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她只能这么回答。
苏寄宁的书房在侧院,离他起居的院落和苏老太爷的院子都很近,是一栋独立的小楼,被满院樱花树围绕着,正萧萧地落下叶子。那树是如此地粗大,如此地多,让人不禁憧憬起春日花开花飞时的盛况。在渌州,苏大公子的樱园是很有名的,只是能有幸受邀来赏花的人,却是不多。
美丽的苏府少夫人秦宛青正在丈夫的书房里整理着近些日子需要相与往来的各家族的资料,这是她实质性地参与苏府管理的第一步。不同的官家,不同的商人,不同的辈分,不同的事情,把这所有的不同加起来,苏府要准备的礼品,要派出的人就会大不相同,并且,以苏府的地位,是绝不能弄错的。
身为江南瓷庄大小姐的秦宛青当然非常清楚这点,而迄今为止,她也做得十分出色,深得苏老爷子和任夫人的喜爱。
听见脚步声,秦宛青抬起头来,看见丈夫正走进书房,便微笑着合起手中的书卷站起身,同时她的眼眸飞快地扫过跟在苏寄宁后面的兰尘。那不是这樱园里的丫鬟,秦宛青知道。
“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你在看什么呢?”
“我在查以往送给孟家祝寿的礼单,下个月就是孟老夫人七十大寿,新近孟家二老爷升任户部侍郎,所以我想给老夫人的贺礼应该要比往年贵重才好。你说呢,寄宁?”
“母亲已经把这件事交给你处理了吗?”
“是的,婆婆说让我全权负责。”
“那么就由你决定吧,之前,你不是就做得很好么?”
苏寄宁接过妻子端过来的茶水,笑容优雅地给予妻子以鼓励。秦宛青看着他,带着明媚的笑容点头道。
“好,我知道了。”
笑一笑,苏寄宁轻啜了几口清茶,便放下杯子。
“宛青,我有点事情要跟她谈。”
略略回头看一眼站在窗边的兰尘,秦宛青温雅地笑道。
“好,那么孟家这件事我就尽快决定了。”
走到桌前拿起那本还未看完的资料,转过身,秦宛青步履端庄地走出书房。轻轻的秋风把她银红色的衣角吹起,卷着优美的边儿,伴着她消失在门外。
这个背影,兰尘无意中看见苏寄宁只看了一半。
契约很快就写好了,苏寄宁看着契约,脸色微有古怪。不是因为兰尘要求当场预付一半萧泽允诺的三千两银子,而是应兰尘的要求,契约内容全是用口语写成的,还加了句读,兰尘说这样才能保证避免歧义。
中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的萧泽拿过契约来看了看。
“这写法,你看怎么样?”
苏寄宁轻声问,萧泽轻轻弹了一下纸面。
“挺好!”
“嗯,的确不错,虽然不雅,但非常实用。”
笑一笑,萧泽对着安然地坐在椅子上冷淡地看着书房中那些名家画作的兰尘扬了扬那纸契约,问道。
“这是你想的?”
“是啊。”
“写得这么仔细。”
“哪里让公子不满意吗?”
“不,没有。”
萧泽笑着放下契约,拿起饱蘸墨水的狼毫笔。
看着在她那笔不堪见人的签名旁边萧泽潇洒的字体,兰尘在心底瘪瘪嘴。没办法,谁叫她在两大豪门公子面前是弱势群体,不想法儿占点道理怎么行!至于这纸契约,其实兰尘压根儿就没打算将来可以拿去官府评理。想想就知道了,一个是武林大派的少主,一个是昭国第一商的公子,她用这玩意儿上衙门,不是自己找板子抽嘛!
从实际利益上来说,还是这上面的两个签名比较有用。
苏寄宁飘逸如竹的字体,萧泽那笔字中龙腾九天的气势,还有兰尘那丑丑的毛笔字做对比,要是拿这纸契约去拍卖,赚头应该挺大的吧。苏家大公子和萧门少主,啥时候跟一个小丫头写过这种东西呀,绝版咧!
苏寄宁爽快地给了兰尘一张昭国头号银行泰丰钱庄一千五百两的银票,契约则一式三张。把代表巨款的银票跟契约折好了,兰尘小心地放进包裹里,萧泽的却是交给苏寄宁,两份放在了一起。
萧泽抬腿准备走了,苏寄宁叫住他。
“你要当心,萧门的高手们这会儿已经到了渌州,他们要过来了。”
“很好,我正等着呢。”
“都准备好了吗?萧,千万谨慎,来的不止是萧门的人。”
“放心,我早就知道。”
“……那就好。你去吧,风头过了,我再去随风小筑。”
“好,我走啦。兰尘,包裹抱紧啰。”
“哦。”
兰尘直觉地点点头,不明所以地抱紧了如今价值一千五百两白银的包裹,就被萧泽拉住手腕,径直出了樱园。
遭遇战十分地凑巧,刚出苏府大门,就有近十人从永清路的左边走来,“少主”的呼声顿时响起,那些人在瞬间摆出了包围的阵势。
接下来的事,兰尘感觉有如坐云霄飞车,只觉得十分刺激,但就是没啥具体印象了。好像是萧泽突然猛地把她丢了出去,然后就纵身飞向那群人,双方毫无预兆地陷入激战。她却没摔着,被人从身后刚好接住时,却是已经抓着包裹置身飞驰的马匹之上,一袭红色薄纱跟着就罩住了她。至于萧泽怎么会跟他的属下打起来,还不等兰尘去想,就见萧泽在她们的马匹冲过身边时,在马上之人的协助下,他突破那十人的包围圈,如飞鹰般跃然于马背上——苏府霎时便成为了背后逐渐模糊的影子。
而那些在河对岸,在萧门属下后面远远地跟着的人,则根本连提起轻功来追的念头都无力涌起。因为这一幕突围发生得实在太快,快得一如那萧门少主在江湖中有如闪电般树立起来的威名。
这个年轻人,让期待世家出败子的人们,彻底失望了!
红色的薄纱稍稍挡去了疾风的吹刮,马匹飞驰所带来的不适却没法减轻,在不辨东西南北的情况下,兰尘只能抓紧手中包裹,任由那驾驭马匹的人把她紧紧抱住,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想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如其出现一样,马停得也突然。身边传来萧泽的声音,他说。
“好了,下来吧。”
有人拉走了蒙住兰尘的红纱,站在坚实的大地上,兰尘首先环顾四周。陌生的街道上除了他们这三匹马和四个人,似乎就再没有任何会动的生物了,路边有小巷,非常多,细细窄窄地蜿蜒着,不知道尽头会在哪里。而自己身边那蒙面的两人已摘下面罩,是一名儒雅书生样的中年男子和一名艳丽夺目的白衣女性。
“岚叔、花舵主,多谢你们了。”
萧泽毕恭毕敬地向那两人拱手道谢,女子嫣然一笑,目光突然转向兰尘。极快地扫一眼,眉梢非常轻地挑了下,随即收回目光,把手中的红纱塞到兰尘手里,解下白色外衫。一袭火焰般的红色衣裙随着她潇洒的动作,宛如要跳跃起来,衬得她的容貌更是无比美丽。
“说什么谢!少主有事,吩咐一声就得了。”
“呵呵,这我可不敢,我爹会把我的骨头都拆了的。”
“嘻,门主啊!放心放心,跟我们一样,他也已经老了,哪比得过你,过几年就肯定打不赢你。所以这次,你可千万别被你爹给抓回去。”
“哈哈,放心吧,我很会玩捉迷藏的。”
“你确实很擅长!”
红衣女子撇嘴,瞅着萧泽看不出表情的灿烂笑容,又想起什么似的皱起漂亮的眉,歪头道。
“你呀,真的是跟你娘一样呢,只看这张脸,根本不知道在想什么。”
“诶?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
“我娘在江湖上的名号好像是‘冷月’吧,她没什么表情的。”
“你还不是?笑与不笑看起来也没差别。”
面对红衣女子的直言不讳,萧泽依旧笑得十分阳光。
“不可能吧,您看我跟二弟不就大相径庭吗?”
“……说得也是,你确实比他要强点儿。”红衣女子沉吟一下,瞥一眼站在身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却一直神情泰然的中年男子,“不过,你们家真的是非常盛行这样的品种啊。”
“呃……您这话说得,还真让人结舌!”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几个人敢对你这么说,偶尔结舌一下也不错。”
“是吗?那您下次还是换二弟试试吧。”
“……那座冰山……”
正说着,只见那中年男子忽抬头看一眼来时的方向,再以十分锐利的眼神扫视四周,然后神情悠然地对红衣女子道:“棘,我们该走了。”
“哦?已经追来了吗?”
红衣女子随即翻身上马,挥一挥马鞭道。
“好了,少主,你们也快些离开吧,省得那帮家伙狗鼻子太灵真会顺着味道找过来,我们要先撤了,再会!”
“再会,那岚叔、花舵主,万事拜托了!”
“呵呵呵,好说啊!”
那话音甫落,三骑快马已载着两人绝尘而去。萧泽勾唇一笑,环视周围,拿过兰尘手中的红纱。
“我们也走了,抓紧。”
“啊?”
没头没脑的后半句话让兰尘还没反应过来要自己抓紧什么,就感觉到萧泽的胳膊突然揽上她的腰。兰尘直觉性地要退后,同时不由叫道:“你干嘛?”
就在这眨眼的功夫里,那街边的墙壁已逼仄而来,兰尘的声音拖在风里,一点责问的气势都没有了,而倏然之间,他们却已置身巷中。这时,只听萧泽在耳边说:“稍微忍一下,我现在不能被别人找到我的住处。”
……干嘛,真要玩捉迷藏吗?
兰尘强自镇定下来,视线被挡住,她撇一撇嘴角。
堂堂萧门少主好像正被门主通缉呀,是闯下了滔天大祸?还是父子争权,起内讧了?反正看刚才苏府门外那架势,肯定不是好事儿。
可是,凭什么她要在这个时候扯上这位倒霉的主儿啊!
——混帐老天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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