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18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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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雱殿内,形容苍白的女人被押上。女人一直低垂着头,跪下不久,便听见有人近身。因着一分熟悉的感觉,她微微抬了头。识得来人,她眼眶一红,低头不语。
两鬓斑白的老妪也有几分动容,身前之人便是多年前离去的弟子——摇红。那时,她还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岁月流逝,如今已经为人ℚi母。再见面,却是这番景象。
又一人被押上前来,一声低唤:“师父。”
老妪抬眼看他,拧起眉头,沉声骂道:“你们都做了什么呀!”
烛影,在信夫人身旁跪下。赤澜撇开目光——她没有想过让他给自己下跪。
侯长羚朝殿上一拜,道:“长羚依照教规拟了罪状,请教主定夺。”转身面对堂下,“信柳氏,原仙客谷——摇红,聚众谋害天水教先任教主。现定其逐刑,三日之后押送关外,永世不得回归中原。如若踏入玉门关半步,就地处决。烛影,罪犯同谋,是罚是诛……依教主看?”
是罚是诛——赤澜眸光轻颤,却依旧冷冷遥观堂下。
你对她不忍,她会对你不忍么……烛影垂首不语。
一旁信夫人开了口:“我是主犯,要罚要杀都冲我来!摇红愿意伏诛,请教主免师弟死罪。”
赤澜看着跪在下面的女子,原来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口里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莫名泛起恨意。信夫人显然是不知道自己是被赎了罪,她有个丈夫宁愿生不如死也肯为她赎罪,可有谁能为先生赎罪呢?
“教主。”老妪忽然跪倒在地,“老身这辈子就两个徒儿,如今……如今……就让老身替他们死吧。”
“何师叔,你这又何必呢?”站在一边的长净天道了一句。
信夫人又道:“摇红与师弟情同手足,是我苦苦哀求他将教主行程告诉我,其余的他什么都没做。”
赤澜朝倪汝松轻瞥一眼,便见倪汝松站出一步,道:“以烛影之罪,未及死。罗教主在位之时,也有人曾设计谋害教主。阴谋败露后,罗教主只是判他们鞭笞之刑。全教上下都赞许罗教主仁厚,教中长老都是知道的。”
“可是那些人阴谋败露了,而他们却得逞了!”侯长羚丝毫不肯让步。
倪汝松也不退让:“可烛影并未直接参与计谋!”
赤澜眼睫轻垂,看向烛影的目光透着锋芒。
比起那时审信夫人时的鞭子,也是蘸过了盐水,但这一条足有它的两倍粗。握住鞭子,能感觉出它的异常坚韧。她不知道,这一鞭子打下去会怎样,五十鞭——又会怎样。算上执刑者的力道,打在一处的话,或许能把骨头打碎了。想起商师逆说的那些话,可见她的外公绝非仁慈……死罪可饶,活罪难逃。
看着被悬着的背影,一步步走近。攥紧了鞭子,深吸一口气,扬手挥鞭……
啪!
白色的衣衫裂开一大道口子,然后渐渐变成长长一条血痕。外面的光线比牢房亮许多,白衫,鲜血,异常惊心,他却没有叫喊。
另有执刑者完成了余下的四十九鞭。她就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看着他默默的承受,看着他逐渐变得血肉模糊的后背。直至看着最后一鞭下去,他失去意识陷入昏迷,她眼中的锋芒也未失一毫。可那长袖之下的拳头已经捏紧,关节泛了白,说不清是恨,还是,疼……
五十鞭,他欠她的。
五年,一年十鞭,可能偿清?
兼倚阁内,几个侍女正给伤者上药,地上已经扔了一堆染了血的棉布。烛影闭目趴在床上,紧锁眉头,额上都是汗珠,偶尔闷声呻吟。
伤口处理完后,脸上传来轻柔的温湿之感,他微微睁了眼。看见那拿着脸帕为他拭汗的手,便知是她。行刑后数日来,她第一次踏入兼倚阁。
其他人已经退下,赤澜开了口:“摇红,对你真那么重要?”语气平静。许久不见他回答,她又道:“看得出来,她对你也好,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
他仍是不语,她也不盼着他会再跟她说话。抿了抿嘴唇,还是问了句:“我呢?我知道先生当初跟我走是为了师姐,而不是……因为我。可是,五年了,先生可有一样待我是真的?”
“教主以为呢?”烛影不带丝毫感情的反问一句。
教主以为呢?她心头有些冷。缓了片刻,低声问:“那一曲《凤求凰》,也是……”
“是。”
他硬硬地的扔出一个字来,砸在她心头,有些疼。眼眶一热,她忙将头撇开,一颗泪珠滑出眼眶,无声的落在手背,又悄悄翻过手,在衣上擦去。可这一切,又怎能逃过他的眼,但他只是默默移开目光。
她控制住情绪,又道:“就算开始是,可也有五年了,先生难道就没有……就算没有,那也……”几番起了头,却不知该讲些什么,她这算是祈求么?“我……当真差你师姐那么多?”
“教主以为?”他还是反问。
差,当然差,不然他怎会为了师姐骗她这么久。赤澜咬咬唇,问:“我哪里不好?”
“教主心中明白。”烛影淡淡道。
赤澜心头顿时怒起,猛转过头来,道:“我不明白。”眼中露出一丝倔强。
他淡然说道:“烛影记得教主曾对烛影说过——只许顺我,不许逆我。若是烛影想走,就先把命留下,然后你叫人把我的尸首丢回仙霞谷。是否有些刁蛮任性,霸道妄为呢?”
“我,我是怕你走……”赤澜讷讷道。不知年少时一句随性的话,竟给先生留下这样不好映像。
不容她说完,他又道:“那个都漕运使司运使,纳哈赤一句话不顺你意,你就让他家人入狱。那个吴山派的小弟子,你随意就给人下剧毒。你可知烛影为何要离开仙霞谷?因为它杀人。”
赤澜无言以对。
烛影接道:“还有仙霞岭,那些人已毫无反击之力,你却要将他们赶尽杀绝。那么多人,那么多条性命。还有,教主,你爹……你说,人性何在?”
人性……她感觉脑子里嗡的一下,仿佛有什么轰然坍塌。又听他道:“烛影能留得一条命,已是万幸。若教主仁慈,肯放烛影一条生路,烛影这就离开听雨庄,离开天水教。”
离开,先生要离开她……脑子里一团混乱。良久,她才痴痴说道:“先生,伤重,待养好伤,再说。”缓缓起身,默默走出兼倚阁。
身后,床上的人眼睫轻颤,张嘴咬在自己的手上,眸中漾着水光。不想伤她的,只是,陷得太深,而他,终是要离开的。
一丝清风,细长的竹叶在枝头微微一颤,脱离,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落在水面上。水里映着一道赤色的身影,皱了的水面,扭曲了那张脸。在先生心目中,她竟是个没有人性的。如今先生也要离开她了,那她还剩下什么?
碧竹间,长身而立,白衣胜雪。微风轻拂,扬起肩上的发丝。听沙沙风声,烛影不由皱了眉——不知是伤痛,还是心痛。
终是向着泉眼走去,绕到假山后。蹲下身,牵动后背的伤口,额上渗出一颗汗珠,静静看着坐在地上的人。她慢慢抬起头,两眼闪着水光。与他对视片刻,忽然投入他怀里,久蓄的泪水溢了出来。
烛影身上有伤,不堪重负,一下子跪在地上。抬手环住她的肩,感受到她的身体因压抑哭泣而颤抖。五年前那个想娘的孩子,也是这般依在他怀中,如今却是因他而悲。
“先生,是我不好,你别走……”她闷声低低的说道,“赤儿只有先生了,先生不要走,好不好?”强收住眼泪,仰起头望着他,满眼期盼。她没了娘,又没了爹。这五年来,先生就是她的爹、她的娘,她的一切。先生怎能抛下她独自一人?
他抬手轻拭她腮边残留的泪痕,“你有整个天水教。”
她有天水教,就不能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要过年了,下回更新得二月初(阳历的)了可能。还有万把字,这一卷就要结束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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