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夏火速换上僧侣袍,反正尼姑与和尚的衣着差不多,反正她看不出哪里有差异。
其实她也可以从雷腾云身上搜银子,但她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不请自拿便是偷,她才不要与野蛮人雷腾云同流合污。这是做人的原则问题。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了,好吧,她承认,根本不敢乱摸雷腾云的身体。
她将棉被轻轻盖在雷腾云背上,她也算仁至义尽了,拜拜了您的。
何夏按大婶规定时辰,准时站在客栈门前等候,正值秋天,清晨微凉,但何夏是热血澎湃的,她想入非非地抬起眸……大婶说,待超度仪式结束之后,可以给她十个金元宝,金元宝五两一个,那就是五十两,先买一匹快马,再买些干粮,马不停蹄向东狂奔。路痴不可怕,鼻子底下有张嘴,边走边打探便是,等返回少林寺之后,她必须将真相一五一十告知弟弟,再寻求方丈保护。她想:雷腾云再猖狂也不敢与少林寺针锋相对。何况她也并非美艳动人的仙女,嗯,不值得不值得。
这计划,简直是太完美了!吼吼——
“姑娘久等了,呵呵……”人贩子并肩走来,一想到卖了何夏便能赚上百两,精神十足。
何夏面朝“财神奶”盈盈一笑:“大婶们好,我也刚到。”
其中一人将事先预备好的佛珠及木鱼交给何夏,慈眉善目地叮嘱道:“李家乃晋阳城首富,家中规矩颇多,莫管旁人哭喊吵闹,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即便有人喊啥‘不想死啊、救命啊、冤枉啊’等,你也莫理会,那些都是丧礼上一种表演,代表对死者的不舍之情。待到了地方,让你做啥就做啥,让你去哪就去哪,听懂否?”
何夏乖巧地点点头:“嗯,大概多久能完事?”
“至多三个时辰,待仪式完毕,大婶便将五十两银子双手奉上。”人贩子对答如流,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未见过大世面,尤为好骗。
何夏信以为真。娘说过:心宽体才胖。善恶从面相上能看出八九分,这两位大婶圆盘大脸,笑起来眼睛眯成线,应该是好人。
人贩子站在何夏左右,一人挽起她一只胳膊,假意热络攀谈,其实是怕她临阵逃跑。
何夏则傻乎乎地侃侃而谈,依旧对两位胖大婶深信不疑。
待一行三人抵达李府,何夏不由看傻了眼,原来她从客栈二楼窗户俯瞰的那一片风景正是李家的花园,宏伟的建筑鳞次栉比,整坐宅院大到一望无际。
灵堂设在宅院中央,白绸黑缎铺天盖地,哀乐绕梁慢奏。何夏扫了一眼,这李老爷还真能生,单就披麻戴孝的妻妾子嗣就有上百人。更别说亲朋好友及奴仆,反正偌大的灵堂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送丧者。
“李老爷生前十九房小妾,十九姨太比你还小三岁呢。”人贩子忍不住闲谈两句。
“……”何夏哑口无言,大婶说李老爷享年七十三,这老头很色嘛!
贩子很快在人喊茫茫找到李家大公子,两人互看一眼,先硬挤出几滴眼泪,随后引领何夏上前验收。
“节哀啊李公子,呜呜……”人贩子带着哭腔劝慰,惺惺作态。
李家大公子神色凝重,更无意与人贩子多聊,他指向尼姑打扮的何夏,询问道:“《大悲咒》会念否?”
人贩子悄然撞何夏手臂,何夏则眼神闪躲,或许是哀怨的气氛太过浓重,她忽然感到于心不忍,活人骗了就骗了,欺骗死人会遭报应的。
“贫,贫尼只会唱……”让她跟着小调哼唱还可以,直接念记不住经文。
李公子齿冷一笑:“你要唱《大悲咒》?”
人贩子见李公子神情不悦,掐了何夏后腰一把,何夏吃痛地眯眼,坦言道:“贫尼只会,只会唱,经文改编的小调,我可以自弹自唱……”
“给她拿把琵琶来。”李公子并未大怒,却有意刁难,他坐上缎面软椅,仆人们立马上前奉茶、捶腿。那姿态,就跟阔老爷进了戏园子似地。
人贩子生怕买卖黄了,在一旁急得四脖子流汗。何夏却未看出大婶们想表达的情绪,她怀抱琵琶,正襟危坐,清了清喉咙,回忆片刻之后,随着指尖的弹拨,乐曲悠扬而起。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
别说,她这天籁般的音色宛若一汪清泉,既空灵又透彻,缓缓注入聆听者的心田,令旁人不由自主地停止躁动,甚至压制远方凄厉的哭泣声。
李家公子微抬眸,思忖片刻,当即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随后拍案叫绝:“好嗓子!一直唱,唱到盖棺为止!”他面朝灵堂下跪:“父亲大人,您有耳福啊,哈哈——”
“……”何夏眨眨眼,盖棺要多久?
两名人贩子盯着银票两眼放贼光,未料到这丫头天生一副黄莺般的嗓音,竟博得李家公子心情大悦,不过,等这傻丫头如梦初醒之时,她们早就拿着银票逃之夭夭了。
所谓盖棺,便是丧礼上最重要的环节,将亡者棺木从灵堂移至祖坟,送行队沿路吹吹打打、飞扬纸钱。而六百名陪葬者将先行进入祖坟,待甘愿死、逼死、掐死、毒死之后,棺木最终安置祖坟正中位,阖起地下祖坟三道石门,封土,整个丧礼才算正式结束。
简而言之,何夏乃此次葬礼中的最后一位陪葬者。
※※
吉时已到,盖棺仪式正式开始——
何夏坐上六人抬露天木架板,盘膝抱琵琶,东张西望寻找两位大婶,不知是人多还是她眼神不好,愣是找不到人。
三排妇人、少女及家丁,在侍卫队的监督之下,浩浩荡荡走在棺木前方,哭声震天,侍卫手握锋利长矛,但凡有言语不敬或欲逃者,立刻捅死。那气氛真叫一个悲悲戚戚。
何夏不知这些人还有自己都要给李老爷陪葬,还替李老爷伤感了一下,看来这老头生前人缘不错啊,这多人为他哭得喉咙沙哑。
雪片般的纸币铜钱铺天盖地,街道间白得刺眼,何夏夹杂丧送队伍中央,身后便是李老爷的棺木马车,李老爷神色安详,一袭珠光宝气,口含夜明珠,能穿能带的一样不落。而她很卖力的唱颂经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嘛。
李家世代居住晋阳城,祖坟建筑虽不及帝王陵墓那般壮丽雄伟,但也煞是考究。
何夏见妇孺陆续步入地下陵墓,但未见他们走出来,她想:这地下大祖坟可能挖凿了通道,前面进后门出,这样挺好,省得人多拥挤,挺有秩序。
两个时辰之后
六百名“送行者”逐一安置。何夏则在侍卫的命令声中,陪同李老爷的棺木前行,先是走过一条笔直的阶梯,阴风阵阵袭来,何夏不禁打个冷颤,也再次感叹有钱人的奢靡,地下祖坟装饰华丽,随葬各种奇珍异宝,贴金镶银,好不奢华。
封棺仪式按部就班地执行,随行僧侣默默诵经,何夏未参与过丧礼,更不懂丧礼上的规矩,她见几位衣着华丽的夫人手持金碗,碗中盛着透明的液体,她伸头探脑耸鼻子,无色无味,这啥玩意,好喝不?
“回禀大公子,陪葬者已码放完毕,这位小尼该如何处置?”新一任李家总管上前询问,老一辈总管已然先行一步,此刻正在黄泉路上等候李老爷。
何夏朝李公子笑了笑,嘿嘿,终于完事了。
李公子喟叹一声:“可惜了这一副好嗓子,让她多陪陪老爷子吧。”这话的意思,便是不必强行杀害何夏,让她自生自灭吧。
“遵命。”总管命官府侍卫先行撤退,待闲杂人等全部离去之后,总管将一只金碗递给何夏,他见何夏年纪轻轻临危不惧,不由惋惜道:“实在受不了,便喝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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