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一只鸭，一条鱼！”

“嗨！你这不是明摆着不让城隍老爷吃你的供品嘛！”众人纷纷笑道。

“是啊。可那会儿不是不知道城隍老爷吃素嘛。”那人懊丧地喝了口酒。握紧了拳头。“看着吧，下回我老婆生孩子，我给城隍老爷拉一车白菜去！”

“这就对了！”旁边的人拍拍他的肩膀。“这样的话城隍老爷肯定保佑你老婆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呵呵。一定，一定！”那人笑道。

……オ

听完对面桌子上人们的议论，桑奇暗笑着摇了摇头。

城隍老爷光吃素？这可真是个新鲜又有趣的说法。以前桑奇还从没听说过有哪路神仙光吃素的。再说了，即便城隍老爷真是个吃素的神仙，他也不可能真的显灵下来把人们供奉的蔬菜瓜果给吃了。稍微动脑子想想就知道，那么一尊泥塑的塑像，怎么可能走下来像有手有脚的人一样吃东西？至于那些丢失的供品，还不知道是被哪个借宿的乞丐或是恰好经过那里的口渴的路人给吃了呢！

桑奇笑了笑，和婉儿一起离开了那家饭馆。

从饭馆里出来，两个人来到大街上。

刚走了一会儿，前面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喊叫：“站住！你个小兔崽子，敢偷老子的银子，看老子追上不打断你的腿！”

桑奇定睛一看，前面五六十米处一名汉子正追着一个孩子飞快地往这边跑过来。汉子身高马大，手持一根木­棒­，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孩子十一二岁，衣服破破烂烂，看上去像个乞丐，正被汉子追得满头大汗，惊慌失措。眼看汉子手中的木­棒­就要落到了孩子的手上。

跑到桑奇身边的时候，孩子突然一把搂住了桑奇的腿，吓得瑟缩在桑奇的身后，“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粗气；后面的汉子很快追上来，扯过孩子的一条胳膊，举起木­棒­就要打下去。

桑奇伸出手，把汉子的木­棒­握在手里。

汉子一愣。抬头看向桑奇。

“你是什么人？­干­吗多管闲事？”他吼道。

桑奇微微一笑。“我是谁不重要。先说说你为什么追着个孩子满大街地跑？”

汉子恶狠狠地瞪了桑奇身后的小乞丐一眼。“哼，孩子？这小兔崽子是个小偷，偷了我的银子！”

“哦。”桑奇点点头。转向旁边的小乞丐。

“你偷了他的银子？”他问。

“没有！”小乞丐慌乱地摇头。

桑奇又转向汉子。

“你看见他偷了你的银子？”

汉子愣了愣。“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偷了你的银子？”

“有人说他偷了我的银子。”

“有谁说他偷了你的银子？”

“一个过路的说他偷了我的银子。”

“哦。”桑奇又点了点头。然后他拉过身后的小乞丐。

“你看，他穿得这么破。你猜他会把偷你的银子藏在哪儿？”

汉子把小乞丐上下打量了一番。眨了眨眼。

“没地方藏。”

“哦。”桑奇又点了点头。“那你说，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没有偷我的银子。”

“那你说，谁会偷了你的银子？”

汉子想了想，突然一拍脑袋。“我知道了，刚才那个过路的偷了我的银子！”

桑奇放开他的木­棒­。“那你还不快去追？”

汉子稍微一愣，转头就朝来时的方向追了过去，一边追嘴里还一边喊：“站住！你个兔崽子，敢偷老子的银子，看老子追上不打断你的腿！……”

一处面摊。

小乞丐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煮面。

桑奇和婉儿看着他。小乞丐不时抬头对两人“嘿嘿”笑几声。

“慢点儿吃。”桑奇拍拍他的肩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名字。”小乞丐喝了一口汤说。

“那你的亲人呢？”

“我没亲人。”

“那你住在哪儿？”

“我跟师傅住在一起。”

“你师傅是谁？”

“他也是个乞丐。”小乞丐抹了一把嘴上的油。“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

“对。前几天死的。死在城隍庙。”

“怎么死的？”

“不知道。有人说他偷吃供品，被城隍老爷显灵用雷霹死了。”

“那他吃供品了吗？”

“不知道。大概吃了吧。”小乞丐想了想。“他死的时候是趴在供桌上。”

“哦。”桑奇缓缓地点了点头。“那，你师傅死了，你现在住哪儿？”

“我睡大街。”

“为什么不回城隍庙？”

“我不敢啊。我师傅死了­阴­魂不散，老是装鬼回来吓唬我。”

“吓唬你？”

“嗯。”

“他怎么吓唬你？”

小乞丐放下碗。“有一天晚上，我半夜起来撒尿，刚脱了裤子，迷迷糊糊中就听见我师傅叫我，吓得我把尿都撒裤子上了。”

“他说什么了？”

小乞丐想了想。“忘了。当时我都吓坏了，光顾着往外跑，裤子都没提，哪还有工夫听他说什么。”小乞丐顿了顿，又说：“不过，我出门的时候，好像听见他在笑。”

“笑？”

“嗯。”

“他怎么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乞丐学了一遍。“声音有点怪，嗲声嗲气的，不像他平时的动静。”

“那像什么？”

“像，像个女人的动静！”

“从那以后你就再没回去过？”

“再没回去过。”

“你师傅死离现在有几天了？说准确点。”

小乞丐想了想。“三天。”

“三天？”

“对。”

“没记错？”

“肯定没记错！”

“好！”桑奇突然一拍桌子，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婉儿和小乞丐同时一愣。

“怎么了？”婉儿问。

“明白了！”桑奇如释重负地抬起头。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小兄弟，今天晚上——我们就到城隍庙抓鬼去！”

（十九）

傍晚，小乞丐提着一个包袱从外头回来。

城隍庙里破破烂烂。摆放供品的桌子掉了一条腿。城隍老爷的泥像被人砸去了一只耳朵。

小乞丐在地上收拾出一块­干­净地方，铺了些­干­草。然后把包袱扔在上面。

他走到供桌前，吞了吞口水。

“城隍老爷，对不住了。”小乞丐朝泥像拜了拜。然后抓起桌子上的供品就大吃起来。

很快，一桌子的瓜果就被小乞丐吃了个­精­光。­鸡­鸭都还好好地摆在那里。

小乞丐打了个饱嗝儿，满意地摸了摸肚皮。然后跑到­干­草上睡觉。

不一会儿他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城隍庙的屋顶上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声。

小乞丐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一道黑影从屋顶上下来，落到供桌上。

此时的小乞丐突然睁开一只眼，嘴角浮起一丝诡笑。黑影在桌子上停留了一会儿，又飞起来转动了几圈，然后在城隍老爷的泥像后面消失不见了。

小乞丐闭上眼，耳朵仔细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小叫花！”一个声音突然在屋子里响起。

小乞丐的身子动了动。鼻子里发了一阵鼾声。

“小叫花！”声音又加重了些。

小乞丐停了停。猛地从地上坐起来。

“谁？谁在叫我？”他一边惊慌失措地叫喊一边吓得四下环顾。

“我！”那个声音又说。“你连我是谁都听不出来了？”

小乞丐一愣。慌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啊，师傅！师傅！小叫花认出您来了！您是师傅！”

“胡说！谁是你师父？”那个声音骂道。“我是城隍老爷！”

“啊？城隍老爷？”

“过来看看，我是不是城隍老爷！”那个声音命令道。

小乞丐爬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仔细看了看城隍老爷的泥像。

果然，泥像的嘴缓缓地动了动！

“啊，您真是城隍老爷！城隍老爷显灵了！城隍老爷显灵了！”小乞丐惊得又喊又叫。

“大胆，见到城隍老爷还不下拜！”

小乞丐扑通跪倒在地上，忙不迭地又磕起了头。

“哈哈哈哈！”泥像大笑。“你很乖。本老爷问你，桌子上的供品哪儿去了？”

小乞丐一听磕头磕得更快了。“城皇老爷，桌子上的供品让小叫花子偷吃了。”

“大胆！本老爷的供品你也敢吃，你不要命了！”

小乞丐一听更是吓得掉了魂儿，一边磕头一边喊：“城隍老爷，小叫花子再也不敢了！小叫花子再也不敢偷吃您老人家的供品了！”

“哈哈哈哈！”泥像笑得更成厉害。“这样吧，本老爷饿了一天了。既然你偷吃了本老爷的供品，本老爷就把你吃了！”

“啊？不要啊！小叫花子再也不敢了，求城隍老爷不要把小叫花子吃了啊！城隍老爷饶命啊！”

小叫花子又哭又叫。

泥像笑得东倒西歪。“饶命？为什么让我饶你的命？那你说，你偷吃了本老爷的供品，本老爷该怎么惩罚你？”

小乞丐抬起头，愣了愣，突然破涕为笑。“城隍老爷，小叫花子想起来了，小叫花子今天在大街上偷了人家一串核桃，没舍得吃，专门拿回来孝敬您老人家来了！”

泥像一听，忙停下笑。“核桃？快呈上来！本老爷喜欢吃核桃！”

“嗳，嗳。”小乞丐一边答应着一边从地上拿起包袱。刚走到泥像身边，突然又停下来。

“怎么了？还不快把核桃给本老爷呈上来！”

“城隍老爷，小叫花子不知道该把核桃呈到哪儿啊！”

“笨蛋！”泥像骂了一句。“看见没？本老爷左边耳朵下有个洞，你把核桃从这个洞里伸进来，本老爷就能吃到核桃了。”

“哦。”小乞丐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又停下来。

“又怎么了？”

“城隍老爷，天太黑了，小叫花子看不见你耳朵下面的那个洞啊！”

“笨蛋！供桌上有蜡烛，你不会把蜡烛点上照照啊！”

“哦。”小乞丐忙跑过去点了根蜡烛，端到泥像耳边装模作样地照了一会儿。

“找到了找到了！小叫花子这就把核桃给您老人家放进去。”

“快点！”

小乞丐解开包袱，从里面掏出一串鞭炮，在蜡烛上引着然后一下子扔到了泥像耳朵下面的那个洞里。

顿时，泥像里响起了“噼哩啪啦”的爆炸声。

“哎呀呀！你这是什么核桃啊，怎么都在我身上炸开了？”

小乞丐一听忙大喊：“啊呀！城隍老爷，小叫花子刚才放错了！小叫花子这就把核桃给您放进去啊！”说完又从包袱里掏出一只炮仗，点着扔进了洞里。

“这又是什么？怎么老往外冒烟啊？”

小乞丐一边捂着耳朵跑一边大喊：“那就是核桃啊！城隍老爷，您仔细看看！”

话音刚落，身后“轰”地一声巨响——

城隍老爷的泥像顿时被炸得烟土横飞！

就在这时，一样灰不溜湫的东西从烟雾中一边大叫着一边“扑腾扑腾”地飞了出来。

“小兔崽子！你敢用炮仗炸我，看我不啄瞎你的眼！”

灰影子突然从屋顶俯冲下来！

小乞丐吓得忙抱紧头，一头拱到了供桌下面。

就在这时，屋顶上突然掉下来一张大网。灰影子在半空中扑腾了几下，被大网严严实实地罩在了下面。

小乞丐从供桌底下钻出来，一看，竟是只浑身被炸得灰不溜湫的鹦鹉！

鹦鹉在网子里一边扑腾一边大叫：“快放我出来！我是城隍老爷！”

小乞丐大笑。走过去踢了地上的鹦武两脚。“城隍老爷，不是听说你光吃素吧，怎么还吃炮仗？”

“闭嘴！快放了本老爷！”鹦鹉嚷道。

“哈哈哈哈！”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大笑。“鹦鹉老兄，几天不见，你又变身城皇老爷了！”

鹦鹉一惊。转头朝门口看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鹦鹉顿时傻了眼。

桑奇走进来，在鹦鹉的身边蹲下。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黑水司，你还有什么话说？”

地上的鹦鹉眨了眨眼，叹了口气，头垂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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