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一下,陈良道向后靠上椅背。这些线索都是零散的,完全串不起来,也就无法做出判断,对他们来说,这是危险的。
“那么顾显呢?你们找到他了没有?”
这个问题让沈珈直摇头。
“没有。顾显就在渌州,我们几乎能查到他每日的踪迹,可是,怎么都没法当场找到他本人。”
陈良道反而难得地笑了出来。
“珈,不必懊恼。假如你们能那么轻易抓到他本人,那齐国公也就不会为了这个儿子而头痛愈裂了。”
“可是说到这位……终日沉迷美色的人,真的是王爷需要的人才吗?”
“嗜酒的将军假如会被酒迷去心智,那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是名将,真正的名将,是尽管抱着酒坛子,却依然能取得胜利的人。所以说顾显么,他就是能拥着美人取得功勋的奇才!”
沉默了好一会儿,沈珈苦笑着咕哝。
“……怎么觉着王爷和陈先生看中的,都是怪人?”
“哈哈哈哈,可别说别人,在世人眼中,你们又何尝不是怪人!”
沈珈一时顿了顿,没说话,沈瑄很认真地答道
“我是为报王爷相救之恩,不奇怪。”
“哦?这样啊,瑄,那你是为什么才会被王爷救?”
“呃——”
沈瑄不说话了,他依然不觉得自己的理由怪,可是每每说出来,就会被人笑。尤其是沈珞,不是沈瑄气极了要咒他,而是真实感觉,那种笑法,沈瑄觉得他总有一天会活活笑死。
陈良道收起戏谑的笑容,面对这群追随在东静王身边,目前以“沈”为姓的年轻人,他极有长者的意识,并从不吝于给予关爱。身为他们随时可以请教的人,陈良道很期待他们的未来。
而他们的未来,是与东静王的成功息息相关的。所以,他势必要请出严陌瑛和顾显。
可是,虽说严陌瑛的情况更特殊,但这两人,都难啊!
果然物以类聚么?
顾显依然不以自己打扰别人的安眠为意,面对严陌瑛黑着脸直接投射过来的不友好目光,他自得地倒了杯茶,坐在清朗的月色投下竹叶美丽剪影的窗前,嗅着卧室外传来的植物的清香,不禁诗兴大发。
“——你,给我回去睡觉!”
严陌瑛双臂抱胸,很危险地眯起眼睛。
“唉,如此美妙的月色,却窝在屋子里呼呼大睡,真是辜负人生啊!”
“那就自己赏月去,别来吵我。”
“月下独酌,好没意思。”
“找你的美人。”
“美人脸上长了一颗痘,死活不让我进屋。”
“你不止一个红颜知己吧。”
“为人不可滥情。今天应是陪哪位美人,就绝不找别人,这是我的原则。”
严陌瑛盯住说话脸不红气不喘的“老友”,起身去打开房门。
“看来你精力十分充沛,那我就叫陆基来陪你练练身手罢,省得你今晚睡不好觉,明天面色憔悴有碍观瞻。”
“喂,别——”
顾显惊叫,茶杯一丢,慌忙飞身过去“砰”一声关上房门。
“叫陆基来?你可真缺德,跟陆基练身手,我保准累得接下来几天都得面色憔悴。那个武痴,根本都不知道‘休息’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既然你知道,那就自己去赏月。”
不满地吐出一口气,顾显瞪着十分清醒的严陌瑛。
“你这家伙,以为我是睡不着跑来跟你浪费口水的么?”
“那么,有什么事?”
“陈良道下午来找过你吧。”
“是啊。”
“请你去临海?”
“对。”
“那你是不去喽?”
“不去。”
“——你多说两个字会死啊!”
严陌瑛简单明了的答案只惹得顾显冒火。
“明知道我要问的是东静王的意图,夹在那两兄弟中间,就算你哪边都不管,就真能置身事外吗?”
“……至少,与严家无关。”
“你——”
顾显终于垮下肩膀,道。
“好吧,既然你这么认为,那也可以。不过东静王的意图你总能摸到吧,告诉我,至少陈良道也有派人找我。”
严陌瑛看着顾显,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张口。
“东静王,大概是想反叛。”
“……不算意外的消息,既然连毒药都已用上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刀下鬼?”
弑兄,弑君,这就是东静王最后的选择。
一个是名正言顺且已登上帝座的君主,一个是功勋卓著却遭猜忌的王族,在先帝的那些儿女里,仅有他们两人同为皇后所出——把棋局又下到这一盘的天上诸神,这回,想看到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喂,你说东静王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目前来看,顶多三成。”
“这么惨啊!”
“单看实力,东静王的军队仅限于临海那支水师,兵员有限、陆战能力有限、补给有限不说,还不能放松了对东月国的警戒,并且,东静王手边没有多少可信又已担当大任的人,皇帝则握有绝对优势的军队。但论指挥能力,怕是只有威远将军冯常翼才能跟东静王相抗衡,而且这支军队里,很有一批军官都是东静王的下属,他的影响力,不可能已经消失。另外,边境驻军将领和各州刺史手中还握有军力,各世族对军队也有不小的渗透力,这可能会造成意料外的变动。更何况,北燕的情势尚不明朗,不能不注意。”
“也就是说,现在不是东静王起兵的时候喽。可是,机不可失,视东静王为最大威胁的人,怎么可能等着王爷将来先下手为强!”
“当然,圣上不会坐视他壮大的,看渌州刺史张银忠不就知道了,渌州的军权已归了圣上。另外,听说北燕大皇子退出了朝政。不管这病是真是假,他不在军中便缓解了北方国境的压力,圣上似乎已经在着手调整雁城武威将军杜长义属下的兵将了,那里很有一批将领跟东静王有同袍之谊。”
“哈哈哈,所以才会这么急忙地来找你!”
“找我也没用,我不是赌徒。”
瞟一眼神色冷淡的严陌瑛,顾显笑道。
“那就得看严伯父和严大哥是不是好赌之人啰?”
“——看皇帝,看他愿不愿意世族继续分享他的权力。或者说,他各个击破的策略已谋划得极好了。”
“呵,各个击破?”
顾显的笑容在月色下极模糊。
“苏家算是正式的第一个,虽说没有肢解,但确是一大打击。那么接下来呢,是你严家,还是我顾家,或者是孟家?”
“……我不知道。”
“哈,那可糟了,怎么能连你都不知道呢?”
抬手撑着下巴,顾显仰起俊逸的脸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猫头鹰凄绝的叫声,虽不致惧怕,但多多少少的,总会让人不安。
“啊,对了,为什么现在好像路人皆知你严二公子在渌州?”
“前几天送兰尘回去的时候,遇到了渌州刺史张银忠的儿子,兰尘去年因他当众调戏别人,打了他一顿,这梁子就结下了。刚巧那日我派陆基回京了,身边没人跟着,只得报了身份。”
“哦——是为了兰尘呀——”
“……不要故意把声音拖长,恶心死了。”
“死板的家伙,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追到女人?”
“总比无节操的花蝴蝶要好。”
“那叫风liu,懂不懂?本公子红颜知己满天下,自是风liu无双。”
“……”
“你那什么表情?”
“……”
“啊?喂喂喂,你可别叫陆基来,我要去睡觉了!喂,严陌瑛,你这小子!”
顾显从不介意在严陌瑛面前采取逃跑姿势,跳窗也无所谓,可惜武痴的行动当然是异常快捷的。
“啪!”
有人扔过一柄剑来,平素冷漠的眼睛此刻精神奕奕地盯住他。
“——顾四公子,有劳你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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