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定方不敢答话,半晌才嗫嚅道:“末将以为,张将军不致如此吧。北宫伯玉这些乌合之众,大军甫至,必定溃不成旅。虽兵力略逊,不足为怪。”
焦龙摇摇头,朝马俊道:“你觉得有什么意见呢?不要不吭声,那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马俊忙于坐上长揖道:“小将失职。不过以小将看来,局势甚紧。若不改变策略,便极难击败群贼。”
“哦?你说说看。”焦龙眉头一皱,心道:有好几次,他都是顺着我的口吻说话。前些月在城外时,几乎因法真人品好坏与孙定方、王祁吵起来。嘿,若光是讨好奉承我焦龙,那就算了,我原本就不喜欢这一套的。
马俊望了一眼孙定方,心虚般地凑到地图旁边,“大人请看,边章、韩遂两路贼军,自凉州西北出发,历经州郡,所战皆克。凉州、西羌兵,骁勇善战,天下闻名,而我军以黄巾初定,补充之新卒未加历练,虽号为‘精锐’,实难副也。贼军一路寇钞郡县,当者披靡,正是士气盛时,而我焦龙未有战果,劳师远征,疲军态也。有此二重缘由,小将以为群贼难败。大人的想法,真正切中实弊。”
孙定方一时无言。焦龙见他说得有理,暂时也就压下不悦的冲动,颔首道:“不错。孙定方,你的确太小看羌人了。我曾在西凉呆过一段时间,那里的人强则为酋豪,弱则为附落,族人果敢勇猛,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堪耐寒苦。而反观我军,因政治没落,人人贪享安逸,谁又愿意当兵打仗呢?若说谁是乌合之众,比之羌贼,恐怕我们倒更像一”
孙定方摇头道:“依将军所言,还未打仗,岂不就已经败了?”
焦龙笑道:“你也别弄错我的意思。我只是说,对敌人千万轻视不得,而接战之后又要有必胜的信心,鼓起勇气,这样才可立于不败之地。”
两人俱都拜伏。焦龙微微掀帘,问车外骑卒道:“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那人躬身道:“禀大人,前头已快到函谷关了。”
“传令下去,放慢速度。每日行军不得超过二百里,保证充分休憩。”
孙定方见那人持令旗驰去,奇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走走停停,朝廷的大军却还在与贼寇相持,难道不用急着赶去吗?”
焦龙笑道:“此乃疑兵之计,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二月己巳,左车骑将军张奂遣人来斥责焦龙迟疑怠命,命焦龙部迅速往援陇右。同时命焦龙轻骑往赴槐里议事。
因为迟到了很多日子,众将都劝焦龙不要去,恐怕张奂会翻脸不认人,把焦龙拘押或扣留,再以非常之势夺了焦龙的兵权,从而等同罢免了焦龙的职务。孙定方更是陈词“张奂封槐里侯,又扎中军于是处,必然不把将军放在心上”,劝焦龙不能前去。
焦龙笑道:“不会有那么严重罢。皇帝命他为正,吾副之,他可以在军事调度上辖制我,并没说他可以为所欲为吧。如果他是这样的小人,恐怕也不会升到今天的地位。更何况他打起仗来也挺有一套,黄巾军不就是他弄垮的吗?你们对他有疑问,这是好的。成公英何在!”
一旁有人应声而出,躬身施礼。焦龙笑道:“孙定方代我指挥军事,若张奂敢对我不仁,我们也就不必客气,立刻予以还击。不过我想就算他有这份心思,我们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让他得手,成公英你说是吗?”
成公英瞠目欲裂,叫道:“吾必以死效命,保护将军不失。张奂千军万军,吾亦视之无物耳!”
众人闻言,俱壮其色。马俊附掌称赞道:“卢兄果有樊哙、季布的胆色!大人也请放心,若张奂敢为难大人,我等决不会坐视以待,必倾巢出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那就不必再议论了。成公英,点五名骑兵,我们这就出发罢!”
羌族分为东羌、西羌,又有烧当、先零等诸多种族,名号甚多。每次羌人来侵来袭,就像秦汉时匈奴人一样,一打就散,散了还来,因而东汉的西部边陲,没有片刻安宁。羌兵小则千八百人,多则三万五万,每当没吃没喝了,就跑来烧杀抢掠。此次叛乱乃北地降羌先零种群,因黄巾大乱,会合了湟中羌,以及义从胡北宫伯玉等造反。义从胡属于原先大月氏的遗族。其部旧在张掖、酒泉。月氏王为匈奴冒顿所杀,余种分散,其羸弱者南入山阴,依诸羌居止。及霍去病取西河,开湟中,于是来降,与汉人杂居,分布在湟中及令居一带,又数百户在张掖。
焦龙心道:韩遂的名字我是略有耳闻的,可他从来没打到京师,所以我大可不必担心老子会被赶得像只兔子似的狂逃。但愿张奂不要瞎指挥的才好,打个胜仗,我就可以安心培养一支个人武装,用以维护我的“小朝廷”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焦龙已经赶到了槐里。张奂约有数千精兵驻扎在此,放眼望去,平原上一片晦暗的帐篷。大营仍脱不出汉朝的特点,外紧内松,多层防护体系全部置于营栅外面,什么角围、陷马坑、梅花桩等等,但张奂布置的营栅外椭圆形结构连锁石桩还是较有创意的。
望台上哨兵远远看到疾驰而来的人,大喊起来。紧接着,两队弓箭、校刀手从营栅里开出来,以合围之势慢吞吞迎了过来。
焦龙等人俱勒住马,成公英叫道:“虎骑校尉焦将军在此!你们还不快去通禀?”
那些人俱是吃惊,等举起火把察看了焦龙的鉴令、信符之后,忙挥动号旗,一时有数人往中军骑去。那些军卒跪倒参见,片刻后又来了个骑将,恭恭敬敬地把焦龙等人请进寨去。
顺着营寨的主道,走过成片的营帐,这才来到中军。令人惊异的是,中军前灯笼高悬,人声鼎沸,张奂已率领着全身戎装的下属们在外面迎接等侯了。
焦龙心头一热,对其表现出的大将风度颇感敬佩。忙下马远远跪倒,道:“属下焦龙,参见张将军!”
张奂微微一笑,疾步走上来搀扶起焦龙,“焦将军接到将令了么。众位,都来见过名震京师的虎骑校尉焦龙大人。”
乱哄哄的诸将纷纷前来见礼,焦龙应接不暇,只好带着微笑,团团揖拜。张奂笑道:“快请焦大人帐内叙话罢。”众将便立刻会意地殷勤簇拥着焦龙朝帐中走去,待宾主寒喧落坐定了,这才发现自己已坐在上首主宾的位置,倒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正要客气几句,便听按剑站在身后的成公英突地小声道:“当心有变。”
焦龙心中一震,假作微笑地环视四壁。帐内气氛还未平静下来,因而丝毫也觉察不出有何不妙。但焦龙心知成公英决不会无的放矢,心里不免忐忑。见张奂在高首就坐,打个哈哈,起身道:“末将已奉令赶到,不知张将军有何训导。”
张奂闻言看了看焦龙,点头道:“焦大人有胆有识,令人钦佩。诸位也都知道,我张奂原是不乐意圣上封遣贼党的,以造恶之流,又有击杀官军都尉、指麾皇城的大罪,所以某十分痛恨。今次某以为其不会来,嘿,即便来,也要带上一两千人马,远远地在外扎营。没想到……”
众人闻言都面带释然之色。焦龙不敢贸然答话,只得含笑赔礼,心道:这小子一开口就是反贼、大罪,似乎我焦龙跟他并驾齐驱,倒是羞辱了他的名头。哼哼,说实话老子还看不起你哩。什么鸟货,呲牙咧嘴地装英雄,狗屎!老子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古今大事,全盘掌握,你何去何从,也就这两年的事情了,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张奂笑了几声,又缓缓敛容,道:“没想到你胆子倒是不小,只带了三五个随从就来了。我问你,汝军众万余拖怠号令,九日未尝至京兆尹,何也?当前贼势甚紧,北宫伯玉二路大军,已近三辅!烽烟起而鼓声可闻,你却迟迟按兵不动,还有意推缓行速,该当何罪?”
焦龙还未及答言,他暴喝道:“长史何在?”
一人从帐外大步行来,参见已毕,张奂冷冷道:“你说说,该怎么办?”
那人显是早有预谋,平静地道:“拖怠行日,过期而不至者,将军以上持节黜免,将军以下杖三十、至斩首抵罪。”
张奂冷笑一声,喝道:“那好,本将军即刻免去焦龙虎骑校尉之职,由左司马陶谦代行荡寇将军事。来人!把他绑了,先羁押营中,听侯圣上发落。”
焦龙连解释的空闲都没有,不免大吃一惊,叫道:“这是干什么?张奂,你以车骑将军身份,却滥施淫威,清除异己,难道不觉得你已经离为乱朝纲的窦宪、梁冀不远了吗?”
帐外一阵骚动,众将纷纷都吃惊地站了起来。成公英见情势紧急,挺身拦在焦龙面前,道:“焦将军乃圣上亲自授予的官衔,有比重卿,不经皇帝同意,谁敢动他?”将腰中长剑唰地抽了出来。此时,已有大队长戟手乱哄哄涌了进来,众将纷纷避让,唯恐伤及自身。
张奂冷笑着朝焦龙道:“你触犯军纪,某以军规处治,有何不妥?若抗命不从,忤逆作乱,便是罪加一等!来人,把他们俩个都给我绑了!”
长戟手朝这边压来。成公英大喝一声,推翻面前长几,举起酒坛就砸。焦龙顺势退到了帐角,高叫道:“张奂,你竟如此卑鄙无耻!我当你是堂堂正人君子,哪里想到是这般伪劣的小人。呸!”
张奂面色不变,哼了一声道:“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天子面前,若是再追究你顽泯不化、辱骂尊长之过,数罪并罚,恐怕斩首都是轻的。”
焦龙心里懊悔莫及,暗道:孙定方他们叫我别来,我偏偏喜欢自个儿送死。唉,也怪我太自信了,这张奂脸孔说变就变,眨眼间也不笑了,也不吹捧了,立刻就要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真是可恶之至。今番我焦龙难道要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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