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湘雅在外面住了几个月,同居了,结婚了,心却越来越累,人越来越孤寂。原本温柔体贴的湘雅,不再洗手作羹汤,也不再在他书桌前为他备茶,更是在他住院的这段日子,消失得不见踪影。
而,他每给湘雅介绍一份工作,对方都会推掉或反悔,即便是多年的老友也不例外,一个个突然躲他不及。他自然明白是谁从中做了手脚,但他没法呵斥儿子,也没有资格去教训他。
毕竟一头是亏欠的儿子,一头是现任妻子,两边都舍之不得,只能劝湘雅不要再不自量力,做些让人笑话的事。
“桂嫂,来客人了,快叫老太太下楼!”敖世政正站在厅里感叹着,郑淑贞高亢的声音突然从厅外传来,脚步声很清脆,表明她的情绪很轻快,间或还夹杂着一阵属于男人的沉稳步伐,“良缘,这就是我家,随便坐,我让下人备茶!”
她一身珠光宝气,将帽交给下人,又热情的为那个高瘦的戴眼镜中年男子接过外套,为他拿拖鞋,根本没有看到站在厅里的敖世政:“老太太最近身体有些欠安,经常要吃些药,所以我走不开……来,到这边坐。”
一回头,这才与敖世政的目光对了个正着。而敖世政早看到他俩了,也认识李良缘,看了她一眼,朝李良缘伸出手:“李秘书长,你好!”
李良缘白白净净、高高瘦瘦,成熟中带着文质彬彬,与敖世政握手:“原来是敖先生,幸会幸会!打扰了!”
“打扰什么!”郑淑贞在一边咕噜一句,冷笑道:“良缘你不仅仅是秘书长,还是办公厅主任,以后还是让人喊你主任顺口一些!还有,他是我前夫,也算敖家的客人,没什么打不打扰之说!”
说着,只为李良缘备茶,把敖世政晾在一边。
“一起吧。”李良缘对敖世政尴尬一笑,坐下饮茶。
敖世政没有喝茶,步上楼梯上了三楼,想看看如雪。从刚才淑贞针锋相对的样子,他就知道淑贞还没咽下这口气,她针对他,也就是还记恨湘雅,那如雪在敖家的日子也自是不好过。
而如雪此刻正躺在床上睡觉,脸色白白的,翻来覆去,一直睡不安稳。因为她的梦里全是多年前的那一幕——一觉醒来,身上床单上全是血,红艳艳的一片,触目惊心,却又不疼。
她感觉她和敖宸的这个孩子也会没了。
“不要!”她悠然睁眼,突然一跃而起。
“少奶奶,怎么了?”照顾她的女佣忙从门外冲进来,用毛巾给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眸中担忧,“是不是又做噩梦了?”自从少爷与少奶奶分房,少奶奶就经常睡到一半猛然惊醒,人日渐消瘦。
“没事。”她轻轻喘了喘,掀被下床,“谁来了?今天家里来客人了吗?”她从门缝里看到厅里站了个人,高高大大的身影,巍然不动,笔直站立,真像从摩纳哥回来的敖宸,以前那个轻轻吻她眼睛和指尖的敖宸。
她好想念以前的那个他。
“嗯,来客人了,夫人带了她的新男友回来见老太太,老爷也回来了。”
“爸回来了?”原来是公公。
她穿上外袍,走出去见公公。
敖世政早在门外就听到了她的叫声,现在再一看到她苍白的脸蛋和形销骨立的身姿,微微惊了一下。他一直为敖宸疼爱她而欣慰不已,却没想到,敖宸发起怒来,竟是这般折磨她。
“你和敖宸之间怎么了?”
“爸,您坐。”如雪躲开他的视线,为他倒茶,端坐在他对面,说道:“我最近感冒,高烧了几天。不过没事,敖宸给我请了家庭医生,定期为我做检查,我和宝宝都很健康。”
“是因为上次在油里滑倒,伤了孩子吗?”敖世政灰眉紧蹙,担忧更深。她这个样子哪像健康的样子,红润的气色没了,下巴也尖了一圈。
“爸,没事,上次摔倒没有伤到孩子,只是扭了手。”如雪摇摇头,一双温润的大眼睛定定看着公公,“您和我妈过的幸福吗?其实我妈根本配不上您。”
敖世政眼神一阵闪烁,退缩回去,没有出声。
如雪心头明了,又道:“我妈最伤我的一次,就是要弄掉我肚子里的孩子。那天,不是我踩到油里,而是她在后面推了我一把,并将热盘子压在我手上。而在此之前,她还买人跟踪我,企图弄掉我的孩子,让我身败名裂,所以,我打算起诉她!”
敖世政眸中一惊,老脸严肃起来,“你别这样说你妈!”
如雪眼眸掩下,掩去她眸中的冷意,静静望着瓷杯里的玫瑰花茶:“起初我也不信她会这么做,但后来,我去见那两个人,才发现果然是她在与他们接头,穿着那套红色的新呢子大衣,见了我就跑。”她抬起眸,望着公公,“一直到今天,她都没有给我一个解释,等的我心都碎了。其实这样的母亲,不要也罢。而爸爸你,其实也过的不幸福,对吗?”
敖世政听着,心头掀起千层巨浪,脸色由黑到白,嘴唇嚅嗫,竟是说不出话。而后突然站起身,转身就往楼下走。
他对湘雅的怀疑也不是没有,由最初的,她从不带他去见她的女儿,每次出门都神神秘秘,并频繁换手机号码,再到如雪与敖宸订婚那一天,她呵斥如雪回基隆港,死活不让如雪嫁给敖家,最后到现在对他的冷漠……他总感觉这样的她不够真实,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真实。
如果说前面的这些怀疑,都认定为她是为女儿好,想让女儿过平平淡淡的生活,那如雪已嫁给敖宸,并怀了孩子,她又找人去害,又作何解释?
而如雪当天在医院,就已给他暗示,是她母亲推了她,离她最近,可湘雅却将帽子往他头上扣,让不知所措的他,真的以为是自己慌乱中把如雪撞了…那天他是打翻了油而不自知,但事后回想,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碰到过如雪的身体,只在与湘雅说话时,与湘雅轻轻擦了一下。
想到此,他突然又怒又怕,整个身体里的血流在左突右击,扑腾不已。湘雅最近的行为已经让他失望了,他不希望他爱上的这个女人真的只是一个连亲生孩子都可以陷害的毒妇!
坐车回到家,韩湘雅还未回来,小院里静悄悄的,屋子里也还未收拾。他将从医院拎来的行李袋放在地板上,拿起电话给韩湘雅打了个电话。
那边嘟了半天才接,传来韩湘雅不耐烦的声音:“世政,怎么了?我不是给你请了个护工吗?现在没时间过去。”
“我出院了,现在刚回到家,你现在在哪?”
“啊,你出院了!”韩湘雅立即一声惊呼,说道:“你怎么不给我说一声呢?我在三通街这边和太太们玩牌,马上回去了,顺便去菜市场买点菜。你先坐一坐,今天给你做好吃的,补一补。”
敖世政挂掉电话后往门外走,直接走到菜市场门口,寻找她买菜的身影。寻了寻,却看到这个女人从一辆奥迪R8里下来,穿着紧窄的紧身红裙,披着他给她买的那件昂贵貂皮围脖,风情万种跟车里的男人说再见,而后踩着高跟鞋走进菜市场。
他血管里扑腾的血液突然在这一刻安静下来,恢复秩序,在他心房里静静的流淌。他承认这个女人的确有姿色和魅力,年轻的时候也一度为她疯狂痴迷过,但这一刻,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她装嫩的模样有些可笑可悲!
她从未在他面前做过这身打扮,快五十岁、快绝经了,却要穿成这样,来弥补她逝去的青春!原来在她眼里,他敖世政脱去了敖家光环,就不值钱了!
望那背影一眼,他掉头就走。
等回到家,他安静的收拾屋子,给乌龟换水,不把情绪表现在脸上,就好像真的刚出院一般。而买完菜回来的韩湘雅,也换去了那一套红裙,穿着一套不知从哪弄来的旧衣服,进门就道:“世政,我今天手气不错,赢了几百块,所以马上买了甲鱼来给你补补,你看。”
世政望着那网兜里的甲鱼,又见她一脸温润的笑,突然觉得湘雅其实也是关心他的。
岂料韩湘雅接下来却把网兜往他面前一扔,撒娇道:“世政,我的手疼,这甲鱼就麻烦你杀了。等杀好,把菜准备好,你叫我,我下来炒菜!”
满面含春笑着,拎起身侧的那几个纸袋,转身就往楼上走。一上楼,就嘭的关上卧室门。
敖世政看着那甲鱼,再看一眼乱糟糟的屋子,坐到椅子上回想如雪说的话。如雪都病成那样了,湘雅这个做母亲的却越活越年轻,越过越滋润,一点愧疚感也没有。
他浓眉一沉,也跟着上楼。
而这个时候,韩湘雅又在讲电话,声音不再刻意压着,时而高亢时而低哑,身子在房里走来走去,“云姿,你告诉我,你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排卵期会出血?”
“我为什么这么关心你?!”对方说了句什么,她为之一愣,下意识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而后快速说道:“因为我也有你这么个一般大的女儿,当时看到生病的你,我就想起我女儿了……对,我女儿是如雪。”
“有人告诉我,你才是我亲生母亲,是真的吗?”电话里传来云姿落寞的声音,夹杂轰隆隆的飞机起飞声。
“云姿,你现在在哪?是在法国机场吗?”韩湘雅的心弦被女儿的话拨的乱颤不已,她的女儿还是知道这个秘密了,想与她相认!她又何尝不想呢,她天天盼着云姿认她,喊她‘妈’!“傻孩子,你不想让我做你的亲生妈妈吗?我虽然是你的亲生妈妈,但你依旧是裴家的大小姐,身份尊贵,锦衣玉食!”
“你和那老乞丐合伙骗我,慕妈妈,我对你很失望!”云姿啪的挂了电话。
“傻孩子,我真的是你的亲生母亲呀。”韩湘雅望着被挂掉的电话,为女儿的反应欲哭无泪,“我这样做,无非也是想让你过上好的生活,不要像妈妈这样受一辈子的苦。”
门外,敖世政将刚刚打开的房门轻轻带上,一脸苍白的转身下楼。这个在他身边生活了几十年的女人,到底还有什么秘密瞒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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