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韩湘雅打扮得漂漂亮亮去了轻扬办公大楼,一袭紫红色的套裙,勾勒出她依旧保持窈窕纤细的身姿,头发盘起,戴着珍珠耳环,干练大方。这是她让敖世政帮她介绍的工作,是他老友的公司大楼,做管理工作。
而她出来工作的理由是,敖世政住院了,需要赚钱,她还不算老,需要出来闯一闯。她不能把一辈子时间就用在服侍一个男人的身上,而且还是一个让血本无归的穷光蛋,如果可能,风韵犹存、越来越有女人味的她还可以骑驴找马……当然了,这一点她不能让敖世政知道。
等走进那明敞大厅,她满意的打量了四周一圈,坐电梯上楼。敖世政认识的朋友果然都是有身份有家底的,一楼大厅的那盏大吊灯就值好几百万,其他的就自不必说了。
她暗暗想着,让秘书帮她通报,就说敖夫人来了。
“敖夫人?”女秘书狐疑看着她,拿电话给老板打内线的手顿了一下。敖夫人不是郑淑贞吗?敖老爷什么时候又娶老婆了?不过她还是礼貌的给办公室的老板打了内线进去,奉茶。
轻扬的少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他放下手中批阅的文件,看了坐在沙发上喝茶的韩湘雅一眼,歉意道:“家父给我说了敖老爷的嘱托,但是不好意思,我们公司人事部早在前天就聘到了高级专才,是剑桥毕业的……不如我再给敖夫人介绍一份工作?”
“你们明明说好今天见面的!”韩湘雅重重放下水杯,站起身,“没想到你们轻扬也是言而无信的公司!算我们家老敖识人不清!再见!”她气咻咻拎起包,当着少董的面摔上了门。
她走得很快,一进电梯就给敖世政打了电话,委屈得要命。
敖世政听在她在电话里啜泣,皱了皱眉,说道:“湘雅,都一大把年纪了,别动不动就哭!你这个样子在外面,根本没有公司敢聘用你!别哭了,我再给杨老打个电话。”
“嗯,其实我也不想哭,就是觉得委屈,你没看到那年轻人轻蔑的模样,一点不给你面子。”韩湘雅委屈道。
一会,敖世政又打过来,无奈道:“杨老说,他儿子正为这事跟他吵了一架,动静很大,他没办法帮。湘雅,你就别在外面工作了,现在外面是年轻人的天下,节奏快、步伐大,我们跟不上的。”
“谁说我们跟不上!我就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江山是我们父辈这一代给他们打下的,没有父辈,他们喝西北风去!”韩湘雅肚子里积累的怒气,此刻就如一个高压锅在加压,随时可能会爆,“世政,你说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给过我什么?我一没有名分,二没有积蓄,现在连找份工作,也要受气!你说治你的腿需要多少钱?加上一些平常的开销,你那一点退休金够吗?我不出来赚钱,谁来养你!”
敖世政在电话这头听得脸色一沉,说道:“湘雅,我记得你经常对我说,生活的实质就是平平淡淡,任何激|情四射的日子都是过眼云烟,你不爱名牌,不追名逐利,不喜争风吃醋,温婉包容……就是这一点,比大小姐出身的淑贞好太多。我绝然抛弃那个家,就是想跟你过宁静的生活,让你过你向往的日子……可你现在在我们的积蓄明明够用的情况下,一定要去外面挤的头破血流,非要找个高职位,做女强人,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怕我们以后会饿死!”韩湘雅更大声道,啪的一声毅然挂了电话。而后在满电梯惊愕的目光下,昂着下巴走出了电梯。
她韩湘雅十五岁未婚先孕,天生一双勾魂摄魄眼,前凸后翘火辣身材,加上当年青春的生嫩,让她有大把的魅力去勾引男人,可她却傻傻的把一个女人最美好的青春浪费在了两个没有出息的男人身上。当年她打败了只会耍大小姐脾气、不会使狐媚术的郑淑贞又如何,今天她误打误撞,让敖世政这个男人真的以为她喜欢平淡的生活。
她是苦出来的,怎么会喜欢那种生活!她只是用那种话来安慰他这个大少爷而已!
她实际年龄四十岁,容颜和身姿却只有三十岁,皮肤没有松弛,紧致白皙,整张脸散发一股成熟汝人的迷人风情。她小时候练武防身,身子的每一个部位都健康活力,不细不粗刚刚好。而她最自信的,是她细腰和丰臀的曲线,该细就够细,该丰满就够丰满,不会随时间的流逝而走形……
这样的她,怎么还能将赌注押在敖世政和那个没有出息的女儿身上。她得自己找出路。
“去大夜濠!”她伸手拦车,随口说了一个她以前很想去,却一直没去的地方。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说道:“大夜濠今天有一场火爆艳舞,太太您去的真是时候,可以大饱眼福了!听说是钢管女王BoBo登台。”
太太?韩湘雅眉毛一挑,突然笑着问司机:“你说我有多少岁?说实话!”
司机又看她一眼,想了想:“应该三十岁左右,不超过三十五!”
她掀嘴一笑,乐到心里。
等到达大夜濠,她拿了一张宣传单,寻着地址找到了那个娱乐场所,坐在最靠近角落的桌子看表演。年轻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想到来这种地方工作呢,说不定还可以结识一些有钱的男人。
她心不在焉看着,看了四周一眼,发现来这里的,果然都是一些男人,很少有女人。而一个带着两保镖的高大男子正走在过道里,冷冷看了台上表演的女郎一眼,走进后台。
一看这势头,就知道是混道上的,但她却觉得那侧影有些眼熟。
眼熟?她忙站起身,朝男子消失的方向追去。她想起来了,这个男子是如雪的青梅竹马韩峻熙!当年她听江冬雨提起过,也看过他的照片,知道他很疼如雪,也娶过云姿。
不过他利用云姿给韩如雪挡灾,更可恶!不管他是如何由一个小混混爬到今天少主的位置,都是她的眼中钉、心头刺!
“这里是后台,闲人免进,出去出去!”娱乐厅的人见她跟进来了,忙将她往外轰。
“我找洗手间,这里不是吗?”她装作走错的样子,四处望了望。
“当然不是!”
峻熙坐在门扉微微敞开的包房里,朝外瞥了一眼,看到她,眸子惊讶了一下,对侍立门边的手下点了下头。
于是两个黑西装男子立即走出来,将韩湘雅请到了包房里。
韩峻熙,凛冽桀骜的眼神,有些嚣张,深黯的眼底又充满了平静,高挺鼻梁下的两瓣薄唇骄傲噙着。一身笔挺的黑,俊美的不得不使人暗暗惊叹,身边却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
他应该是在谈事,对面坐着一个戴眼镜、肠肥脑满、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人身边坐一个妖艳舞娘,倚着身子为他们夹菜添酒。
“坐!”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韩湘雅坐下。
韩湘雅原本有些尴尬,说道:“我只是路过,不打扰你们了!”
“我没让你走!”他冷道,让手下将门哐当关上,用脚踢了踢旁边的凳子,“坐在这里!既然你跟过来,一定是有事要说,本少爷奉陪!”话落,继续与对面的男子喝酒聊天,谈合作的事。
中年男子瞥韩湘雅一眼,继续对美女搂搂抱抱,当她不存在。两人谈到最后,说到了女主角的选角。峻熙将身边的女子往那边一送,用不容推却的命令口吻笑道:“陈导,Ada就做女一号,你选的那位做女二,不然我收回我的投资!”
他喝了口酒,要笑不笑看着对面脸红如蜡纸的陈导演,双臂伸到椅背上,悠闲惬意。
那叫Ada的女子坐过去,窝在中年男子怀里,小手抚上他的胸膛,“陈导,Ada以前演过女一的,比如《修女也偷欢》、《名妓花妓红》……”
“好、好。”男子捏着那双小手就放不开了。
“Ada,送陈导回房吧。”峻熙点点头,眸中的笑意隐去,看向一直坐在旁边的韩湘雅,“我突然发现你去演女二号的妈很合适。”
“我不会演戏!”眼见房里的人被扶出去,只剩下她和韩峻熙,韩湘雅汗毛直竖,有些紧张。
“你在敖世政面前的演技都可以拿影后奖了,还不会演戏?”峻熙冷冷一笑,站起身绕着她走了一圈,“本来你是如雪的妈,你们不来找我,我也不会惹你们,但你现在自己找上门了,我是不是该把新仇旧怨跟你一起算?”
“那些事都是江冬雨干的,不关我的事!”韩湘雅霍的从凳子上站起,急急忙忙往门口跑,却怎么也打不开门,“开门,放我出去!”
峻熙瞧着她,冷嘁一声,继续道:“江冬雨将如雪卖给毛博山这笔账,我稍后给她算!现在是你!如雪进医院的事是怎么回事?听说她在你的厨房滑倒了!”
韩湘雅抓着门把手,怕得要死,现在听峻熙这样一问,才明白峻熙并不清楚事情原委,遂快速转身,大声道:“如雪在敖家过的并不好,她婆婆经常欺负她,想弄掉她这个孩子,让裴家二小姐上位!你知道的,我抢了她老公,她便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如雪身上……如雪这孩子也倔,明明不喜欢敖宸,却非要生下这个孩子来弥补我对他们敖家的亏欠!”
她紧紧睨着峻熙的神情,当看到他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又道:“当年是我的错,把她放在乡下。但我现在知错了,想好好弥补她和这个外孙,又怎么会做这种事!那天在厨房是个意外,她的孩子没事!”
峻熙听着,眉峰紧紧一皱,移开冰冷的目光:“如雪不恨你,我就不会恨你。她只有你这一个妈妈,想与你相认,所以我一直不动你!但,你一旦伤害她,我让你尸骨无存!”
“我知道了。”韩湘雅悄悄抒出一口气,又转过身去开门。看来峻熙只是在默默守护如雪,见如雪过的不错,便退开了。她先搪塞着,逃离这里再说!
这一次,门顺利被扭开了,她疾步冲出去,如掉进狼窝般的逃命。
如雪在医院住了几天,选在今天出院。
敖宸有临时会议赶不过来,便让他的贴身助理Gina过来接她了。Gina很时尚,给她收拾东西也不生疏,刷刷几下就全收拾好了。
她坐在一边喝敖宸特意嘱咐带过来的猪脚汤,看着Gina,道:“Gina,你与宸共事多久了?”
“从敖总接手公司,我就来了。”Gina爽快道,放下行李袋,掰着指头算了算,“敖总先是做副总,用了五年的时间才升上去的。敖老爷提前退休已有两年,那敖总做执行董事也有两年多……呀,没想到我在敖总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只是怎么就没擦出火花来呢?”
她不拘小节的开玩笑道,帮如雪拎起行李袋,掺她出病房,“说实话,我第一次看到你们在基隆港的酒店签订婚协议,还以为你们闹着玩呢!没想到来真的了!敖总还是第一次被人用撕碎的合同砸脸,更神奇的是,他居然不生气!”
“那一次该生气的人是我。”如雪想想那一天,心里有酸又有苦。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裴夫人看她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的疼惜,应该是属于妈妈的。可她是裴云姿的妈妈。
她自己的妈妈想亲手杀死她的外孙。
“敖总给我来电话了!”Gina掏出手机,眉开眼笑答了几句‘好,接到人了,完成任务了’,便把手机给如雪递过来,压低声音笑道,“敖总来查岗了,给我多说几句好话哈。”
如雪接过手机,轻道:“宸,猪脚汤我喝了,一切都好,我可以自己回家。”
“让Gina亲自送你回家!”他霸道的磁性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旁边还有书页翻动的声音,表示他在边工作边给她打电话,“在家乖乖待着,不要出门,等我下班。”
“好,今天我等你回家,还给你做晚餐。”她只保证今天,可不能保证以后,因为她不能扔下她的店子不管。
“什么都不要做,躺在床上休息,听话!”他低沉浑厚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宠溺,“如果我下班回来没看到你,拿Gina和敖家的佣人是问!”
“别伤及无辜!”
“不伤及无辜可以,我打你的ρi股!”他邪恶笑道,把电话挂断了。
她把手机还给Gina,用双掌捂捂燥热的脸颊,准备上车。这时,医院门口突然开进一辆黑色房车,来势汹汹,又轻轻松松横在她们的小车面前,把路都堵死了。
车门划开,露出峻熙坐在椅上的身影,意思很明显。
如雪忙拦住正要打电话的Gina,说道:“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不要给宸打电话,我们说两句就好。”钻进峻熙的车里,冷冷看着峻熙。
峻熙示意将车开到一边,看着她的手肘,冷道:“看来你过的并不好。”
“我过的很好,峻熙。”她将托着左手的右手放下来,惆怅看着峻熙,“我只是不小心滑倒了,摔伤了手。峻熙,你还有什么事吗?”她不想让敖宸误会。
峻熙的脸一直很冷漠,没有表情,听她问还有什么事,眸中更冷了一层,说道:“如果敖宸负你,我一定会带你走!现在离那一天,还差一步,因为敖家人对你并不好!”
“他们对我很好!”她大声起来,水眸中渐渐有了情绪,不是厌恶、惆怅,而是一种心痛,“峻熙,你看不到我们已经分道扬镳了吗?不管我爱不爱敖宸,我都不会回到你身边!”
话一说完,她猛力拉开车门,跳下了车,而后几步坐进Gina的车里,道:“我们没什么,他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严不严重。我们走吧。”
Gina恢复了她的冷艳,看如雪一眼,没有说什么,开车送她回家,并亲自送上了三楼,再离去。
如雪躺在床上,望着手机屏幕,知道Gina已经将这事告知敖宸了。她等着他的电话,等他的勃然大怒。因为她知道峻熙目前的身份,就跟裴云姿Сhā足在她跟敖宸之间一样尴尬,她不能在理不清裴云姿这层关系的情况下,再多一个峻熙,让她和敖宸的关系如履薄冰。
而,如果敖宸生气,说明他还是从没信任过她,将她的信任化为乌有。
“……”手机预料中的响起来,让她心中一惊,飞快将手机从枕头底下拿出来,等看清来显,却发现是母亲的电话。
她接听,心头又是一阵涌动。
“如雪,你奶奶找过你吗?”韩湘雅在那边问道,话语里并没有一丝愧疚,似没事发生过一般。
“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肯要我肚子里这个孩子?”她冷冷问道,发现自己的一颗心在一点点坚硬,如裹了一层霜,就快凝结成冰,“你将我扔在基隆港不管,我可以当你是恨爸爸,恨奶奶,可你也快是做外婆的人了,为什么还能狠得下心杀掉这个孩子?”
韩湘雅在电话那端整整一愣,说道:“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呢。妈什么时候要杀掉这个外孙了?妈要沾你们呣子俩的光还来不及呢,你当时是不是吓糊涂了?”
如雪把电话重重挂断,没有再说话,起身坐到窗边,望着远处那片广袤无边的高尔夫球场。上午这天还是晴天,下午便阴雨绵绵的,跟她的心情一样。
韩湘雅一早去附近的医院看了敖世政,回来的路上就碰到了江冬雨,被堵在江边,不敢带她回家。
江冬雨出院后,身体如被抽去了主心骨,突然差起来,重咳不已,真真是病来如山倒,做人要服老。她没有本事再去打韩湘雅,只能耍无赖,死皮赖脸要钱。
韩湘雅站在细雨里,看着她那可怜样,从皮包里抽出几百丢了过来:“在死前买顿好的吃,下去了也不至于做饿死鬼!”
江冬雨捡起钱,一手捂着胸口重咳,一手拉住韩湘雅:“你不是说在A市给我们买了套房子吗?那是我韩家的房子,把钥匙给我!”
“别碰我!”韩湘雅嫌恶甩开她,自我防卫的推了她一掌,很大的力道,“那是你的什么房子!是我跟如雪的!我不会给你这脏鬼无赖住的,滚远点!”她巴不得地府冥王把这老东西给收了!
江冬雨被推倒在地,爬了爬爬不起来,老脸咳成了猪肝色,又抱住韩湘雅的腿,花白的头发上沾满了雨丝,“你现在嫁人了,就不是我韩家人了,那套房子怎么不是我的。别忘了,你还有把柄落在我手上!”
“那你去告密啊!”韩湘雅一脚踹开她,遮雨伞一扔,气焰嚣张起来,“她怎么也算你儿子的亲生骨肉!你若想让她吃苦,那就尽管去告!不过我告诉你,一旦告发,你就只有等死!没有人能给你钱!”
见江冬雨只是趴在地上一个劲粗喘,没有吭声,她又用脚踢了踢,“怎么了?”
“给我烟!”江冬雨翻过身,唇泛青紫,身子哆嗦不已,原来是烟瘾犯了。
韩湘雅见此,忙一脚踢开她,捡起伞就往自家门口跑。等跑到院子门口,又回头看了看,见老东西没有跟过来,拍拍胸口,关上院门。
随即等走到房里换了干衣服,她突然想起上次医院给她打电话,通知她去给江冬雨交医药费,她不想管,故意将如雪的手机号码透露给医院的事。如果江冬雨找得到如雪,这个秘密还是要穿帮!
所以她得在江冬雨这颗定时炸弹病死前,确定她没找过如雪或云姿。
想到此,她忙厚着脸皮给如雪打了个电话,而后又匆匆跑进雨里,回到江冬雨躺着的地方。
只是,原本躺在这里的江冬雨不见了,连层皮也没留下,只留下一条深深的车轮胎印。
江冬雨此刻正躺在峻熙的车上,不肯好好坐着,非要从座椅上翻下来,缩在地上,眼眸半眯,贪婪的抽大烟。
峻熙坐在旁边看着她,等她烟瘾灭得差不多,示意手下将烟盒拿开。
“还记得我吗?”他蹲到她面前,俊脸冷峻,眼角没有一丝笑意,“当年那个被你们韩家逼得不得不加入冥夜的韩峻熙,还记得吗?”
江冬雨缩在地上,浑浊的眸子缓缓睁开,抬起头看他:“你是峻熙?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她突然激动的从地上爬起来,瘦弱的身体如被打了鸡血,动静非常大,“你现在是不是认祖归宗了,还记得是奶奶当年救了你吗?那年你只有十岁,小小的身体泡在海水里……”
“我当然记得!”峻熙冷冷打断她,站起来,坐回椅子上,倨傲翘起腿,眸子幽冷:“我还记得当年你将如雪骗去岱山岛无数次,每次都是趁我不在家,将小小的她牵去毛博山的狼窝。也正是这一次又一次的送羊入虎口,才让我下定决心加入冥夜。”
他的唇角勾起来,冷冷硬硬,如冰冷的刀锋:“还记得最后一次吗?那天是我的生日,如雪在客巴站等我回来,你带着毛博山那伙子人去客巴站用麻袋将她捆了来,直接送到毛博山的床上!你不知道吧,那个时候我已经加入了冥夜,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任他们打,任他们羞辱,随他们出去杀人放火,做小混混,我是拿命来玩的,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刚刚在那伙子人面前杀了一个兄弟,断指明誓,谁再碰如雪,我见人杀人,见鬼杀鬼!那天我就当着他们的面,让如雪成为了我的女人,破了她的处子之身,让他们不敢再碰我碰过的女人!!”
话说到这里,他踢了江冬雨一脚,冰冷的俊脸上呈现一种痛苦,“虽然他们不敢再碰,但在我远走他乡的这几年,你依旧不肯死心。你们都以为我不回来是死了,一个个放开胆子,打她的主意!毛博山是我找人在监狱里做掉的,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不要!”江冬雨发出一声尖叫,忙用双腕挡在脑门上,怕死的将脑袋缩在怀里,“峻熙你不要杀我,当年是我把你从海里救起来的,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是道上的人,应该懂这个规矩!其他兄弟的女人不能碰,更不能恩将仇报!”
“但你曾经卖掉了我的女人!”峻熙又一脚朝她踹过来,力道十足,直踢得她捧着肚子蜷起了身子,不过他没有吩咐手下将她扔下车,或是扔到海里,“今天就留你一条性命,一为我不杀老弱病残,二为以此抵消你当初的救命之恩!记住了!下一次逮到我手上,只有死!”
“谢谢,谢谢……”一听不杀她,江冬雨已吓得胡话连篇,爬起身就连连磕起头道起谢来。而后爬过来,抱住峻熙的腿,厚着脸皮要钱,“峻熙,你给我一点钱,不然我会饿死的……”
“不能赚钱,那就饿死吧。”峻熙一脚甩开她,掸掸精致的西装裤,面无表情吩咐:“拖开她!在下一个路口扔她下去!”
“不要扔我下去!”江冬雨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又爬过来,使劲攥着峻熙的腿不肯放,任黑衣人怎么拉也拉不开,“峻熙,我跟你做笔交易,是关于如雪的。我用这个秘密跟你换一笔钱!”
如雪一直记得婆婆上次在医院说过的话,婆婆说,她从没给她买过礼物,没给过她笑脸。她想了想,也确实觉得自己很久没跟婆婆打过照面了。
因为她怕婆婆见到她的脸生气。
将目光从高尔夫球场上移回来,她走到桌边打开小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名家手包。这是她准备送给母亲的,刚刚从精品店买来,是上市新款,她预订的,花了八万块。
她想着妈妈身上没有一件名牌,直接送钱又不好,便自作主张去买了这个手包。不过手包还没送出去,她们呣子就撕破了脸。这几天躺在医院,她忍不住会想,会不会真是自己误会了妈妈呢?也许当时她是真的没注意,一抬头撞到了她,见她摔下去,惊得将手中的盘子搁桌上,压到了她的手……因为她实在想不出母亲这么恶毒的理由。
“少奶奶,少爷回来了,请您下去用餐。”佣人在门口敲敲门。
敖宸回来了?她点点头:“我就来。”
等走下楼,敖宸已在桌边坐定,脸色不大好看,静静喝汤。她坐到他身边,听他问道:“姑姑,廷轩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现在在哪?”
对面的小姑姑将银勺一放,用餐巾拭拭嘴角,冷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他从来不把行踪告诉家里,等想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了。我吃饱了,各位慢用!”
她进门根本没换拖鞋,就那么踩着高跟鞋上楼,脚步声特别脆响。
“敖宸,以后别在饭桌上提廷轩的名字!”郑淑贞出声道,看了敖雪莲上楼的身影一眼,也站起身,“你爸现在净身出户,已不再是敖家的人,这家产就有一半是她的,所以她现在涨了气焰了,完全目中无人!我呢,说不定也改嫁,不会再待在敖家。”
敖宸把筷子一摔,什么用餐的心情都没了,冷冷看着母亲:“你怎么不早走?”
郑淑贞没想到儿子会这样说她,脸色蓦然发白,瞟一眼敖宸旁边的如雪,又失望的看向儿子:“当年我不跟你爸离婚,还不是为了你!你现在娶了老婆,翅膀长硬了,就开始嫌弃这嫌弃那了!我现在还算敖家的一分子,你奶奶答应把你爸留下的那份财产全部给我,我走的时候,不会要你一分钱的!”
敖宸的反应是眸子骤然阴鸷,站起身将整张桌子哗啦啦都掀了,一把捞起西装外套,大步往门外走。
“宸!”心情沉重的如雪连忙追上去,拉住他的手,“别走!宸,别走,我和宝宝需要你!”为什么这辈子她要经历两次家破人亡,而每一次的家和,都是昙花一现。
他转过身,厚实的胸膛在剧烈起伏,黑眸沉沉,没有出声,牵过她的手抓在掌里,带着她往院子里走。他们往高尔夫球场那块广袤无垠的空地走,一直在细雨绵绵中,沿着空地走,不知要走到哪去。
“敖宸,走慢一点。”她拉了拉他,提醒他拖鞋上沾满了泥浆。
“爬到我背上来。”他蹲下身子,拍了拍他厚实的肩头,示意她爬上去。
她趴上去,将脸幸福又忧伤的贴在他背上,紧紧抱着他,闭上眼睛。这具肩膀很坚实,是她的避风港湾,可是他呢?他每次伤心,都是用发脾气来掩饰,伤心过后还是寂寥。就像一只受伤的豹子,只能躲在洞里自己舔伤口,将心事都埋在心底。
原来这每走的一步,都是沉重。
“你好像变重了。”他将她往上托了托,拍拍她的臀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关于Gina的。”
她搂着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浓密的短发里,“宸,我和峻熙没什么。”
“我知道你们没什么。”他稳稳往前走,望着前方,嗓音清朗,“我相信你。我只是想等你亲口说。”他走进旁边的一片树林,放她下来,突然拨开层层藤蔓,钻进一个半人高的废旧的石筒里,“进来避雨!”他在声音在里面回荡。
她望了林子里一眼,才发现这里是一片废弃工地,堆了很多空心的石滚筒,地上都是沙,有些建材还蒙着塑胶布,应该是修高尔夫球场留下的,不过这里居然有一架直升机。
她走过去,摸了摸那被磨得光可照人的机翼,才发现是一架假飞机模型,驾驶座窄小得只能坐两个小娃娃。
她走回去,跟着他钻进那石筒里,才发现他已用打火机生了一个小火堆,正在加柴,火光下,他利落清爽的短发,凸显成熟男性的刚毅与硬朗,精神气十足,刚才的怒气已烟消云散。
“要是有小鸟烤就好了。”他自喃道,把她搂过来,坐在他用那昂贵西装外套铺着的地方,“这里是我和廷轩小时候的乐园,当时我们就像两个野孩子,就在这里爬上爬下,掏鸟蛋,用弹弓打鸟雀……在那飞机模型上爬来爬去。”
她咯咯一笑,脑中立即浮现两个留二分区式短发的小男孩在这里跑来跑去,像猴一样在飞机上窜来窜去,不然那机翼上不会被磨得那么光滑,“那爸妈是怎么允许你们在这玩的?你们是小少爷,家教不允许。”
“有奶奶在呀。”他紧紧搂着她,望着火堆,俊脸上红光一片,“当时家里修建高尔夫球场,把我们的乐园弄成这样,什么东西都掀了,只留下这个飞机模型,只是没想到这样更好玩……于是奶奶就默许了,新游乐场也不给建了,天天让我在这里滚得像泥人似的……”
她窝在他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温度,“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廷轩不肯回来?”真没想到俊美绝伦、高贵儒雅的他,小时候喜欢玩这种游戏。估计喜欢搬着玩具枪,在这里玩CS。
他低下俊颜,吻了吻她的唇:“没发生什么事,他喜欢周游世界而已,很早就离开家了。好了,不说他的事了,现在是我们的二人世界。”他的鼻息稍稍粗重起来,轻吻吻不够,加深加重,大掌探进她的毛衣里,暗哑道:“你刚才那句‘我和宝宝需要你’真动听,我怎么会扔下你和孩子呢,傻瓜。”
“原来你唬我。”她咬一下他火热的唇。
070
几日后。
轻扬国际新品发布会,宴饮大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再次穿上盛装的如雪让敖宸带着与宾客打过招呼后,拿了一杯果汁,走到一边看着他和婆婆和宾客们聊天热络。
这么久了,她其实还没融入这个阶层,每次来宴饮,都只有敖宸这一个伴,可以算得上凄惨。比如她现在端着果汁走到众女宾的圈子里,夸‘张太太,你这身晚礼服真漂亮’或‘听说米兰国际影展快开幕了’,她们会突然收住笑声,全体朝她看过来,而后丢给她一个怪怪的寒碜笑容,有默契的一哄而散。随即又聚到一起,聊得欢声笑语,畅快不已。
她试了几次,总算明白这些富家太太和小姐在避着她,瞧不起她的出身。她们只有在敖宸陪同的情况下,才会给她一点面子。而她,也不能时时刻刻让敖宸陪着,粘得没有缝隙,他毕竟也有应酬。
此刻,那群富家太太又在聊名牌和绯闻了,一会说某某大腕有了婚外情,在某某酒店、某某别墅有了偷情窝,一会又说香奈儿和LV,声音大得生怕旁边的人听不到。不过旁边的男士们听到了也当没听到,他们各自找自己的伴,喝酒谈笑。
她扯扯唇,喝一口果汁,在一旁看着面前的衣香鬓影。果然是,她们有她们的圈子,她有她的,各种滋味和乐趣,只有自己能懂。
此刻大厅内灯光幽蓝,背景音乐中的女声慵懒沙哑,很适合心灵的懒散……T台上又有模特在走秀了,是国内最近正火的知名名模,刚刚签入FENIS旗下,脖子上的宝石项链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她瞧了几眼,没瞧到正被菲尼女士当宝贝捧在掌心的裴云姿,只看到几张陌生冷艳的面孔一晃而过,走秀便结束了。接下来,是轻扬国际新品发布会,轻扬年轻有为的少董携太太上台致词。
这位杨少董跟敖宸的关系应该是匪浅的,致词里时常提到他的名字,三句不离夸,非常诚恳。她听着,望了她那在人群中显得特别抢眼的夫君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
不过,她的婆婆比她更自豪,一直站在敖宸身边,挽着他的臂膀,以儿子为傲。
片刻,台上致词结束,杨少董特意邀敖宸上台做新品发布,话语里提到的是敖氏夫妻,于是灯光立即打到了在人群最后的如雪身上,让她立即成了焦点。如雪受宠若惊,不能再神游太虚,对众人微笑一点头,拖着裙摆上台。
敖宸轻轻搂着她,对众人道:“今天很荣幸跟太太一起前来参加这次发布会,祝愿杨兄新品大卖,宏图大展!”
“可以说说敖少夫人的事吗?”台下突然有人问道,声音显得特别突兀:“听说敖少夫人在嫁入敖家前,是混黑道的,并且只有一个国内本科学历,连社交礼仪都没学过,敖少爷不介意?”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因为大家同样好奇。
如雪望着台下那个衣着鲜亮却眼露不屑之光、说话没水平的中年男子,把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台下不只这个男人面露不屑,其他贵妇人也幸灾乐祸看着她,没有一丝尊重。
敖宸脸色不变,道:“听说张先生是开普敦大学毕业的,而且还是工科硕士,曾发表过学术论文。”
“不是硕士,是博士!”那人伸出右手食指摆了摆,面容骄傲,光秃秃的脑门油光闪亮,尾巴快翘上天。
“堂堂一个博士,为什么后来又去做了赃车生意?以赃车发家,现在好像还是一ρi股债!”敖宸俊美的容颜上依旧喜怒不见,性感薄唇轻抿,一双霸气的剑眉斜飞,利眸沉沉,“职业不分贵贱,出身不由人选择。我太太虽是黑道出身,但她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在大庭广众下揭人其短,这样的礼仪还需要去学?比起有些金玉其外的千金小姐,我太太更实在、真诚、懂得尊重人,我敖宸愿意娶她,爱她,疼她一辈子!”
“敖宸!”不等如雪说话,台下的郑淑贞突然冲上台,抢过话筒道:“媳妇已经娶进门了,而且怀了孩子,我们敖家能怎么办。孩子是老太太的命根子,我这个做婆婆的,就是不看孩子的面子,也要看老太太的面子。我们家敖宸,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妈!”敖宸万万没想到母亲会这样说,一把从她手中夺过话筒,面向众人厉声道:“我太太是在婚后怀上的孩子,我们全家都很期待这个宝贝,也很心疼宝贝的妈咪。她怀孩子辛苦,还要照顾奶奶和一些孤儿院的爱滋病孤儿,让我很心疼!请有些人以后不要再抓着别人的家事不放,记住‘祸从口出’这句话!”他拥着如雪匆匆下台,几步离开大厅,不再管台上的母亲。
等走到休息间,他捧起如雪的脸,才发现她没事。她抱着他的腰,说道:“宸,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们一笑而过就好。你这样做,会得罪人。”
“没事。”他抚抚她的脸,在她身边坐下,定定看着她:“不要把他们的话往心里去,也不要妄自菲薄,我会给你和孩子名分,疼你们,让他们没话可说。”旋即蹲下身,将脸贴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用他的大掌轻轻摸了摸,“小宝贝,乖乖在这里陪妈咪休息,爹哋出去一下。”
“你去吧。”她为他整整西装领带,送他出门。
虽然他从未对她说‘爱’这个字,但她明白,他爱这个孩子和她。
在休息室坐了几分钟,她去洗手间,冲水的时候,突然发现水中有血。她吓得脑中有片刻的混沌,忙褪下底裤查看,这才看到她的底裤上沾了血。
可是她不痛不痒,一点感觉也没有。
就在这时,几个女人有说有笑朝洗手间走来,一进来就往镜子前面站,有人洗手,有人补妆整发型。
“笑死人了,没想到那姓张的是做赃车生意的,竟然跟我们说是做金融投资。”
“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博士,那肚子大得都可以生个孩子出来了……不过这男人也真是不长脑子,敖总在身边,他揭人家什么底,咱们私下说说就好。谁不知道那少奶奶是凭美色嫁给敖少爷的,一个稍有姿色的乡下丫头……”
“人家‘野’丫头嘛,撒开两腿就可以‘野’起来的丫头。你看怎么不用‘野’字来形容我们这些千金大小姐,什么‘狂野’‘野色’‘野艳’……因为‘野’字就是‘骚’,没有家教没有涵养,床上功夫厉害……男人喜欢玩刺激,又要简单……”
“哈哈,说的是!珍馐美味吃多了,野菜换换味!看来敖老夫人说的是事实,怀了孩子没办法,只有接受。不过还不知道是不是野种,不是说她以前有老相好吗?而且还是黑道上的,你看那些混混哪个不复杂……”
“听说敖老夫人与敖老爷离婚了,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大清楚。我猜应该是那郑老夫人太泼了,仗着自己哥哥是副市长,在敖家无法无天。你们看她刚才在台上的泼辣劲就知道了。”
“呵呵,也是。”几个人补好妆,整好礼服和头发,相继离去。
等洗手间安静下来,如雪才打开门走出来,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她是‘野丫头’吗?如果不野,她怎么养活自己,在海滩跳草裙舞,可以在竞争激烈的村子里拉住客……潮落的时候,赤着脚穿着短裤在海边的淤泥里挖一些带泥的食用海贝,把泥沙洗净,可以自己吃,也可以卖钱……上大学的时候,去别人家里教琴教舞教课,骑着单车在黑漆漆的巷子里跑来跑去,只想快些回宿舍,又哪还顾得上优雅……为生活奔波的时候,只能分秒必争,又哪能像这些千金小姐,多吃一点奶油怕胖了,给她们开车,还必须把鞋脱了,或是把鞋擦干净再进驾驶室,因为不能把车内弄脏了……如果告诉她们,她还曾去各大酒楼推销酒水,去各大卖场做Showgirl,不知道会不会让她们跌破眼镜。
她坏心的笑了笑,笑容突然有些寂寥。她的出身,注定要成为敖家的一大笑柄,不管敖宸如何为她维护。
低下头洗去手指上的血,放到烘干机下烘干,再对着镜子照照她晚礼服的身后,她若无其事走出洗手间。她把给敖宸拨出去的电话按掉了,坐在马桶上的时候,就快速按掉了。她不能让他亲眼看着这个孩子在他面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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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宴饮大厅依旧热闹,男男女女,每天都在演绎这纸醉金迷的一幕。他们衣着鲜亮,喝着名酒,开着名车,可他们永远瞧不起介于他们阶层以下的人。他们的慈善,永远只是个嚼头,为的是争名逐利,做人上人。他们的丑闻,永远是网络、报纸上的头条……
杨氏夫妇把宴会秩序维持得很好,刚才在台上被人针对的一幕,已在大家的觥筹交错中烟消云散,不留痕迹。他们依旧笑着与她打招呼,依旧在她走近加入她们的圈子时,有默契的一哄而散……她依旧端起一杯果汁,站在角落里,等敖宸回来。
而这个时候,裴家的人姗姗来迟,一身双排扣正式西装的裴铠泽与杨少董来了个大大的拥抱,直说路上塞车,错过了发布会。而他身边的女伴,正是多天不见的裴云姿。
一袭水蓝色的亮片晚礼服,长长的水钻耳环,卷发盘起,手拿与礼服同色的手包,非常安静优雅,不过她没有代表FENIS,而是做裴铠泽的女伴。
她同样与杨少董拥抱了一下,与裴铠泽一起走进人群,打招呼。
如雪将脸偏过去,寻找敖宸的身影。
“如雪,你一个人?”裴铠泽走到她面前,为她的形单影只皱了下眉头。从跟杨锐打过招呼,他就注意到人群中的她了,她穿了一身水银色的无肩长裙,左边香肩上盘着一朵牡丹,玉臂柔软水嫩,美得像从海里走出来。
只是,这条美人鱼落单了。
如雪抿一口果汁,朝他看过来,笑道:“我在等敖宸。”她的目光移到裴云姿脸上,对她礼节性的一笑。
裴云姿也对她扯了下嘴角,妆容精致的面容上始终保持不冷不热,静静看着她。那目光中不再是不甘和敌意,而是沉静如水,波澜不兴,安静得让人感到怪异。
她看了如雪一会,转头对哥哥说了声‘失陪’,走到一边拿酒,换上笑脸与宾客们寒暄。不大一会,便与那群贵妇小姐们聊到了一起,有说有笑。
如雪没有加入进去,与裴铠泽走到一边,坐在椅子上。她看了这个一张脸比女人漂亮精致、看似放荡不羁,实则对女人关怀备至的男子一眼,轻启樱唇道:“你是一个好哥哥,可你并不了解女人。”
铠泽听她这样说,轻轻一笑,回道:“我代云姿向你和敖宸道歉,给你们造成困扰,是她的错。不过你们放心,她已经想开了,不会再傻傻的跟着敖宸跑。她总算明白,错过了就错过了,时光一去不会复返。过段时间,她会去法国散心。”
如雪将脸侧过来,喝了口果汁,不再说话。裴铠泽的护妹心切,她是知道的,可是同时她也发现,他喜欢盯着她的眼睛看,风流倜傥中带点好奇,时不时跟她耍嘴皮子。
比如第一次见面,叫她‘马尾女孩’,第二次见面,叫她‘白雪公主’,第三次见面,因为裴云姿的事,总算肯叫她的名字,不过去掉了姓……他们好像才见过三次面,没那么熟吧。
裴铠泽面若桃花,多情单凤眼,高挺的鼻梁,清爽的短发,漂亮中不失阳光立体,他一直笑着,嘴角微微勾着的模样,有一种放肆的美。
“如雪,我想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他的唇线渐渐抿直,收起他的放荡不羁,俊美容颜染上一层严肃,弄得如雪心弦一绷,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不笑的样子,似换了一个人。
“其实云姿和敖宸并没有发生关系。”他肃冷道,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没有错过她一双美目里的任何一丝闪动,“床单上的血,是云姿的经血,她的体检报告上写着‘Chu女膜完整’。”
如雪听着,只觉得脑中轰的一下,有瞬间的空白。这件事本来是被他们淡忘了的,她已接受了这个事实,然而今天突然被这个男子提出来,竟不知作何反应。
她说过了,她和敖宸的症结,不是有没有他和裴云姿的那一夜,而是他对裴云姿放不放得下。彻底放下了,才不会有下次再下次。而这一个多月,敖宸在试着接受她,她又为什么要耿耿于怀呢。
她怔怔望着裴铠泽,笑道:“裴云姿是你亲妹妹,她故意弄出这障眼法,让大家迷惑,你这个做大哥的,又为何要胳膊往外拐?”
铠泽睨她一眼,见她竟然在笑,也跟着潇洒自在笑起来:“敖宸是我兄弟,云姿是我妹妹,他们早些和解,我也早些过好日子。其实恋人做不成,还可以做朋友,何苦要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人生的下一站还有很多,说不定还可以找到一个更合适的。”
“其实我觉得Gina这个人不错。”她粉唇边的笑纹扩大,发现自己的内心也在跟着舒展,好轻松,就好似压了好久的石头被挪开了,能畅快呼吸新鲜空气。
“Gina?”铠泽摸摸下巴,把长腿翘起来,十足的轻松自在,“她是不错,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白骨精、能说会道,可惜正是太完美,才是不完美。以前跟她做朋友,看着她在敖宸身边晃来晃去,觉得还不错,便约了她两次。两次过后,我对她完全没兴趣了。”
“为什么?”
“有缺陷的才真实。”铠泽撇撇唇,朝旁边的她微微倾过身子,单凤眼中泛起邪恶:“如果她是我的菜,那也是敖宸的菜,你相信吗?”
“相信。”她点点头,眉如墨画,一双秋波美目似视又似没有焦距:“她跟宸共事这么多年都没擦出火花,说明他们不是对方的菜。也许开始有过兴趣,但诚如你的遭遇,他也吃不下Gina这道菜。”
“当初他有云姿,是不可能对Gina动心的。但是你也要知道,一个女人肯待在一个男人身边这么多年,单身,不找男朋友,不往更高的地方飞,那就一定有问题。”铠泽勾唇坏坏一笑,坐直身子,半假半真提醒,“Gina可是敖宸的贴身秘书,她来的时候,云姿的情窦还没初开呢,敖宸的任何事她都知道,敖宸当她哥们,但女人自己心里怎么想,你身为女人应该更明白。”
“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忍不住损他一句,尽量让两人之间的氛围感到轻松,可她的脸,却越来越白。
“我是对每个不洒香水的漂亮女人都感兴趣。”铠泽将双臂撑在椅背上,慵懒躺着,双眸微微眯着,非常性感:“Gina待在敖宸身边多久,我就认识她多久。起初我还以为她是LES,对男人不来电,后来听敖宸讲起,才知道她是受过感情的伤害。我认识他们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约她,是因为敖宸想将她嫁出去……”
“我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就在这时,敖宸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如平地一声惊雷,吓了正在交谈的两人一跳。两人忙从长椅上站起身,结束谈话。
“没什么,宸,我们只是在聊菜色,聊哪道菜好吃,哪道菜不好吃。”铠泽挑挑眉毛,魅笑依旧,又看向如雪,“我该说的都说了,记住我刚才说的那道菜!嗯?”
风度翩翩走进厅里,取了酒,与众美女周旋去了。
“什么菜?”敖宸大为不解,坐到椅上,将如雪揽到他腿上坐着,“刚才不是让你在休息间等我,怎么跑出来了?”
如雪推开他,坐到旁边:“敖大少爷,你说你出去多久了?我去了趟洗手间,碰到了铠泽,与他聊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你现在才姗姗来迟。你妈哄好了吗?”黛眉清眸间全是轻快。
“我让人送她回去了。”他简短道,深深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会这般欢喜。不过,他猜跟铠泽有关。
刚才他遇到了云姿,没有与她打招呼,擦肩而过,就怕如雪又被气跑了。上次的别墅事件,大家还心有余悸,如履薄冰的他们经不起又一击。
“宸。”她笑靥如花,娇美的脸蛋因她的舒心畅快,泛着一种粉嫩的光泽,她将身子倾过来,靠近他,似是有秘密要说,“宸,你是值得信任的,我好高兴……”
他深邃的双眸看着她欢喜的娇颜,感染到了她那种轻快的情绪,心窝暖暖的,用鼻尖抵着她的雪白瑶鼻,安静听着她说。可是在抱着她的时候,鼻子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越靠近她,腥味越浓。
他扶起她,抓起她的双手仔细检查了一遍,再让她转一圈,这才发现她的晚礼服上印着血痕。他黝黯的眸子即刻沉下,先是急后是怒,抱起她就往外面跑。
她自己流血了,竟然不知道!
他抱着她,十万火急冲出了宴会厅,大吼着让人将车开过来,直奔医院。后座上,他一直抱着她,问疼不疼,却又不敢乱动。
她看着他饱满额头上隐隐跳动的青筋,黑眸中的急切与自责、心疼,感受着他身子的轻轻颤抖,将头缓缓低下去,安静躺在他怀里,抱着他粗壮的臂膀,将脸贴在他壮硕的胸膛,不曾再抬头。
其实有的孩子会走的不声不响,甚至不让你感到痛,一觉醒来,它就没了。
她没有勇气告诉他,她感觉不到痛,如果不是去上洗手间,她不知道自己流了血,她知道这代表什么。
等到达医院,他要求一同进入检查室,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
“胎儿没事。”医生摘下口罩,担忧的望敖宸一眼,要求出来谈。
敖宸走出来,再回头望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她,看向医生,高大伟岸的体魄绷得紧紧的,坚毅的下巴也绷得死紧。
“敖少爷,你们同房了?”女医生严肃问他,脸上的担忧不比他少。
他点点头。前几天他们在那石筒里做了,不过他是把她抱在身上的,很是小心翼翼。因为医生明明说过,前三个月过了就好了,而且她最近很健康……
“以前我曾问过少夫人有没有流过产,她说没有。”医生又道,声音低低的,定定看着他,“但是从她的子宮内膜来看,她以前应该是滑过一次的,她的子宮壁很薄,很容易出现头一个月就流掉的可能性。也就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怀了孕,睡一觉醒来,孩子就没了,感觉不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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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曾经流掉过一个孩子?敖宸把检查室的大门关上,隔离如雪的目光,紧紧盯着医生,“你确定?”如雪曾经怀过那个畜生的孩子,怎么可能?!
女医生点点头,走到桌边取出以前的胎检报告存底,用手指指了指:“以我多年的临床经验,我可以确定少夫人曾经流过孩子,而且还是在压力很大的情况下。因为一般一个月就流产,大多是神经极度紧张所致,再加上子宮壁过薄,胎儿能保住简直是奇迹。而如果现在这一胎再流掉,少夫人以后可能都没法再有孩子……”
“好了,别说了。”敖宸的脸色暗淡下来,出声打断医生,重新走进检查室。
如雪躺在床上看着他,意料之中看到他俊脸上那丝黯色,心中也跟着一冷,把即将出口的话语卡在喉咙里。他知道了,他还是知道了,而且很介意。
她闭上眼睛,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好好休息,孩子没事。”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心疼,用大掌抚了抚她额头上的发丝,倾下身吻她的眼睛。那一身阳刚的气息立即将她包围、笼罩,昂贵西装的下摆在她素手上轻轻刮过,带来丝丝凉意。
“宸!”她突然睁开眼睛,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我们的孩子会健康出世的,我会给你生下这个孩子!”唇瓣抖了抖,她把他抓紧,宛如抓紧那不断从掌心溜走的细沙,越想抓住却越抓不住。
他回过头,右手覆盖上她的双手,裹在掌心里,清朗笑道:“医生说我们不该同房,我太急了。臭小子出世一定会找我这个爹哋算账,说我欺负你们呣子俩。”
他又嗅嗅房间里的消毒水味道,皱眉坐到她旁边,揽过她,“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瞒着。出点血没事,并不是宝宝要走,它只是在抗议我们不顾它的感受。这里的味道不好闻,我让医院给你转到另一间病房。”
“嗯。”她紧紧抱着他的虎腰,轻轻点了点头。
一会,等换到加护病房,他走到走廊上打电话,将门轻轻带上了,阻隔走廊上的声音。
她的情绪平息下来,睡了一会,起来喝水。旁边的看护忙给她倒温开水,体贴的问还需不需要什么。她摇摇头,看向窗外,竟发现窗外的天空已经大亮了。
“敖太太,敖少爷回公司了,说九点会有人过来接您回去。”
“我可以出院了?”她微微诧异。
“是的,敖少爷决定让您在敖家休养,再定时来做胎检。”看护温婉笑道,为她垫高枕头,取来衣物。
一个小时后,她躺回了敖家三楼,他们的卧房里。医院特意送来了一个年轻看护,前前后后,房里房外服侍她,非常细心体贴。
她看着那被特意拉上的窗帘,感觉自己又被囚禁了。
婆婆敲敲门,手端一碗补汤走进来,放上床头柜,例行公事道:“怀了孩子就别到处乱跑,你不要这脸面,我们敖家还要呢。”
她自知理亏,没有回嘴,将婆婆端进来的汤喝了两口,说了声‘谢谢妈’。而后让看护将柜子里那拿去精品店换了一个款式的名家手包拿出来,双手递过去,“妈,我记得您有一件浅珍珠红的毛领大衣,这手包配着刚刚好。”
郑淑贞接过,瞧了瞧那铆钉设计,冷冷说道:“这手包十万块都不值吧?你让我拎这样的手包出去见人?”啪的一声摔到如雪被子上,一点不领情,“敖宸送给你的都是价值千万的珠宝,你却拿这寒酸东西打发我!你当我这婆婆缺包用啊!”
不等如雪接话,又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将私房钱都给了你那贱人母亲,你和那韩贱人一个样,都想搬空我们敖家的家产!”
如雪碰了硬钉子,又被婆婆这样一番骂,火气也上来了:“我身为女儿,孝敬妈妈有什么不对!再说那都是我自己挣的钱,用来买一些补品和护肤品给我妈,花费不多,根本没用敖宸的一分钱!”
“敖世政脱离了敖家,你就不许跟他们来往,不管她是不是你妈!”郑淑贞厉呵道,又将那放在床头柜上的瓷碗端起来,把汤水倒入垃圾桶,“我炖的汤不给你们韩家这群白眼狼喝!”
如雪一声叹息,将虚弱的身子躺在床头,看着郑淑贞。如果还能再选择一次,她也不想跟她做婆媳。
敖宸彻夜未眠,回到公司的时候,他在落地窗前远眺了良久,浑然不觉Gina推开门走到了他身后。
“敖总,咖啡!”Gina将冲好的咖啡放在桌上,走到办公桌后,利索打开电脑,Сhā上可读卡,“你要查的东西,我已经给你弄到手了。”
敖宸走过来,喝了一口咖啡,盯着电脑屏幕。Gina给他弄到的是一段监狱视频——她穿着警服拿着电棒,英姿飒爽站在某一牢房里。
镜头是对着地上的,一个正服役的光头囚徒战战兢兢躺在地上,脸上全是伤口和血丝,抖抖索索道:“那天…我们出去放风,没有看到毛哥就知道出事了,等我们放风回来,便见毛哥躺在换衣间的地板上,浑身是血,身上的骨头全碎,是被人活活踢死的……我知道是韩峻熙那臭小子干的……”
“没让你说这些!”Gina耐心尽失,一电棍击过来。
“我说,我说!”此人抱头鼠窜,大叫不已。铁门外的狱警则冷冷瞥里面一眼,装作没看到,静静走过。
“当年在岱山岛,我们确实把韩如雪拖了来,准备让她和毛哥生米煮成熟饭。但那天韩峻熙当着我们的面又杀了一个兄弟……”
“又?”
“是啊,这小子怒起来,见人就杀。有一年冥夜上面有个兄弟调戏韩如雪,他抓起一个酒瓶子就把人家的脑袋砸开了花,而且不停手,直到把人砸死!杀人后,他就跟着我们混,杀人放火、抢劫吸毒,什么都肯干,但就是不准人碰韩如雪。那天他见我们把韩如雪拖过来了,抄起一把刀子,直接就把阿六给做掉了……毛哥被吓到了,不敢碰韩如雪,只有眼睁睁看着这块肥肉到了韩峻熙嘴里……”
“这么说那天的那个强Jian犯不是毛博山,而是韩峻熙,那那段视频是怎么回事?”Gina用军靴踩住说话人的手,踩得他凄厉大叫也不松开,而后蹲下,用电棍抵着他的脖子,“视频主角不是他,他放上网络做什么?”
“毁…毁掉敖宸呗!谁让他多管闲事,再次破坏毛哥的好事!毛哥盼了这么多年,本以为韩峻熙那臭小子走了,就可以得到韩如雪了,没想到又杀出一个程咬金出来!毛哥知道入狱后难以再翻身,索性拉人做垫背……”
…………
Gina停住视频,看着一声不吭的敖宸:“你说要找毛博山的资料,我便帮你去了趟监狱,没想到监狱里还真有幸存者。这个人当年是跟着毛博山混的,毛博山入狱,他也跟着入了狱,狱中表现不错,正在申请减刑。”
“Gina,你先出去!”敖宸沉声打断她,冷飕飕扫了她一眼,背过身去:“把我上午的行程全部取消,任何人都不要进来打扰我!”
“是!”Gina帮他把桌面稍稍收拾一番,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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