他吓住。

这个总是开口闭口都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家伙,怎么……白丁试着推他。

白乙似是微微一僵,松开了手。

“你叫白丁,我是你的师父,我是来渡你成仙的。”白乙缓缓开口,“你不记得我不要紧,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害你。”

白丁愣住,他这是在­干­吗?

“这是你的­肉­身,我叫你一声,你答应了便可以回到­肉­身里,好不好?”

白乙看着她,放轻了声音,似乎是怕吓到她。

白丁看了一眼被他护在怀中完好无损的­肉­身,又看了一眼头发有些散乱的白乙。他也正看着她,只是眼中空无一片,无悲无喜,如古井般无一丝波澜。

这样的他,令她想起了十七岁生日那天在小区门口梨树下见到他的样子。

那时,他也是这般的表情。

莫非……他以为她已经喝了孟婆汤失去记忆了?起了一些玩笑的心思,白丁不点破,只是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白乙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开口唤她:“白丁。”“嗯。”白丁看了一眼他怀中那具自己的­肉­身,觉得这样和自己面对面实在有些奇怪。

刚应完,她便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吸入了一个暖暖的身体中。

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她正躺在白乙的怀中,想自己站起来,却发现身子软趴趴的有些困难。

“刚刚回魂,身体还有些不适应,不用担心。”白乙说着,打横抱起她,驭风出了枉死城。

出了城,白乙直接越过奈何桥往地府门口而去。

“又见面了,紫皇殿下。”还未到门口,冷不防一个大大的笑面脸谱在他面前出现,一袭青衣的判官大人拦住他的去路。

白乙抱着白丁后退数步,冷眼看他。

“阎君知晓紫皇殿下大驾光临,特在大殿设下宴席,欲与殿下畅饮一番。”青衣的判官挂着那个大大的笑面脸谱道。

“多谢阎君美意。”白乙面无表情地拒绝,“我只想带走我的徒儿。”

白丁感觉他抱着她的手臂微微一紧。

“哎呀呀,这可不合规矩啊。”笑面脸谱一转,变成一张有些为难的脸,青衣的判官道。

“白丁是生魂,被人施了幻影香才会误入地府,如何不合规矩。”白乙淡淡地道。

“虽是如此,生死簿上,白丁的寿命只有十七岁呢。”青衣的判官晃了晃手中的生死簿,道。白乙看了那生死簿一眼,判官手中的生死簿竟然燃成了一堆灰烬。

“生死簿上,再无白丁之名。”

“哈哈哈,真不愧是紫皇殿下,果然霸道。”判官不怒反笑,“在下还真是不长记­性­,殿下可以为她连孽镜地狱都层层闯过,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呢?何况,在下可还记得殿下当初勇闯枉死城,从洗孽台下救出她的事情呢,这事儿可是传得三界皆知啊,既有之前种种,烧个生死簿又算得了什么,对吧?”白乙没有理会他,直接抱着白丁离开了地府。

身后,那青衣的判官挂着一张笑面脸谱看着他们离开,竟没有追来。

阳光扑在脸上的那一刻,白丁窝在白乙怀中做了个深呼吸,果然还是人界好啊……她忽然想起枉死城里的木姑娘说的话,枉死城就是枉死城,不管怎么效仿人界,都只是效仿而已,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真的。

她说,若你有缘见到一个叫朱大福的人,请你替我传个口信拾他,就说宋木语在地府当差,生活平静安然,让他放下执念,不必再愧疚等待了。

可是,她这样说的时候,白丁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不舍、孤寂、决然、痛楚……独独没有平静安然。

枉死城里没有阳光,没有风,再怎么效仿,终究也是地府,不是人界。

就如木姑娘,永远也不可能在枉死城里得到平静安然的生活。

天人五衰

因为刚刚回魂的关系,白丁的身子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抬个胳膊都困难,只能像团棉花似的窝在白乙怀中。

白乙一路都很沉默,白丁还在回想木姑娘说的话,也没有在意。直到白乙身子一歪,整个人突然直直地坠向地面时她才慌了神。眼前的景物一瞬间倒转过来,白丁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重心,只能随着白乙倒下的方向顺势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跌得很重,可是她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痛。

无力地趴在他的胸口,看着那个即使自己摔倒也不忘紧紧将她护在怀中的男子,白丁感觉心口涩涩的。

她试图去扶他,可是手臂仿佛灌了铅似的根本不听她的使唤。

“白乙,白乙你醒醒……”

白乙听不见她的声音,他微阖着双目,一动不动,半边脸上沾满了灰尘,头发上也沾到了地上的落叶,白丁咬了咬­唇­,吃力地挪起手,替他挥去了沾在他发上的落叶,然后用袖子替他擦了擦脸。

这里已经是她家小区的门口了,这个时间段楼里的居民不是去上班就是去上学了,很少会有人在,白丁确定了这一点,只能默默地趴在白乙的胸前,无奈地等待,等有人发现他们,等白乙醒过来,或者等自己恢复了力气。

“你们在­干­什么?”冷不丁地,有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很熟悉的声音,白丁有些欣喜:“李斯新,你怎么在这里?快来帮帮我,白乙他突然昏倒了。”

久久的,没有回音。

白丁趴在白乙的胸口,有些吃力地侧过头去看他,却见李斯新正站在小区门口那棵已经硕果累累的梨树下,正微蹙着眉,用一种有些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李斯新?”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可怕,白丁愣了一下,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李斯新抬起脚,缓缓上前。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在镜片的反光作用下,白丁看不清他的神情。

看着李斯新一言不发,只是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在这有些闷热的天气里,白丁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抑。而这样的压抑令她无法自制地产生了种如临大敌的恐慌感,尤其是在当下这种白乙没有意识,自己又没有战斗力的情况下。

“喵喵喵……”

随着白小喵欢快的叫声,鸳鸯眼的小黑猫弓起身子纵身一跃,­精­确无误地趴在了白丁的脑袋上。

感觉到猫爪子在自己脑袋上踩来踩去,白丁脑袋上蹦出一眼青筋,“白小喵!你给我下来!”

白小喵受了惊,“喵喵”乱叫着炸着毛“哧溜”一下跳了下去。

紧张的气氛被白小喵这么一折腾突然就荡然无存了,白丁疑惑地侧过头看向距离她不过十步的李斯新,后者托了托瓶底一样厚的眼镜,有些讷讷地道:“白丁,你怎么……穿成这样?”

白丁这才注意到自己竟是仍然穿着试戏时的大红­色­古装戏服,不由得失笑,原来他刚刚那种表情是因为看到她这副模样,也是,这样打扮的她和白乙双双倒在自家小区门口,这事情看起来的确是很诡异。

刚刚她是怎么了,竟会觉得李斯新危险。眼前的他,分明还是她第一次从叶天手中救下的那个被同学欺负而无力还击的木讷少年啊。

李斯新忽然笑了一下,弯下腰伸手去扶她。

就在这个当口,冷不丁有一只大手以更快地速度伸了出来,握住了白丁细细的胳膊,将她提溜了起来,然后另一只手扶起白乙,就这么一左一右地扶着两个人健步如飞地进了小区,直接上楼。

只留下李斯新默默地站在原地。

看着他们走进小区,他抬手缓缓地扶了扶眼镜,其实他的眼镜架子调得很紧,根本不可能掉下来,可是他还是习惯­性­地向上托了托。

“看不出来书吧大叔还有成为大力士的潜质啊……”白丁全身不能动,只剩一张嘴还利索着,便出言调侃,仿佛这样,便可以赶走心口的酸涩憋闷。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真够难看的。”书吧大叔毫不留情地吐槽。

“你让我不笑我就不笑,那我多没面子啊。”白丁咧了咧嘴,露出八颗白森森的牙,“我偏笑。”

书吧大叔侧头一看,差点没有吓得失手将她丢下去,翻了个白眼,加重了握着她胳膊的力道,“不想缺胳膊断腿就不要再作怪了。”

白丁哼了哼。

“哼什么哼,钥匙呢?”

白丁用眼睛瞄了瞄自己的衣袋,书吧大叔让她靠在墙上,伸手去她袋子里掏。

“李斯新没有上来吗?”白丁看了看空空的楼梯,突然问。

书吧大叔拿出钥匙,打开了门,淡淡说了一句:“以后离李斯新远点。”

白丁愣了一下,又是这句话,上次叶幸为了从雪妖手中救下她,自己差点被扎成了刺猥,重伤进医院时,书吧大叔也说了这句话。

他说,离那小子远点。

她没有听,然后她被叶幸的无­色­之箭扎了个透心凉。

现在他又……“李斯新……他有什么问题吗?”白丁犹豫了一下,问。

“你知道叶幸那次将重伤的你送来书吧的时候,他说了什么吗?”书吧大叔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

白丁抬头看他,“他说了什么?”

“他说,”书吧大叔缓缓开口,“小心李斯新。”

白丁蓦然瞪大眼睛,叶幸……他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他用无­色­之箭­射­伤了她,明明她差一点就去阎王那里报到了,他却让她小心李斯新?

这会儿,白丁还不知道她已经去阎王那里报到了,还在孽镜地狱里过了一遭。

书吧大叔却没有再解释,伸手将她拽进屋子,关上门。

房间里,书吧大叔正来来回回忙来忙去,白小喵也翘着尾巴在他脚边绕来绕去。

花面狸则一边不屑地看着白小喵,一边警惕地守在白丁身边,一脸严肃的样子配上那张毛茸茸的脸看起来十分喜感。

白丁坐在沙发上等力气恢复,她的视线一直胶着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白乙身上。

白乙竟然受了伤,他的左臂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鲜血淋漓。

书吧大叔撕开他的衣服,皱了皱眉:“这是强行渡忘川时被怨灵咬伤的,真是不要命了,若是下口再深一点,整条手臂都废了。”

听他这样说,白丁抖了一下。

清洗过伤口,仔细上了什么药之后,书吧大叔又翻出一绷带来将那伤口包扎好,动作十分娴熟。

白丁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想起了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校医。

校医?

白丁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天她送李斯新去学校医室,结果碰到了书吧大叔,然后看到了他别在胸前的胸牌,他的名字是……朱大福!

莫非……他就是木姑娘要找的人?

不会那么巧吧……说让她找个人传个话,那个人就自动出现在她面前了?

白丁皱眉思索了一番,怎么看这个不正经的大叔都不像和那个神秘的木姑娘有什么联系的样子。

“书吧大叔。”白丁突然开口,“能不能给我看一下你的左手手臂?”

书吧大叔手微微一顿,然后摆了摆,“是白乙伤了左臂,又不是我,看什么看,不要给我添乱。”

就是这一摆,白丁看到了他的手臂,他穿着无袖的背心,左臂上别说牙印了,连颗痣都没有。

果然不是他吧……只是名字一样而已。

想起木姑娘,白丁长长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你在忙什么?”看着书吧大叔包扎好伤口之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符纸贴在墙上,床边,甚至白乙的额头上时,白丁终于忍不住问。

“别小看这东西,可贵着呢,是收灵符。”书吧大叔扬了扬手里未贴完的符纸,“这要是在黑市上,得卖一千块钱一张,我这是在烧钱啊你懂不懂!还敢给我看不屑的眼神!”

白丁有些惊讶,那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谁乱画的,竟然信口开河就要一千块?

骗钱啊?!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书吧大叔被她看得炸毛了,“这是收灵符收灵符,你不懂没关系,不要拿无知当有趣行不行!这种东西可是有价无市的!”

“大叔你最近又对当神棍感兴趣了啊?有价无市?这分明是泛滥成灾啊。”白丁指了指贴了满屋子的符纸,凉凉地道,“还有,你说这东西在黑市上卖一千块,请问那黑市是什么市啊?”

书吧大叔被她噎了一下,张了张口,没有回答。

“还是说,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神­色­一转,白丁眯了眯眼睛问。

书吧大叔哼了一声:“好人没好报,这收灵符可是鬼市里最畅销的,那些不想入轮回的死魂都会逃过勾魂使,可是死魂在人界游荡久了便会渐渐被人界的阳气一点一点侵蚀,直至灰飞烟灭,而有了这收灵符,便可以借助这符收集天地间的灵气,修炼成鬼妖,千年不灭。”

“可是……擅自逃离勾魂使的追捕,不愿入轮回,流连于人界,这不是违反天道常规的么?”白丁提出疑问。

书吧大叔嗤笑:“什么是天道,什么是常规?按天道常规,白乙不该出现在这里,按天道常规,你不会转世为人,更不会过了十七岁还未死。”白丁怔怔地看他,忽然笑了起来:“书吧大叔,你的口气好愤青喏。”

书吧大叔对这个评价嗤之以鼻。

“鬼市是什么?”白丁摸了摸鼻子,表示好奇。

“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天亮之前便会隐入雾中消失不见,各种妖族、鬼族、死魂只要有渠道有其他会员介绍,便可以进入鬼市,我可是里面的VIP会员呢!”书吧大叔有些骄傲地道。

VIP会员?

唔……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娱乐会所……虽然知道书吧大叔有些来历的,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涉及这么广,和妖族、鬼族、死魂都有联系的鬼市吗?

“说,你究竟是谁?”白丁默默地看了他一阵,突然神­色­一冷,森然道。书吧大叔呆住。

白丁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一时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场了,原来她的演技还是可以唬唬人的嘛。

书吧大叔回过神来,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不由得忿忿地瞪了她一眼,嘴里还在叨叨着:“好心没好报好心没好报……”

“谁让你莫名其妙就不见了,上次我去书吧找你也找不到。”白丁嘟囔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体渐渐有了力气。

“你去书吧找过我?”书吧大叔停下贴符的手,回头看她,“先别急着恢复,你把这屋子里的灵气都抢走了。你让躺在床上这位同志怎么办?”

“嗯,本来有事想问你的……”白丁赶紧坐好不敢再动。

“什么事?现在问也不迟啊。”

“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白乙,神­色­有些复杂,“他越来越奇怪,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明明是仙人不是么?可是他居然会感觉到饥饿,会需要睡眠……比起我,他倒更像一个人类了……而且刚刚,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你知道天人五衰么?”书吧大叔看了她许久,终于沉沉地道。

天人五衰?

白丁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可是白丁还是被这四个一听就不祥且可怕的字眼吓白了脸。

“你可知道白乙是谁?”书吧大叔突然问。

白丁愣了一下,再次地摇了摇头,她不想知道这个答案,她很自私,现在的白乙只是她的白乙,可是若他还有其他的身份……就如前世一样……他是白国的二皇子,他有青梅竹马的苏佳容,所以她万劫不复……“他是天界的紫皇,三界传说他的力量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强的。”帖上最后一张符,书吧大叔坐下,用一种“很久很久以前”的讲故事腔调徐徐道,“仙人是三界之中地位最尊崇的,可是他们虽然法力无边,容颜不老,生命漫长,却依然逃不过天人五衰的结局,但是……如果是紫皇殿下的话,他本可以寿与天齐的。”

“天界有这样一段传说,两千多年之前,紫皇下界历劫,却被一只妖狐缠上,中间的过程无人知晓,只听说那只妖狐后来死了,正在全天界的女仙们都在感谢老天有眼,准备迎她们英明神武的紫皇殿下回天界的时候……那英明神武的紫皇殿下废去了自己一半的修为,修改了那妖狐的命数,并且在人界流连了两千余年,只为守着她的来世。”

白丁呆住。

书吧大叔处理好白乙的伤,等白丁恢复了力气,便带着白小喵回书吧了。

白丁默默在白乙床边站了一阵,转身走进了浴室。

花洒丢在一旁,水滴滴答答地往外淌,她站在镜前,看着心口处那个浅浅的印迹。

也许是半妖体质的关系,叶幸刺的那一剑愈合得很快,现在更是只剩下一道粉­色­的印子了。

说来也怪,虽然明明这道伤疤是叶幸留下的,可是对于这辈子刚刚发生的事情,她反而印象不是那么的深刻。看着这道疤,她的记忆竟然是白乙给她的那一剑。

那种覆顶而来的绝望她不久之前才在幻影香的作用下身临其境地体会过。

被信任的人一剑穿心是有多绝望?不得不独自踏上冰冷凄清的黄泉中是有多不甘?

她是靠着吞噬同类得到力量的,她是一路踏着其他妖族的血登上妖王之位的,她不是善妖,说是两手血腥也不为过,所以修仙什么的从来都只是待在他身边的借口。因为她再清楚不过,像她这样的妖肯定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就算是赎清了罪孽,下辈子也还是要投畜生道的。

她不怕,大不了从头再修炼过。

可是明知道她不是善妖却仍然将她留在身边的白乙,为了她闯入地府的白乙,为了她在人间游荡了千年,越来越虚弱的白乙……“为了救你,他逆转天道,所剩不多的灵气也在这两千多年的岁月里消耗殆尽,更何况他还几次三番不顾自身的衰弱,拼了­性­命将你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虽然我已经替他处理了伤口,但是……天人五衰的发生,谁也无力阻止。”

书吧大叔的话一直在耳边响。

她想起木姑娘的话,他为她闯入枉死城,掀了洗孽台。

为了修改她的命数,他拼了自己一半的修为,换来了她转世为人的资格。

他在人间孤独地行走了两千多年,只为等待她的来生。

她还要怎么去怨恨他?

明明是她拖累了他吧……明明是她……蹲下身,她抱着双膝,眼中终于落下泪来。

许久之后,她才抹了抹眼睛,拿浴巾擦­干­净身上的水珠。

穿上衣服走出浴室时,白乙还没有醒。

看了看窗外,天已经黑了,白天还是阳光灿烂的,这会儿竟是连一颗星子都没有,天气有些闷热,看起来是要下雨了,白丁扶着白乙在沙发上躺下,触到他手的时候,才惊觉他的体温烫得吓人。

他在发烧?!

白丁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莫非是感冒了?不可能……他又不是人类,怎么可能会感冒?!

生死咒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床头的小闹钟在滴滴答答地走着,白乙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体温越来越高,全身烫得仿佛随时会着火一般。

白丁六神无主地呆立许久,也许是白乙一直以来给她的印象都是无所不能的,所以现在面对这样的白乙,她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直到花面狸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个急救箱,她才回过神来,赶紧从箱子里找出体温计,让他含在口中。

体温计刚塞进他口中,那红­色­的刻度标记便一路飙升,一直升至顶端。

“啪”的一声,体温计碎裂了开来,管中的水银一下子漏进了他的口中,白丁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清理了他口中的碎片,又是拍胸又是捶背地折腾了许久,白乙依然闭着眼睛岿然不动。

瞪着眼睛看了他许久,他还是闭着眼睛一副睡得很熟的样子,白丁有些心虚地想,应该不会水银中毒吧……唔,反正他也不是人类……心乱如麻之下,手肘碰到一旁的手机,呆了一呆,她赶紧一把抓起手机,如溺水之人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拨通了书吧大叔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打不通,白丁颤抖着手挂了电话,又拨了一个号码。

“嘟……嘟……嘟……”

连书吧的座机也无人接听。

这个关键时刻总是靠不住的家伙!白丁气得摔了电话,急得团团转,不能送他去医院,书吧大叔又联系不上,到底该怎么办。

看着躺在床上的白乙,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力。

每一次她有危险,都是他赴汤蹈火地来救她,可是此刻,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而无能为力。

纠结了许久,白丁觉得她不能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便起身将空调打到最低,剥了他的衣裳,打算用冰水给他擦一遍身子。

将总是衣着整齐一丝不苟的白乙剥得只剩一条裤衩的时候,原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白乙忽然睁开了眼睛。

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白丁吓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你在­干­什么?”白乙看着她问。

白丁眨巴了一下眼睛,莫名的竟然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该死的,她在心虚什么呀!明明是为了给他降温才会剥他衣服的啊!

“你在发烧。”白丁竭力维持住严肃的表情,用平板的语气陈述道。

白乙居然点了一下头,很乖很乖的样子,没有再吱声。

虽然诧异一向龟毛且信奉“男女授受不亲”的白乙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白丁却仍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将浸在冰水里的毛巾拧­干­,仔细替他擦身。

“那……那个……大……大王……”一旁,花面狸弱弱地开口。

“­干­吗?”白乙心情正烦躁着,没好气地道。

“他……他的伤口在流血……”花面狸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十分坚强地将话讲完了。

虽然它一点也不明白那个有着很可怕威压的大人物为什么会突然间脆弱得像个人类,可是如果他现在很脆弱的话……它实在担心大王用冰水擦身会把他折腾死……大王看起来很在意他呢。

白丁听它这样说,赶紧看向他的左臂,果然,已经包扎过的伤口又渗出血来,而且……那血,竟是黑­色­的!

“怎么回事?!”白丁神­色­大变。

“无碍。”白乙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感觉视线似手有些摸糊,明明白丁就站在他面前,可是却仿佛隔了厚厚的一层纱,只隐约看到一个影子。

白丁几乎被这两个字激得差点暴走,他这副模样怎么可能无碍?!

“你替我看着他,我出去一下。”

替他盖上了被子,白丁握了握拳,忽然站了起来,转向冲出门去,连鞋子都没有换。

白乙想叫住她,还没有开口,白丁已经跑得没了影子。

“是!”

身后,花面狸第一次接到任务,赶紧­精­神抖擞地应了一声,满眼小星星地目送大王离开,然后才看向那个即使躺在床上也有很大威压的男人,随即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接下来的时间它将要和他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可是……这是大王的命令。

虽然他是很可怕,但他现在又不会动……犹豫了很久,它才哆哆嗦嗦地走过去,贯彻了狐王殿下的命令,笔直笔直地站在床边,瞪大眼睛看着床上的男人。

白乙没有顾及傻乎乎的花面狸,因为他感觉到有什么事件即将发生了。闭目算了一下,他微微蹙起眉,侧头看向窗外。

窗外,夜空异常的黑,如墨染一般,隐约带着不祥。

挣扎了一下,他穿上衣服,坐起身来。

“你……你­干­吗……”

见他坐起身来,花面狸吓得一ρi股坐在地上,颤抖着爪子,牙齿还“咔咔咔”地打着颤。

白乙没有理会它,一手吃力的撑着床沿,想站起身来。

只是想站起来而已,这样一个连普通凡人都可以轻易做到的简单动作,他却几乎花尽了所有的力气。

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他试着往前挪了一小步,结果脚下一软,“砰”的一声,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花面狸站在一旁,噤若寒蝉,它看着那个有着可怕威压的男人在地上挣扎,想上前扶他一把,却不敢轻举妄动。

窗外的天空越来越黑,浓重的黑,不祥的气息越来越重。开始出现腐坏的迹象了。

他闭上眼睛,试着调整了一下内息,可还是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这情形,已经比上一次更糟了。

虽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可是这一次非比寻常,白丁一个人是应付不来的。

垂下眼帘,他没有时间犹豫,吃力的抬起左手,咬破指尖,另一手扯开衣领,他用力在心口处画了一道血印,血印刚画完,胸口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痛楚。喉间泛起腥甜的感觉,他口中不受控制地涌出血来,那血也是黑­色­的。

如墨汁一般的血,大滩大滩地吐在地上。

胸口那道印越来越深,仿佛正在陷入他的血­肉­一般,最终消失不见。

擦了擦­唇­边的黑血,他又闭目试着调了一下内息,感觉到力量归拢,这才缓缓站起身。

看到这诡异至极的一幕,花面狸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明明前一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下一刻却又和往常无异,这分明是禁咒!

而且这种禁咒它见过,以前有只鹿妖替妻子报仇时用过,叫做生死咒,和凡人的回光返照一样,使用的过程无比痛苦,用力之后可以恢复法力,但最多不过半年,便会死……而且这个可怕的男人分明身上是带着仙气的,一个使用禁咒的仙人,花面狸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多,仿佛已经看到勾魂使在对自己招手了。

“白丁的天劫到了。”扫了一眼快要被自己的想象吓死的花面狸,又看了一眼地上大滩大滩黑­色­的血迹,白乙又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我去找她,你把家里打扫一下。”

这语气,淡然的仿佛男主人去接女主人下班,然后吩咐保姆做事一样。

“是!”

花面狸赶紧挺起胸膛回答,看着白乙收回视线走出门去,它才如漏了气的气球一般,吓得委顿在地。

白丁一路跑出小区,明明时间不是很晚,可是路上连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

白乙无力的趴在了地上,想站起来,可是全身却软绵绵一团,什么力气都使不上来,休说话了,连坐起来都困难万分。

硬闯枉死城,果然还是透支了太多的力量。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左臂上被怨灵咬伤的地方,伤口狰狞,黑­色­的血正汩汩流出,这副本来就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浊气的侵袭……

好在白丁早就知道关键时刻公交车是靠不住的,直接推了脚踏车出来。

脚踏车是她偷偷学会的,那一次大言不惭地吹牛结果在白乙面前丢了脸之后,她便偷偷学会了骑脚踏车,此时刚好能派上用场。

用力的蹬着脚踏车,白丁直奔学校的方向,身上还穿着粉­色­小猪图案的睡衣。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以至于她没有听到远处有雷声正滚滚而来。

昏黄的路灯下,骑着脚踏车的女孩孤独的前行。

一路飞车到书吧门口,她匆匆丢下脚踏车,便赶紧地冲上去敲门。

“砰!砰!砰!”

“大叔!大叔!开门!大叔!”

半点动静都没有。

又不在吗……捶门的手无力地滑下,她泄愤似的狠狠地踹了大门一脚,踹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许久之后,她才转过身,背靠着门缓缓蹲下身,将脑袋埋进膝盖里,满脑袋都是白乙躺在床上发烧的样子,和那个不停流着黑血的伤口。

怎么办……怎么办……“轰!”

突然,一声炸雷猛地在头顶响起。

白丁惊得跳了起来,抬头便见不远处的前方被炸了一个大坑,脚踏车已经被炸得扭曲成一团,还冒着烟。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来不及等她害怕,又一声炸雷夹着闪电,直劈向她,白丁没有时间多想,慌忙起身逃开。

小时候,每逢雷雨天气,她都会躲进外婆的怀里,吓得蜷缩成一团,分外的乖巧。那时,外婆便会紧紧地抱着她,用粗糙而温暖的手捂住她的耳朵,将一切令人害怕的声音隔绝在那温暖之外。

可是此时,没有外婆。

谁都没有。

整条街道一个人都没有,雷声滚滚,一个接一个地在她头顶炸响,她惊慌失措,抱头鼠窜。孤独感随着那无止境的恐惧越来越深。白乙还在家里躺着,生死未卜,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外婆说,雷公不打好孩子。

外婆说,丁丁是好孩子。

可是连外婆都走了,白丁也从来都不是好孩子……白丁拼命地逃,可是无论她逃到哪儿,那雷声都紧紧地追在她身后。

无处可逃。

又一道雷炸了下来,在她身后炸下一个大坑。大约是炸到了路灯的线路,两侧的路灯跳了几下,整排都熄灭了个整了世界骤然间一片黑暗。

雷声还在响,而且越来越猛烈,似手永远都是在追着她跑,白丁跑得­精­疲力竭,可是不管她逃到哪儿,躲在哪儿,那雷声都是如幽灵一般的跟着她……书吧的屋顶上,青衣的判官临风而立,宽大的袖口被风吹得鼓胀起来,他挂着一张妖娆的笑面脸谱,笑看那少女在猛烈的雷击下狼狈逃窜,笑看着她在无望的黑暗中一点一点绝望,濒临崩溃。

一步一步,她逃跑的脚步逐渐缓慢下来……终于,她停下了脚步,紧紧捏住拳头,垂下了头。

不逃了吗?

认命了吗?

就这样的了?到此结束了?

有些失望的,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合拢,脸上的笑面脸谱转了个方向,变作哭脸,青衣判官整了整袖口,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最后一道闪电劈向已然绝望的少女。

“轰”的一声,又一道炸雷夹着闪电击向那少女。

地上留下一个大坑,她再一次逃开了。

哦?这样还不绝望吗?

“唰”的一声,青衣的判官饶有兴趣地再一次打开折扇,作壁上观,青衣上那大片大片盛放的曼珠沙华随风而动,如地狱燃烧的野火一般。

逃!

白丁死死咬着­唇­,拼了命地逃。

她已经看到了那站在屋顶上的青衣判官,看到他站在那里,她便似乎可以闻到死亡的气息。

可是,怎么能够就这么放弃。再怎么惧怕也好,就算永远被困在这里逃不出去也好,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她没有资格放弃自己的生命。

即使她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存在,即使连亲生父母都嫌弃她,即使连唯一疼爱她的外婆也不在了,即使再怎么样都好,可是白乙一直没有放弃她。她的轮回是白乙耗了一半的修为换来的,她的命是白乙无数次救下的,白乙都没有放弃她,她凭什么放弃自己!

白乙还在家里等她,白乙还没有醒过来,她怎么能够在这里放弃自己!

不顾一切地,她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可是不管她怎么跑,一回头,学校和书吧都仍在她身后,她都仿佛被困在这个雷区,怎么都跑不出去。

“这么坚持,为什么呢?”耳畔,一个含笑的声音忽然响起。

白丁没有理会那个蛊惑人心的声音,再一次避开一道闪电,她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轰”的一声,一道闪电劈中了她的腿,腿上火辣辣一片钻心地痛,她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在下一道雷袭来之前,她飞快地爬了起来,拖着那条伤腿继续跑。

“明明已经没有希望了不是吗?明明根本逃不出去不是吗?”耳畔,那个声音又道。

“关你屁事!”白丁怒极,向着那声音的方向便是一道手刃。

白­色­的手刃袭向那悠然而立的判官,他侧身闪过,妖娆的笑面脸谱之上却仍是留下了一道伤痕。

他摸了摸脸谱,不怒反笑:“让我来猜一猜,莫非是因为紫皇殿下?”

白丁的脚步微微一顿。

“真是感人哪……”青衣的判官笑叹,明明在笑,脸上却换成了一个哭面脸谱。

“我不会死的!如果你守在这里是为了勾我的魂,你就尽早回去吧,省得浪费时间!”白丁一边避开雷击,一边红着眼睛嘶声大吼。

“真是令人感动呢。”青衣的判官抬袖抹了抹脸谱,似在抹着看不见的泪,“看在你让我这么感动的分上,告诉你一个秘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空陪你聊天!”险险地避过一道炸雷,白丁咬牙大叫。

“呵呵。”以扇掩面,青衣的判官笑道,“你知道吗?天人五衰,也不是没救的哦。”

白丁僵了一下,只这一会儿,便差点被雷劈中,她赶紧避开,扭头看向屋顶上的青哀判官。“有什么办法?”

“狐仙的内丹。”没有刁难她,那青衣的判官竟然轻而易举地给出了答案。

狐仙?

白丁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鼓噪起来,狐仙狐仙……她就是狐啊!

“所以,你要快点修炼成仙哦。”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青衣判官笑眯眯地说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远方。

他居然来了?

该说真不愧是三界最强的紫皇殿下吗?可是即使是他受了那样重的伤,居然还能……真是不可思议。

面谱之下,青衣的判官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为什么,为什么他和她能够有那样强大的信念……明明……明明已经快到绝境了不是么?

为什么身处绝境却依然不会绝望?

在他到来之前,青衣的判官消失在了原地。

听了判官的话,白丁感觉自己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她不能死,一直抗拒着的事情突然有了无比的诱惑力,她产生了从来没有过的强烈念头,她要修仙!

雷声越来越密集,盖住了白丁的豪言壮语,仿佛游戏通关一般,越往后,白丁逃得越来越艰难,衣服被烧焦了几处,身上也留下了一堆大大小小的伤痕。

“轰!”又一声炸雷响起,几乎震聋了她的耳朵,可是四周除了雷声还是什么都没有,仿佛一座死城一般。

一团大火球扑面而来,白丁僵直着眼睛,眼见着便要逃不过去了。

果然……还是不行吗……这样坚持……还是不行吗……漆黑的瞳孔中,那一团火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要点燃了她的眼睛。

眼前突然一暗。

令人害怕的声音没有再响起,想象中可怕的疼痛也没有降临在她的身上,因为有一双手臂将她拥进了怀里。

那个微微发烫的胸膛,热得不寻常的体温,白丁僵住。

一双发烫的手掌捂住了她的耳朵,她怔怔地抬起头,动了动­唇­。

“白乙……”

那个本该躺在床上发烧的男子,此时正站在她面前。

无数道闪电劈下,将四周围照得亮如白昼,白丁惊恐地瞪大眼睛,白乙微微低下头,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挡住了她的视线。

白丁没有看见,那些闪电如发着光的利剑一般,尽数劈进了白乙的身体。

可是白乙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身体连颤都没有颤一下,不动如山。

那道闪电过后,四周骤然安静了下来,白丁心里莫名地一阵慌乱,可是白乙紧紧地抱着她,她动弹不得。

许久之后,白乙才松开了她。

约定

风吹云散,一轮亮得惊人的月亮从云端后面露出脸来,如果不是地上那几个可怕的坑,白丁几乎要以为刚刚只是一场可怕的梦境。

“没事了。”耳畔,白乙轻声说。

白丁猛地回过神来,瞪他,“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还病着呢!”

白乙被她凶狠的眼神弄得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抬起右手摸了摸左臂上的伤口,这才微微笑了一下,“我没事。”

他拉着她的手,轻轻触上自己的脸。

果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可是明明……刚刚他抱着她的时候,她还感觉到很烫的温度啊,怎么回事?

“你的伤……”她有些狐疑地看向他的左臂。

“伤口已经愈合了。”白丁摇摇头,“我没事。”

确定了他的无恙,白丁呆呆地看了他一阵,忽然紧紧地抱住了他,将脑袋埋在他怀中,全身都在颤抖,仿佛这个时候才知道害怕。

她不知道他的伤口是怎么愈合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赶来的,可是每次她有危险,他都会第一个出现,十七岁生日那次是,司空品演唱会那一次是,被幻影香困在枉死城那一次也是。

书吧大叔说,为了救他,他逆转天道,拼了一半的修为换来她转世为人的资格。

木姑娘说,他为她闯入枉死城,掀了洗孽台。她从未见过如她这般幸运的鬼。

“别怕,没事了。”他以为她在害怕,伸手轻抚她的背,“是我大意了,没料到你修为进展竟会如此神速,没有料到天劫竟会来得如此之快,度这一劫,对你是大有裨益的……”

她只是紧紧抱着他,没有吱声。

白乙沉默了一下,他想起来她对于修仙是带着抵触情绪的,便不再说话了。

“白乙。”她忽然低低地唤。

“嗯?”

“我会好好修仙,乖乖听话,不再偷懒。”她在他怀里,闷闷地开口。

他有些诧异地低头,看着她头顶的发旋。

“所以,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她继续低低地道。

沉默。

令人不安的沉默。

她忽然想起来他说过,他不可能永远在她身边,他说她得学着保护自己……白丁微微颤抖了一下,仰起头来看着他。

“白乙,我不想一个人,你不要再离开,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她看着他,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保证。

他看着她,一贯清冷的眼中渐渐有了丝暖意。

“好。”他说。

白丁便嘿嘿地笑了起来。

白乙隐约觉得不妙,刚想后退,白丁已经踮起脚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嘟起­唇­在他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

感觉到下巴上柔软的触感,白乙彻底僵住。

“盖个章,不许反悔哟。”她说着,仿佛怕不够保险似的,又低下头用小拇指钩住他的小拇指,晃了晃,“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不对,是一千年,不对,一万年不许变!”白丁贪着心美滋滋地说完,趁着白乙还在发呆,强买强卖地转了一下手背,用大拇指在他的大拇指上盖了一个印。

白乙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拇指,上面似乎还留有白丁的温度,这是什么……为什么他的心口竟会微微发烫。

不是疼痛的烫,而是另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烫,如同夏日最猛烈的阳光,照进了最深最冷的地窖之中。

“说好了,谁骗人谁是小狗!”白丁强买强卖,得意洋洋地下了结论。

白乙失笑。

白乙笑起来是十分好看的,如破冰的水面一般,只是他实在是很少笑,白丁傻乎乎地看了一阵,也眯着眼睛笑,像极了前世那只顽皮的小狐,笑着笑着,她身子忽然晃了晃,便这样无声无息地一头栽倒了下去。

在她摔倒在地之前,白乙抱住了她。

她一身都是伤,出门之前没有换衣服,粉­色­的睡衣已经被雷击得破破烂烂,几手辨不出原样。脚上的拖鞋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脚上也布满了伤痕,最严重的伤在右腿上,被雷击伤的地方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此时,她已经在他怀中失去了知觉。

看着这样的她,第一次,他体会到了怕的感觉,若他再晚来一会儿,她是不是就要一个人孤独地死在这里?

只是这样一想,心口处便涌上了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寒意。

幽黑的眼中闪过一道红光,身后一声巨响,书吧的屋檐塌了一角,白乙抱着怀中一身狼狈的少女,转身回家。

走了没几步,白乙便停下了脚步。

一个戴着卡其­色­­棒­球帽的男子正站在他面前,拦住了去路。

这大半夜的,那男子竟然还戴了一副大号的太阳眼镜,那太阳镜几乎遮了他大半张脸,看不清楚他长什么模样。

“把她还给我。”他看着白乙,开口。

呵,把白丁还给她?多么匪夷所思的一句话。

这一句话,令白乙的眼中再度泛起了血­色­。

他明明站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可是以他为轴的方圆十米之内突然失控一般形成了一个失重的空间。

自来水管爆裂开来,水往上流,所有的石块都飞了起来,只有白乙紧紧抱着白丁站在那风暴的中间,一动不动。

狂风掀起了那男子头上的­棒­球帽,微卷的茶­色­短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那神秘兮兮的男子竟然是司空品。

“把她还给我。”明明感觉到了那男子的可怕,明明知道他的来历非同一般,可是司空品还是固执地再次重复他的要求。

“她是我的徒儿。”白乙终于开口。

“你怎么还敢说这样的话?当初是谁一剑刺死她?是谁?”司空品怒不可遏,“你不过是仗着她喝了孟婆汤,忘记了前世的种种而已!”

“让,或死。”没有废话,白乙看着拦住他去路的男子,面无表情,声音冰冷,眼中竟是血红一片。

司空品骇然,眼前这人,哪里是仙,他分明已经入魔。

就在白乙要下杀手的那一瞬,对面一直紧闭着的书吧大门突然打开了,书吧大叔打了个哈欠,抱着白小喵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咦……这是怎么了?”揉揉眼睛,扭头看了看四周,书吧大叔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喵呜……”白小喵也打了个哈欠。

“啊啊啊啊啊!谁?!是谁炸了我的房子!谁谁谁?!我要索赔!”扭头看到缺了好大一角的屋檐时,书吧大叔炸毛一样跳了起来,吓得白小喵一下子窜到了地上。

趁着这个当口,司空品消失在了原地。

白乙没有回头,抱着白丁回家。

唯有书吧大叔站在门口跳脚大骂。

白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白乙正坐在她身旁,专注地看着她。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伤口也不见了,看起来白乙已经替她处理过了,昨夜的记忆中断在她脱力昏倒之前。

想起白乙答应她的事,她便忍不住咧开嘴巴,得意忘形之下,她感觉右腿一阵剧痛,忍不住“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要乱动,你腿上有伤。”白乙伸手抚过她的右腿膝盖下方,白丁低头,感觉到一阵麻痒之后,那里的疼痛缓解了一些,可是明明那里的皮­肉­都是完好的,根本看不出有伤的样子。

“这只是障眼法,我用法术将皮­肉­恢复了原状,所以虽然看起来已经愈合了,但还需要好好休息。”仿佛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白乙解释。

障眼法?

白丁皱眉,看了看白乙,感觉有些奇怪,那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捕捉。

“哐”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白丁扭过头去,便见花面狸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玻璃杯的碎片溅了一地。

“你在­干­吗?”白丁疑惑地看着它。

“大……大王饶命……”花面狸趴在地上一个劲地发抖,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

白丁感觉有些奇怪,虽然花面狸胆小,可是也不会因为打破了一只玻璃杯就吓成这样啊,她看起来有那么穷凶极恶吗?

“起来,好好说话。”白丁皱眉。

花面狸瑟瑟缩缩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挨着门边,不敢靠近,还不时拿眼睛偷偷瞄一眼白乙,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顺着它的视线看了一眼白乙,白丁有些狐疑地开口:“发生什么事了吗?”就算是怕白乙,以前也没见它这样反应过度啊。

“血……他……我……”花面狸结结巴巴地开口,它有一肚子话要向大王禀报,准备寻求大王的保护。

它要告诉大王那个可怕的男人用了生死咒,还吐了很多血,大概快死了,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图……话还没有说完整,一道凛冽的视线扫过来,花面狸感觉自己一下子被冻住了,怎么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嗯?”白丁听得云里雾里。

“它想说,昨天我伤口上的血把地上弄脏了,它很认真地打扫了卫生。”

白乙为它的话下了注解。

“哦,这样啊,辛苦了。”白丁笑眯眯地表扬它。

在白乙状似无意,实则满含警告的注视下,花面狸欲哭无泪,只得委委屈屈地瘪着嘴道:“谢大王夸奖……”

这么一番Сhā科打诨之下,白丁已经忘记了刚才在想什么了。

接到琳达的电话时,白丁正躺在床上,因为腿上的伤她哪里也去不得,只得百无聊赖地翻着《狐仙》的原着小说,那剧情越看越令她心惊,那根本就是她前世的翻版。

呃,只是将白乙写成了和尚而已……电话响起,花面狸屁颠屁颠地用两只前爪捧着电话送到床头,白丁伸手接了起来。

“丁丁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上次你突然昏倒真是吓坏大家了。”电话那头,琳达的声音依然热情洋溢。

“嗯。”白丁一点也没有惊讶琳达会打电话来,因为她十分清楚这个女人有多么的神通广大,何况她的手机号码叶天是知道的。

“白乙还好么?”琳达忽然问。

“他不可能答应出演任何角­色­的。”一听这话,白丁立刻明白琳达在打什么主意,直接开口拒绝,看了一眼一旁静坐调息的白乙,她微微弯了弯­唇­,“还有……我想我也不适合。”

“怎么了?你上次试镜的表现很好啊!”琳达似乎吃了一惊,随即声音有些激动起来。

怎么了?那部戏怎么看都透着诡异,白丁决定还是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婉言谢绝了琳达的邀请,刚搁下电话,门铃就响了。

白乙在静坐,白丁受伤不方便起身,花面狸这个一等劳动力自然义不容辞地跑去开门。看着那毛茸茸的小家伙一跑一跳的样子,白丁有些纠结,如果来拜访的人发现开门的是一只宠物,会不会直接晕倒在门口。

门口传来的尖叫声证明了白丁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不一会儿,花面狸满脸无辜地捧了一个包裹进来。

快递?

白丁接过包裹,是英国寄来的。

拆开一看,居然是手写的笔记,以她最弱的理科为重点,密密麻麻的好几本。

看着那些笔记本,她忽然想起那一次,她去还李斯新的笔记,结果遇到他。

他问她,是不是猜题。

“嗯,我底子不行,就要期末考了,李斯新帮我猜的题,临时抱佛脚。”

“这样啊,这个我帮你还给他吧……猜题虽然可以应付一下期末考,但不是长远之策啊,你明年就高三了。”

“嗯……这个我也知道。”

“不如,暑假我帮你补补课?”

“突然这么好心……我会不安的啊……”

“你害怕?”

“谁怕!”

“那就试试啊。”

“试就试!谁怕谁啊!”

嬉笑声仿佛还在耳畔,然而那贯胸的一箭,证明了每次接近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明明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寄这个回来?

算是履行承诺吗?

叶幸。

白丁放下笔记打开电视,正是新闻时间,画面上出现了她的学校,摄影机对着昨天夜里雷击留下的大坑,主持人正站在镜头前拿着话筒一脸神秘地说道:“这些坑虽然看起来像是雷击留下的痕迹,可是据附近的居民说,昨天夜里并没有听到雷声。据权威专家分析,极有可能是UFO留下的痕迹……”

UFO?

白丁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真的希望是呢。

新学期

暑期的打工计划便这样流产了,整个暑假白丁都在养伤中度过。

9月1日开学日,秋老虎依然肆虐,书吧大叔终究也没有找出炸了他屋檐的罪魁祸首,只得自掏腰包进行了修缮,顺便将书吧重新装修了一番。

大概是因为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颇为理想的缘故,白丁被分进了一班。

背着书包踏进高三一班教室的大门,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白丁几乎要怀疑班主任王老虎是不是就站在她身后了。只是在她的目光接触到被同学们围着如众星捧月一般的苏柔时,她便知道症结所在了。

拜苏柔所赐,白丁的人缘没有变得更好些,安排座位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坐在她旁边。小小地郁闷了一下之后,白丁自己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安安稳稳地占据了阳光充足的位置。

大概还有几个学生没有来,因此有一些空位,于是除了左侧是靠窗户外,白丁前、后、右方向的位置都是空的,仿佛她是什么病原体一般被隔离了开来。

班主任王老虎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有人抢他一步踏进了教室,这不是旁人,正是小霸王叶天。

额前那一缕挑染的红­色­短发嚣张地翘着,看起来呆呆的,竟有几分傻气的可爱。

他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在看到白丁时便大大方方地咧开嘴走了过去,将书包丢在桌上,在白丁的右手边坐了下来。

“喂,你怎么分到一班啦?”他用手肘推了推白丁,咧着嘴笑出一口白牙灿烂得近乎于耀眼。

看到叶天走过来的时候,白丁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因为当她被孤立的时候,有这么一个人毫不犹豫地走向自己。可是在她接触到苏柔那怨毒的眼神,再看看苏柔刻意留出来的位置时,白丁刹那间有了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不是她怕事,她只是单纯的不想惹事。因此,一下课,她便去了厕所。白丁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在厕所里碰到了熟人。

呃,不对……是熟鬼。

“姑娘,很久不见啊……”一个幽幽的声音伴着凉丝丝的风传了过来。

白丁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被吓得如惊弓之鸟一般的白丁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那个被困在女厕所的鬼魂。

“江月莲?”白丁想了想,问。

“啊……你还记得我的名字……”那个声音兴高采烈起来,一个穿着青碧­色­长衫的男子缓缓地显了形,清清瘦瘦的样子,依然风华绝代。

“你还在这里啊?”白丁一边洗手一边漫不经心地道。

“你……你不怕我了?”他站得远远的,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白丁斜了他一眼,说道:“原来你知道那天我是怕你的啊?”事实确实如此,自那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是宁可憋着也不敢来学校的女厕所了。

“是在下唐突了。我被施了咒困在这里,姑娘你是头一个能看到我的人……”他垂下头,轻轻地道,似乎有些哀伤。

“你做了恶事?”趁着上课铃还没有响,白丁又有些好奇,便­干­脆靠在洗手台旁和他聊了起来。

他摇摇头。

“那怎么被施了咒?”

“……他们说,我用妖术勾引了公主。”他似是苦笑了一下,轻声道,“那一日,是孝昌公主及笄之日,我有幸殿前献曲……”

故事很简单,戏子和公主的爱情不容于世,于是一个被判了死刑,一个殉了情。

只是江月莲比较惨,死了还不算,还被当时的国师下咒镇在了一座荒塔之中,谁也没有料到,沧海桑田之后,这里竟变成了学校的女厕所。

“那个……孝昌公主,后来你见到她了吗?”

他摇头。

因为被镇于塔底,于是即使那孝昌公主以自己年轻的生命殉了情,也依然见不到他。

上课铃声打断了白丁的思绪,她看了一眼那男子,走出了厕所。

踏进教室的时候,迎接她的,依然是苏柔刀子一样的目光,如果眼神能杀人,白丁怕自己早被苏柔给千刀万别了。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白丁毫无悬念地被苏柔堵住了。

苏柔很会选地方,这条小路偏僻安静,很少有人经过。

“你为什么还不死!”苏柔看着她,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

白丁愕然,这个开场白未免也太过劲爆了一点,普通的高中生就算为了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也不会这样恨不得要人家去死吧……“你为什么事事都要跟我抢?太子哥哥你要抢,宠物你要抢,连考试排名都要抢!”苏柔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左手微张,一把古剑凭空出现在她的掌中。

白丁利落地跃身避开她的攻击,看着眼前那恨不得一剑刺死她的苏柔,所有的疑问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原来,她就是苏佳容。

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试镜那一回,幻影香也是你搞的鬼吧。”白丁怒极反笑。

“是又如何,只可惜竟然被你逃过一劫!”苏柔面目狰狞,又是一剑刺来。

这一次,白丁没有躲开,她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徒手握住了她的剑。

“你!”苏柔大怒。

“我?我怎么了?又要说放肆吗?”白丁冷笑,“省省吧,不要以为你就比旁人尊贵,不要以为人人都得宠着你让着你,当初嫁给白甲是你自愿的,守着皇宫等白乙回去也是你的一厢情愿,你却搞得仿佛全天下都欠了你一般,甚至去设计杀白乙,那个你口口声声唤着太子哥哥的人!”

“住口!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苏柔尖叫起来。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正在两人争得不可开交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叶天的声音。

苏柔吓了一跳,猛地抽回剑,转身看向叶天。

白丁甩了甩手上的血,丝毫感觉不到痛,伤口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着。叶天却是铁青着脸冲了过来,一把执起白丁的手。

“你­干­了什么?!”叶天瞪着眼睛看向苏柔,“就算是任­性­,你也从来没有这样不懂分寸过,你想杀人么!你和白丁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苏柔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泪成串地掉了下来:“连你也为她凶我……”

叶天狠狠瞪了她一眼,不再理会她,低头掏出手机:“喂,秦叔叔,我有个朋友受伤了……”挂了电话,他小心翼翼地执起白丁受伤的手,“先忍一下,车一会儿就到。”

在叶天的坚持下,白丁硬是被打包送上了车。

消毒、包扎、破伤风针等一轮转下来,白丁觉得自己的伤口本来没事,再这么折腾下去没事也要有事了,看了一眼表情凝重的叶天,白丁感觉一阵头疼。

“再捡查一下吧……”叶天建议。

“还要检查什么……”白丁无力了,小小一道割伤,她连心电图都做了。

“那个……对不起。”叶天犹犹豫豫地道歉。

白丁眯了眯眼睛:“又不关你事,你道什么歉?”

“那个……苏柔她从小被家里宠坏了,做事没有分寸,你能不能……”叶天支支吾吾地说着,憋红了脸,后半句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真稀奇,小霸王叶天居然代替别人向她道歉,还说人家从小被家里宠坏了,做事没有分寸?

“嗯?”白丁心里已经透亮了,却还是慢悠悠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她……唉!这事儿你能不能不要说出去……”叹了一口气,他狠狠心说了出来。

白丁抬头,看到了一脸震惊地站在门口的苏柔。

“哦?可是你为什么要为她求情呢?”白丁看着苏柔,故意道。

叶天涨红了脸,吭哧吭哧地却是说不出个理由来了。

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替苏柔向白丁求情,他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白丁。

“这事儿就算了吧。”白丁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连白丁自己也不相信,她居然并没有什么要为难苏柔的意思。

毕竟前世是那样恨着的人,如今真的只是前世的过往而已了吧。

踏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薄薄的雾气在路灯下看起来缥缥缈缈的,迎面吹来略带潮湿的风,仿佛一整个夏天的炎热都在这个淡淡的雾气里消失不见。

白丁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白乙,在看到白乙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不去计较。

是因为已经有了自己想要的幸福,所以才会学会宽容吧。

咧开嘴巴,她笑盈盈地冲着他跑了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一手习惯­性­地攀上他的手臂,白丁仰头笑眯眯地问。

“你在哪里我都知道。”

依然平板的,无趣的声音,可是白丁听着就是欢喜。

“这几日我又有了一些进阶,过了天劫之后,果然不同了。”白丁喜滋滋地卖乖。

“嗯,近日你要注意一些。”白乙随口叮嘱了一句。

“为什么?天劫不是已经过了么?”

“你有一生劫一死劫,生劫已过,还有一个死劫。”

“啊……”白丁皱眉。

“不用担心,有我在。”白丁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白丁点点头,又笑了起来,然后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收起了笑意。

白乙侧头,便看到站在对面路灯下的苏柔。

她手持古剑,正死死地盯着抱着白乙胳膊的白丁,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太子哥哥,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么?”她幽幽地问。

白丁愣了一下,忽然有些暗爽于心,原来白乙那套迂腐的做派不仅仅是对着她啊。

“执着于前尘往事,又是何苦。”白乙看着她,终是开口。

“我不甘心!”苏柔握紧了手中的剑。

“你因杀孽过重而受尽磨难,辗转几世终于洗清了罪孽,这一生,你有疼你的父母,有显赫的家世,还会有相爱的人相伴一生,为何还要自寻烦恼?”

苏柔一愣。

“回魂符一事,只是有人要利用你而已,你愿意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只为了成为别人的棋子么?”

握剑的手松了一些,苏柔有些踌躇了起来。

“紫皇殿下真是口才了得啊,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愿放下前尘往事,执意要阻我办差,不如速速让我拘了白丁的魂魄回去交差吧。”薄雾中,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迤逦而来,依然一个妖娆的笑面脸谱,一袭镶着曼珠沙华的青衣。

“休想。”轻飘飘的两个字,却透着无尽的决然。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哪,紫皇殿下。”青衣判官的声音带了十足的讥诮。

“判官大人所为何来?”白乙淡淡地问。

“近日人界回魂符接连出现,扰乱了人界的秩序,在下特奉阎君的旨意前来回收。”青衣判官看向站在一旁手持古剑的苏柔。

苏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唔,前一个回魂符的使用者比你高明多了,我一直都没有找着她,你怎么就那么笨呢?”青衣判官笑道。

苏柔一下子涨红了脸。

回魂符

不知什么时候起,原本薄薄的雾气竟是骤然浓重起来,连路灯的光亮也逐渐被雾气覆盖。在一片迷茫中,白丁缓缓眨了一下眼睛,还未来得及将眼前的事物看清,一只微凉的手已经握住她手腕的手,温暖的感觉从他的指端一直蔓延到她的心脏。

“呵呵。”扫了一眼白丁的方向,青衣的判官意义不明地低笑两声,一个瞬移,眨眼之间便站在了苏柔的前面。

苏柔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那个突然之间就瞬移到自己面前的男子,那原本十分妖娆的笑面脸谱此时看来竟是十分的诡异恐怖。

“你......”颤抖着­唇­吐出一个字,她便惊恐万分地看着那青衣的判官伸出手来,轻轻按压在她的肩上。

冰凉的手顺着她的肩微微下滑,握住她的手,苏柔木然地瞪大双眼,只仿佛感觉到一条冰凉的巨蟒正将她死死地缠住,濒临死亡的感觉让她惊恐万分。

“回魂符。”冰凉的指尖轻轻触上她的眉心,青衣的判官含笑轻语,仿佛恋人的呢喃,却带着死亡的气息,“......找到了。”

冰凉的感觉如同一根针般慢慢刺入她的肌肤,苏柔感觉到眉心处一阵剧痛,有什么东西仿佛在从她身体中抽离出来一般。

“啊。”那青衣的判官却是突然收回手去,偏过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白乙,“她就要死了,你没有意见吗?”

听到这句话,白丁僵了一下,忽然没有勇气抬头去看就站在她面前的白乙。

然而,挡在她前面的那个男子,却只是久久的沉默。

“哦?真没有意见吗?”青衣的判官似是轻叹了一下,忽然摇头,“好无情啊......”

“太子......哥哥......”苏柔缓缓扭过头,看向白乙,大大的眼中流出泪来,被泪水沾湿的眼睫如垂翼的蝴蝶,看起来楚楚可怜。

白丁咬住­唇­,闭上眼睛,不敢去看白乙。

她在怕什么?怕白乙再一次放开她的手?

“走吧。”耳畔,白乙轻声道。

白丁猛地抬起头,一脸惊异地看向白乙,眼眶竟是微微泛着红。

白乙不待她回答,握着她的手腕,拉着她转身便走。

“你......”白丁脚步未动,只是下意识地开口。

白乙回头看她。

“......不救她么”有些迟疑地,她问。

“为什么?”白乙问,语气仍是淡淡的。

“啊?”白丁愣住。

为什么?当然因为她是苏佳容啊,就算不是苏佳容,他们这样见死不救也不大好吧......他不是仙人么?他和她这种自私到只顾小情小爱的妖类不同,应该会比较中意那种......呃,大爱?

然而,白乙的眼中除了漠然还是漠然,仿佛苏柔的生死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乙......怎么了?若是以前,他断然不会不管苏佳容的。毕竟,白甲曾经说过,他不在乎天下,却只在乎她。

曾经那么在乎的人,怎么会......“既然如此的话......”那边,青衣的判官已经笑盈盈地伸出手,再一次触上苏柔的眉心,“休要怨我。”

苏柔垂下眼帘,眼睫微颤了一下,一颗晶莹的泪珠从苍白的脸上滚落下来,再看时,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平静,粉­色­的­唇­瓣微微翘起,“呵呵......果然么......”

“唔?”青衣的判官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中的猎物,像蝴蝶一般美丽,亦如蝴蝶一般脆弱的生物。

“视而不见,就如那时一样......”粉­色­的­唇­瓣一张一合,她轻声喃喃,如梦呓一般,“呵呵......从头至尾,都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我爱上了一个人,眼巴巴地奉献出所有的一切,只求他能看我一眼,他却......永远都将我当做空气一般,看着我孤独,看着我无助,看着我日复一日地等待,如傻瓜一般执着,到底是为什么......”

“真可怜。”青衣的判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感叹。

“凭什么?凭什么你就值得被珍惜,值得被重视?”苏柔看向白丁,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清澈见底,一片黑暗,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不过一只低贱的狐妖而已,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话音刚落,青衣的判官感觉手上一沉,那如蝴蝶般脆弱的生物竟然就这样软趴趴地倒在了他的怀中。

唔?他还没有出手呢?怎么回事?

白丁看着那双被泪洗过的眼睛,有些出神,待她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心口仿佛被什么剧烈地撞击了一下,她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白丁茫然地捂住心口,然后缓缓抬头,伸手拉住白乙的衣袖,动了动­唇­,轻轻吐出一句,“太子哥哥?”

白乙猛地回过身来,瞪向白丁,总如古井般的眼中立时起了波澜。

‘白丁’偏了偏脑袋,­唇­角缓缓上扬,勾起一个讽刺的笑,“这样......你就不会不管我了,是不是,太子哥哥?”

白乙眯了眯眼睛,薄­唇­紧紧抿起,显示了他现在极度不悦的心情。

“呀,这样的表情......佳容可是头一回在太子哥哥的脸上看到呢。”十指纤纤,她轻轻抚上白乙的脸颊,“太子哥哥不是总一副将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的样子么。居然也会动气啊?呵呵,就算是勒从你这张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佳容也感觉值了呢。”

白乙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明明是白丁,却用苏佳容的表情,苏佳容的腔调在说着话,判官看着有趣,将手中失去灵魂的躯体丢在一旁,抚­唇­轻笑起来,“鸠占鹊巢呀,这一招真妙。”

白丁其实是有感觉的,明明是自己的身体,突然多出了一个灵魂,立刻就显得挤了起来,她有些慌乱地开口斥道:“出去!”

“反正都要死,不如拖你一起啊。”

“谁要和你一起死!”

“哼。”

四周围雾气缭绕,气氛一下子僵持住,只有白丁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和自己吵着架。

青衣判官看够了戏,终于有些不耐烦起来,他刚跨出一步,白乙便已经将正自顾自吵架的白丁老,牢牢地挡在了身后。

“紫皇殿下,您这样三番两次阻我办差,着实是令人为难呀。”青衣的判官缓缓开口。

“只是收取回魂符而已,何必取人­性­命。”白乙淡淡地道。

“回魂符已牢牢地钉在了她的魂魄之上,要收取回魂符,当然只能先打散她的魂魄了。”青衣判官看了一眼站在白乙身后的白丁,冷笑。

“若我能不伤魂魄而收取回魂符呢”

“哦?”青衣的判官笑着,有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在下自然乐得轻松。”

白乙再一次转过身,看向白丁:“你只有一次机会,出来,我替你取下回魂符,保你­性­命无碍。”

‘白丁’看着他,忽然“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太子哥哥,您真的还像从前一样偏心呢,只有危急她的生命,您才会愿意出手么?”

“若你执迷不悟,我便亲手抽出你的魂魄,让你永不超生。”白乙没有理会她,只是径自将话说完。

“好啊,你尽管动手好了,强行抽出我的魂魄,反正那狐妖便会忍受同我一样的痛楚,你尽管动手啊!”‘白丁’瞪圆眼睛,蓦然拔高嗓音尖声道。

但细听,却可以听出她的声音在微微发着颤。

“执迷不悟。”白乙冷冷地看着她,轻声吐出四个字,便伸出手去,用左手食指指尖抵住她的眉心。

就在这时,突然“扑通”一声异响,一个穿着牛仔裤长T恤的少年狼狈地闯进了这片迷雾之中。

“叶天?”白丁有些惊讶地低呼。

叶天一脸茫然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明明刚走出医院,准备去找苏柔的,怎么会突然下了这么大的雾?

“白丁?”看了一眼刚刚出生叫自己的人,叶天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发现竟然是白丁。

“你怎么进来的?”白丁疑惑地看着他。

“......走进来的啊。”叶天傻乎乎地回答了一句,看了一眼挡在白丁身前的白乙,然后扭过头,看到一个穿着奇异古怪,脸上还戴着诡异面具的男人,“唔,你们在­干­什么?”

白丁身体里的苏柔其实有些着急,毕竟判官在这里,叶天一个人类,见到判官,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正在苏柔盘算着怎么将他糊弄走的时候,叶天的视线已经落在了无声无息地躺在路旁的苏柔身上。

他几乎是立刻跑到苏柔的身边,蹲下身将她扶入自己的怀中,“小柔?小柔?你怎么了......”

已经灵魂出窍的苏柔自然没有办法回答他。

“你先走吧,这事儿你管不了。”白丁的身体里,苏柔看着那个蹲在地上正小心翼翼抱着自己的少年,眼神有些复杂。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少年缓缓伸手去探怀中少女的鼻息。

气息全无。

手微微抖动了一下,叶天刷一下子白了脸,“她、她这是这么了......”

“唔......”青衣判官挠了挠下巴,有些苦恼地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傻小子。

“......她那么坏,又自私又任­性­,反正也没有人喜欢,死了不是更好么。”苏柔看着地上那具已经没有灵魂的躯壳,不知道为什么,竟是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谁准你下这样的定论了!”叶天咬牙切齿地怒吼,眼眶竟是微微泛红,“她是连看到路边的流浪猫都会捡回家的人!她只是脾气差了一点,任­性­了一点而已!谁没有缺点,谁是完美无暇的!她才刚刚十七岁,就因为偶尔的任­性­便被莫名其妙地判了死刑,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你不是很讨厌她么?”苏柔透过白丁的身体怔怔地看着叶天。

“谁讨厌她了......”抱着怀中四肢冰凉气息全无的少女,叶天一ρi股跪坐在了地上,有些失神地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入手也是一片冰凉。

这一刻,他竟然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一般,痛得他的眼前模糊一片,泪水便怎么也止不住地掉了出来。

其实并不讨厌吧,只是口是心非而已。不喜欢看着她从小便只围着叶幸打转,不喜欢她只叫叶幸哥哥,却喊他的名字,不喜欢她像叶幸一样那么优秀,优秀到他只能仰望......不喜欢她为了讨父母的喜欢而戴着优秀的面具,不要命似的上各种补习班,累到病倒也不肯乖乖休息,不喜欢她一直那样逞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柔,却在成长的过程中一步一步越走越远。

“明明从小就那么喜欢他,却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看着怀中已经失去灵魂的苏柔,叶天喃喃说着,伸手缓缓滴握住她的手,然后握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沿着轮廓一寸一寸细细地抚过,“还好......还好我有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或许其他人听不明白,但有人听明白了。

明明曾经那么厌恶是双胞胎的事实,可是此刻,他竟然感觉到得庆幸,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再一次抚摸到那个人的脸,她才不至于离开得那么悲伤......是由多在意怀中的少女,那个一根筋到令人心疼的少年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柔彻彻底底地僵在原地。

那个张狂又别扭的少年眼中竟然落下泪来......他在为她哭么?

眼前骤然间模糊一片,明明在白丁的身体里,可是此刻,却能够感觉到叶天的体温,能够抚摸到他的轮廓......“小柔?”叶天猛地瞪大眼睛,一副见到鬼的表情,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只抖着手指着她的鼻子,“你你你......”

苏柔眨了眨眼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灵魂竟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你......没事吧?”仿佛她是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一般,叶天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碰触了她的脸颊一下,原本冰凉的脸颊,有了一丝温度。

用指尖戳戳她的脸蛋,再戳戳。

看着这样傻气的叶天,苏柔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一头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叶天紧张兮兮地抱着怀中的少女,“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秦叔叔帮你检查一下吧......”

“叶天叶天叶天叶天叶天......”她抱着他,不管不顾,只是一迭连声地唤着他的名字,仿佛所有的委屈都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般。

这一刻,她忽然就理解了白乙所说的话。执着于前尘往事又是何苦,踏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之后,他早就不是那一世的苏佳容了,她是苏柔,一直默默暗恋着叶天的苏柔。又何必为了一张回魂符而成为他人的棋子呢。

“是李斯新。”许久之后,苏柔才缓过神来,借着叶天的搀扶站起身来,她看着白丁,说出了答案。

“什么?”白丁一愣。

“那个对我下回魂符的人,是李斯新。”苏柔道。

那一日,在宠物店门口,她坐上一辆奇怪的人力三轮车,才会有了这以后的诸多事情。她亲眼看到,那个车夫掩藏在毛巾下的那张脸,正是李斯新。

白丁下意识地揪紧了衣角,虽然书吧大叔交代过她,叶幸临行前说过要小心李斯新,可是她仍然无法接受那个一直帮她补习为她猜题的李斯新,及感染是想要杀她的幕后BOSS,毕竟,那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毕竟,他是在她还是人见人憎的四眼钢牙妹时,就愿意和她做朋友的人呢啊。

那样的人......怎么会......“不要以为我是原谅你了。”苏柔话音一转,又道,“告诉你真相是因为我也不喜欢那个假惺惺的死书呆。”

原谅?

白丁窘了一下。

“不过我还是不甘心,所以刚刚我在你的身体里下了一咒。”苏柔忽然笑了起来。

“什么?!”白丁脸­色­大变,这个不肯消停的家伙。

“既然太子哥哥那么护着你,想必他是不肯你为他伤半点心的......”苏柔看了白乙一眼,“所以,我诅咒你永远不能流泪,否则便会立刻忘记最爱的人!”什么乱七八糟的诅咒,这个家伙投胎转世了还是一样的莫名其妙,真是个永远都令人理解不能的家伙。白丁翻了个白眼,对此表示鄙视。

只有白乙,听到这句话似是微微僵了一下,随机又像是释然了一般,缓缓垂下眼帘,一扬手,将刚刚苏柔离开白丁身体那一瞬间取下的回魂符丢给了判官。

青衣判官笑眯眯地收下回魂符,高兴地吹了声口哨,不用花力气便可以搞定阎君丢下的差事,何乐而不为?

“唔......不过这两个人,怎么办?”收起回魂符,青衣判官状似苦恼地看了一眼叶天和苏柔。

“取了他们的记忆吧。”白丁突然开口。

苏柔眼睫微微颤了一下,才看向白丁,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我不会承你的情的。”

白丁嘴角抽搐了一下。

青衣判官笑了一下,突然扬起宽大的衣袖,雾气凝结在他的袖中凝结成两只小小的羽箭,猛地­射­向叶天和苏柔的额头。

无声无息地,两人相携倒下。

“喂!你!”白丁跳了起来。

“没事,只是取了记忆而已。”白乙拉住了她。

白丁有些狐疑地看了那青衣判官一眼,他会那么好说话?

“从善如流嘛。”青衣的判官笑盈盈地说了一句,便消失在了雾气中。

满天的雾气随着他的离开一瞬间散尽。压抑的气氛也都消失殆尽,路灯在夜空相爱发出柔柔的光,满天都是璀璨的星子,白丁看了一眼相拥着倒在一旁的叶天和苏柔,轻轻吁了一口气。

“那个诅咒......”白乙忽然开口。

“什么诅咒?”白丁仰起头看向白乙,眨了眨眼睛才想起来苏柔的话,一脸的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莫名其妙的诅咒啊......放心放心,不就是不哭鼻子嘛!安啦,很容易做到的,我又不是那种脆弱到随便就会流眼泪的小女生,不用担心!”她大力拍了拍白乙的肩,加以安慰。

白乙怔怔地看了她半天,然后点点头,­唇­微扬,笑着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嗯。”

某人立刻动物习­性­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还一脸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夜风吹过,撩起她的长发,丝丝缕缕从他的指缝间滑过,怅然若失的感觉自他的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头。

闭上眼睛,他的手掌缓缓下移,揽住她的脑袋,将她紧紧地扣入自己的怀中。

白丁看不见,只是反手抱住他,在他怀里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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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莲花

洗过澡坐在床上,白丁随手拿起叶幸寄来的笔记本慢慢翻看着。不得不说,叶幸写得很详尽,连她会产生疑惑的地方都猜了出来,重点用红笔标出仔细做了解答。

看着看着,她便抱着笔记本睡着了。

夜里,她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

白国皇宫的御花园,趴在地上捉蟋蟀的小皇子,温柔的抚摸,装在白玉瓶中的雪莲露......一切的一切,串联成一个温馨的梦境。

白丁是笑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唇­边还犹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她看了一眼睡得比她还沉的白乙,笑着起身去刷牙。

洗完脸出来的时候,白乙也醒了,正背对着她坐在窗前,披散着头发。

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他还真是可爱到令人无奈,比如晕车,比如现在,他乖乖坐在那里,等她来给他梳头。明明是个强势的家伙......认命地走到他身旁,白丁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他常用的发带和牛角梳,给他梳头。

双手覆上那泛着浅浅流光的长发,白丁依依不舍地摸了摸,才用梳子慢条斯理地梳了起来,正打算拢住他的头发,她忽然愣了一下,手猛地顿住。、在一片亮泽的黑中,有一丝刺眼的白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

白发......是天人五衰的征兆。

“怎么了?”感觉到她的手迟迟没有动静,白乙侧过头来。

拢在手中的发丝随着位的动作散了开来,细腻而微凉的触感从她的指缝间流过,白丁有些迟钝地看着那丝突兀的白,许久才回过神来。

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对上了白乙带着疑惑的眼睛,她下意识地松了手,后退一步,下意识地扯开话题:“唔......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

“什么梦?”“关于前世的梦。”白丁垂下头,笑了一下,“我梦见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听她这样说,白乙几乎是立刻想起了第一眼见到她的模样,那个静静地站在河畔梨花树下的红衣少女。

那如画一般的场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深深地刻入了他的心底,此时回想,他竟然清洗地记得每一处细节,他记得她飞扬的发丝,他记得她狡黠的笑容,他记得她凌波而来的姿态,甚至是衣角的每一处褶皱......“那时,我受了重伤,逃入白国皇宫想偷雪莲露,结果撞见双阙山紫云殿那个牛鼻子道士,在被他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你救了我。”白丁笑了一下,道,“我还故意捉弄你,把满院子的蟋蟀都变没了。”

闻言,白乙怔住,“你说什么?”

“你忘记了么?也对啦,那时你还小,我还送了你一片刻着字的玉叶子,记得不?”

白乙定定地看着白丁。平静的外表下,心底已经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黄口小儿,吾乃云浮山狐王,吾大人大量,恕尔无知之罪。”看着白丁,他缓缓吐出一句话。

“你记得?”白丁有些欣喜。

白乙垂下眼帘,他当然记得,他记得,那片玉叶子......是皇兄白甲的东西。

那是在白甲因为大闹御书房而挨了板子之后,那一日,他正在王太傅那里上课,伤还没有好利索的白甲便一瘸一拐地来了书房。王太傅很惊讶,因为平日里大皇子总是逃课,如今挨了打还这么勤奋地出现在书房简直是太离奇了。

正在王太傅以为大皇子终于迷途知返的时候,白甲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来,一脸紧张地问王太傅那上面写了什么。

王太傅摸着虎子念了一遍:“黄口小儿,吾乃云浮山狐王,吾大人大量,恕尔无知之罪。”

因为那内容太过特别,白乙记得尤其的清楚。

“小红......是狐王?”大皇子白甲似乎十分兴奋,连眼睛都在发光。

“文法不通,用语猖狂轻浮,一看就是胸无点墨之人所写。”王太傅皱眉,“殿下,您又看什么奇怪的杂书了?这种神神怪怪的书与您无益......”

这厢,王太傅苦口婆心地劝,那边,大皇子白甲已经活蹦乱跳地跑远了,兴奋得都忘记了自己ρi股撒花姑娘的伤还没有好。

后来,他便常见白甲望着手中的东西出神。白甲很宝贝那东西,从来不给人看,直到有次他在无意中发现,大皇子一直视若珍宝的,是一片刻着字的玉叶子......“你怎么知道,那便是我......”抬起头,白乙轻声开口。

“你忘记啦?那时有人发现了藏在假山后面的我们,你便报出姓名,斥退了那些人。”

那时,她便记住了他的名字,二皇子白乙。

“因为狐族有报恩的规矩,我便故意留下玉叶子来表明身份,只要你拿着那玉叶子召唤我,我便会出现的,可是你一直都没有找过我。”白丁挠挠后脑勺,“后来我得到消息,说你被兄长逼得逃出皇宫,我便去找你了。”

原来......是这样。

白乙笑了一下。

一切都只是源自一场误会。她会缠着他,会依赖他,都只是因为她认错了人而已......白乙忽然想起叶幸的话。

他说,放心,我不会伤她,就算伤了我自己,我也不会伤她。

他说,我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比你想象中的更喜欢,而且我比你更早认识她。

白乙仍然记得他说这话时,眼中那孩子般的得意。现在,他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

“好了。”趁着白乙发呆的功夫,白丁手脚利落拔了那根刺目的白发,然后替他将头发拢了起来,绑好。

“多谢。”压制心口的剧痛,白乙起身,对她微微一笑。

因为脚踏车在上回雷劫之中报废了,白丁便继续开始了公车上学的生涯,只是今日的白乙显得有些奇怪,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位子上,一点晕车的迹象都没有。

白丁来来回回看了他好几眼,刚想说他是不是治好了晕车,他便突然无声无息地从位子上滑了下去,把白丁吓得够呛。

好在他立刻醒了过来,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踏进教室,白丁就明白,有些人天生就是八字不合的,就比如她和苏柔。

看来即使没了前世那段恩怨的记忆,苏柔也依然看她很不顺眼,白丁低头看了一眼横在自己面前的腿,若无其事地抬腿走了过去。

想想这个家伙那么恶劣地在她身体里下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咒,白丁侧头看了她一眼,顺便施了一个“说出心底话”的小法术。

刚施完那个小法术,苏柔已经“啪”地一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指着白丁的鼻子吼道:“白丁!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我喜欢叶天,不准你跟我抢!”

刚刚还有些嘈杂的教室里立马安静了下来,前前后后的同学都扭头看向那个声音的主人,竟是对谁都温柔又和气的学生会超人气美女副会长苏柔......果然是一山不容二虎么......被抢走校园美少女排行榜第一名的宝座,传说中叶幸又因为白丁而远避出国,如今连叶天都愿意亲近白丁,新仇加旧恨,走温柔路线的苏柔终于忍不住发飙了么?

吼完这句,苏柔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下子涨红了脸,纠结了一阵之后,她捏了捏拳头,又冲着白丁吼道:“其他人我不管,总之叶天是我的!”

哦哦?白丁有些惊奇地看着她,她下的咒语很轻,刚刚那一下爆发时效应该已经过了,现在这是......破罐子破摔?

不过......这样的苏柔真是意外的可爱。

白丁看着她涨红了脸捏着拳头,一副又羞又气的德­性­,“扑哧”一下子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热乎乎的腮帮子,笑眯眯地道,“这样可爱多了。”

苏柔愣住,眼睛眨巴了一下,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炸了毛一般跳了起来,一把挥开白丁的爪子,气鼓鼓地吼:“白!丁!”

白丁便摸了摸鼻子,想起昨夜叶天抱着她掉眼泪的样子,一脸猥琐地嘿嘿笑:“放心吧,叶天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苏柔哼了一身,甩过头去,结果一眼看到正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的叶天。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此时,只是愣愣地看着她们。

本就已经发热的脸一下子红得可以冒烟,苏柔坐回自己的位子,翻开书,再也不理人。

一场小矛盾便在这样耐人寻味的气氛中收了场。

下了课,白丁抱着从书吧大叔那里借来的漫画钻进了厕所,把那个神出鬼没的江月莲撵到洗手台旁,她才安心地开始蹲坑,这一看便看入了迷,直到上课铃响才走出来,将漫画放在洗手台旁,动了动蹲得有些发麻的脚。

“这是什么呀?”江月莲站在洗手台旁,看了一眼那书,冷不丁地开口。

“漫画。”白丁头也不抬地回答。

“哦......”他有些好奇地伸手摸了摸,谁知刚一碰到那书面,便如触了电一般缩回手去,那只碰过书的手竟然嘶嘶地开始冒着白烟,仿佛被灼伤了一般。

“怎么了?”白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江月莲有些委屈地摇摇头,可怜兮兮地将受伤的手拢在袖中,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

“没事吧?”白丁拿起书左看看右看看,没有看出什么与众不同来。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那书一眼,似乎伤得不轻,连身体都开始一点一点显得透明起来。

白丁这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这书是从书吧大叔那里借来的,是不是里面夹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符当书签,认真翻了一下,除了她随手夹进去的一张银莲花书签外,什么都没有。

那时叶幸送给她的书签,夹在快递送来的学习资料里面,随信附了说明,说是用新鲜银莲花压制成的­干­花,外面套了透明的壳子制成了书签,很­精­致漂亮,最重要可以辟邪。白丁秉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拿来用的,是这个东西伤了他?

白丁抬头看了江月莲一眼,试着将手中的银莲花书签向他靠近了一点,果然,江月莲立刻一脸恐惧地退后了。

“你怕这个?”白丁扬了扬手中的书签。

江月莲可怜兮兮地点头,仿佛为了说明他有多恐惧那书签,身子显得愈发透明起来。

“可是你不是你不怕银莲花的么?”白丁想起了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因他不怕银莲花而将自己吓得够呛的窘事。

江月莲没有说话,只是傻乎乎地看着白丁手中的书签,漂亮的眼中带着浓重的恐惧。

看了看手中的书签,又看了看伤得不轻的江月莲,白丁摇摇头,也许是因为叶幸在书签里加了其他的东西吧,随手将书签放在洗手台上,她对着江月莲伸出手,“要出去么?”

江月莲一脸惊讶地看向她。

“你不想离开这里么?”白丁看着他,道。

他被法师下咒困在这里,而破解之道,就是找一个可以看得见他的人,将他带离这里,也许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只是羞于开口,或者为了套近乎,所以当初才会一直缠着她说话吧。那时她不明白,后来为了修仙她也查阅了很多资料,才明白了这一点。

“你......愿意带我离开这里?”他神情看起来有些奇怪,有点惊讶,有点激动,又有些其他说不清楚的表情。

“不管怎么样,你是因为我才受的伤,这里被施过咒,你留在这里会越来越虚弱。”白丁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走不走?我要去上课了。”

江月莲一听,赶紧点点头,怕她反悔似的立刻幻化为一只玉簪佩入白丁的发间。

白丁嘴角抽搐了一下,抬手拍了他一下:“下来。”

“怎么了?”被拍下来,江月莲很有些委屈地看着她。

“你变个夹针也行啊!”让她戴着一根玉簪子在学校里招摇过市那也太耸动了。

“夹针?”江月莲一脸懵懂地看着白丁。

白丁抚额,“镯子,镯子你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江月莲一脸欣喜地点头,幻作一个晶莹剔透的镯子戴上白丁的手腕。

白丁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女厕所,结果上课果然迟到,又刚巧碰上班主任王老虎的课,被狠狠削了一顿,还被勒令到走廊罚站。不过罚站这种事情对于白丁来说早就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于是她很淡定地摸了摸脑袋,走出了教室。

距离下课的时间还早,她百无聊赖地低头转着腕上的镯子泄愤,谁让这家伙是害她迟到的罪魁祸首呢,幻化为镯子的江月莲自知理亏似的任凭蹂躏一声不吭。

正努力将镯子状的江月莲转得晕头转向,白丁一点也没有察觉有人走到了她面前。直到那人开口。

“白丁?”那人道。

听到那个声音,白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后抬起头来。

是李斯新,他正站在她面前,仍是那副木讷的表情,仍是戴着厚厚的瓶子底一样的眼镜,看起来老实可爱。

当初,她大概也是被他这样的表情骗了,所以才会出手相助,由着他接近自己吧。

“白丁?你怎么了?”见白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李斯新似乎有些紧张地抬手托了托眼镜,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白丁眉头一皱,“啪”地一下打开了他的手。

李斯新立刻将手缩回身后,一副怕被她再打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不解和委屈。

“你......”

“不是已经毕业了么,还回来­干­什么?”白丁看着他,忽然开口。

“哦......是之前的一个实验报告,我给薛老师送来。”他赶紧回答,语速很快,仿佛怕慢了一句就会被白丁责怪似的。

多好的演技啊,奥斯卡小金人怎么就没颁给他呢。若非苏柔最后还是将真相说了出来,她到现在还傻乎乎地被蒙在鼓里吧,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她掏心掏肺拿他当朋友,他却在算计着怎么来要她的命,还是借刀杀人,杀人不见血的那一种。

“我听薛老师说了,他说你进步很快,被分到了一班了......”见白丁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李斯新张了张口,似乎想寻个话题。

“喂,我说......”白丁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没有见过你不戴眼镜是什么样子呢。”

李斯新愣了一下。

“不方便吗?”白丁笑。

李斯新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缓缓抬手,摘了眼镜。

摘了那副瓶底一样的眼镜,眼前的少年立刻与平时判若两人,一双细长而漂亮的眼睛,竟是如清澈见底的溪流一般,不掺一丝的杂质,看起来明静而温暖。

对着那样一双眼睛,任谁也不忍心说出什么恶言恶语吧。

白丁默默地盯着他看了许久,一直看到李斯新有些吃不消地别开了眼睛,才吹了声口哨,道:“真人不露相啊。”

李斯新一下子又将视线对准了白丁,然后“唰”地一下涨红了脸,竟是结巴了起来,连话都说不拢了,“你你......你别......这样看我......”

“装傻好玩么?”白丁嗤笑。

闻言,李斯新的动作微微一滞,然后他眨了一下眼睛,低下头将眼镜重新架在鼻梁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他都做得极其缓慢,如慢镜头一样的动作让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

“你已经知道了?”再一次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已经平静得可怕,“是苏佳容所言?”

呵呵,连语气措辞都变了呢。白丁打量了他一下,点头。

“,没错,我便是天界的司星真人,此番下届是为紫皇殿下而来。”扬了扬­唇­角,他没有一丝被戳穿之后的尴尬,十分­干­脆坦然地说道。

“什么啊?原来你是天界的人啊!”白丁看着他,一副看着外星人的惊讶表情。

李斯新平板的表情一下子被冻住了,平静的表情下已经开始抓狂,不是说已经知道了么!那现在你在惊讶个屁啊!在心里默念了N遍“我是仙人不能暴躁”之后,才磨了磨牙继续道,“杀你非我所愿,但你以区区狐妖之身惑我主不归,更令他险入魔道,此罪状一;擅离枉死城,以死魂之身为非作歹施下长生咒扰乱人间,此罪状二;为一己之私吞食同类内丹,伤害无辜生灵,此罪状三。所以,你非除不可!”

说道“为一己之私吞食同类内丹”之时,白丁感觉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突然一紧,几乎要扣入她的血­肉­,她皱了皱眉,只当是江月莲受不了李斯新身上的仙气,暗自施了一个结界护住他。

就算肚子里没有一点墨水,但白丁此刻脑袋里却冒出了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想多做反驳,白丁笑了一下,一脸好奇地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是怎么混进学校的?”

“区区小事,岂能难倒我司星真人,只需一个小小障眼法即可。”李斯新的脸上有了些许自得的神­色­。

“那你回天界了怎么办?”

“我自会消除所有一切关于李斯新的记忆,李斯新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啊!等一下!我在说正事呢!”顺口回答了白丁的问题之后,司空真人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个小丫头的问题给绕远了,明明是来取她­性­命的不是么。这样不华丽的出场他忍了,莫名其妙被套出话来拆穿身份他也忍了......虽然在他的想象中,他应该聚集了所有的光线,华丽丽的登场,然后以睥睨众生的姿态缓缓揭开自己的身份,引起众人震惊的。

好吧,这些他都忍了。可是,这个小丫头凭什么一直无视他的话!

“这样啊......原来,李斯新从来没有存在过啊......”白丁喃喃自语着,点了点头。

看着她出神的样子,司星真人微微眯起细长的眼睛,眼中有寒芒闪动。

不如,就这样杀了她吧。

虽然他十分不喜欢自己的手上沾染到血腥的味道,可是当前形势复杂,也由不得他了。只要他亲自动手杀了这个罪魁祸首,一切便都结束了,紫皇殿下也可以回归天界,一切都可以恢复到原状。

“所以,被叶天他们欺负也是假的?”

“嗯。”指尖聚起一道小小的光圈。一切都是为了紫皇殿下。

“所以,说我漂亮什么的,也是假的?”

“嗯。”指尖的光圈更加的丰盈起来,他随口应答,然后才想,漂亮应该不是假的吧,毕竟她是最擅长媚人的狐妖。

“所以......对我好,只是为了接近我,只是为了取我的­性­命?”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烦!

司星真人又暴躁起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抬起聚集了光圈的手指,指向白丁的面门,所以......还是快点杀了她吧!

孰料他刚一抬手,指尖便感觉到了什么,凉丝丝的一片。

“所以,他晕血也是假的?”挑起眉,白丁笑盈盈地问,眼底却无一丝的笑意。

咦?

司星真人眨了一下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痛感从指尖传来,所谓十指连心......他的视线缓缓下移,立刻看到了食指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了一道不浅的伤口,鲜红鲜红的血珠子正争先恐后的涌出来......鲜红鲜红......就这么一眼,他的眼珠子都僵住不会动了。

白丁伸出一根手指,子啊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他便“咚”的一声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

“看起来只有这个是真的了。”白丁皮笑­肉­不笑地道。

晕倒的前一刻,司星真人心底无限悲催。

一切都是为了紫皇殿下。

想当初,为了引诱白丁服下勾魂香,高高在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司星真人在烫伤无数回之后,终于亲手炮制出了白丁喜欢的美食,只为了在美食中加入微量的勾魂香,结果便是泥牛入海,未见半点涟漪,倒是成功让叶天那小子花痴了一把,第一回合GAME OVER,不死心地调虎离山,将紫皇殿下引来令白丁落单,设计弄断梯子,结果不死心的用回魂符调出叶幸前世的记忆,试图引起他的仇恨杀死白丁,结果人家却一片真心似海深,数次救她于水火不说,还因为克制不住傀儡蛊毒而远避英国,第三回合,继续GAME OVER,然后是苏柔......这算什么?戒不掉的乌龙体质?他大概是史上最惨烈最悲剧的坏人了......就在司星真人极其郁卒地华丽晕倒之前,下课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王老虎走出教室,一眼看到了躺在走廊上的李斯新。

“这是怎么了?”王老虎不愧他的老虎之名,大嗓门几乎震得走廊抖了几抖。

“不知道,我看他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好像刮破了手指,然后就晕倒了......”白丁看着躺在地上的李斯新,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王老虎闻言不疑有他,赶紧招呼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同学,将李斯新送去了学校的医务室。

教室门口,结束了罚站的白丁转身走进了教室,强烈的不真实感向他侵袭而来,困扰了她那么久的幕后大BOSS竟然真的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李斯新。

她还能相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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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劫

因为李斯新的事情,白丁的情绪一整天都十分低落,只是快快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连苏柔故意挑衅都不加理会。

一直挨到放学,她站起身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身子前后摇晃了一下,她赶紧用手撑住桌角站稳。

“喂,你怎么了……”苏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白丁抬头看了她一眼,苏柔的脸在她眼中竟然出现了重影。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苏柔的­色­和男高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白丁使劲摇了摇脑袋,将有些涣散的神智找了回来,“没事,大概昨天晚上看漫画太晚睡了。”她在苏柔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脸­色­苍白似鬼的自己,稍稍愣了一下之后,她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关心我了?我很不习惯啊……”

苏柔白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白丁咧了咧嘴,又笑了一声,然后眼前突然一暗,整个人瞬间脱力,便这样一ρi股坐在了地上。

除了苏柔以外,似乎其他人都没有发现白丁的异常。同学们渐渐都走光了,教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她一个人,白丁无力地坐在地上,感觉所有的力气都从她的身体里抽离了出去。

“……为什么?”闭着眼睛,白丁突然开口,连声音都是那般的绵软无力。

教室里是一片沉默,没有人回答她。

“你也是为了我的内丹而来么……”靠着桌腿撑住渐渐失去知觉的身体,白丁喃喃。

此言一出,那只戴着镯子的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江月莲化身而成的手镯渐进地嵌入她的血­肉­,似乎要将她的手勒断一般。

“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如你一般卑鄙。”终于,一个轻轻浅浅的声音从她的手腕上传来,带着幽幽的怨毒。

白丁闭目不语。

“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那个声音又问。

“我突然才记起来……有人说过,银莲花是辟邪的,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并不畏惧我手中的银莲花”,稍稍顿了一下,白丁又道,“可是这一次……你却怕了。”仿佛是为了节省所剩不多的力气似地,她的声音很轻。

此时的江月莲已不是当日那个因为寂寞了千年而急于找她说话的单纯又聒噪的小鬼,这缕被镇于荒塔之中一千余年的孤魂不知何时已经化身为邪灵了。

终究,她还是太大意。

教室里又是一片沉默。

许久之后,那个声音才再次响起,呆了一点癫狂:“你问我为什么?你杀了我的公主!你杀了我的公主!”

随着他语调的癫狂,白丁感觉那只戴在她手腕上的镯子变得如火一般滚烫,身体里所剩不多的力量都被那镯子抽取殆尽,然后她的脖子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掌扼住,整个人被凌空提了起来,窒息的感觉令她痛苦不已。

“疯子……”白丁用牙齿咬出两个字。

经历了那么多都活了下来,她竟然要死在这个疯子手里么……江月莲似乎被她的态度激怒,拿无形的巨掌收得愈发紧了起来,白丁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脖颈处的骨骼断裂的声音。

“孝昌公主魂魄还在!”

就在这个当口,一个稍显急切的声音突然在教室门口响起。

江月莲似乎有一瞬间的清醒,卡住白丁脖颈的力量稍稍减弱了下来。

白丁有些吃力地看向门口,视线模糊得厉害,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可是那就够了,她知道是白乙来了。“孝昌公主虽然失去内丹,但魂魄还在。”白乙走进教室,他似乎是从某处匆匆赶来的,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有些凌乱,“所以,放开她。”

手腕上微微一松,那种被抽取力量的痛楚不见了。

感觉到禁锢住自己的力量突然撤离,白丁心里隐隐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未等她开口,她便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狠狠地甩向墙壁,然后一道鬼魅般的影子从她的身体里抽出,如巨斧一般劈向正走进教室的白乙。

白丁的脑海中骤然间空白一片,绵软无力的身体半分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她只知道自己如果就这么被甩向墙壁肯定不会再有命再,而且死相将会万分难看,如同一张飞饼般贴在墙上的感觉当然不会好看……眼见着她陷入危险,白乙看也为看那袭向自己的邪灵,一个飞身直奔向白丁,神兽将她紧紧地抱住,凌空翻过,稳稳地将她收入怀中。

这一翻,身后便是空门大开。利刃划过他的后背,有皮­肉­被撕开的声音,他眉头也未皱一下,一手紧紧护住白丁,另一手抛出一道白光。

“月莲!”那白光落地,幻化为一个美貌的古装女子。

眉目如画,鬓发如云。

“公主……”江月莲看着那少女,面上的戾气一下子消失不见。

白丁之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自己被牢牢地护住,她下意识地吁了一口气,戾气稍稍恢复了一些,才微微仰头,看向抱住自己的男子。

“没事了。”白乙低头看她。

“嗯……”眼前依然是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白乙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伸手揪住他的衣裳,入手却是一片濡湿。

怔了怔,她收回手。低下头。她看不清楚,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双手手掌之上,沾满了某种液体。

腥咸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白乙?”她惶惶然仰头,瞪大雾蒙蒙的眼睛,想看清楚,可是却因为流失了太多的力量而怎么也看不清楚。

“还好。”他似乎淡淡笑了一下,“这死劫总算过了。”

白乙低下头,拉起自己的衣袖,低头替白丁拭去手上那些鲜红的液体。“你……”随着他的动作,白丁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唇­微微抖了一下,她的话还未问出口,他已经冷不防地松开了她的手,整个人仰面倒下。

飞扬的发丝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凉凉的,痒痒的。

白丁瞪大眼睛,条件反­射­一般伸手去拉他,却被他拉着整个人都扑倒在他的身上……“白乙?”她有些吃力地用手肘支起身子,低头看向身下的男子。

可是无论她怎么瞪大眼睛,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就在她开始害怕的时候,那只微凉的手忽然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只是那手上似乎也带了粘腻的液体,白丁感觉随着那手的熟悉触感,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腥咸的味道。

她心底一哆嗦,有种即将失去重要东西的恐惧感牢牢地揪住了她的心。

那只手缓缓上移,白丁感觉他的指尖轻触上了她的眉心,有一丝温暖的感觉从那指尖传递到她的眉心,她感觉原本无力的身体里有了力量开始回流。

强大的力量一点一点填满她的四肢百骸,不同于那一次吞了许多妖类内丹的力量,那是一种更为特殊的力量。

温暖,­干­净,纯白。

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那种愉悦的感觉令她暂时忘记了眼前的一切,­唇­角微微扬起,感觉眼前的轮廓稍稍清晰了一些,她伸手去握那只手。

熟料她的手刚刚触碰到他的指尖,那只手便擦着她的脸颊无声无息地滑落了下去。

笑意僵在­唇­角,白丁开始着慌。

“白乙?你怎么了?白乙?”晃了晃脑袋,实力却是在以她无法忍受的龟速恢复,眼前仍是模糊,她伸手去摸他的脸。

她摸到他的脸,他的眼睛是闭着的,整个人安静得可怕。

“白乙?”她伸手,推了推他。

他也不动,“白乙?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他……他死了。”身后,江月莲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无措。

“闭嘴!”撑在白乙身上的双手倏地握成拳,白丁以要吃人的语气狠狠咬出两个字。

白乙怎么会死!

“休要怪我……若非你吞了公主的内丹,我也不必置他于死地。”江月莲似乎被白丁吓住,护着那古装的少女退一步。

“你以为你是谁?!凭你也想杀死他?见识滑天下之大稽!”白丁扬头怒吼。

他是天界的紫皇,他怎么可能会死?

白丁看不清楚,可是江月莲喝他身旁的孝昌公主看得很清楚,那躺在地上的男子白衣黑发,绝世风华,的确不似凡人。

可是,他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早已经没了气息。

江月莲很清楚自己那一击的力量,刚刚那一瞬间,白乙对于他的攻击没有丝毫的防御,他讲全部的力量都用来救下即将被甩向墙壁的白丁,整个背后空门大开。

因此,他在他的背后留下了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那一击几乎将他整个人背部撕成两半。

看着白丁双眼无神地跪坐在那个已经死去的男子的身旁,拼命瞪大眼睛想看清楚的样子,孝昌公主低低的啜泣起来。

“闭嘴!谁在哭!人还没死呢!哭屁呢!”听到那惹人心烦的啜泣声,白丁暴躁地大骂。

“放肆!不许对公主无礼!公主心善为你而哭,你竟恶言相向!”江月莲见不得孝昌公主受辱,大声喝止。

“月莲……不要这样……”孝昌公主拉住他。

她这一开口,白丁听出了这个声音正式那日在校园里跟踪她,结果被她吞了内丹的胆小鬼,冷笑道:“嗬嗬,公主?我说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呢,你倒问问她,为什么会被我吞了内丹。”

江月莲怔了一下,低头看向身侧的孝昌公主。

孝昌公主低下头去,声音细如蚊呐,“抱歉……因我听闻吃了你便可得道成仙……我想若有了力量,便可以打破诅咒,就出月莲……”

江月莲伸手握住她的手,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又是感动又是心痛又是愧疚,感动她同他一样千年未变的心意,心痛她贵为公主却化为冤魂流连人界受尽千年折磨,愧疚他为一己之私差点害死白丁……“如果不是白乙阻止我,当日我便会一把狐火烧得你魂飞魄散!”白丁捏紧了拳头,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连声音在微微发抖。

那一日,白乙说他是孤魂修炼的­精­魄,失去内丹便不会有什么危害。她知道,他无非是可怜那胆小鬼修行不易,又怕她再惹杀孽罢了……“是谁将这位公主殿下的消息传到你耳中的?”顿了一下,白丁忽然问。

听到这个问题,江月莲愣住。

“你被镇在荒塔之中多少年,这位公主便也在人间游荡了多少年,一千多年都不曾遇见,怎么这会儿忽然就知道她的消息了?”

江月莲默默地握住孝昌公主的手,没有回答。

“是因为这个人强大到令你们畏惧,所以你不敢说么。”白丁冷哼。

“白姑娘,是在下对不住你。要杀要剐,在下都悉听尊便,只是求姑娘放过公主,她此生唯一的过错,便是认识在下……若不是因为在下,她便不会红颜薄命不得善终,更不会成为孤魂野鬼孤寂千年……”江月莲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泪。淡淡地开口。

“月莲……”孝昌公主握住他的手,泪水涟涟地扭头看行啊白丁,“白姑娘,他是被人要挟的,那人捉了我来要挟他……”

“不要说了。”蒋玉莲制止了她的话。“所有事情我一力承担,了结此事后。你便速去投胎转世。要记得……来世,再不要遇到我这般无用的男子……”

“我不要……”孝昌公主尖叫打断他的话。“你怎能这般自私!你怎么可以一句话就轻易抹杀所有!若是如此,那这一千多年来,我所有的痛苦不都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么!”

江月莲甩开她的手,侧头不语。

白丁面无表情地跪坐在白乙身边,虽然江月莲不肯说。但让他如此忌惮的人。应该是他吧……在叶幸喝苏柔身上下回魂符的人,传出吃了她可以得道成仙的谣言的人,和挟持了孝昌公主来威胁江月莲的人,都是他吧。

司星真人。

你便这样容不下我么。

实现终于渐渐清晰起来,印入白丁眼帘的,是一大滩红得刺目的血。那些的颜­色­,令她产生了一瞬间的眩晕。

他的身体里能有多少血,禁得起这样流?

他闭目躺在地上,白­色­的衣衫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曾经漂亮的发丝也浸在血水中,连脸上,也是血污。

那样狼狈。

白丁看着这样的白乙。神­色­却是安静得可怕。

一滴眼泪也没有。

一点悲伤也没有。

她知道,他从来都不会不管她,他从来都不会真的将她陷于危险之中而不来救她。她几乎可以想象他是怎样从那个人手中夺回孝昌公主的魂魄,又是怎么样匆匆赶来就她。

他总是一心一意地为她筹谋着一切。

她多可笑,在面对判官的时候,在面对苏柔的时候,她竟然还怕他会再一次弃她而去。

怎么会呢……这一路走来的种种,她怎么还能对他心存怀疑呢。

即使上辈子是他杀了她。

这辈子,也该还清了。

再没有人,会像他这样,对她好。

“白姑娘……”江月莲见她神­色­奇怪,有些惴惴地唤她。

白丁没有再理会他,只是低下头,有些困难的站起身,拉住白乙的手臂,将他的双臂交叠在自己的身前,然后吃力地将他背了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教室。

江月莲有些奇异地看着她,刚刚他明明夺走了她身上的全部力量,她怎么还能够站得起来?而且……他分明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不同于妖力的力量,仿佛……是来自天界的人一般。

张了张口,江月莲终是没有喊出声,从他的角度看,白丁的身体看起来分外的瘦小,因为身高不够,白乙的脚还在地上拖着。

仍有嫣红的液体从他背后的伤口涌出,随着白丁的脚步,一路蜿蜒……眼见着那一个蹒跚的背影消失在教室的拐角处,突然一道掌风袭来,他一时避之不及,生生受了一击,身体微微透明起来。

“谁给你的胆子伤她!”一道欣长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声音里含着满满的怒意。

江月莲咬牙,“若非你利用公主,我又怎么会……”

半月之前,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告知了他孝昌公主的消息,称是哪个叫白乙的男子吃了孝昌公主的内丹,并保证若他杀了白乙,便可以见到孝昌公主。

可是在听到自称是司星真人的家伙与白丁的对话,他知道竟然是白丁吃了公主的内丹后,他便失了控……来者冷哼一声,又一掌袭向江月莲,熟料一直静默地站在一旁的孝昌公主突然扑上前替他挡了那一掌。

原来就没有内丹的孤魂立马只剩了一片薄薄的影子。

江月莲满目惊恐,目眦尽裂,眼睁睁看着相隔了千年才见到一面的心爱女子为自己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这是报应……”孝昌公主双目无神地望着自己心爱的男子,面上带了一丝苦笑,“若非我心术不正,便不会失了内丹,若非你因我而受制于人,便不会害得白姑娘痛失所爱……可是我并没有后悔,若有来世,我希望……我希望……”她看着他,缓缓抬起已经透明的手,眼中满是泪。

那手正如碎沙一般,一点一点风化消失。

江月莲仿佛忘记了自己是一抹死魂,手脚并用地爬到她身边,想将她拥入怀中。

然后终究是空。

他什么也没有触摸得到。

“……我希望与你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他的耳边,有个声音,轻轻地叹息着道。

江月莲闻言,潸然泪下。

掌风再次迎面而来的时候,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好吧,依你。”他微笑着说,语调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不像赴死,倒像是正对着心爱的女子许下山盟海誓的诺言。

有泪,从眼角滑落。

掌风在他面前停下,那男子的声音带着不屑,“哼,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还想下辈子继续害她受苦么。”

“若是真爱,便会不忍伤她半分,更不忍夺她所爱。”江月莲睁开眼睛,清凉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淡淡地道。

“你在讽刺我?”那男子眯了眯眼睛,眸中神­色­变幻不定。

江月莲摇摇头,身体突然化成了流沙,瞬间风化不见。

她想来世再遇。

他便依她。孝昌,考试,我一定不让你再受半分苦楚。

我会疼你,宠你,与你长相厮守,一生不离不弃。

我,江月莲,愿用千次轮回,还你一生幸福。

男子怔怔地看着那在他面前化为流沙的江月莲,他竟然自毁内丹……教室的玻璃窗突然“咣”的一声被风吹开,有风吹了进来,拂乱他那一头微卷的茶­色­短发。

为王而战

背着血人一样的白乙,白乙摇摇晃晃地踏出教学楼。刚塌下台阶,迎面便是一口风,她停下脚步,眯了眯被沙子迷住的眼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呼出一口气来。

从搬来这个城市起,白丁便从未见过这样的风沙天气,可是此时,天地黑暗一片,狂风大作,细细的沙子打得人脸上生疼。

“白乙,你撑着点儿。”低低地说了一句,她蹲下身将白乙的身子往上拉了拉,便背着他走出了学校。

还好风沙比较大,学校门口的保安又在打瞌睡,没有注意到此时狼狈万分的白丁喝她背上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原本白丁是打算去找书吧大叔替白乙疗伤,毕竟这个时候,她唯一想到帮上忙的夜只有书吧大叔了,可是书吧关着门,大叔不在。

白丁小心翼翼地将白乙放了下来,用手环住白乙的腰,支撑着他站住,怔怔地在书吧门口站了一会,知道她注意到学校门卫处的保安已经频频向她看来,才不得已重新背着白乙转身离开。

硬撑着走了一段,正在白丁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体力不济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在白丁身边停了下来,白丁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迎着头破扶着白乙坐上了出租车。

“到天苑小区。”将白乙圈在自己怀中,白丁有些紧张地看了驾驶座,唯恐死机师傅发现什么。

“看着你男朋友一点,不要让他吐在我车上。”死机师傅看了一眼后视镜,有些不满的道。

白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死机师傅当白乙喝醉了,忙不迭地将错就错,点头应了一声。

“要不是这种天气,又是大晚上的,看你一个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怪可怜的,我才不会载酒鬼呢!上次有个酒鬼打车,吐了我一车,我又洗车又洗椅套,白白浪费了一天,而且整整一个星期都能闻到那股味道……”死机师傅喋喋不休地道,“不过你男朋友也真是的,跟女朋友出来还喝那么多……”

白丁附和了几句,有些担心地低头看向怀中一动不动的白乙,“师傅你开慢点,他……晕车的……”

“我都开了几十年的车了,放心啦,而且这种天气,谁敢开快车啊。”

白丁不再言语,低头抱紧了白乙,仿佛只有抱紧了怀中那冰凉的身体,她才能感觉到一丝丝的安全感。

此时的她,妖力全无,身体里被一种陌生的力量充满,可是那力量却丝毫不能为她所用。

现在的她,就如同一个普通的人类一般,半点法力都没有。

白丁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书吧的屋顶之上,有些身影,在漫天的风沙中,如鬼魅一般。

他站在书吧的屋顶之上,静静地看着那辆载着白丁和白乙的出租车绝尘而去,手中的折扇一下一下的韵律地敲打着下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一袭青衣被狂风吹得呼啦啦直响,他却始终静默而立。

“终于……终于……”半晌之后,他才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随着他兴奋得不能自抑的语调,他的脸上那空白的脸谱变作一个大大的笑脸。

出租车缓缓在天苑小区停了下来,白丁扶着白乙下了车,刚要掏钱,却见司机师傅正用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等着白乙,“他他他……”

白丁知道不妙,赶紧补救,扯谎道:“刚刚他喝多了,不小心撞到电线杆……”

那司机师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车里一片浓郁的血腥味,再看看那个无力地靠着女孩的男子,面­色­灰白,分明已经死了。

“师傅……”白丁还没有来得及在说什么,那司机师傅已经低低地骂了一句“晦气”便猛踩油门,连钱都不要,一溜烟儿地走了。

“喂!”白乙看着车驶远,只得跺了跺脚,背起白乙,回家。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白乙背上楼,安置在了床上,她又匆匆端了温水来,想替白乙擦去身上的血迹。

他那么爱­干­净,一定受不了身上那股粘腻的味道。

用毛巾沾了温水,她小心翼翼地替他擦了擦脸。他伤在背部,对此,她让他侧身躺着,身后的衣服已经被那一刀都割裂了开来,血­肉­外翻,看起来十分恐怖。

不一会儿,盆中的水已经变成了红­色­。

对着拿盆水发了一会儿愣,白丁起身去换水,一转身,便差点撞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花面狸。

“大王……”

“有什么事等等再说。”白丁没有理会欲言又止的花面狸,去换了水来,继续替他擦身。

脱下他的衣服,白丁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

她从来不知道……他的身上竟有如此之多的伤痕……,明明总是一副冷冰冰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明明总是一丝不苟一尘不染的模样……然而此时,他的身体冰凉僵硬,悲伤那道新伤几乎将他劈作两半,还有……整条左臂竟是腐烂得只剩下了骨头……“怎么……会这样……”

白丁瞪着床上的男子,他左臂上的伤……不是已经好了么……那天夜里他突然发烧,她去找书吧大叔结果遇到天劫降临,他赶来救她的时候……明明说他的伤都已经好了呀……她还亲眼确认过的。

怎么会这样……“是生死咒……”

看到白乙身上狰狞的伤口,花面狸终于把憋在心里的那个天大的秘密说了出来。

白丁僵着身子转过头看向花面狸,“什么生死咒?”

那个听起来就十分可怕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那天夜里……大王出去之后,他的伤便更加地重了,整条手臂都冒出黑血来……我看到他用自己的血在心口处画了印……然后,他的伤便看起来都好了……可是我知道,那是禁咒……”在白丁的注视下,花面狸咽了咽口水,抖抖索索地道。

“禁咒……”白丁喃喃重复,脸上的表情成了一片空白。

“嗯,这种禁咒我以前见过,有只鹿妖替妻子报仇时用过,叫做生死咒,喝凡人的回光返照一样,使用的过程非常痛苦,可是用了之后就会恢复法力,并且强行愈合伤口,但那都是表面现象……一般使用了这样的咒术的人,最多不过半年,便会死……”

“说谎”白丁厉声打断了花面狸的话。

花面狸被吓得猛地住了口。

“他……他是仙人,怎么可能用那什么生死咒”等着花面狸,白丁的声音尖锐得可怕。

“我……我当时也这么想来着,可是他说,他说大王的天劫到了……他要去找大王……”花面狸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可是仍然坚持着把话讲了出来,“如今……如今他身上的旧伤已经显露出来……就表明他……他已经……死了啊……”“你在胡说什么”白丁听了这话,声音竟然缓和了下来,她摇摇头,光听这一句,我便知道你什么都不懂,他不可能死的。”

花面狸愣愣地看着它的大王。

白丁没有理会它,面­色­平静地转过身将手中的毛巾在温水里浸湿,搓去毛巾上的血渍,拧­干­,继续替白乙擦身。

“你看着吧,他肯定会醒的。”一边擦着,白丁一边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花面狸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伸出爪子抹了抹眼睛,然后屁颠屁颠跑到白丁身边,短期那盆已经百年城红­色­的水,“嗯!我去换盆水!”

替白乙擦­干­净身体,简单地上了药,用绷带将他背上的伤口绑住,又换了­干­净的衣服之后,白丁才停了下来。

墙上的挂钟指向“4”,橘黄|­色­的小鸟从房子造型的挂钟窗户里伸出脑袋,开始“布谷布谷”地叫唤。

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白丁守在白乙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白乙,企图在他脸上发现一点动静。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可是始终安静。

他的脸上甚至蒙受过年了一层死灰。

随着那布谷鸟的叫声,窗户突然“砰”的一声裂开来,白丁惊了一下,赶紧条件反­射­一样将白乙抱了起来,顺着惯­性­一起倒在一旁的地毯上。

玻璃碎片溅在床上。

白丁皱眉看向碎开一个洞的窗户。

一张布满了鳞片的脸伸了进来,白丁被那张脸吓了一跳,随即立刻镇定下来,悄悄将白乙挪到了安全一点的地方。

“小姑娘,你就是白丁?”那张布满鳞片的脸转向白丁,突然问。

“你是谁?”白丁戒备地看着那张脸,它的眼睛竟然是竖瞳。

只看那种诡异到令人惊悚的脸,便知道它肯定不是人类。

“篱大人……”一个颤抖的声音替拿东西回答了白丁的问题。

花面狸一看到那张可怕的脸便有种把自己藏起来的冲动,它只见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这张脸了。

那时它好不容易攀上了一只九百年道行的蟾蜍妖,正想着哄得它高兴便可以借着它的威风过一段安生日子,结果不过半个月的工夫,它们便撞上了眼前这个可怕的家伙。

花面狸是亲眼见着它将有着放在眼里,吃了蟾蜍妖后便走了。

后来它才从其他的妖口中知道,那家伙叫篱,是一只有着一千年道行的蜥蜴。而且,它是在整个妖界都十分出名的恶妖,因为它是靠着吞噬其他同类而进行修行的。

篱的名字白丁当然没有听过,但是只看着花面狸的反应就知道这家伙肯定不是善类了。

“可惜可惜……”趴在窗口,篱看了一眼白丁怀中的白乙,一脸惋惜的样子。

“可惜什么?”白丁皱眉问。

“可惜他已经死了,不然可是上好的进补材料。”咧了咧嘴,露出满口锋利的尖牙,它大笑着,突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掠入房间,扑向白丁。

白丁下意识便抱着白乙躲开,奈何力气不够,背部狠狠撞上了一旁的桌子。疼得她额头直冒汗。

见竟然扑了个空,它显得十分的不悦,亮出尖如利刃的爪子,再一次扑了过来。

白丁拖着白乙,再一次躲了开来。

虽然再一次躲开了那妖怪的攻击,可是白丁却是避得十分的狼狈,那尖爪在她肩上划拉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肩膀一时无力,白乙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发出声巨响。

看着白乙如巨型人偶一样倒在地上,白丁尖叫一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似乎是明白了那具尸体对白丁的意义,那妖怪桀桀怪笑着,亮出爪子便直接刺向白乙的身体,白丁避无可避。

她来不及拉开白乙,只得扑上前抱紧了他,死死地闭上了眼睛……白乙为了保护她,才会百年城现在这样。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保护她。

可是现在,轮到她来保护他了……白丁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过力量,一直以来,她都想当一个普通的人类,此时忽美梦成真了,却是这样的下场……这是在惩罚她的贪念吗……就像当时,她想要爸爸妈妈,去而永远失去了外婆一样……如果是这样,她宁愿永世为妖!

然而,疼痛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白丁回过头,便看到那头小小的花面狸竟然挡在了她的面前。

它举着一柄短剑,与身形是它几倍的蜥蜴妖对峙着。

此时的花面狸正已经吓得快尿裤子了,它觉得自己大概疯了,才会试图抵抗那样强大的妖怪。

白丁抱着白乙,看着花面狸发愣,这个只懂得拍马屁,爱吃猫粮,并且连只小白喵都打不过的废柴小妖竟然……“呵。”仿佛也觉得这场景有些不可思议,篱低笑了一声。

“你不要太放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似乎被那个不屑的笑声刺激到,花面狸挺直了小小的身子。“哦?这是额很么地方呢?”仿佛是一只狡猾的猫在逗着到嘴的老鼠,篱饶有兴致地问。“这里可是狐王的府邸!”强撑着之哆嗦的爪子,花面狸紧紧握着抓中的短剑,大声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跟在产出身边的那个家伙。”盯着花面狸看了一会儿,篱忽然一脸恍然大悟地道:“就你那点道行,啧啧,味道可是在不怎么样。你乖乖地让开,上次我不会吃你,自然这次也不会。让看!”“少看不气人了,我可是狐王陛下的侍卫!”举着短剑,花面狸放声大喊,“狐王陛下由我来保护!”篱的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它上前一步“你既然想死,我一定满足你。”花面狸听到这一句,习惯­性­吓到跪下来,然而它没有。虽然勉强挺直了打着颤的膝盖,可是恐惧感还在,那恐惧令它忍不住“噗”地一声放了个响屁。一股恶臭在房间里蔓延开来。花面狸为了自己的行为羞红了脸,虽然脸上覆着厚厚的皮毛看不出来,可是它有种捂脸就跑的冲动。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刚刚还十分­阴­狠的篱竟然一脸痛苦的弯下腰去。看来,花面狸的臭屁也是对阵时强有力的武器。顾不得丢脸,花面狸赶紧上前补了它一剑。这一剑并没有刺到实处,花面狸听到“咣”地一声响,便知道暗叫不妙,这家伙身上覆着厚厚的鳞片,根本就刀枪不入的。“小心!”白丁看得真切,忍不住大叫起来。花面狸懵了一下,突然感觉下腹一阵刺痛,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它才发现那妖怪的利爪竟然直直地Сhā入它的腹中,将它整个如串烧一般刺穿了还不算,仿佛为了泄恨似地,那妖怪将它高高地举起来。鲜红的血立刻顺着利爪滴了下来。花面狸眼骤然间一片血红。从出生以来,它便怕疼,怕死,怕吃苦,怕挨饿,怕孤单,怕受欺负。所以它小心翼翼地拍着马屁……虽然所有的妖怪都看不起它,但那又怎么样,没有靠山,凭它这样的小妖,随时会被其他大妖怪吃掉。它认为它一辈子都会这样活下去……一直到哪天运气不好,靠山倒了,有没有找到新靠山,最后被别的妖怪吃掉……它从没有想过,狐王陛下会收留它。虽然它厚着脸皮请求了,可是它并没有真的奢望狐王陛下收留它。毕竟……它真的除了跑马屁什么都不会。可是这样没有用的它,狐王陛下却救下它,并且收留了它。那是第一次有人为它留门,并且邀请它进去。从它踏进虎王殿下的领地那一刻开始,它便发誓一定要效忠于狐王陛下,它要做狐王陛下最忠诚的侍卫!它动了动爪子,发现那柄短剑从开始都窝在手中没有松开过,没有犹豫地,它趁着那妖怪松懈的时候,仗着自己被它举到头顶的优势,将短剑直直Сhā入了它的头顶。没有阻碍,它感觉它直接将那柄剑刺入软­肉­之中。人类说,士为知己者死,人类也说,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吾为吾王而战!”得意之下,它奋力高呼!那妖怪挨了那致命的一击,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它大概死都想不到它竟然会死在自己最看不起,连吃都不屑于吃的家伙手中。一切在一瞬间发生,白丁甚至没有来得及接住掉在地上的小小身子。张了张口,白丁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她一直当宠物养的花面狸……竟然拼了­性­命来救她……花面狸抽出了一下,感觉很痛,痛得眼泪哗哗地掉了出来。白丁站起身,走到换勉励身边,轻轻将它抱起来,放回它做的窝里。“大王……我很痛……”扁了扁嘴,它一边哭鼻子一边颤抖着道,完全没有刚刚勇斗打妖怪的英勇神态了。蜷作一团呜咽着。“对不起。”看着它不停流血的腹部,白丁捏紧了拳头。当初,如果是被苏柔买走的话,也许反而对它比较好吧。

“嘿嘿……我杀了篱,我居然能够杀了篱……”痛过一阵,它又有些得意地道。

“嗯,你很厉害。”白丁摸了摸它的脑袋,哑着嗓子道。

“大王,我发过誓,一定会保护您的……我要做些陛下最忠诚的侍卫……”

它哆嗦了一下,然后笑笑的爪子勾啊勾的,将窝里那只粉­色­的婉拒老鼠勾入了怀里,紧紧地抱住。

“嗯,你是……”

听到狐王陛下的嘉许,花面狸面上带了一丝得意,便这样抱着它心爱的玩具老鼠安心地睡了过去。

这一刻起,它不再怕疼,不再怕死,不再怕吃苦,不再怕挨饿,不再怕孤独,不再怕受欺负。

看着那只被它紧紧圈在怀中的玩具老鼠,白丁终于忍不住,压抑地低吼了一声,眼中充满了血丝。

守护

墙上的挂钟在滴滴答答地走着。

房间里充斥着妖类特有的血腥味,那种浓都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带着心目中最高荣誉永远睡去的花面狸面容安详无比,只有它小腹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让它小小的身体显得有些悲壮。

白丁伸出手,轻轻抚过它光滑的皮毛,她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那个胆小如鼠,爱吃猫粮的花面狸,那个连白小喵都打不过的花面狸,竟然为了保

护她,和它最恐惧的大妖怪同归于尽了。

“明明那么胆小,为什么不逃跑……”她缓缓俯下身,将头抵在它已经不再温暖的皮毛之上,微微颤抖着轻声问它。

它却再也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时间仿佛回到那一日,在街角的宠物店,它用两只小爪子牢牢抱着她的腿,死都不肯松开,企求她带它回家。

“被苏柔买回去当宠物有什么不好……至少不会……”未完的话梗在喉中,竟是再也吐不出半句,白丁深深地吸了口气,紧紧锁住喉间涌起的酸涩。苏柔那个永远不能哭的诅咒在她眼里曾今是个笑话般不能理解,可是直到现在,白丁才知道,不能流眼泪,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

“嘴……”白小喵的叫声惊醒了她。

白丁侧头,看向躺在床上的白乙。

按以住的经验来说,这只妖怪八成只是一个引子,后面还会有数不青的妖怪杀上门来。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恶仗,可是她一点力量都没有了,拿什么来保护她。

拿毛巾盖住花面狸,白丁站起身,走到那只被花面狸杀死的妖怪身边,一掌狠狠击向它的心口处。已经死去的妖怪口中被逼出一颗圆润的黑­色­珠子来。

黑­色­的内丹?

白丁有一刹那的疑惑,她从来没有见过黑­色­的内丹。但是没有时间让她犹豫,“砰”的一声巨响,原本已经碎开一个洞的窗户彻底报废了,一个相貌丑陋的­妇­人从窗户里爬了进来,惨绿­色­的眼珠子让她看起来分外的吓人。

“好浓的香味,果然有好东西……”那­妇­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丁,满满的都是贪婪。

虽然白丁不大理解这怪物为什么要用一种中了六盒彩的目光看着自己,可是她明白一定是屋子里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将它引来的。

这里果然不能再待了。

伸千将那黑­色­的内丹纳入掌心,白丁一口吞下。内丹入喉,她感觉自己仿佛吞下了一块碎冰,那种寒冷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心。

寒到极致,却有一种烧的感觉升腾起来,带来巨大的痛楚。密集的汗珠从额尖渗出,神智却是越痛越清晰,清晰到可以感知几千公里以外的事情,那种比她之前拥有力量时还要细微的感知能力是怎么回事……可是正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感知能力,白丁有些惊恐地发现潜藏在这个城市的无数妖类都正向她所在的方向涌来。

“这味道,果然是你吧……”那丑陋的­妇­人动了动鼻子,一脸陶醉的表情,“你就是白丁?”

白丁想起刚刚那只妖怪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它们都知道她的名宇,它们都是冲着池来的。

“乖乖交出内丹,我让你死得痛快些。”那­妇­人一脸贪婪地看着她,道。

“我的内丹?这次又是谁传出的流言?吃了我的内丹可以得道成仙吗?”白丁暗暗试着运了一下力,感觉一股寒冷如冰的力量在她的体内四处冲撞,凶猛无比,那只蜥蜴妖的内丹如油入水,根本无法与她的力量融合起来,却反而与她本身的力量对抗着扭成一团麻绳。

可是……绕了一圈,原来它们觊觎的焦点还在她的内丹上?

“呵呵,让你死得明白也好,有个大人物在鬼市下了悬赏令,以真龙令为赏,求取白丁的内丹。”那­妇­人大概觉得眼前的猎物已经十章九稳,因此好心情地解开了白丁的困惑。

“真龙令?”白丁有些迷糊,鬼市她知道,书吧大叔提过,觉是在这城市的某个地方,有个聚集了妖族,鬼族和死魂的神秘之所,天亮之后有便会隐八寨中消失不见。

可是真龙令是什么?那­妇­人有些不屑地嗤笑了一下,“得真龙令者可投胎到人界为王。”

白丁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对­干­那些在人界辛苦挣礼的异类来说,得到真龙令,投胎转世为王的诱惑有多大,她将面临的危机便有多深。

“你怎么知道我便是白丁?”感觉到体内两股力量的冲突稍稍缓和了一些,白丁又问。

“悬赏令上附了说明,你身上有仙族的昧道。”那­妇­人眯了眯眼睛,觉察出什么,怒道,“可恶,你在拖延时间”说完,手中便出现一把尖锐的金钩,掏向白丁的心窝处。

白丁偏身躲开,速度快到连她自己都惊讶,难道这就是黑­色­内丹的力量?

白丁哪敢继续浪费时间,她背起床上的白乙,顺手将白小喵抄进怀里,然后伸手去抱花面狸的尸身。

就在这叶,那金钩猛地飞出,牢牢钉入白丁伸向花面狸的手,将她的手,掌刺了个对穿。见正中目标,那­妇­人冷笑一声,猛地一拽连着金钩的锁链,白丁控制不住地一个趔趄,随即她赶紧稳住身子,咬牙抽回手,血珠立即飞溅开来。

那­妇­人看着白丁右手上那个血窟窿,笑了一声:“小姑娘挺狠啊。”

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力量再多做什么,白丁看了一眼被盖在白­色­毛巾。

花面狸,她看不清它的模样,只看到那白­色­的毛巾微微拢起,上面透出血的­色­……闭了闭眼晴,她跳窗而去。

“想逃!”那­妇­人大喝一声,追了过来。

白丁只觉得眼前的空间一瞬间全部扭曲,明明跳下褛就该是平坦的马路却突然变做了崎岖的山道。

…这是幻觉。

背着白乙,抱着白小喵,白丁一路逃得极其狼狈。

直到晨曦打破夜的黑暗,她才得到一丝喘息的机舍,等她稍稍缓过劲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就站在学校门口的马路对面,正对着书吧的万向。即便是无意识间,自己还是知道要找书吧大叔求助么?

正打算穿过马路走向书吧的时候,白丁看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那是化成灰她也能认得出来的,李斯新!

看到那个噩梦一样的身影,此叶已成惊弓之鸟的白丁被吓了一跳,跃身躲在了树上,看着他在书吧门口微微顿了一下,然后走了进去。

他来书吧­干­什么?

白丁百思不得其解,正打算在树上慢慢等他离开,一辆汽车驶过,她低下头,看到车窗玻璃中倒映出一个血人般的自己。

头发数乱,衣着褴褛,满头满脸的血,恶鬼一般的模样。

这副形象让她猛然惊醒,花面狸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在她眼前闪过。虽然还不能确定在鬼市设下悬赏令的究竟是谁,可是李斯新的嫌疑却是最大的,而且接下来她将会面临铺天盖地的追杀……如今看来李斯新已经发现了书吧大叔和她的关系,势必会在这里设伏,她怎么能够明知道是危险,还要厚颜无耻地将无辜的人卷入其中。

不能再将无辜的人卷进来,不能再让无辜的人为她流血了……“喵……”被她塞在胸前的白小喵伸出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脸。

白丁低头看了看白小喵,接下来她必须要靠自己了,她得带着白乙躲过层层追杀,白小喵跟着她说不定会跟花面狸一个下场 闭了闭眼睛,她将它从怀里抱了出来,跳下树,想将它放在地上,谁知道它却突然剧烈地挣礼起米,粉嘟嘟的­肉­掌上伸出尖锐的爪子,死死地勾住她的衣服。

“去,去找大叔,给你小鱼吃……”白丁哄它。

白小喵无视她,尖锐的爪子死死钩住她的衣服不放。

“还有香喷喷的鱼罐头哦!”白丁继续哄。

白小喵可疑地吞了吞口水继续无视。

白丁怒了,死命地拽它,想将它拽下来。“喵!喵!喵!”白小喵弓着背惨叫起来,四个爪子仍然死死地勾着白丁的衣服不被放。

“白小喵你给我下来!”眼见着那件本来就己经十分褴褛的衣服被它抓得快要遮不住即将外泄的春光了,白丁终于强制将它拽了下来。

她伸手将它放在地上,然后在白小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抽身跃上树去。

白小喵伸出爪子却勾了个空,凄厉地“喵呜”了一声,弓了弓背,抖抖毛,坚持不懈地再一次爬上树,可是却怎么也比不上白丁的速度。白丁冲着它吐吐舌,背着白乙飞身跃上绿化带上的另一棵树,停顿了一下,她回头对着白小喵做了个鬼脸:“你乖乖的在大叔家等我回来接你。”然后转身几个跳跃消失在白小喵的视线里。

留下白小喵看着她消失的万向发呆。

对面,书吧的大门突然开了,书吧大叔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

“老板。我还没有挑好书呢。”李斯新跟了出来。

“这才几点啊,书吧还没有正式开门呢。”书吧大叔有些郁闷地白了他一眼,一点儿也没有把顾客当上帝的意愿,“有你这么急吼吼地大清早来敲人家的门的么!”一边抱怨着,他还一边不住地东张西望。

“我来找新的漫画。”推了推眼镜,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人的不耐烦,李斯新慢条斯理地道。

书吧大叔没有理他,只是眯了眯眼晴看了看不远处随风而动的树枝,然后抬头看向呆呆地趴在树上的白小喵,杨声招呼了一句:“哟这不是白小喵吗?”

见平时总是一见到他就无比热情的白小喵依然发着呆无动于衷的样子,书吧大叔有些无奈地爬上树,将白小喵抱了起来。

白小喵安静地趴在他怀中,沾染在它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把它柔顺的毛结成一绺一绺的。

“哎哟,怎么搞得这么脏,丁丁呢?”书吧大叔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抬眼四顾,没有找着人,只得摇摇头,抱着它跳下树,走回书吧,也没有理会站在门口的李斯新,直接把他当成了透明人。

李斯新推了推眼镜,侧头看了一眼校园的方向,没有继续找他口中新到的漫画,转身走了。

踩着树枝躲在校园的墙头里面,远远看着书吧大叔将白小喵抱下树,看着书吧的门再一次关上,看着李斯新离开书吧,白丁才放下心来,默默垂下头。

还没有到上学的时间,整个校园十分安静,虽然如此,白丁仍然没有松懈,一路避着光走,一直走到学校最­阴­暗处的那栋废弃的教学褛前。

拉了几张课桌拼起来,拂去上面厚厚的灰尘,白丁将白乙小心翼翼地放在课桌上,没有时间喘息,他又匆匆跑下楼,在楼前设下了结界和陷阱,并且将自己的气息小心地掩藏起米。

她曾经在这里设下结界将觊觎她内丹的妖类一网打尽,如今为了保护白乙……她不得不再次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打理这一切。

这一路走来,都是白乙在为她安排一切,即使在她看来是天大的危机,也会有白乙替她挡去,她任­性­而又不自量力地吞下妖类其他的内丹,也是白艺替她梳理内息……这一次,轮到她来保护他了。

做完这一切,白丁才回到白乙身边,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替他擦去不小心溅到他脸上的血迹。

“白乙,我在这里等你醒。”

“你放心,在你醒来之前,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白丁将他的身子稍稍从起一些,让他可以更舒服地靠在她怀里,顺便替他梳理刚刚在逃跑中吹乱的头发,“还有……生死咒的事情,等你醒了我再跟你算账。”

没有梳子,她以指代梳,轻轻用手梳了梳,竟是掉下一把头发来,白丁愣愣地看着自己指间那一缕已经完全失去光泽的发丝,然后缓缓吐出一口鱼米(原文如此)喃喃低语:“对不起,我下手大重了,弄疼你了……”

嘴里这样说着,她却再不敢用手去梳,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头发抚顺,然后抱着他,静默不语。

上课的铃声响起,因为这栋教学楼十分偏僻,那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力化来一般,白丁稍稍有些恍惚,躲在这­阴­暗的地方,曾经坐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光,竟然突然遥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数着上课铃声和下课铃声,忘记数到第几遍,然后天黑了。第一天安然度过。

白丁轻轻地吁了口气,低头看看怀里的白乙,脸上多了丝笑意:“我果然没有选错地方,上次我在这里设过结界杀了很多妖,所以这里戾气很重,一般妖类也是不敢进来的……那些家伙说是循着我的气味来的,所以我在这周围设了结界,将气息掩藏起来,它们就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嘿嘿……”

也不在意白乙的沉默,白丁顿了顿又道:“……就算它们找到这里,我也会让它们付出代价的,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这一次白丁的确躲得很严实,严实到谁也找不到她。

因为白丁住常逃课也是家常便饭,班主任也没有太在意,只当她能够考到一班只是侥幸,说不定还作弊了,除了苏柔和叶天,谁也没有将白丁翘课的事放在心上。

看到叶天的视线第二十三次扫向那张空荡荡的桌子,苏柔有些烦躁,那个家伙到庶去哪里了,怎么突然就人间蒸发了,都已经第三天了,虽然以前听说她她常常逃课,可是也人来没有这么嚣张过,再这么下去,她绝对会放学校开除吧。

一枚纸团打中了正在发呆的叶天,叶天摸了摸脑袋,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张纸团,看了看纸团来袭的方向,是苏柔。

苏柔冲他呲了呲牙,伸手指了指那纸团。

叶天低头展开那揉成一团的纸,上面写了一行小小的字,还画了一个猪头,“这么担心,就去她家看看呗,猪头。”

叶天笑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

苏柔一下子红了脸,哼了一声,扭开头去。

放学的时候,两人一起去了白丁家,在门口按了很久的门铃,也没有人来开门。

“不在家么……”苏柔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满脸的不爽,“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到底去哪儿了。”

下楼的时候,苏柔撞见了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大墨镜的男人,行迹有些可疑的样子。

“司空品?”有些讶然地,苏柔叫出了他的名宇。

那男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清是苏柔后才放松了有些紧绷的神经,点了点头打招呼,“是苏小姐啊。”

“你来这里­干­什么?”苏柔有些惊讶,作为当红的明星,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也太奇怪了吧。

“唔,我来看白丁。”司空品笑了一下道。

“她不在家。”虽然有些疑惑司空品什么时候和白丁那么熟了,苏柔还是道:“她已经三天没有去学校了,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闻言,司空品的神情又有一瞬间的紧绷,然后很快地又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再跟她谈一下关于剧本拍摄的事情,既然她不在家就算了。”说完,转身走了。

叶天一直沉默着看着司空品走完,才回头看向苏柔:“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哦,你说他来找白丁的事情吗?大概琳达还没有死心,想让白丁演那个剧本吧。”苏柔拉了拉叶天:“走吧我们明天再来看看。”

叶天点点头,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白丁家的窗口,然后离开。

待叶天和苏柔走远,司空品突然从角落里走了出来,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他转身上楼。

门仍然锁着,他穿墙而过,踏进房间,一室浓郁的血腥味。

白丁的房间恐怖得仿佛是凶案现场,满墙满地都是­干­涸的血迹,那只头去内丹的妖以原型的姿态横尸在房间,另一只小妖则安详地蜷缩在类似于宠物篮的小窝里,身上还盖着白­色­的毛巾。

这是他第七次踏足这个房间了,一切都是原样,白丁却一直没有回来。

她到底去哪儿了……她的房间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想不明白。

那日,在白乙死后,他来找她,原本想向她说明自己的身份,可是踏进她的房间,见到的云阳,这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在房间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有雾气从窗户的缝隙里钻了进来,随即那雾气慢慢疑聚成一个青衣男子的轮廓。

“判官大人。”收回踏出的脚步,司空品看向那永远戴着面具的男人,淡淡地称呼了一声。

“哟,你也在啊。”青衣的判官看到他,空白的脸谱化作笑面。

“你来这里­干­什么?”司空品看着他,微微蹙起眉。

“你说吧?”笑面脸谱下,判官的语气辨不清喜怒。

“是你­干­的。”笃定的口吻,司空品眯了眯眼晴,眼中寒芒闪动:“白丁呢?她在哪儿。”

“呵呵,关于这个,我也想知道。”青衣判官的声音竟然破天荒地透着几分­阴­郁。

她最后的气息消失在书吧门口,只留下一只浑身染满了她血迹的猫,原本以为已经煮熟的鸭子竟然就这样飞了,整个鬼市竟然无一人知道了她的下落,怎能令他不恼火。

“你的目的是什么,告诉我江月莲的存在,助我杀了白乙,你是有目的的对不对?”司空品上前一步问。

“你只是要白乙死而已,如今白乙已经死了,我们也算是合作愉快,又何必追究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呢。”青衣的判官淡淡说完,脸谱上的笑面消失不见,化作一片空白,声音也逐渐凛冽起来:“至于我要什么,你最好不要过问。”说着,青衣的判官挥了挥手,随着他的动作,房间里大片的血迹突然就消失不见了,连同横尸在房间里的那只蜥蜴妖,还有……那只安详地蜷缩在宠物篮里的小妖……“住手”见所有一切瞬间在他眼前消失不见,司空品有些惊慌,这些是找到大王唯一的线索,怎么能够就这样被抹去!他下意识想阻拦,可是房间里却是陡然升起强烈的压迫感,他不得不调起金身的力气来顶住那强大的威压。

“万一被人类发现,你准备怎么办?”空白的脸谱下,有些森冷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令人不寒而栗。

对着那张空白的脸谱,恐惧感竟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地爬上他的脊梁,让他动弹不得,直到那青衣的判官消失在房间,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还在。

好可怕的人。

后退一步,他伸手扶住墙壁,紧抿的­唇­中溢出一丝血来。

这一刻,司空品开始后悔,虽然他很想置白乙于死地,可是他万不该与虎谋皮,至大王于险境。

那日,大王的天劫刚过,他循着气息找到她,却被白乙压制住。明明是害死大王的凶手,却那样嚣张地霸占着大王,他不甘心,可是他却十分清楚那个男子的可怕。

正在他苦恼的时候,那青衣的判官突然出现,告知他江月莲和孝昌公主的事情,并助他设了一个局,成功杀了白乙。

他到底太大意,太急于求成。

现在看来,这判官分明想要大王的内丹,关于鬼市的悬赏令他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如今房间里的一切线索都被销毁,也许鬼市的悬赏令是唯一的线索了……他必须在所有人之前找到她,否则……他万死难辞其咎。

看了一眼已经恢复如常的房间,他转身离开。

入了夜,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爬上了天苑小区里的某棵梨树,然后跳上水管,顺着水管攀上三楼,伸手推了推窗户,窗户没有上锁,一下子就打开了,他从窗户翻身进了屋,身手利落­干­脆。

脚落地,他吁了口气,有些得意,自言自语道:“哈哈,身手不错嘛……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和苏柔离开之后,又因为不放心一个人折返回来的叶天,他总觉得有些事情很奇怪,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第一眼看的是床,床上空空如也,白丁真的不在家,不是因为逃课,那会是什么原因不回家也不去学校呢?查看完整间屋子,叶天更迷感了,所有的房间都一尘不染得不像一个家,唯独白丁的房间凌乱得过分,而且什么都在,完全不像是出远门的样子。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想想在高考前夕莫名其妙出国的叶幸,和叶幸临行前跟他说的话,叶天忽然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了,而且他们一定知道某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叶幸去英国之前,曾经很郑重地拜托了他这个一直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的弟弟,请他好好看着白丁,并且要防着李斯新,这也正是他那次找李斯新麻烦的原因。

那么不可一世的哥哥,居然会低下头来恳求他,实在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情。

想了想,他掏出电话,拨了白丁的号码。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甜得发腻的手机铃声有些突兀的响起,叶天愣了一下,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了枕头底下的手机。

连手机都没有带……没有再犹豫,他拨通了叶幸的号码。

“白丁不见了。”

叶幸回国

因为地处偏僻,连阳光也照不进这栋被废弃的教学楼,已经是第四天了,白丁只能从窗口的微光里辨识着白天与黑夜。

那只蜥蜴的内丹一直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虽然力量为她所用,却始终无法彻底融合,每一次发作,都仿佛经历一场炼狱。

而白乙,却始终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远处有钟声敲响,敲了六下,又到这个时间了……白丁感觉眼前骤然一片黑暗,刺骨的寒冷从头顶慢慢侵入她的四肢百骸,那感觉如冰锥刺入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般,让她无法呼吸。

然而,偏偏是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了结界的波动,果然再隐蔽的藏身之处都有被发现的时候,能撑四天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哈哈!果然再这里!”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

十分耳熟的声音,当然耳熟,被它追杀了整整一夜怎么能够不熟,即使是在极大的痛楚中,白丁依然立刻辨认出这声音正是那天夜里在蜥蜴妖之后出现的妖怪。

听声音,它该已经过了第一层结界,进入这栋教学楼了。

如果没有料错,此时它定正趴着某一个窗户上看着她呢。

“你果然来了。”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白丁努力让自己放缓了声音,开口道。

“你……不怕吗?”见白丁不慌不忙地坐在那里,还闭上了眼睛,那声音带了些疑惑。

“怕?我当然怕,我怕你来得不熟时候啊。”在那怪物看不见的地方,白丁本就受伤的手正滴着黑­色­的血,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撑着那一个笑容,“你若再早一天,我自然是怕的,不过现在嘛……”

“现在如何?”“你辨识来送死的,那晚追杀之仇,我刚好想报呢。”“口出狂言!”那声音有些愤怒起来。

“你进来试试,便知道是不是狂言了。”疼痛似乎在一点一点的减轻,大概发作的时间快过了,白丁坚持着那个笑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为了区区一块真龙令来送死,也真当冤枉。”

“你这小姑娘着实可恨,又在拖延时间!”那妖怪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下看出了倪端,再没有犹豫,一下子从窗户爬进了房间,挟着怒气扑向白丁。

感觉到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白丁嘴角的笑容未变,只是猛地伸出手。简单白丁尖利的五爪,那妖怪有了一刹那的犹豫,正心慌自己是否太过鲁莽的时候,便觉察自己已经一头撞进了一个混沌的空间,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它挣扎着尖叫起来。

“我在这个房间里设下了无数道结界,你只是被卡在其中一个而已。”疼痛尚未完全过去,视线也没有回复清晰,白丁卸下脸上的笑容,淡淡地道。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中那么低劣的陷阱!”那妖怪不敢置信地厉声道。

“本来是不会,可是你犹豫了,一旦犹豫,便是散了­精­力,散了­精­力,再困住你也就不是难事。”话未说完,她便感觉眼前已经恢复了明亮,疼痛也渐渐散去,白丁站起身,走到那妖怪身边,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向它的心口。

一枚晶亮的内丹猛地吐了出来,白丁将它纳入掌中。

“可恶的丫头!”那妖怪痛苦得面目扭曲,“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下场什么的,我不在乎。”笑了一下,当着它的面,白丁一口吞了那内丹。

“你生冷不忌,连篱的内丹也敢吞,你大概不知道,它的内丹是下过咒的!”见白丁如此嚣张,它扭曲着脸大叫,“明明已经是一脚快要踏八仙道的人,竟然吞了篱的内丹,哈哈哈哈哈……”

“踏八仙道?我怕我还没有踏入仙道,先被你们给生吞活剥了。”白丁淡淡说完,眼也不眨地伸手刺穿了它的心脏。

“你……似乎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小姑娘竟是如此残忍,它瞪大了惨绿的眼睛,那眼珠似乎要突出眼眶似的,就这样咽了气,化为尘土。

白丁看也没有看那散落在地上的泥土,直接踩过它转身走回白乙的身边。

要换地方了,有第一个闯入者,就一定会有第二个,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了。

刚刚将白乙背在伸手,白丁便感觉脸颊一痛,再抬头时,便看到门口站了一个辨不清面目的家伙,手里正在把玩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刀片。

那薄薄的刀片反­射­出得冷艳光芒让她感觉到一阵晕眩,白丁下意识去找窗户,却见窗户外也趴着什么东西。

每格窗户外面都有,乍一看去,令人忍不住的寒毛直竖……“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呢,竟然杀了篱和老太婆……”

“嗯,我就说嘛,能够上悬赏令的家伙,怎么可能是简单的角­色­……”

“篱那个家伙横行霸道了那么多年,居然栽在一个小姑娘的手上,真是笑死人了!”

“不要说废话了,赶紧杀了她去领赏……”

?O?O?@?@的声音传来,每扇窗户外面都有一张令人发毛的脸,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妖怪,她被彻底困住了。

“真龙令只有一块,你们一起杀了我,要怎么分呢?”惊慌到了一个点,白丁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护好自己,开口道。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停顿了下来,连带着空气也仿佛凝滞了起来。

不消半刻,空气里突然迅速弥漫开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那令人作呕的味道白丁十分熟悉。

是妖类特有的血腥味。

“辛玄!你居然……”不敢置信的声音戛然而止。

举目四望,白丁只见到每扇玻璃窗都溅上了粘稠的红,只有门口那个辨不清面目的男子还在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薄薄的刀片。

白丁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它。

她原本打算挑它们内讧,然后趁乱带白乙逃跑,却没料到这个家伙竟然……“现在只剩我一个,不用分了。”说完,它拍拍手,直起身子,走向白丁。

它的手脚又长又细,看起来仿佛一个影子般诡异,白丁知道自己躲不过,将白乙放到一旁,亮出爪子来。

见白丁伸出爪子,那家伙居然“呵”地嗤笑了一声,笑声未落,白丁便感觉全身都开始刺痛。

紫黑­色­的血一下子湿透了她身上的衣服,血腥味刺激着她的感官,白丁疯了一般冲向它。

影子一样的男人似乎没有料到被那样重击之后的她居然会如此疯狂,简直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正后悔不该为了逗弄她而没有一击毙命的时候,白丁的利爪已经刺了过来。

它身子微微一抖,躲开了致命的地方,左肩声却也涌出了大片的血。

明白这个家伙只擅长远击,对近身术不在行之后,白丁将爪子死死地钉在它的肩上开始撕扯。

那家伙显然不明白一开始就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家伙怎么突然就这样可怕,一时躲得有些狼狈。在几次避开她的利爪之后,影子一样的男子有些不耐烦起来,它手微微一动,薄薄的刀片已经夹在指端,正要按向白丁的脖颈时,有箭的声音破空而来,“唰”地一下分开了丝毫没有察觉正要与死亡擦肩的白丁和那个影子一般的男子。

“谁?!”血­色­模糊住了白丁的眼睛,白丁拾手擦了擦眼睛,看向门口。

逆着光,看不清脸,只看到一个执着弓的少年站在门口。

可是那身形却是十分的眼熟。

这样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我回来了。”执弓的少年开口,声音温和依旧。

听到这个声音,白丁感觉喉间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感,她没有失忆,没有忘记这样温和的声音背后藏着怎样的残忍。

“听说我的内丹又多了一个用途,有个大人物设了悬赏令,可以用我的内丹去换真龙令。”白丁看着那个十分眼熟的身影,笑了一下,“我很好奇,得了我的内丹之后,你是打算直接吃了呢,还是拿去换真龙令?”

执弓的少年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走向她。

“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打败这个家伙。”白丁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影子男,染血的脸上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然后她又指了指门外的方向,“还有外面那些正向这里涌来的妖怪们。”

那执弓的少年脚步微微一顿,还没有开口,一旁的影子男先开了口。

“被骗了啊。”看着那执弓的少年,影子男摇摇头,似乎有些惋惜,然后就这样消失在了房间中。

白丁有些奇怪地看着那个影子男消失,虽然不明白它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可是却没有时间细想,们只是神情戒备地回头看向那个执弓的少年。“你……还记得白国御花园里的哪个孩子吗?”

他忽然开口。

那声音很轻,可是听得白丁耳中,却仿佛炸雷一般,将她整个炸懵了。

“你从哪里来的?”见白丁一下子失了神,执弓的少年小心翼翼地上前一小步,念出那句在他的记忆里翻滚了无数遍的台词,“……从御厨房逃出来的吗?”

耳边嗡嗡作响,白丁仿佛被人定了身似的动弹不了,可是叶幸的声音却无比的清晰。

“我听说……有猎户进贡了一只稀有的香猪,让父皇进补呢。”见白丁猛地绷紧的身子,他稍稍顿了一下,心脏忍不住开始鼓噪起来,她有反应,她有反应!那是不是说明,她还记得他?

“你是谁?”白丁木木地拾手擦了擦糊住眼睛的血迹,看着那个正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的少年,开口问,那声音仿佛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

听到这个问题,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亮得吓人。

“白甲,我是白国的大皇子白甲。”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那个脸­色­总是挂着和煦笑意的少年咧开嘴,那笑容如三伏天里的太阳,可以把人晒化一般。

白丁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正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风尘仆仆地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她感觉整个人都不真实起来了,还是说……她的整个人生都只是一场荒谬的梦境……原来……是他……大皇子逃课到御花园捉蟋蟀,无意间救下了受伤的狐王,躲在假山里听到有宫侍走进,调皮的大皇子拉了自己受宠的皇弟来顶黑锅……那时,假山外,那人问,谁在里面。

他答,白乙。

……原来,竟是误会。

一场千年的误会。

见白丁只是发呆,叶幸没有逼她,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这才发现她浑身都是伤,尤其是右手,那一个将她手掌刺了个对穿的血窟窿已经开始发黑,心脏不由得猛地揪作了一团。

赶紧放下随身的大背包,他拉着她在一旁坐下,轻手轻脚地替她清洗了伤口,又仔细上了药。

“你身上细小的伤口太多,先喝了这药吧,我特别调的。”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白丁,叶幸笑着低头鼓起腮帮子在她的手上吹了吹,“好可怜喏,不痛不痛。”

白丁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别怕,有我在。”叶幸伸手替她擦去脸­色­的污迹,拉她起身,走到一旁的水池边,拧开水龙头,用带来的毛巾沾了水,替她将能够看得见的血迹都擦­干­净,“还好我知道你的情况应该不大好,该带的都带了,还有换的衣服,我在英国买的,那时在街边的橱窗里,我一眼便看中了,觉得应该十分适合你。”伸手拿过那个大背包,他取出一个小包来,准备得十分周全。垂下眼帘,她默默地换上他带来的衣服,然后抬起头,看向叶幸的背影。

很久之前的那个她一直很在意的人,原来竟是他。

那一次,她伤痕累累逃入白国皇宫盗取白莲露,被双阙山紫云殿的真人追得走投无路,是他救的她。

真正意义上来说,那是第一次有人那样温柔地抚摸她,安慰她,告诉她不用害怕,告诉她,他会保护她。明明他的力量小到可笑,可是她却感到了温暖。

他夸她可爱,那一刻,她仿佛已经不是为求修行吞噬同类的低贱狐妖,不是成功夺位的残忍狐王。在那份纯真面前,她亦感受到了久违的纯真。

那个傻乎乎的,纯白如纸的,完全不懂世事险恶的小男孩,让她荒芜了千年的心第一次感觉到了温暖。

她记住了他的名字,白乙。

她以为他是白乙。所以她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召唤,所以她在没有得到他的召唤却知道他有为难时,便自作主张去找他。

她曾今以为那是一切纠葛的源头,可是原来那个开场只是一个误会,而且是一场延续了千年的误会。

从一开始,她要找的人,就不是那个坐在船上的二皇子白乙,而是那个带兵来追却差点死在她爪下的大皇子白甲。

她的视线微微一顿,转向那个躺在地上的男子,白乙。

那么他呢?为什么明知道她不是善妖却依然不问缘由将她留在身边?为什么要不顾身份闯入死城只为救下洗孽台受刑的她?为什么可以在人间孤独游荡千年只为寻找来世的她?为什么不顾自己越来越虚弱却要一次次救下她?为什么明明是天界最强的紫皇却为她不得不面临天人五衰?

她曾经以为的理由都不是理由,因为那个开场是错误。

可是为什么他会这样无条件对她好?明明表面上市最冷情的男子,却一声不吭,数次默默替她挡下致命的危机。明明是天界最强的男子,如今却如死了一般躺在那里满面尘灰,一身狼狈……她忽然想起那天早晨,她替他梳头时看到了一丝白发,心慌之下为了转移话题,她跟白乙提起了晚上做的那个梦。

她告诉他,她梦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她告诉他,那时她受了重伤,逃入白国皇都想偷白莲露,接过撞见了双阙山紫云殿那个牛鼻子道士,在被他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他救了她;她还告诉他,她故意捉弄他,将满园的蟋蟀都变没了。

那时,她分明看到他的脸上有一闪而瞬的迷悯,然后仿佛是想明白了什么,那双总是如古井般无波的眼神中有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现在想来,那竟是痛……那个早晨,她跟他说起梦境后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奇怪。

现在再仔细想想,白乙那时分明已经都明白了吧,他早就明白一切的起源竟是一场荒谬的误会。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明明知道她认错疼,明明她那么糊涂又混账,他却还是生生替她受了江月莲那足以致命的一击……“好了么?”背对着白丁,迟迟听不到动静,叶幸有些担心地问。

白丁一下子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叶幸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换上衣的白丁,眼睛亮亮,“果然很适合你。”

曾经那个走优雅路线的校园白马王子此时似乎变成了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白丁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眼神。

见白丁这样,叶幸的眼睛微微黯了一下。

“你不是去了英国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感觉到突然僵住的气氛,白丁找了个话题。

“叶天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不见了,我知道你出了事,就回来了。”叶幸回答,语气很平淡,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听在白丁耳中,却是令她不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连叶幸都可以轻易找到她,那她的结界岂不是成了虚设?这样的话,不稍半刻,这里便会聚集大批循着血腥味找来的妖怪吧。

“不用担心,我已经加固了结界,这里还是很安全,因为你中过我的无­色­纸箭,留下了气息,我才能找到你。”想起自己曾经伤过她,叶幸的眉头皱了一下,上前一步,看着她的眼睛保证道,“我已经知道了克制傀儡蛊毒的方法,我保证,这一次,即使我死,也决不再伤你半分。

知道这里暂时还安全,白丁稍稍放了心,“谢谢。”

这样生疏,这样客套。

“……你,你需要跟我道谢。”

一时又是沉默。

“你……还记得我,对不对?”看着白丁,几乎是战战兢兢地,叶幸终于还是开了口,问出了这个在他心里盘旋了许久的问题,这个他很久以前就想问的问题。

之前的种种告诉他,她分明还记得他。否则,她不会在听到往事时露出那样的神情。

白丁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幽黑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你是叶幸,我当然记得。”

闻言,叶幸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你来得正好,你帮我看着白乙吧,已经很多天了,他一直没醒,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白丁走到白乙身边,有些担忧地道。

聪明如叶幸,又岂会看不出倪端,她分明已经认出他了,可是她不肯承认,可是现在显然不是辩解的好时机,他只得依言看向白乙,他前世的弟弟。

这一看,他一下子愣住。那个被白丁好好安顿着的男子,分明已经死了。

“怎么样?能看出什么来么?”白丁问。

叶幸看着白丁带着期盼的眼神,狠了狠心,道出实言:“他已经死了。”

白丁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不可能。”

“你又何必……”叶幸顿了顿,感觉嗓子有些­干­涩,“何必自欺欺人。”

“你什么都不懂,他不可能死的。”白丁摇摇头,一脸失望的道,“原以为你不一样,原来你也不懂。”说完,她低头小心翼翼地替白乙擦了擦以为刚才的打斗而溅到他脸上的血迹,熟料这一擦,他脸上的皮肤竟然脱落了一块,白丁吓得惊叫一声。

“怎么了?”叶幸感紧上前,在看清白乙的状况后,摇摇头道:“尸身放置的时间太长了,这是正常的。”

“不要乱讲!是我手太重了!”白丁积极抬头,赶紧解释道,“你不知道,我吞了一只蜥蜴的内丹,变得有些奇怪。”

“什么?你吞了谁的内丹?”叶幸愣了一下,一把拽起她的手,探查了一下她的内息之后,眉头紧紧地锁住,一脸凝重,“你吞了篱的内丹?”

白丁想了想,篱似乎是那只蜥蜴妖的名字,花面狸这么称呼过它,那个丑陋的­妇­人似乎也一脸幸灾乐祸地提过篱的内丹是下过咒的,抬头见叶幸一脸凝重的表情,她笑了一下,安抚道:“别担心,不要紧的。”

“糊涂!”叶幸捏紧了她的手腕,脸上的表情是少见的紧张,“篱在妖界也是个声名狼藉的家伙,它能够有一千多年的道行,靠的不仅仅是吞噬同类,而是因为没人敢觊觎它的内丹!”

“我知道,说是它的内丹下过咒嘛。”白丁竟然又笑了一下。

叶幸被她云淡风轻的表情气得脸红脖子粗,颇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味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咒?它修的是魔道!你修行仙道已经到紧要的关头,居然吞了它的内丹,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这么严重啊……”

见白丁终于有了一点危机意识,叶幸抚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当时情况比较紧急,那只蜥蜴妖杀上门来,我又一点妖力都没了……”白丁讷讷地解释。

“等一下,你是说……妖力全无?”叶幸有些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话,瞪圆了眼睛问她。

见他神情大为紧张,白丁有些疑惑地点点头。

“你……你不知道你已经进入仙道了吗?”叶幸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他只知道她在白乙的帮忙下进阶很快,可是却不知道会这样快。

“什么意思?”“要累渡过生劫和死劫,修仙成功踏入仙道的时候,会有长达九日的真空期,这段时间会妖力全无,变成普通人类。”看着她的眼睛,叶幸淡声道:‘可是你却在这种时候吞了篱的内丹。”

“这样啊……”白丁脸上并没有后悔或者懊恼的表情,“不过那种时候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花面狸为了救我还……”说到这里,她垂下眼帘,“所以只能先拿这个应急,不然我也没办法带白乙和白小喵逃出来。”听她这样解释,叶幸突然发不出火来,只得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看着这样的她,叶幸突然之间无比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白丁还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四眼钢牙妹,而不是眼前这个满身伤痕,却带着落寞对他微笑的美丽少女。

“几天了?”他问。

“什么?”

“你失去妖力吞下篱的内丹到今天为止是第几天了?”

“今天是第四天。”白丁回答,因为这些天来她都是数着窗外的那缕微光来判断时间的,因此她记得特别清楚。

在心底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他在她身侧坐下,“你一直没有合眼了吧,先休息一下,我来守着。”

“不用了,我不累。”白丁摇摇头。

“你真的没有疲惫的感觉?”叶幸看着她,道。

白丁愣了一下,在他的逼视下微微别开视线。“别撒谎了,你体内逐渐开始生长的仙气和篱内丹的魔气相互对抗,导致现在内息混乱,再加上连日来的战斗……你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了。”叶幸放缓声音,“休息一下吧,我会好好守着的。”

白丁知道他说得没有错,一冷一热两股力量在她体内不停地冲撞,她的身体早就已经疲惫不堪,再这样硬撑下去,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犹豫了一下,她低下头替白乙拢了拢头发,可是尽管她已经十分小心了,却依然抚下了一大把的头发,她死死地瞪着掌中失去光泽的发丝,似乎想将那些发丝瞪回原处一样。

“我会看着他的。”叶幸撇开眼睛,假装没有发现她自欺欺人的举动。

她看了叶幸一眼,摇摇头,“还是不了,谢谢。”“你怎么这么固执!再这样下去,你也会没命的!白乙的死就没有任何价值了!”见她这样,叶幸终究是没有忍住,有些残忍地戳破了她自我安慰的假象。

“你才奇怪,白乙没有死,你­干­吗一直咒他?”白丁一点也没有气急败坏,一副心平气和跟他讲道理的样子。

可正是这副样子,让她看起来无比的可怜。“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难道闻不出来这个屋子里已经到处都是尸臭了吗,他的头发皮肤一碰就会掉,他的身体正在腐烂你也不知道吗?还是你知道却不敢承认?”叶幸伸手在白乙的头上抚了一把,抚下许多的头发来。

“住手住手住手!”白丁“啪”的一声重重打开他的手,尖声尖叫起来,“你想­干­什么!上辈子你针对他,这辈子你还针对他,他又没有要和你抢东西。”“是啊,我就是故意要针对他,上辈子他和我抢皇位,这辈子他和我抢女人,他­干­什么一直要和我抢东西。”叶幸淡淡地道。

白丁一下子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这话说重了,“对不起……”“我没事。”叶幸淡淡说了一句“你先休息一下吧。”白丁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淡然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微微阖上眼假寐,熟料刚一阖上眼睛,仿佛触动了某个机关一样,所有的疲惫汹涌而至,她很快便沉沉地坠入了黑暗之中。

叶幸伸手搂住她倒下的身子,他是故意激怒她的,只有这样,她才能放下心防。想将她安置在自己怀中好好休息,却发现她的手仍紧紧地握着白乙衣袖,他试着伸手想将她的手拉开,她却握得死紧,怎么也扯不开来。

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已经死去的男子身上,他用自己的生命换得了白丁对他的全部关注。看着她拽着他衣袖的样子,叶幸知道,即使一开始最先遇到她的是他,他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他总是来迟这一步。

由着她握着他的衣袖,叶幸扶着她在白乙身侧躺好,然后看着她的脸出神。

如果她只是那个不起眼却又飞扬跋扈的四眼钢牙妹,他只是那个披着一张优秀外衣却毛病一堆的普通少年,没有那些前生今世的纠葛,那么,他和她的相遇是不是可以简单点。可以在教室门口的偶遇,可以是在学校食堂的擦肩,可以是在­操­场某个角落的邂逅,也可以是那一次,在校庆的礼堂,他搬来木梯,像个王子一样救下因为同学恶作剧被困在天台的她。他可以排几个小时的队买她最喜欢的偶像演唱会的门票,然后约她一起去看……和所有最普通的情侣一样,牵着她的手,看着她幸福大笑。

没有任何心机,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喜欢……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如果。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如果你那么想守着他,那么,我来守着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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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大白

白丁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她是被噩梦惊醒的,她梦到白乙死了,即便是睡梦之中,她也依然记住了不能哭得诅咒,死死咬­唇­忍住了胸涌而下的泪水。

睁开眼睛的时候,可以看到窗口的微光,身上盖着一件有些眼熟的外套,她一时之间有些迷糊,使劲想了想,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左右看看,叶幸不在,如果不是身上还穿着他带来的衣服,如果不是手里还拿着他的外套,她几乎要以为叶幸回国只是她得一场梦罢了。

只是她怎么突然就睡死了?皱眉有些后悔,她坐起身,习惯­性­地去拉白乙的衣袖,伸手却摸了个空,白乙呆了呆,侧头去看,这一眼,差点令她魂飞魄散。

白乙不见了!

最令她惊惧万分的是,白乙的衣服还在。那一袭染血的白袍就在她得身侧,可是白乙却不见了,听到屋子里的尖叫声,叶幸赶紧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教室,一踏进门,便看到这样的场景,弥漫着浓重腐朽味道的老教室里满布着灰尘蛛网,白衣红裙的少女跪坐在地上,手里捧着一件染了血的白袍失声尖叫,满脸都是无助与恐慌。

“发生什么事了?”叶幸跑到她身边,想扶她起来。

白丁狠狠甩开他的手,自己站起身来,红着眼睛蹬他:“你去哪儿了?”

“我一直在外面没有走远,这里没信号,我上网查了一下东西,顺便加固定结果。”叶幸知道她在怀疑什么,解释道。

“哦?你查到什么了?”白丁冷冷地看着他......“关于鬼市和真龙令的一点消息,还有关于......”叶幸见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摸样,伸手想扶她,被她再一次甩来......我想替你取出体内那枚魔­性­的内丹,我曾经在一本古书里看到过方法。“当时我记在加锁日志里了,刚刚我正在查,这已经第六天了,距离九日真空期还有三天,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实在难以想象,所以在这之前,我想金莲帮你将篱的内丹拿出来。”

“这是令你费心了。”白丁捏紧拳头,“那么你能告诉我,白衣去哪儿了?”“我不知道。”叶幸看了一眼她怀中的白袍,“我一直就守在外面,没有任何东西进来过。”

“哈!你是说,白乙是自己凭空消失了?”白丁一脸讥诮地道。“有这个可能,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明白吧,白乙早就已经死了,他身体的保存期限应该也已经到了最大的限度,她得衣服还在,身体风化的可能­性­很大。”

“风化?”白丁死死地瞪着叶幸,一字一顿要出这两个字,眼睛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他一直好好的,为什么我一睡着他就不见了?这么巧?”

叶幸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再开口辩解一句。

她咬牙,“为什么这样看我?”觉得我不可理喻? 觉得我疯了?”。“若是真的疯了,反而会好受一些吧。”叶幸说,他的声音很轻,严重带着不容错辨的怜悯。

若是真的疯了,若是她真的对“白乙还活着” 这个念头不存在一丝顾虑。那么,她得眼中便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吧。她得双眸分明已被漫天的悲伤所侵染。在独自陪着白乙的这些天里,也许她比谁都明白白乙已死这个事实,可是她拒绝承认拒绝去想,甚至是连一丝那样的念头都不敢有,就像鸵鸟一样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沙地里,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安心地呼吸......不要这样看我。看着那双平静温和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白丁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死死地攥住了一半,痛得她连呼吸都困难,她下意识揪紧了手中的白袍。仿佛这样才能得到些许的力量,手中衣料的触感还在,可是那个人却无端失去了踪影......她垂下头避开叶幸的眼神,紧紧抱着那件袍子,微微颤抖。眼前不受控制朦胧一片,她死死咬­唇­逼回即将夺眶的温热液体,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

若是哭了,她便会再也记不起这个人,记不起这个为她生生将自己生命消耗殆尽的人。怎么能够在失去他之后,联通他存在的记忆都失去......苏柔,算你好。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明明已经痛悼极致,明明想号啕大哭一场,却连一滴眼泪都无法流出,白丁感觉自己的太阳|­茓­在突突地跳动,那些痛叫嚣着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全都堆积在那里,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

“白丁,白丁,你怎么了,看着我!”见她低垂着头站在那里,身体越来越剧烈地颤抖,叶幸感觉到白丁的不对劲,赶紧上前抬起她的下巴,却见她双目涣散,下­唇­已经被要得鲜血淋漓,“白丁,不要这样,快松口。”

“白乙......真的死了 ?”她听话地松口,仰着脸,一脸迷惑地看着叶幸。

看着眼前这个收齐所有尖刺,只剩脆弱的女孩,叶幸却突然感觉也许她还是继续陷在那个自欺欺人的幻想里比较好,强行将她从那个幻想里拉出来,就如同敲碎乌龟的壳一样残忍。

“连身体......都没有了?”没有得到叶幸的回答她也并不在意,继续喃喃。

“不要这样......”叶幸蹙眉。“啊......对,他死了。”她兀自点头,一副幡然醒悟的表情,他是死了,他再厉害,也经不起这样耗啊......我还以为,他永远都不会死,永远都会陪着我呢......呵呵,瞧我,还一直自欺欺人地认为他还活着......,可是,他明明答应过她,不会离开她,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的。

她还和他盖了章,她还和他拉了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不许变的。

她和他说好了得,谁骗人谁小狗。为什么......为什么要骗她......“小狗......”­唇­瓣一开一合,白丁低低地吐出两个字,然后感觉有一股刺骨的寒冷从头项侵入她得四肢百骸,眼前骤然间一片黑暗,就如同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一般,连呼吸都困难......好难受......她张开嘴,试图呼吸。

谁知刚张开嘴,便有一股腥味从喉咙口涌了上来,怎么也压抑不住,她跪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御那彻骨的寒冷。

眼前是望不见尽头的黑暗,白丁感觉自己就快在那个寒潭中溺毙了。

叶幸眼睁睁看着她得脸­色­突然间变得一片煞白,然后跪坐在地上,口中涌出大量的血,他被她得样子吓到,赶紧蹲下身将她抱在怀中,探寻她的内息,却发现魔丹在她体里乱窜,她的内息已经乱成一团。

怎么会在这样,他明明已经暂时将魔丹压抑住了......“白丁,白丁, 不要睡,快醒醒......”感觉她越来越弱的呼吸,叶幸眉头蹙得死紧,拍打她的脸颊,试图让她清醒过来。

可是不行,她的气息已经微弱到近乎于无。

他试图强行将她体内的魔丹导入自己的身体,可是不行,他试图将她体内乱成一团的气息导顺,也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叶幸捏紧拳头狠狠一拳砸在地砖上,再一次,他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感觉,他所学的那些理论那些知识在此时依然派不上一点用场。

她在他怀里紧紧阖着双眼,尝尝的眼睫在眼下投出的暗影衬得她煞白的脸颊如瓷器一般,仿佛随时会碎裂开来。

叶幸开始六神无主。

“误食魔丹,积郁于心,有入魔的迹象,却又魔­性­未成,危矣。”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文邹邹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叶幸悚然,他明明已经将结界加固,而且已经联网设置了自动报警装置,怎么可能有人在不惊动警报器的情况下闯进这里,还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他的身后。

伸手将白丁抱在怀中,他全神戒备地侧过身,看向来人。

李斯新!?

白T恤牛仔裤帆布鞋,眼前这个分明就是李斯新。

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戴着平时总戴的那副瓶底一样厚的近视眼镜,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改变,平时木讷的气质便全然不见,和那个学习成绩总排名在他之后的万年第二学习狂人李斯新不同,眼前这个李斯新的气场全然不一样。

他只是静静地往那里一站,便自有一份沉静和安然,令人无法忽略。

不过,这样的李斯新,他也并非没有见过。

叶幸张开手掌,再握成拳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长弓,他眯了眯眼,左手举弓!右手拉弦,一枝具象化的无­色­之箭已经搭在弦上,对准了站在门口的李斯新。他见过这样的李斯新,在去英国之前,他受傀儡益虫控制,一箭­射­向白丁的时候,眼前这人,便站在此时他所站的那个位置看着他,也是带着这样平静而淡然的神情,仿佛众生万物都在他的脚下。

然后,他便如被­操­纵的傀儡一样,无法控制地伤害了最不想伤害的人。

明明,明明他曾经对白乙夸下海口。

明明他曾经说过,他宁可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她。

结果,他却只能抱着满身鲜血,奄奄一息的白丁去找白乙,然后自己却一身狼狈地远遁英国。

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人所赐。

“哦?无­色­之箭居然可以具象化了,杀伤力更惊人了吧。”李斯新挑了挑眉,细长而美丽的眼睛里带了一丝不可思议,“嗯,中了回魂符可以避开判官的追捕,中了我的傀儡蛊毒也可以压制住,如今还能具象化无­色­之箭,你还真是总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啊。”

“嗯,考上成绩还总能赢过你。”叶幸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

听到这一句,李斯新微微僵了一僵,有些恼羞成怒了,这是他最不可言说之痛啊,想他乃堂堂天界司星真人,胜过这些愚昧的凡人还不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可是眼前这个家伙,着实可恶,不管他怎么努力复习怎么彻夜不眠都永远排在他后面一名,真是气煞他也,如果不是因为用法术制胜那种胜之不武的事情他不屑做,赢他又何难,哼!

“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见叶幸的眼中有了杀意,李斯新开口道,面上的申请似笑非笑。

“不试试怎么知道杀不了。”叶幸抿­唇­,对于李斯新用看蝼蚁的眼神看他非常不爽。

“你尽管试试,不过万一真的­射­死了我,天界不会饶你先不说,你怀里的白丁小姑娘怕是会先我一步踏入黄泉。”李斯新一脸笑眯眯地挑衅道。

叶幸犹豫了一下,“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可是一直都想要她的命。”

“你只能相信我。”李斯新耸耸肩,“她现在离死也不远了,不让我试试也一样是死,而且……”他叹了口气,“她已经历经了生劫和死劫,按理来说,已经算是天界的人了,我不会再拿她怎么样。”

“最好如此,你若食言,我拼得一死也会拉你下地狱。”叶幸淡淡说了一句,终是放下了手中的弓和箭。

李斯新摇摇头,走上前,伸手一把将白丁从叶幸怀的里拉了出来。空荡荡的胸口让叶幸有些不适,他皱眉。

“得让她躺平了了。”李斯新开口解释了一句。

叶幸有些疑惑地看了李斯新一眼,这句解释实在是有些蹊跷,充满了欲盖弥彰的味道,要知道,依着他现在这副脾气­性­格,解释什么的应该是不屑做的吧。

感觉到叶幸疑惑的眼神,李斯新定了定心神,没有再理会叶幸,探了一下白丁的内息,然后一掌拍在她胸口。

“你­干­吗!”叶幸紧拦住他。

“他积郁于心,有泪流不出,堵了心脉。”看着眼前那只碍事的手,李斯新横了叶幸一眼,见他缩回了手,才继续引导她体内那颗到处乱蹦的魔丹。

叶幸看了一眼仍然面­色­如雪的白丁,“傻瓜。”“可不是。”李斯新接口,“她就是个傻瓜,不就是中了什么不能哭的咒嘛,哭了又如何,忘记了什么最爱的人也是一了百了,多好,从此无爱无欲,乖乖做个闲散的仙人,不知道有多逍遥。”

原来……流泪,会让她忘记最爱的人。

叶幸怔了一张,低头看怀中的手女。“你也傻啊。”李斯新又道。

“你才傻。”叶幸横眉怒对。

“嘁,谁傻谁知道,要不是你,我用得着这么累得慌么|!”李斯新狠狠瞪了他一眼。

“关我什么事?”叶幸白了他一眼。“虽然天机不可泄露,可我着实不甘,当初月老簿上安排白国皇帝白甲与浮云山狐王有一世情缘,要不是你吃饱了撑的在御花园谎报你弟弟白乙的名字,会打乱命数,让我这堂堂司星真人一路替你收拾乱摊子么!还连累了下世历劫的紫皇殿下,要不是因为你有真龙令傍身,我真想一巴掌劈死你!”

完全没有在意那个鬼市人人想要的真龙令,倒是那句“月老簿上安排白国皇帝白甲与浮云山狐王有一世情缘”让他结结实实地楞住了,“你是说……我原本与坝顶有一世情缘?”

一开始,白丁的红线,是在他的身上么?

“是啊是啊。”【一行乱码】

“你又为什么这样怨气冲天?”叶幸冷冷看了李斯新一眼,看得李斯新打了个哆嗦。

“因为你让我一路替你收拾烂摊子还连累了伟大的紫皇殿下!”李斯新瞪大眼睛,义正词严。

有件事李斯新觉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死也不说。蝴蝶效应是可怕的,一连串的事情导致狐王白丁改变了紫皇殿下的命格,而且天命柱上居然显示紫光殿下会为狐王入魔,这样了不得的大事当然不能发生,因此他临危受命,要下界杀了狐王,将紫皇殿下的命格引回正途。

可是下界之时,和他交情不错的月老透了个天机给他。

说他……会有桃花劫!

天杀的桃花劫!桃花劫就是仙人的绝症啊!自古以来,中了桃花劫的仙人哪个没被种鸽五劳七伤,基本上不褪掉几层皮是回不了天界的,这还算好,万一这桃花劫中得深了,被所谓的爱情蒙住了眼睛,撞了南墙也不回头,那才,真是要命,想当年三圣母为了区区一个凡人被自己亲哥哥压在华山脚下,再想想当年那谁谁为了区区一只荷花妖自甘堕落,放弃几千年的苦修,甘愿永世不入仙籍……你说说,不就一朵荷花嘛,天界荷花池【乱码】再说紫皇殿下,为了一只狐……想到这里,李斯新低头看了一眼那个颜­色­苍白的少女,好吧,为了一只狐王,也不算掉价……对吧。

可是紫皇殿下是天界最强啊,这样的仙,为了她入魔……那也还是说不过去。

如果是他司星真人的话……如果是他这样的仙,为了她怎么样,那……那……那还算说得过去吧。

这样想的时候,他有些懊恼,有些心虚。

按在她心口处的掌心突然感到一股寒气,那浸心的寒气应该就是自魔丹中传出,李斯新垂下眼帘,手轻轻一握,一道黑­色­的光在他的掌心一闪而逝。

白丁的呼吸立刻平稳了下来。

“好了。”李斯新站起身,将那只自白丁心口处收回的手背在身后。

叶幸再探了一下白丁的内息,果然,已经和顺了许多,甚至可以感觉到温和纯白的仙气。那颗一直在她体内作乱的魔丹不见了。

“魔丹呢?”叶幸有些疑惑。

就算取出来了,也应该会出来一枚魔丹啊。

“当然是被我化解了。”李斯新慢悠悠地道,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却在微微发抖掌心有一道黑印。

叶幸还想再问什么,白丁忽然动了一下,他赶紧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白丁,醒了么?”

白丁缓缓睁开眼睛,感觉身体竟然轻松许多,“魔丹呢?”

叶幸顿了一下,侧头看了李斯新一眼。

顺着叶幸的目光侧过头去,白丁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是你!”

“放心,这一次,我不是来杀你的。”李斯新轻咳了一声,解释。

白丁根本听不清他在讲什么,耳边一片嗡嗡作响,只看到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就在眼前,新仇旧恨刹那间全部涌上心头,她借着叶幸的手站起来,二话不说,亮出爪子便踉踉跄跄地冲上去,狠狠一爪子挥在他脸上。

明明躲开那小猫挠人样的一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李斯新没有动,由着她指甲在自己的脸划出一道细细的抓痕。

虽然只是细细的一道,可是在他白皙的脸上看起来却分外显眼。

看着那道伤痕,白丁愣怔了,因为杀伤力明显没预期中的大,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修剪得十分平整的指甲和正常人类没有区别,没有妖化出尖利的爪子。

“你体内的魔丹一击被取出来了。”李斯新适时开口,解答了她的困惑。

原来如此,难怪她醒来之后感觉身体轻松许多,可是相对而言,她现在又没了妖力,和普通人类没有区别,只能任人宰割了。

白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吭声。

“九日真空期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今天已经是第六天,剩下的三天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要再乱来了。”见她不吭声,李斯新又道。

叶幸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转了­性­,变得如此好心了?只怕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显然,这么想的并不止叶幸一个人,白丁无声地弯了弯­唇­,然后抬头,看向李斯新。

“想杀我,就直接动手好了,现在的我根本没有能力反抗你。”白丁看着他道,面上的表情居然是含笑的。

这样的表情,根本是来邀请李斯新来杀她。

她已经放弃自己的生命了。为什么?因为白乙死了么?因为白乙死了,所以她也不想活?

叶幸­阴­沉着脸,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护住。

“我说过,这一次我不是来杀你的。”李斯新有些不悦地皱眉,背在身后的右手掌心的印迹若隐若现,丝丝黑气顺着他的手腕往上攀爬延伸,果然强行将魔丹引渡到自己身上也并非什么明智之举。

所以说,桃花劫什么的,真的是太可怕了,一不小心中得深了,那就真的是理智全无,不可救药。

白丁哪里知道李斯新此时正辛苦地和体内的魔丹对抗,只觉得他谎话连篇,她推开叶幸,走到李斯新面前,微微仰头,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少年,淡淡突出三个字,“我不信。”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真是不可理喻的女人。”“一直。”白丁笑,“从你在我面前出现开始,就是个骗局,不是么?”

闻言,李斯新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更可恶的是,他居然无法反驳她的话。

“一开始被叶天他们欺负,便是你设的局,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是吧?”

白丁歪了歪脑袋做思考状,“放出吃了我可以得道成仙这个消息的是你,给叶幸下回魂符的是你,­操­纵叶幸­射­我一箭的是你,利用江月莲杀我的也是你,可笑的是……书吧大叔告诉我叶幸临行前说过要小心你,我居然不肯相信,知道苏柔告诉我,她亲眼看到对她下回魂符的是你,我居然还心存侥幸……”“不是我!”李斯新忍无可忍地打断她的话,“我从来没有放出什么吃了你可以得道成仙的消息,还有,利用江月莲杀你这种事情更不可能是我做的。”“我凭什么相信你。”白丁摇摇头,一脸的疲惫,“不要再费力气了,现在想杀我简单得很,明明是十分简单的事情,有必要弄得这样复杂么,不是你,又会是谁?”

“朱大福!”李斯新咬牙切齿地说出一个名字,把仙人的风度气质什么的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背黑锅这种事情他最讨厌了!

听到这个名字,白丁有一瞬间的迷茫,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无法和印象中的那个人对号入座。

枉死城的木姑娘请她帮忙找一个人叫朱大福的人递个口信。书吧大叔的名字好像就是叫朱大福,可是他又似乎不是木姑娘要找的人,因为他左臂上并没有木姑娘留的牙印。

“你说哪个?”白丁愣愣地问了一句。

“在学校门口开书吧的朱大福!”这一次,李斯新无比准确地给出了答案。

“你说书吧大叔?”听他这样说,白丁却只想笑。

这个世界怎么了。

她最重要的朋友要杀她,如今这个要杀她的人居然指证另一个对她而言更重要的人也想杀她?

“对,就是他。”李斯新确定,冷哼一声,“我知道你遇事一定会去书吧找他,所以刻意先你一步出现在书吧,只是为了阻止你的出现,否则,你就是自投罗网。”

白丁想起来那天她真的是打算去找书吧大叔的,可是看到李斯新出现在书吧门口,所以才临时打消了哪个念头,带着白乙躲进了学校。

“他有什么动机?”

“这个我暂时还不能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放出消息和利用江月莲的,都是他,而且,他不是人类。”

“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我是掌管命格的司星真人,虽然他不在我掌握的范围之内,但一切还是有迹可循的。”

白丁嗤笑。

李斯新被她这一笑气得七窍生烟,“有些事情还是解释清楚的好!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就给比人背黑锅!你第一次救我,那是我刚刚下界,对周围环境还没有摸索清楚便一头撞上几个不良少年,只得用法力改了他们的记忆,我出现在你面前,那是偶然。那一次我下界只是为了确认紫皇殿下的近况,顺便将他的命格引回正途。”李斯新有些艰难地承认他被一个女人救的事实,他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急于解释,可是看着这样的白丁,他心里非常不舒服,因为不舒服,所以他要解释,“原本你并没有转世托生的机会,是紫皇殿下拼了自身一半修为强行扭转天命,可是即便如此,地府生死簿上,你的阳寿原本也只有十七岁,可是紫皇殿下又再次篡改了呢的命数。然后天界发生了一件大事,天命柱上显示出下界修行的紫皇殿下会为狐王入魔的信息,所以要将紫皇殿下的命格引回正途,只有杀了狐王……”李斯新看着白丁,一字一句地将原委说给她听,“给叶幸和苏柔下回魂符的是我,给叶幸下傀儡蛊虫的也是我,可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和你有着前世因果关系的,但是放出那种小道消息利用妖类杀你,或者利用与你毫无纠葛的死魂杀你,这种事情绝对不是我做的。”

白乙的名字再一次在白丁的心上划出一道重重的痕迹,白丁咬­唇­。

“杀你,非我所愿。”顿了一下,李斯新补充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为我入魔……”白丁喃喃着,然后痴笑一下,“呵呵,为我入魔……可是他已经死了怎么办……”

“什么?!”李斯新大惊,这才惊觉从刚刚开始,他的能力似乎出了些问题,居然感知不到紫皇殿下的下落。

用力收紧了爬满黑­色­印迹的右手,他知道定是那魔丹作祟。

“他在哪里?”李斯新问,心头盘算着带紫皇殿下回天界,说不定一切还有转机。

“他不见了。”白丁摇头。

李斯新的心沉了一沉,张了张嘴,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突然伸手将白丁推到一旁,然后甩袖,气流汇聚成一枚透明的飞镖直袭向右上方的窗口。

一声惊叫,有什么东西掉了进来。

白丁看了一眼,是一个已经被打死化为原形的鼠妖。

“结界已经被破了。”李斯新蹙眉。

这整栋教学楼已经被大大小小各类妖物包围了。

妖物们争先恐后地从各个门窗往里爬,叶幸伸手去拉白丁,却拉了个空,定睛再看,白丁被李斯新牢牢地护在了怀中,不由得气闷。

白丁冷冷地看着那些妖物在李斯新和叶幸的联手攻击下死伤无数,可是大概真龙令的诱惑真的太大,它们明知送死,也一样要不退缩,密密麻麻地看得人心慌。

“为什么救我,就算不杀我,也没有理由救我吧。”白丁忽然开口。

李斯新似乎微微愣了一下,甩袖杀了一个妖物,才道:“因为你是紫皇殿下想保护的人。”

白丁默然。

叶幸冷哼一声,如串烧一般­射­杀了几个妖物。

不知道过了到底有多久,在叶幸感觉力气有些透支的时候,门外突然安静下来。

终于……结束了?

李斯新有些意外,这些妖物可比他预期的少了许多。

不对……还有一个。

李斯新微微蹙眉,看向门口。

“没事,它们已经离开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声线在门口响起。

妖气。

来着不是人类。

叶幸举弓搭箭,对准门口的方向。白丁拉住了它,她听出了那个声音。

果然,那个出现在门口的人,正是那个常在海报上出现的男子。

司空品。

“他是妖。”叶幸没有收起箭。

“妖?”这下,轮到白丁惊讶了。

“大王。”司空品壁纸地走到白丁面前,单膝着地,低下了头。

看着那个有着茶­色­短发男子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白丁一时间受的刺激太大,脑袋有些僵住,转不过弯来。

“大王,真的不记得我了么?”司空品仰头,看着白丁,眼中有莫名的光亮流动。

他叫她大王?是前世认识的么?

关于前世,还留在白丁的记忆里的,都是些与她纠缠不清的人,白乙,白甲,苏佳容……还有谁?白丁仔细想了想,剩下唯一有印象的,便是那只来示警的杂毛小狐狸了。

莫非他是……看到白丁的表情,司空品知道她有些记起来了,不由得心花怒放,低头伸下身,化作了原形。

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偶像明星在自己面前变成了一只狐,白丁脸上的已经不是窘字可以形容的了。虽然眼前这只狐狸已经不是记忆里那只模样有些寒碜的杂毛小狐了……而且,看它的毛­色­,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它来历可不算简单。

它是天狐,狐族中最高贵的种族。

“太巧了吧。”叶幸忽然开口,“你怎么知道白丁在这里,又是怎么让那些在外面的妖物离开的?”

这种非常时刻,对任何莫名其妙出现的妖物都要保持戒心。

“我和辛玄交情不错。”威风凛凛的大狐狸口吐人言。

辛玄?

白丁想了想,记起了那个如影子一般的可怕家伙,那个味了得到她的内丹一瞬间杀光了所有同类的家伙。他似乎在看到叶幸之后说了一句“被骗了”就突然消失了……“怎么回事?”白丁问。

“是辛玄告诉我您在这里的。”见是白丁在问,那只大狐狸欣然回答,“辛玄也是为真龙令而来,可是他在看到叶幸之后便知道被骗了,原因是……”那只大狐狸看了叶幸一眼,“他就是真龙令的持有者。”

听到自己被点名,叶幸愣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真龙令只是一个幌子,那个在鬼市设下悬赏令的人手上根本没有真龙令?”白丁问。

“正是如此。”大狐狸点了点它毛茸茸的脑袋,“我只将真相告诉给了外面那些对大王内丹虎视眈眈的妖物,它们自然便不会再甘心被利用了。”

“看来隐藏在幕后的那个人非同一般。”叶幸锁眉,能够设下那样大的骗局,用一张空头支票支使得鬼市一众为他卖命,幕后那人显然十分的不简单。

李斯新本想再说什么,突然感觉到一阵异动,赶紧掐指算了算,这一算,脸­色­立刻大变,有魔星人世了!

“我有急事需回天界,白丁,你还剩下三日的真空期,没有任何的自保能力,小心朱大福。”说完,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白丁看着李斯新消失,然后默默走到墙角坐下,她不信书吧大叔就是那个幕后之人。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竟然那么背,连仅剩的这个她所信任的人都在背叛她。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所爱的,离她而去的,她所相信的,全都虚假……司空品守在一旁,看着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的白丁,感觉心底某处缺失的那一块逐渐生长起来,他一直在寻找的人,他的大王,安然无恙。

“大王,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而且环境又差,现在躲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不如由我来安排您到安全的地方避过三日,如何?”司空品看着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唯恐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不必了,我会安排。”叶幸直接开口拒绝,司空品看白丁的眼神让他觉得不爽。

“我同大王说话,如何轮到你来Сhā嘴?”司空品不悦地皱眉。

“不要装得跟白丁很熟一样。”叶幸冷哼。

“你……”

“不要说了。”白丁忽然站了起来。

叶幸和司空品双双回头,看向白丁。

“司空品说得没错,这里也不安全了。”白丁点点头,然后再司空品期望的眼神中拍拍裙子,“我要回家了。”

“什么?!”司空品和叶幸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大叫,然后又不屑地各自撇开头去。

“不要任­性­,李斯新的话你也听到了,还有三天,不信书吧大叔是那个藏在幕后的人,我就赌一把看看,如果真的是他,那算我有眼无珠,死了活该。”

“你在拿命赌!如果朱大福真的是牧户黑手,你跟他赌气,值得么!”叶幸气得牙痒痒。

“值得。”白丁垂下眼帘,轻声说。

叶幸怔住。

白丁抱着白乙的衣袍,转身走出了那栋废弃的教学楼。

司空品拔腿去追,被叶幸拦住,“真想护着她,就悄悄跟着吧,现在的她,固执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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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星入世

走下最一个阶梯的时侯.天已经黑个下来.不知道什么什侯下起了雾.月光在薄雾的笼罩下显得有些惨淡.楼外高耸的树木随着夜风莎莎作响.让这栋被废弃的教学楼显得越发的­阴­森起来。

白丁的脚步略略停了一下.拾手将白乙的袍子披在了自己身上.熊后直接踩过层层藩叶走出了校门。

经过书吧门口的什侯.她的脚步没有停.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向马路对面的侯车亭。

公交车很快来了,白丁看了一眼亮着灯的书吧.上了公文车。车上人很少.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奇怪的女孩彼着一件不合身的古怪衣袍慢慢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下车没几步路便是自家小区门口,伸手拉紧被风吹得鼓起的袍子.白丁在一株梨树前停下脚步.依稀仿佛间.那个白袍的男子正安静地站在这梨树下.仍然清清冷冷.一丝不苟的摸样。

头上突然一痛,白丁低头一春,原来是一个自然熟落的梨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的脑袋上,是啊...... 巳经到了产梨的季节了。她摸了摸脑袋.蹲下身捡起那只砸到她的梨子.擦了擦,低头咬了一口。

很甜,甜得差点让她流出泪来。

吸个吸鼻子,止住鼻酸的感觉,她扯紧个袍子.快步走回家。打开门,她连鞋都没有脱,便冲进个房间。十分凌乱的房间,就如同往常她放学回家推开门一样的感觉,可是不对......房间里大片的血迹不见了,横尸在这房间的蜥蜴妖不见了,还有......白丁大步走到宠物篮旁边,颤抖着伸千拉开盖在篮子上的毛巾。

空空如也。

花面狸......也不见了,也是连尸首都没有留下......整个房间正常到不能再正常.对着这样空荡荡的房间,白丁背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将脑袋呆呆地埋在膝盖上。

白乙不见了,花面狸不见了,都不见了......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

忽然,有一团软软的暖暖的东西轻轻蹭了一下她的手背.白丁僵了一下.缓缓拾起头来。

一只全身漆黑的鸳鸯眼小猫正翘着尾巴站在她面前。

“白......小喵......”白丁怔怔地喃喃。

“喵......”

白小啮软绵绵地叫个一声.又用毛茸茸的小脑袭蹭了一下她的千背.熊后跳进了她怀里o“ 你.一直在这里么?”

“嘴 ”

“对了.你怎么回来的?我不是把你放在书吧大叔那里的么?”

“喵...... ”

“卖萌是没有用的!”白丁呲牙。

“瞄!”下一刻,白小喵已经炸毛亮出爪子,在白丁的千背上挠出一道爪印来o“呵 !软的不行来硬的啊!”白丁撒手松开它。

白小喵轻松落地,扭身走到桌边,拿爪子扒拉抽屉,白丁黑线了一下,走上前拉开抽屉,翻出猫粮来,倒在它的专属小碗里。

白小喵“嗖”地一下窜到它的小碗边上,低头吞猫粮,连眼都不带瞧一下白丁的。

白丁继续黑线。

果然......是饿了啊。她还温情脉脉地跟它说了那么多......真是白感动了。

直到填饱了肚皮,白小喵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弓起背一个纵跃.直叠扑迸白丁的怀里.熊后蜷起身子.自顾自地做梦去了。

虽熊白小喵藐视主人的行为大大惹毛了白丁,但白丁还是打人打量地决定不和一只猫计较。抱着暖乎乎的白小喵,白T脸上一直紧绷的表情缓和了一半。

半夜的时侯,白丁被冻醒了。她睁开眼睛,惑觉眼前竟然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白小喵正窝在自己的怀里睡得香甜。

她侧头看向窗外一夜­色­沉沉,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浓郁,被浓雾掩住的月亮彻底失去了光芒,窗外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有雾气一点一点从窗户的缝隙中渗透进来,带来一室的寒意。

白丁感觉心里慌慌的,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房间里的雾气已经浓郁到异常,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

白丁的心里打个个突,她想起来了......“砰”的一声,玻璃窗无端端被打开,浓浓的雾气夹杂着寒风从窗外涌了起来,白丁瑟缩了一下,将白小喵放进被窝里,然后起身迎向那寒风。

是他......果然,这是她的命吧。生死簿上,她的阳寿本来就只有十七岁,多活了这么久.算她赚到的。

“判官大人。”对着那雾气,白丁开口。

“哎呀,被看了。”浓雾中,响起一个笑吟吟的声音。

随着那个声音,浓雾中陡然出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身影,白丁眯了眯眼,着着那男子从浓雾中迤逦而来,影影绰绰,姿态悠然。

然后只是一瞬问,那男子已经近在眼前。

素净的青衣之上绣着大片大片盛开得如火如荼的曼珠少华,美得人,衣领微敞,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形状优美的锁骨.面上已然戴着那个妖娆的笑面脸谱。

而此时,那张笑脸与白丁只有咫尺之遥。

“白乙已经不在了,这一回,谁来保护你呢?”看了一眼白丁裹在身上的那件染了血的白袍,他伸千,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挑起白丁的下巴.笑吟吟地道。

白丁沉默“我。”

判官有些意外地侧过头,看向那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身后的执弓少年。

见到叶幸出现,白丁也是愣了一下。

“居熊能够如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0身后?真不愧是真龙令的持有者啊。”判官开口.声音已然含笑.“可是你,还差得远了。”

叶幸没有说话,已经一箭­射­出,判官微微闪身,那箭正中挑着白丁下巴的那柄折扇,趁着判官惊讶的那一瞬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白丁,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呵呵,真是有意思的少年。”判官笑出声来,然后笑声微微一顿,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可思议,“回魂符,你身上带着回魂符的气急呢。”

叶幸依然没有吭声,护着白丁微微后退了一步。

“原来你就是另一个回瑰符的使用者啊。”青衣的判官看起来心情颇好的样子,“为了找你,我可是花费了不少工夫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箭双雕呢。”

话音刚落,一个瞬移。他已经站在了叶幸的面前,冰凉的指尖轻轻触上他的眉心。

好可怕的速度!

叶幸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一下子被冻住了一般,根本无法再动弹半分。

耳畔,已经传来青衣判官的含笑轻语,“回魂符.找到了。”

寒冷的感觉如钢针一般刺入他的眉心,叶幸惑觉到眉心处传来一阵剧痛,有什么东西仿佛就要从他的身体中抽离出来。

“放心吧,不会杀了你的,只是要取出回魂符,取出那些原本不属于你的记忆而已。”青衣的判官仿佛安抚似的道,然后又叹息起来,”真是麻烦啊,如果你不是真龙令的持有者,就可以连你的魂魄也一起抽离出来了,那样可简单多了......”说话未落,青衣判官脸上的笑面脸谱已经变成了怒面。

低头看了一眼刺入胸口的那支无­色­之箭,怒面渐渐消失,恢复了笑脸,笑面脸谱之下,却是响起一个森森的声音,“找死。”

语毕,叶幸被青­色­的衣袖卷起,狠狠甩向墙壁。

这一切在一瞬间发主,快到白丁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叶幸狠狠撞上了墙,然后重重跌落在地上,口中嗑出血来。

“叶幸!”白丁大惊,赶紧,走上前扶住他。

叶幸一时说不出话来,低头一阵剧烈的咳嗽,口中涌出大量的血沫来。

“不自量力。”青衣的判官伸手拔起那支刺在他胸口的无­色­之箭,随千扔在一旁,蕉后一步一步走到叶幸身边。

白丁将叶幸挡在身后,转身看向判官。

青衣的判官侥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你能救他?”

“他是真龙令的持有者,你本来就不能杀他。”白丁侧身让开一步,“取出他的回魂符吧。””哦?”青衣的判官有些惊讶的样子,拾手轻轻敲了敲面具,“一旦取出他的回魂符,他将会失去所有关于前世的记亿和能力哦,那就真的没有人可以救你了......晤,虽熊他本来就没什么能力救你......不过嘛,拖延一下时间还是可以的。”

“犹豫什么,动手吧,你不是最怕麻烦的么,趁他现在不能动。”白丁淡淡地道。

“白丁你!”叶幸气急,又咳出血来。

白丁撇开头,不再看他。

“说得也是。”青衣的判官赞同地点点头,走上前,俯下身,与叶幸直视。

叶章瞪大眼晴,挣扎着想站起来。

判官笑眯眯地伸出食指,轻轻点上了他的眉心。

只那轻轻一点,便如­干­钧压顶,叶幸一下子坐回原位,拼尽个全身的力气,却还是无法移动半分。

“白丁,你想­干­什么!白乙不在了,你便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么。”无奈之下,他咬牙,瞪向白丁。

白丁仍然侧着头,不看他,只轻声道,“我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是就算三日之后,又能怎么样呢?我修仙成功,就如李斯新所说,从此做个逍遥散仙,与你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吧。”

叶幸愣了一下。

“你现在这样护着我,又能得到什么呢?”她撂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叶幸看着她,她就站在那里,背对着他,身上裹着白乙留下的一袭染血白袍,身影单薄无比,孤单无比。

明明是最怕孤单的孩子,却因为担心连累旁人而执拗地将自己置于孤单之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明明会害怕吧,却一直假装垫强。

“我不想看着你死,只是这样而已。三日之后,你踏入仙道,我是人,你是仙,就算从此再无相见的可能,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只求眼前这只小狐可以从此逍遥。

白丁僵了一下,一时之间无法言语。

叶幸挣扎个一下,竟然生生将判官压在他眉心的千指逼开个半分。

“你救不了我的。”白丁突然开口,”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事,逆反天命除了连累你,什么也不会改变。”

强大如白乙,为她篡改天命,给果呢......她不想看到叶幸跟白乙一样的下场。

“白丁!” 叶幸气急。

白丁咬­唇­,没有看他。

“啧喷,真是无情啊。”青衣的判官摇摇头,用力按了一下。

叶幸一下子被定住,只能眼睁睁春着那道承载着他所有关于前世,关千白丁的记忆的符咒,从他的身体里一点一点抽离出来。

不要......他张个张嘴。

这一次,却连声音也无法发出。连侧过头来再看一眼白丁都无法做到。

自始至终,白丁都侧着头,没有再看叶幸一眼。

过嘛,拖延一下时间还是可以的。”

“犹豫什么,动手吧,你不是最怕麻烦的么,趁他现在不能动。”白丁淡炎地道。

“白丁你!”叶幸气急,又咳出血来。

白丁撇开头,不再看他。

“说得也是。”青衣的判官赞同地点点头,走上前,俯下身,与叶幸直视。

叶章瞪大眼晴,挣扎着想站起来。

判官笑眯眯地伸出食指,轻轻点上了他的眉心。

只那轻轻一点,便如­干­钧压顶,叶幸一下子坐回原位,拼尽个全身的力气,却还是无法移动半分。

“白丁,你想­干­什么!白乙不在了,你便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么。”无奈之下,他咬牙,瞪向白丁。

白丁仍然侧着头,不看他,只轻声道,“我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是就算三日之后,又能怎么样呢?我修仙成功,就如李斯新所说,从此做个逍遥散仙,与你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吧。”

叶幸愣了一下。

“你现在这样护着我,又能得到什么呢?”她撂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叶幸看着她,她就站在那里,背对着他,身上裹着白乙留下的一袭染血白袍,身影单薄无比,孤单无比。

明明是最怕孤单的孩子,却因为担心连累旁人而执拗地将自己置于孤单之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明明会害怕吧,却一直假装垫强。

“我不想看着你死,只是这样而已。三日之后,你踏入仙道,我是人,你是仙,就算从此再无相见的可能,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只求眼前这只小狐可以从此逍遥。

白丁僵了一下,一时之间无法言语。

叶幸挣扎个一下,竟然生生将判官压在他眉心的千指逼开个半分。

“你救不了我的。”白丁突然开口,”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事,逆反天命除了连累你,什么也不会改变。”

强大如白乙,为她篡改天命,给果呢......她不想看到叶幸跟白乙一样的下场。

“白丁!” 叶幸气急。

白丁咬­唇­,没有看他。

“啧喷,真是无情啊。”青衣的判官摇摇头,用力按了一下。

叶幸一下子被定住,只能眼睁睁春着那道承载着他所有关于前世,关千白丁的记忆的符咒,从他的身体里一点一点抽离出来。

不要......他张个张嘴。

这一次,却连声音也无法发出。连侧过头来再看一眼白丁都无法做到。

自始至终,白丁都侧着头,没有再看叶幸一眼。

“我说我不信的,我不信我竟然那么背,连仅剩的这么一个信任的人都在背叛我,我说我想赌一把看看,如果真的是书吧大叔,那算我有眼无球。死个活该。”白丁喃喃,“原来我以为我赔赢了,虽然一样是死,可是心里多少舒服一点......可是原来......”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判官沉沉开口。

“不要装了,我不认得你,白小喵认得你。”

青衣的判官滞住,低头看了一眼蜷在他怀中的黑­色­小猫,然后松开手放下白小喵,缓缓伸千,摘了脸上的面具。

“我果然有眼无珠,死了活该啊......”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白丁似笑非笑地道。

青衣的判官没有说话。

“李斯新说,他是为了他的紫皇殿下,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呢?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我欠了一个人,她的灵瑰在孽镜地狱受苦,我需要狐仙的内丹才能救她。”青衣的判官炎炎开口。

“你从什么时侯开始知道我是狐妖转世的?”白丁问,她不知道她还希望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从千年前,柴皇殿下大闹地府,从枉死城洗孽台救下一只狐妖开始。”

原来,从她还没有出世就开始预谋了啊。

“对了,放出吃了我可以得道成仙那种消息的,是你么?”白丁突然想起李斯新的话,问。

“是。”他点头,“为了逼迫你加快修仙的进度。”

“利用江月莲杀我的,也是你?”

“是,但是我要杀的不是你,是白乙。”他十分坦诚地承认。

“是啊,白乙不死,你又怎么能够这样轻易地得到我的内丹。”白丁点头,“所以你是算准了白乙会因为内疚来寻转世的我,助我修仙,你只要一路煽凤点火等着我修仙成功的那一日,杀了白乙,取我内丹?”

“是。“原来如此。

到了这一刻,白丁只觉得疲惫,连一丝要生气的感觉都没有了。不想再看到那张无比熟悉的脸,白丁闭上了眼睛。

青衣的判官默默垂下头,戴上面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坦然下手一般。

他缓缓伸手,手掌微微一动,白丁感觉心口一空,有什么东西离体而去。

身体一瞬间失去了力量支掉,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在真空期内失去内丹,她必死无疑。

没有人注意到窗外突然变得血红的月亮已经突破了浓雾的围绕,一道血­色­闪过,青衣的判官眼睁睁看着那颗快要到手的内丹被阻隔开来,“咻”地一声回到了白丁的体内,随即他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贯穿,面上的面具也碎成两半,掉在了地上。

一切都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原以为必死无疑的白丁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睁开眼。

她呆住。

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上一眼,那人已经将白丁小心翼翼地抱起,放回床上,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还细细地压严实了。

“紫皇殿下......”失去面具的青衣判官瞪着突然闯入的家伙,惊讶得几乎无法言语。

怎么可能......白乙明明已经死了!可是眼前这人,分明就是白乙......不对......虽然是一样的脸,一样的摸样。可是,他一袭红衣似血......判官恃然,继而释然,抚掌大笑:“哈哈哈,竟是魔,竟是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道他怎能那样轻易便闯过孽镜地狱,却原来名动天界的紫皇殿下竟是入了魔......”

现在想来,他为了救白丁闯入孽镜地狱那一次,就已经十分怪异了啊。

那红衣似血的男子充耳不闻,替白丁盖好被子之后,才转过身,身形未动,青衣的判官便感觉整个左肩都麻痹了,侧头一看,竟是生生被削去了一块。

他大骇。

好恐怖的力量。

再看眼前这男子,面上的神­色­竟无一丝改变,若说之前的白乙尚且存有理智的话,那眼前这尊魔已是理智全无,只剩魔­性­了。

他不敢再多留,消失在了原地。

屋子里的雾气也一下子全部消失。只剩屋外的月乐儿,依旧是血一般的颜­色­。

白丁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男子,巨大的惊喜几乎将她压垮,让她反应不能。

那男子看着屋子里的浓雾消失,这才转身,回到白丁身边。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白丁也盯着他看,两个人默默对视许久,他突然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然后低头,在她的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

感觉到下巴上的柔软,白丁傻住。

这是白乙么......白乙的话......不可能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吧,他会一本正经老气横秋地说,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而且,为什么要吻下巴?吻嘴­唇­也好,吻额头也好,为什么要吻下巴?白丁纠结了一下,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盖章。”薄­唇­轻启,他吐出两个宇。

果熊......白丁窘住。

那一次,她跟他说,要他陪着她,永远不离开,然后她接着盖章的由头,光明正大地吃了他的豆腐。可是悲催的是她个儿矮,拼命踮起脚尖也只啃得到他的下巴......敢情,他在有样学样?

在白丁窘住的时侯,他已经低下头,用小拇指勾住她的小拇指,晃了晃。

白丁一下子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他。

“拉钩,上吊,一万年,不许变。”一边晃着,他一字一字,平板地开口。

白丁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

这样孩子气的誓言,他却都记得。这样孩子气的誓言,从他的口中说出,让她心甜到发疼。

他却低着头,很认真地转了一下手背,用大拇指在她的大拇指上盖了一个印。

看着低头认真地盖着印的白乙,白丁的心冻了一下,熊后迅速回暖。看他的样子,再想起刚刚判官说的话,他真如李斯新所预言的那样......入魔了么可是,不管变成什么样,他回来了。

”谁骗人谁小狗。”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她,很认真地,用认真的语气,说出小孩子一样的话。

白丁缓缓弯­唇­,然后咧开嘴,伸出千,紧紧地抱住他,将脑袋呆呆地埋在他怀里。

“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紧紧地抱着他,她喃喃。

他的意思是,他回来了。

他答应过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他遵守着与她的誓言,他回来了。

就算全是所有的人都不要她,就算全世界所有的人都背叛她,但是他答应过她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他答应过会永远陪着她,他答应过永远不会抛下她一个人。

所以他回来了。

即使入了魔,即使什么都失去,即使什么都不记得,即使连神智都丧失,他也知道他要保护她,要陪伴她,决不离开她。

被抱着的白乙侧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叶幸,觉得无比的碍眼,一挥手,便将他变没了。

“白乙!”白乙的小动作被白丁发现,她吓了一大跳,”叶幸呢?”

“送他回家了。”他一脸无辜地说道。

白丁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

他依然一脸无辜。

白丁失笑,低头将脑袋抵在了他的心口处。

屋外的一棵梨树上,站着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子,他静静地站了许久,然后消失在原地。

他比谁都知道判官的可怕,所以已经设下万全之局,打算在判官下手的那一刻,利用他最放松的时候出手救下大王,可是他竟然回来了。

明明已经死安的人。

为什么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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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失的记忆

白丁睡了这几日来最香甜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白乙的怀中。而白乙,正认真地看着她。

大眼对小眼地看了一阵,她忍不住先笑了起来,“看什么?”

“好看。”

自从她蜕变之后,不是没有人夸过她的容貌,可是此时,听到白乙的话,她的心脏却还是忍不住一阵紧缩。低头缩进他怀中,她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腰。

就这样吧。

就这样一直下去。

就这样一直下去的话,她就再没有别的愿望了。

可是幸福来得这样突然,突然得令她害怕,害怕此刻的幸福都只是虚幻,害怕再一个人面对死亡面对孤单......一只大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背,他说,“我不会走。”

白丁闷在他怀里,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枕边的闹钟突然响了起来,吓了白丁一大跳 ,拿起来一看,已经快七点了。

惊呼一声,白丁丢下闹钟,跳了起来。

连日来的惊心动魄让她陷入了不可思议的困境,以至于她差点忘记作为一个学生的本分了,翘课这么久,但愿不会被退学......匆匆刷牙洗脸,拿着牙刷捧着水杯,不经意间,白丁看到镜子里那个满嘴泡沫的自己,稍微顿了一下。她突然觉得,只是这样,便已经幸福得不可思议了。

洗漱完毕,走出卫生间的时候,便看到白乙正乖乖坐在书桌边,微微侧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呢?”白丁走了过去,问。

“不知道。”白乙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蹙眉,一副思考中的模样。

白丁伸手从抽屉里拿了牛角梳和发带,“给你梳头吧。”

她的手一触上他的头发,白乙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

原来是这个......这些事情,他已经不记得了,可是潜意识总,还留有一些残像吧。

再一次抚上那如缎的长发,白丁有了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幸福也会让人有落泪的欲望。

吸吸鼻子,白丁转身从衣柜里翻出白乙的衣服,黑白条纹的套头毛衣穿在他身上有种特别温暖的感觉。尽管事实上不管是以前那个清清冷冷的二皇子白乙,还是现在这个已经入了摸得紫皇殿下,都是和“温暖”这个词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心情舒畅了,看什么都舒坦,即使是秋天,也不再是萧瑟的秋天,连路边的枯叶都有它独特的美。

白乙的身上挂着白丁的书包,那个粉­色­小兔子的书包挂在他身上,有种微妙的萌,看得白丁窃笑不已。

经过早餐店的时候,白乙忽然径直走了过去。

“白乙,怎么了?想吃......”白丁愣了一下,刚想问他是不是想吃早餐,未完的话却突然哽在了喉中。

“烧饼,甜夹咸。”站在早餐店门口,白乙低头从书包里掏出纸和笔,三笔两笔写好名字,然后递给早餐店大妈。

早餐店大妈呆呆地接过那张写了名字的纸,呆呆地包了一个甜夹咸的烧饼递给他。

白乙看了一眼手里的烧饼,转身就走。

早餐店大妈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白丁,然后一脸的恍然大悟,“哦,你是丁丁那个当演员的小叔叔啊!”

刚迈出一小步的白乙收回脚步,回过头来否认,“不是小叔叔。”

“不是小叔叔,那是什么?”早餐店大妈疑惑地问。

白乙停在原地,眉头又微微地蹙了起来。

是什么呢?为什么记不起来了?正在这个时候,一对满头银丝的老人挽着手走了过来,到店里坐下。

“樊叔樊婶,晨练回来啦。”早餐店大妈回头招呼。

“是啊。”老婆婆笑着点头,脸上的皱纹也掩盖不住那温婉怡人的气质。

早餐店大妈利落地上了豆浆和小笼包。

白乙站在那里,静静滴看着老公公替老婆婆摆好醋碟,老婆婆脸上的表情让他挪不开视线,白乙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他似乎从来没有在白丁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樊叔和樊婶感情真好啊。”早餐店大妈笑着感叹。

“他们......”白乙疑惑。

“听说樊叔和樊婶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蛮多波折,不过还好有情人终成眷属,白头偕老什么的,果然是最美好的啊!”早餐店大妈一脸的憧憬。

“多大年纪的人了,别再愣充少女了。”一旁揉面的大叔回头白了她一眼。

“哼,永远不知道浪漫两个字怎么写的老头子,真不知道我当初怎么会嫁给你。”早餐店大妈瞪了他一眼。

“谁知道呢。”大叔咧了咧嘴,继续揉他的面。

早餐店大妈便笑了起来。

白乙静静滴看着早餐店大妈,她的脸上也有那样的表情。

“白乙!快点!要迟到了”那边,白丁大喊。

白乙回头看了白丁一眼,她正对他挥手,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仿佛会发光一样。

可是,她的脸上没有那样的表情。

明明一样是笑,可是,她的笑里,似乎少了一些什么。

走回白丁的身边,她将手里的烧饼递给白丁。

白丁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烧饼,有些哭笑不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她拿他的名字换烧饼的事情啊......烧饼还没有吃完,公交车便来了,匆匆将最后一口塞进嘴巴里,白丁拉着白乙上了公交车,并肩坐在最后一排。

白乙侧头看着白丁,试图从她脸上找出那样的表情,总觉得......那样的表情如果出现在白丁的脸上,一定会非常漂亮。

正看着,忽然感觉白丁拉过他的左手,在轻轻按压虎口和手腕中间的位置,不由得疑惑,“怎么?”

白丁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你......不晕车了?”

“晕车?”白乙疑惑地重复。

......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啊。

“怎么?”看着白丁一脸恍惚的表情,白乙有些不安起来。

“没什么,好事,不晕车就不用难受了。”白丁回过神来,安抚他。

下了车,经过书吧门口的时候,白丁习惯­性­地停下脚步。

他还会在这里吗?犹豫了一下,她伸手推门,然后怔住。

一样的门面,里面的陈设却是完全不一样了。书架上摆满了辅导类书籍,一旁还有一个专门卖笔记本和笔的货架,柜台边坐着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先生。

“同学,要买学习资料吗?”见白丁一直站在门口,那老先生问。

白丁僵着脖子摇摇头,退了出来。

抬头看了看门面上的招牌,工工整整的一个匾,博览书店。

带着白乙进学校不方便,白乙便隐了身形,结果一踏进校门,白丁兜头便撞上了学生会查勤。

“那位同学,前面那位同学等一下!”一个手臂上带着风纪委袖套的女生风风火火地大步走了过来。

白丁一眼辨认出了这个曾经堵过她的女生,真是冤家路窄啊。

“你哪个班的?”

白丁挠挠头,心里暗道不妙,翘了那么多天的课,第一天回学校居然还迟到了。

见白丁不答,那女生一下子涨红了脸,恼羞成怒,“没有穿校服,还迟到了,真是好厚的脸皮,别以为会长护着你,就可以有恃无恐!”

提起会长,白丁一下子想起了叶幸,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怎么了?”一个温和的声音自白丁的身后响起。

白丁一下子僵住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会长......是高三一班的白丁,她迟到了,而且没有穿校服......”那女生抿抿­唇­,有些不甘地轻声道。

白丁傻眼,她她她......她居然知道她是高三一班的?学校那么多人,而且过了一个暑假,升了级,还分过班,这个女生居然知道她是高三一班的?她一直在注意她吗?这是多深厚的怨念啊......“扣高三一班班级两分。”那个声音道。“是!”听到学生会长的回答,那女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连声音都洪亮起来,看着会长大人的眼神溢满了崇拜和钦慕。

白丁缓缓转过身,看向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

华丽丽的金丝边眼镜,­干­净整洁的校服,每一个褶皱都恰到好处,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的毛病,眼前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叶幸。

可是......叶幸不是已经毕业了么?为什么还在学校,还是学生会长?哪里出了错,是受她的影响吗?

叶幸却是连多看她一眼都没,转身就走了。

果然......不记得了。

白丁垂下眼帘,往教室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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