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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坐看尘起时 > 第三卷 平地风云 第十五章 潜流

第三卷 平地风云 第十五章 潜流

丫鬟恭敬地低首,接过小小一张短笺的信藏在袖袋里,神情自如地走出了院门。

“你去看过我母亲了?”

毫无情感起伏的问句,出自正在萧岳那张大书桌后处理门中事务的萧澈薄薄的­唇­中,他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一看自己发问的对象。

上官凤仪也不在乎,反正他们只是名义的夫妻,萧澈在人前表演得像一个好丈夫就行了,她的自尊不需要靠倾倒众生来维系。

“对,刚从那边过来。”

“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她想要孙子了。”

顿了顿手中的笔,萧澈抬头扫了凤仪一眼,缓缓道。

“她是强烈要求的么?”

“不,没有,你母亲是个雍容优雅的人,就算再怎么期待,也不会那么强烈表示的吧?”

萧澈没说话,母亲想要孙子的要求并不奇怪,但正好在父亲刚刚出门去找韦月城的这个时候提出,萧澈不得不怀疑母亲的用心。

看见他沉默,上官凤仪终于忍不住道。

“我想你可以不必总是以怀疑的眼光看待你的母亲。”

淡淡地瞥一眼凤仪,萧澈依旧不语。凤仪索­性­继续说出自己的感受。

“不错,你母亲希望你可以打败你大哥,继承萧门,这想法确实不光彩。但你怎么能把她的的每一句话都扭曲到这个心思上来呢?她是生养你的母亲,会关心你的将来,会渴望含饴弄孙,这有什么过错?反而是你们兄弟,一个对她冷冰冰的,没半句贴心问候,一个大半年都在外游历,音信全无,萧门主又忙碌,你都不知道你母亲会有多寂寞?说不定,她会那么用心地想让你继承萧门,就是因为被你们冷落的。”

目光在瞬间带上了刺骨的冰凌,让上官凤仪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继而倔强地挺起脊背,直视着萧澈,一吐为快。

“我不知道你把你母亲想得有多不堪,但她疼爱你,这是你无法否认的。你以为世人都可以像你这样有个母亲如此关切着吗?我可是连我娘亲的脸都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已经被折磨得满身鲜血的她被人一刀砍下头的样子,到死,她都没吭一声,甚至没有一个眼神瞟向我们藏身的地点……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那时候,天都塌了……”

纤细的肩不住地颤抖,看着面前低着头,双手紧紧攥成拳,呼吸急促的女子,萧澈嘴角轻轻扯动了下。“结婚”已一年,他从未看见过凤仪脆弱的模样,尽管知道她曾经历过惨祸,背负着莫大的仇恨,但她总是温柔笑着的,给人坚强的感觉。让他几乎忘了,那样血腥的记忆会带给凤仪多深的伤害!

“……对不起……”

轻声的道歉清晰地传入凤仪耳中,她愣了愣,看向萧澈。不是觉得萧澈是那种无礼得不肯承认错误的人,而是他不仅寡言少语,做事亦是十分­精­细,完全不需要用到歉语——以至于她受惊了,有点。

这边厢,萧澈并未意识到自己带来的震撼,兀自斟酌着语言。这在他,还真是件吃力的事情,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他没像这样想向别人解释些什么了。

“其实,我知道,母亲不是那种恋慕富贵权势的人。她出身相府,若非是真心爱上了父亲,她当初何必处心积虑地要嫁给父亲,甚至不在乎为妾?可是或许,她只是曾经不在乎吧,因为后来我亲眼看见过。面对大哥的时候,母亲比谁都温柔,但大哥才转过身,母亲的表情……真的很可怕,可怕得我觉得她似乎会拔起旁边的剑Сhā向大哥……这让我难以相信母亲!况且,在我心中,这萧门就是大哥的,除了大哥,我不承认任何人有这份能力、这份有资格继承萧门!”

“……你们……”

现在轮到凤仪语塞了,她微微叹息了一声。

“既然你根本不想要萧门,那就跟你母亲说清楚啊,也省得她真的对你大哥做出些什么来!”

“……我说过的,她根本听不下去。她那样子,让我害怕假如我不与她配合,她不知道会扶植谁来抢这门主之位?你知道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可是,你这样,真的能解决问题吗?”

萧澈呆了片刻,看一眼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重又提笔蘸了浓黑的墨汁,面无表情地沉声道。

“不管怎样,我会保大哥平安。”

连绵的玉龙山植被繁密,内里无数洞|­茓­牵连交错,素有“千里玉龙沃雪,十万迷窟成山”之语在民间流传。兵荒马乱的年代,玉龙山是避世桃源,纵使山中虎虫凶险,总好过满地屠刀;而到了太平世,会愿意蜗居在这深山洞|­茓­中的,不是逃亡的罪犯,就是有所图谋的组织。所以,暗会把总部选择在玉龙山,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经过萧门总持杨珖与武林奇侠韦清的不结盟清剿,不管是在杞州城里的暗哨,还是玉龙山中的总部,暗的全部都已成为江湖中一段过往云烟,包括暗之主在内的全部杀手都被无声消灭在玉龙山的巢|­茓­里,这是杨珖和韦清慎重清查后得出的结论。但,既然萧漩也随行,那么这个结论的准确­性­就有待商榷了。

只是这个时候的萧漩,在杨珖和韦清,乃至除孟夫人以外的所有人眼中,他都不过是一个爱笑爱游历爱诗的俊美少年。没有人想到此刻应该在杞州享受西南风情的他,正站在通往暗总部的洞口,满脸讥诮的笑容,映着那幽黑的洞|­茓­,竟如凛冽的北风。

“你说,他们呆在这里,像不像鼹鼠?”

江启越站在离开萧漩几步远处,看看洞开的石门,笑道。

“确实是像,只会龟缩在地下,难怪把杀手们的脑筋闷得迟钝了,别人杀上门来才有反应!”

“呵呵呵,我本来想把这里烧了的,不过,还是留着吧,就让别人以为杀手都会躲在洞|­茓­里好了。你说呢,丹朱?”

挑眉,微昂首看向洞|­茓­上方,冷冷地坐在芳草中间的芫族男子收回远眺群山的目光,回头瞅着萧漩,淡漠道。

“随便。”

萧漩也不恼,他转过身,也看向龙蛇般弯向远处的莽莽群山。瞅着他随时挂在嘴角的笑容,江启越想了想,问道。

“不知公子打算把总坛安在何处?若已有计较,属下这就可以安排人去准备了,假以时日,定能好好地训练出一批人手出来。”

“我已选好地方了,明日你跟我同去,在那里盖起几座楼来,就是总坛。”

“哦?公子选的哪里?”

“七子湖,那里山水形胜,风光正好。”

此言一出,连丹朱都不由得低头看向萧漩。江启越顿了顿,迟疑道。

“公子,七子湖离杞州太近了,我们固然不必如此蜗居,但离州城太近,恐怕也不便。”

“放心,我选在北岸的山谷。那里离杞州城尚有些距离,再者,我的组织也不是要永远藏在暗处的,在那之前,只要别人攻不破我的屏障,就可以了。而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我们也不过就跟暗一样,是萧门眼中的小角­色­。”

还有一点,萧漩没说——那就是韦月城的出现。这个父亲寻找了二十年的女人终于走进众人的视线,必然会在南陵和渌州引起不小的波动,如此,就更不会有人注意到萧门三公子在这边远的杞州做些什么了。

江启越听罢,不再有异议,只平静道。

“公子说得是。”

躲进云层的烈阳随着一阵猛烈的山风钻了出来,灼眼的光芒顿时遍布大地。萧漩依旧挺身站在这顿时焦热起来的山洞口,衣衫与黑发激烈飞扬,­唇­边的笑容也逐渐变深,吟咏间却极是抒情。

“三月缤纷四月雨,红莲七月风徐徐。层林尽染碧空半,落蕊飞花艳雪图。呵,如此仙境,真非七子湖莫有!”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并且见识过萧漩冷酷的一面,所以无论此刻他看起来多么风雅,多么无害,那背影里都有着透骨的­阴­邪。

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接话,最后还是江启越打破沉寂。

“公子,那我们该如何称呼自己?”

流云飞逝,衣袍在风中猎猎如旗,面对着眼前一片绿意浓淡似泼墨的山峦,这群抛弃了一切或可说是被一切抛弃的人们等待良久后,终于听到他们今后将要以血来跟随的那人淡然地吐出一个字。

“——嚣。”

“嚣?”

“对,我们就叫嚣,嚣阁。”

念出这个名字,萧漩转过身来,漩涡般的黑眸一个个扫过身后或坐或立的人,江启越、丹朱,还有,曾效力于那座黑暗洞|­茓­的年轻杀手。

这是个在很长时间内都不会为昭国百姓所知的江湖组织,而它早在弘光四年的夏天里就已正式拥有了自己的名字。此后,仿佛一股在地底奔涌的水流,“嚣阁”日夜不停地积蓄力量,寻找地壳中脆弱的突破点,最终,在人们猝不及防时,如洪流般奔涌而出……

天气又热起来了,竹林深深浅浅掩映的隐竹轩也隐不去多少热意。廊下的竹椅上照例倚着萧泽和兰尘,虽说心静自然凉,可到底跟空调没得比,何况这会儿心还不静。

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祼­着的双脚悬在竹榻外,慵然得像一只正享受午后安眠的猫,可是兰尘叹息一声,看向手中的信,眉尖又皱了起来。

信是绿岫让刘若风给带来的,没说也不便说什么重要的事。女扮男装处在军营里,绿岫把所有女孩儿家的心思变成长长的家书,她絮絮地把塞北独特的景­色­,把军营里琐琐细细的事,乃至给军马喂草料、擦拭战刀都零散且笼统地写在了信里。假如有心人想从中找到昭国军队的配置,尤其是武威将军杜长义军中的情况,绝对会有所斩获。

这封信是危险的,但绿岫还未意识到。而兰尘担忧的还不是这封信被发现的后果——只要毁掉它,并告诫绿岫再莫如此写信,就绝无后患——兰尘更不放心的,是绿岫如今的­精­神状况。

她曾问刘若风如今绿岫的状况,刘若风看她一眼,只简单地回答。

“有点吃力,不过公子在尽力克服。”

克服?兰尘当然知道绿岫要克服的决不只是边境简陋的生活条件而已。

血腥、杀戮的疯狂、生死莫测、凄凉、诡计,这就是最真实的战场,绝无友情、热血或橄榄枝来粉饰,所有智慧与勇气的对决,所有成王败寇的悲壮都建立在无数士卒身体与心灵的赤­祼­­祼­的痛苦之上……绿岫只不过是才17岁的女孩子,真的适合走入军队里,适合以帝座为目标,振奋自己的人生吗?她是不是有更好的方法振作自己?

“那么担心的话,就去封信,劝绿岫回来吧!”

萧泽平静的声音轻风般传入兰尘耳中,扬一扬手中的信,兰尘侧过头看向萧泽。他闲适地躺在旁边的竹榻上,神情比兰尘来得轻松。

瞟到放在旁边桌上的两封信,兰尘反问道。

“公子你要去么?”

顺着兰尘的视线看过去,萧泽轻轻笑了出来。

“麟趾山?不,我不去。”

“可是你父亲似乎很期待这次你能跟他一起去啊,大概是想通过公子你和韦夫人的呣子感情,让韦夫人回心转意吧。要是不去的话,或许他会把韦夫人拒绝回南陵归罪于公子你哟!”

萧泽­唇­边的轻笑转深了些许,他看向那璀璨夏日阳光下碧叶洒洒如玉的竹林,漆黑的眼眸瞬间推向苍远,而那抹笑已然凝在­唇­角,宛似石刻一般。

“……我不会去的。”

兰尘也沉默下来——这个人啊,倘若真的是不在意,他最多只会笑一笑,是那种脱略不羁的笑,如穿过山中松枝的风,什么也牵挂他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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