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施施然地站起来,丝毫也不理会陈蕃重重的一哼,“各位想必都知道焦龙之名,足以驰骋疆场,退敌万千了。可惜有人贪图眼前之利,不想令之成大功、扬大名,显身百世,只愿坐收渔利而熊、鱼得兼。但观之今日,无论朝野,孰敢称其治,孰能名就而身退乎?观之战事亦然,我等欢饮竞日,而反贼屡屡寇边,百姓无所依归,难道非得让他们进犯京畿吗?我以为,若张奂领步卒,焦龙领虎骑,互为犄持,相得益彰,然后攻敌之不备,击其锋、溃其众,解其利器,屯我边塞,壮我师旅,孰非妙策?不想我每一上书,则招致众非。难道各位为国为君之情已淡,亦或闻其言而壮之,却难为圣上分忧解愁罢!”
袁绍神色一变,却见陈蕃柱着拐杖站起来,道:“温公此言差矣。满朝文武官员,哪一个不心系国事,忠心社稷安危呢?难道只有温公一人忠诚么?”这话显是过重,但却立刻把他怪责的辞锋转向百官。众人面上皆有恚色,皆是大起对之口不择言恼恨的感觉。焦龙心中只有叹气的份儿,再看温辉,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陈蕃哈哈一笑,从容不迫地又道:“此事老夫早已向圣上奏明利害,我想此间就不用再复述了吧。圣上早有口谕,暂不谈西征之事,温公还是少言罢!”
冷笑一声,径自回座。温辉见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频频颌首,顿时大怒,半天讲不出一句话来。卢靖见状,忙起身打圆场道:“温公稍安勿燥,张将军就要到了。此次扫清反贼,实乃功著万载的大事。圣上命张奂回镇西京,亦是有道理的啊!”
温辉哼哼了两声,却是反驳不得,径自归位坐了。众人见局面一缓,心中大放,更是畅言无忌,刚刚略显尴尬的情形一扫而空。
焦龙心道:温辉也历练到不愠不火的境界了,若是老子让某人这样挖苦讥讽一般,还不立刻跳起来破口大骂么?忙起身遥遥致酒,笑道:“陈公温公万勿以末将为忧,伤了和气。此事朝廷自有明断,无论结果如何,我焦龙当凛遵上意,决不辜负诸公对在下的关爱。”
焦龙很奇怪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将身上的涤又卸给了皇帝,还明确表示,老子不会主动提出去或留的。一时间,温辉、陈蕃俱都呆了一呆,随后却又笑着举杯饮干。
忽地,厅外传来了号角鼓吹之音,陈府管家跨进厅来,满脸又惊又喜的表情,“禀老爷,诸位大人,张将军车马至上东门了!大将军窦伍。右车骑将军、光禄大夫朱俊。骠骑将军董忠等已到府外。”
当见到张奂这位威名赫赫的将军,焦龙的心却是一震,比之初会窦伍时还要紧张。那张奂比焦龙高出大半个头,眼眶微凹,眉骨耸起,典型的西北人模样。一部长髯,随风烈烈而舞,虽是寒冬,仍紧束袖口,以薄胄护之,令人对其高超的军事素养肃然起敬。
窦伍得意洋洋地拉着张奂的手,走在人群前头。诸公、卿,阁僚纷纷簇拥过去,问长问短。张奂此年仅回京一次,还停留得不长,所以陈蕃办此盛会,一个目的也是为了争取和这个御座前炙手可热的人物打打交道。
焦龙微微蹙着眉,又酸又慕地看着那堆喋喋不休的大臣。若是没有张奂,现在焦龙就是众人的焦点,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焦龙的头彩抢走了,搞得他还非得上去点头哈腰,跑跑龙套不可。
张奂一一和众人见礼,旁边随侍的甲士不客气地分开了路,在陈蕃等热情的引导下,缓缓步进府门。焦龙原本侯在旁边,张奂的目光不知怎地往这里望了一望,不禁惊讶地一顿,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和别人招呼。焦龙心道:这家伙看到我也装作没见似的,无礼狂妄之极!转眼不禁又颇为自嘲,离了京一了百了,这当儿居然还斤斤计较繁文褥节,真是深溺于此间不能自拔了。
人流又涌回厅中。陈蕃早备好了一番客套话。张奂起身一一答谢,向众人抱拳示意。焦龙正微感恍惚,便听窦伍大笑道:“此即焦龙也!皇帝陛下已升他为虎骑校尉,统点羽林千骑,恐怕皇帝陛下正准备遣他与汝同征西羌呢。”
陈蕃等人色为之变。张奂眼光投向焦龙,却是十分客气和淡然的样子,“哦,闻名久矣,幸会幸会!”
焦龙忙谦词礼让,却又不知怎样发话才好。张奂的嗓音浑厚有力,吐词有力,却不像是会说话的人。这么“幸会幸会”地一说,反让焦龙觉得他有点讥讽的味道。好在其人紧接着慢慢地道:“吾在军中已得闻汝事,几挥军救驾哉。将军用兵果决大胆,深得孙、吴之道。吾从军来还是第一次听过这般精妙的战事,佩服!”
焦龙不免尴尬。还未从容地说上两句,他已转过头,径自向窦伍等人说话去了。只得愤愤坐下,暗道:这家伙到底会不会做人?如此慢待同僚,积年日久,难免会生出大祸。摇了摇头。一旁袁绍早已看在眼里,轻声道:“贤弟莫要在意。这张奂居功自傲,眼里早没了旁人,连宦官都得罪了。此次被荐出征,恐凶多吉少。”
焦龙早知是章尚他们打的主意,听袁绍的口气,似乎也摸出了个梗概,摇头叹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张奂如此这般,恐得罪的人不少呀。”
袁绍恨恨道:“其实某倒是很敬重他的,只是……唉,力有不逮,不能为国除尽阉党,扫清君侧,成万世之功业!”
焦龙示意他小声点,心中却十分好笑:这家伙想到底,还是为自己“成就功业”。可见历史书上写得很对,袁绍不是个甘心忍受寂寞的人。“袁将军有此鸿愿,真令天下人铭感五内。不过现在时机未到,将军且忍一忍。”
也不知他是否记起焦龙和章尚等有些瓜葛,忙转口胡混到旁事上去了。焦龙看看主座那边,却无人愿为刚刚的事情解释两句,唯恐开罪了张奂。好在人人都假装谈得热火朝天,冲淡了不少不快的气氛。几个脸上写满阿谀奉媚之色的官员更是凑过去,对着张奂傻笑不已。焦龙正大感不耐,陈蕃举爵唤起众人,笑道:“张将军此次回京,又立刻要赴长安卫园陵去了。众位大人,我们同敬他一杯!”
厅里诸臣僚皆举杯祝辞,什么“张将军劳苦功高……”什么“将军之功,当真惊天地,泣鬼神……”之流,不一而足。张奂四下一抱拳,淡淡将此杯饮干。
陈蕃大尽主人之宜,待众人重新归座,便见几十名舞姬鱼贯入场,在厅中列成了队势。陈蕃笑道:“此尽乃晶玉楼之名姬,在下还有幸领旨,请来了雅姬唐凝,为博众位一笑尔。”
观者无不大哗。焦龙心中一震,前次将军府大摆宴席,好不容易才请动唐凝。而今陈蕃却轻易地令皇帝买了他一笔帐哩。
胡思乱想间,忽闻笙瑟箫管齐鸣,舞姬们散出一个大圈,各各向后仰身。她们齐齐身着粉色及白的长裙,乍然展现,仿佛散成花瓣。一人从舞姬中央缓缓立起,正是唐凝。她轻盈地做了两个俯仰动作,随后脚跟缓缓勾到脑后,顿时凸显出其极为姣好的曲线──今天她穿的是一身鹅黄的舞服,连头上钗饰,都换上了相似的玉色。如此出场顿引得众人发出了窒息般的呻吟声,不少人更是连声赞叹不已。
曲音轻转,众舞姬便随着丝管伴奏,翩翩渺渺,缓缓绕行唐凝四周,舞动间,还不时将水袖挑起,使得场心疾转的唐凝身姿,变得若隐若现,富含朦胧之美。焦龙偷眼往旁瞧去,已有多人不光是惊诧了,急色的样子,恨不得一口把那她吃了下去。更有甚者,几乎离座站起,魂神皆失。焦龙不通曲又不懂舞,但见众姬与唐凝动静结合,曼妙如斯,亦不禁击掌叫好。
那乐曲渐渐地省略了韵角,音色越来越高亢。舞姬们的转速也越来越快,朦朦胧胧中,却见那当中的影子旋转已毕,慢慢地俯身下去。众女皆是以明丽的眼波注视着四周,而后仰身收拢了圈子,往中心仆倒。琴声忽止,急促的鼓点由远及近取代了它,清亮而激烈,令人心襟为之一震!
猛然间,舞姬们从中似迸射开来一般,撤出圈外,长袖仍是往当中撒去。那长度及丈的袖子如虹彩般盖住圈正中二人,一名蛮装大汉趴伏在地,唐凝却是毫不迟疑地踩上他的背脊──厅中却连惊叹声都没有了,众人俱屏住气,瞪大了眼睛──当时焦龙还不知道这样舞蹈是不合礼制的,唐凝无视成规,独自创新,其追求艺术的决心可敬可叹。
只见水袖不断抛撒,唐凝的动作不断变幻,激烈的从那人背部疾旋、舞动。当鼓声最急促之时,舞姬开始依次地往前仆倒、立起。而唐凝从那人背上滑下,静静俯身的时候,乐曲这才缓缓低沉,立时有幽怨愤懑的洞箫、胡茄之声刺入耳膜☆终两个长音收场之后,厅中诸人已然是如痴如醉,三魂六魄,不知所踪。
直隔了半晌,当舞姬谢恩已毕,整成队列之后,陈蕃这才干咳一声,叫道:“各位,雅姬之舞,真是当世无双啊!不知各位有没有尽兴呢?”
众人这才省起,纷纷叫道:“愿唐姬再献一舞!”“再献一舞!”
唐凝笑而不答,却是先向三公、大将军等致礼,这才道:“小女子奉旨献舞,在数日内苦心谱出新曲,已耗尽精神。还望各位大人恕罪。”轻轻挥手,率众缓缓退出厅去。
陈蕃脸上很挂不住,却不再出言挽留。倒是窦伍色迷迷地道:“唐姬留步。不如留下喝上几杯,我等也有多日不见唐姬之面了。”
唐凝回过身,脸上换了另一副笑容,有点倦慵地道:“大将军美意唐凝只好心领了。不过小女子已有了心上人,只愿此生追随,再不想言歌舞酒会之事。适才那舞,是小女子特意为他所做。希望大将军、诸位大人体谅。”
脸上淡淡泛出红晕,抽身走了。窦伍与诸公、卿,臣僚无不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焦龙皱一皱眉,心道:这小妮子惯会使诈,这一次不知又把多少人害苦了。若上官颀之流闻说此言,非得跳楼自杀不可。瞧瞧那些人的脸色!嘿嘿,原本各在心里打着小算盘,美滋滋地想独得美人归哩,现在希望成了泡影,可真受不了……又暗自佩服,这个女子真是不亚须眉,抬手顿足,便将一干老少爷们弄得晕晕乎乎,不知身在何处哩☆妙的是她半眼也没往我这儿看过来,更不至使人生疑。
袁绍凑过来低声道:“贤弟可知谁是唐姬的心上人?”
焦龙摇了摇头。他便接着道:“某也百思不得其解。这唐姬平日里对男子不理不睬,更不惧怕权势,连何将军都敬她三分。没想到她会为了一人谱斯曲、作斯舞,当真可叹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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