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夏在花丛中蹲了半个时辰,非但未见雷腾云走出,甚至酒楼内已是一派灯火通明。
“吱呀”两声响,酒楼迎宾门四开大敞。何夏缩了缩肩膀,只见一群店小二手提灯笼,一边哈欠连天,一边登高爬梯,很快把一只只五颜六色的纸灯笼悬挂回廊之上。当蜡烛燃起的同时,楼内传来调试琵琶古筝之类的乐器声,“滋滋扭扭”好不纷乱。即刻将原本清幽的街道烘托得热闹开来。
何夏伸头探脑观望,耸耸鼻子,烟囱冒起氤氲的浓烟,伴随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
店小二揉揉眼睛,东张西望仿佛在寻找何人。何夏继续假扮牡丹花中一坨红,店小二可能睡迷糊了,目光扫视到她周身三次都未看出那是个人。
“何小姐,何夏何小姐请显身——”
何夏愀然地眯起眼,大事不妙,叛徒!窝囊废!雷腾云肯定屈打成招了!
店小二喊了几声无人回应,小跑步返回酒楼。不一会儿,再次走出,按照雷公子的吩咐,有样学样地大喊——
“何夏,你这贪生怕死的坏丫头,还不速速出来搭救你男人!”
“……”何夏嘴角一抽,这种话也就雷腾云说得出来,哎呀,懂她!
她缓缓站起身,店小二定睛一怔,看向仅距自己十步之遥的小寿星,寿星头戴小花帽,手持枯树杈,一副将自己视如仇敌且又畏畏缩缩的挣扎表情。
两人僵持不动一杯茶的功夫……
“何小姐,您踩到花花草草了。”店小二张了张鼻孔。
“喔,抱歉。”何夏跳出花圃,行佛礼超度惨死在她脚下的蔫扁花枝。
两排伙计整齐地排列在迎宾门前,齐刷刷鞠躬迎接何夏,何夏傻乎乎地逐一回礼。当她在店小二的引领下走入门槛时,惊见楼内也是张灯结彩,喜洋洋的乐曲绕梁弹奏,铺天盖地是红色,好似谁家要办喜事。
“那个踹坏你家酒楼门窗的恶霸呢?”何夏看向笑脸相迎的掌柜子,不过掌柜子鼻梁红肿,显然刚刚吃上一记重拳。
“何小姐万不可这般形容雷少爷,小店正准备整修,雷少爷那是帮小人清理废弃物,呵呵,哎哟……”掌柜子一手揉鼻梁,一手护着怀中银票,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就是贪财鬼!
“……”何夏汗颜,当恶霸能当到这种境界,应该无人可超越了吧?
何夏随掌柜走上三楼,三楼只有一张巨大的圆桌摆于中央,桌上铺垫朱红色绒面桌布,正前方为小型歌舞台,女戏子们如花蝴蝶般吹拉弹奏、轻歌曼舞,三五名店小二穿梭于其中,一道道传上菜,何夏瞪着各色美味佳肴,吐了吐口水,哈喇子差点流出来。
雷腾云闷哼一声,某女进门半晌,居然还没空看他一眼。
何夏直勾勾地锁定丰盛宴席,漫不经心地朝他打招呼。
掌柜毕恭毕敬鞠躬示意:“先请小寿星入席。”
“……”何夏无意识地擦擦嘴角:“您咋知晓今日是我生辰?”
这不废话么,倘若阔少爷不说他哪知晓。更没这好命生出这般会选夫君的闺女啊。
何夏ρi股还没坐热,一位衣着光鲜的伙计走上前,抑扬顿挫地唱菜谱——
“糖醋素排骨、铁板黑椒素牛柳、姜茸素鸡、荷香素虾仁、满堂红素辣鸡、红烧雪山台蘑、鱼香梅花肉、酸菜炒素鸭、水晶素肘子、素炒冬虫夏草、香菇面筋、八宝炒糖菜、栗子鸡、烧肝、佛跳墙、三味鲜香鱼片,四冷荤、四炒菜、四大件,十六道素斋已上齐,长寿面、配菜糕点干果等稍后奉上。本酒楼掌柜及全体伙计,祝何小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满桌的鸡、鸭、鱼、肉,色香形俱佳,令人馋涎欲滴。可举箸品尝却令何夏大吃一惊,继而拍手称绝,鲜活的荤菜竟然全由素食烹制。
伙计看小寿星对菜式满意,击掌示意戏子们纷纷起身,无不欠身行礼及贺寿。
“……”何夏立刻站起身,竟然激动到大懂礼数:“多谢诸位,小女子受宠若惊……”
雷腾云抿了口茶,砸吧砸吧嘴,“惊”的事还在后面呢。
待何夏逐个感谢之后,扭头偷瞄雷腾云,戳了戳手臂,难为情,抿嘴乐。
雷腾云见她喜极而泣,揉了揉她的额头,花钱不在多少,高兴就好。
何夏走到窗沿前,今日天空作美,皓月当空繁星似锦。她双手合十,嘴角绽放一朵甜笑,弯膝下跪,遥望天际中最明亮的一颗星星,她将它看做爹娘当年的定情信物——奈何星。
……爹、娘,虽然二老不能为女儿庆祝十八岁生辰,但请爹娘一定要看看雷腾云的这份用心,他不温柔也不算体贴,更不是爹那般的儒雅男子,却一次次将女儿救于水火,他的勇敢,他的魄力,不知不觉地,打动了女儿的心,此时此刻,女儿只感从头到脚暖流乱窜,甚至很想没出息地大哭一场,呜呜。所以,女儿期望爹娘成全——何夏愿嫁给雷腾云为妻。
雷腾云看她神情虔诚,不屑一顾道:“感谢上苍还不如来谢我。”
“……”何夏掸掸裤腿站起,微垂羞涩的眸,一步一步走向雷腾云,何夏要坦白的告诉他,她的心意。
雷腾云误以为她打算磕头致谢,一肘搭在桌边,摆出一副等待受礼的邪恶架势。
可还未等她开口,掌柜子手捧纸笔前来,笑容可掬地来到何夏面前:“小人向何小姐汇报一下。雷少爷已包下整间酒楼为您贺寿,不仅如此,按雷少爷吩咐大摆寿宴三日,从今晚起本酒楼昼夜无休,免费宴请凤凰城百姓。”
“?!”……何夏差点让口水活活呛死,她立刻收回娇态,咬牙切齿瞪向雷腾,劳动人民饭量大,这家酒楼又贵得要命,我说雷大少,您|乳名叫“小挥金”吧?
当她刚欲开口责骂雷腾云之际,掌柜子又道:“何小姐莫心急,且听小人把话讲完。雷少爷提议一则附加条件,唯有猜对祝词者才可免费品尝美味佳肴,何小姐喜欢听哪一句贺词呀?三日三句,小人这便记下来。”
“……”何夏拍拍胸口,长吁一口气,这便是“跌宕起伏”的真正含义呃?
固然很风光很有面子,她也承认惊喜不断,但都是拿真金白银堆砌出来的啊,败家疯爷们。再这样胡话乱造下去,后半辈子他们只能靠乞讨为生了吧?
“请问何小姐想好贺寿语否?”掌柜子笑眯眯地催促,只因小寿星望天不语。
“嗯……第一个,人神共愤。”
“……”掌柜子呛咳数声,天下女子都一个毛病,纵然家财万贯依旧舍不得铺张。
“依小人看……不如请雷少爷出一个。”
“就用‘吉祥如意’好了。”雷腾云轻描淡写地说。
何夏顺桌子底下拧他大腿,眼中喷出“痛彻心扉”的怒火。
雷腾云不以为意,打发掌柜与伙计们厅外侍候。
他举起酒杯,面朝何夏微抬致意,随后一饮而尽。
“你这人,咋就自斟自饮了你,好歹讲两句好听话嘛……”何夏嘟嘟嘴,罢了罢了,钱乃身外之物,花光了不打紧,他俩还能回少林寺蹭吃蹭喝,嘿嘿。
雷腾云捋了捋眉头,心里想着夸她两句漂亮,可她如今不但是一头过耳短发,而且头顶侧束两个小羊角辫,完全是一副稚气未脱的脸孔,他真说不出那些用于赞许美女的形容词。
“今年十八、明年十九,再老嫁不出去了。”
“……”何夏满心欢喜地等待,却等来一句牲口话。
她抓抓耳朵不禁犹豫,这要是嫁给他,别说甜言蜜语,说句人话都难得。人们常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咋总感觉自己在他眼中是个西瓜呢?
何夏扳正他的脸,认真地询问道:“我好看不?”
“……”雷腾云面无表情,生辰良日,何必自找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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