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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江春旧年

严陌瑛手中的杯子顿了顿,低垂的眼帘盖住了他的眸子,茶水的热气一腾,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果然是兰尘推门进来。

愣了愣,显然也是没想到严陌瑛会来,不过立刻就明白了,兰尘微笑着朝苏寄宁和严陌瑛欠身施礼打过招呼,习惯­性­地走到萧泽身后站定。

萧泽偏头去问。

“怎么了,有什么事?”

“是韦老先生来了,硬是追着问公子今年过年去不去麟趾山。”

“哦,今年……恐怕不能去。”

“老先生既然亲自跑来,自然是不依的。”

“好吧,晚点我去说。”

回过头来,萧泽又对苏寄宁他们道。

“今日就留下了,我在清园准备了小宴,余下事务,咱们再详谈。只是严公子既扮作帐房先生,只怕要换个模样来清园会比较好。”

“这好说,但是要进清园,还得萧少主派个人来接应吧。”

“公子放心,我随后就安排。”

苏寄宁忙站起来,道。

“我随严公子一同出去,这样也免得别人对严公子扮作的帐房先生好奇。”

“也好。”

三人便起身离座,同出了书房。

向萧、兰二人拱拱手,苏寄宁和严陌瑛转身离开,萧泽和兰尘则转身走上回清园的回廊。小宴在傍晚才开始,现在,得去把清园中那位尊神先给哄好了,这可是让苏寄宁与严陌瑛先行离去的好借口。

这是个资讯相对不发达的年代,尽管萧门消息灵通,但限于南陵、渌州、京城之间的距离,加上保密的要求,许多事务,他们只是在整体上达成了一致。所以严陌瑛此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与萧泽商谈细节。

要助沈盈川登上帝位,最难的就是如何让她得到世人承认。

严陌瑛的计划,是把一切准备做充分,他们必须要先花上大量的时间组建最为稳固的力量基石,以最­精­­干­的人手和丰足的财富拥有对军队的实际控制力,拥有民心,拥有在朝堂上的号召力。也唯有如此,才有可能尽量在最后,如兰尘哂笑着期待的,兵不血刃。

当然,还有另一个最好能具备的前提,那就是弘光帝处政失当。

帝王无道,不外乎残暴荒yin,失国君掌理政务之职。弘光帝显然不属于此列,他属于那种欠缺领袖才能的人。如他的同胞兄弟东静王,如掌握重大权势的昭国世家,在他的安全感能保证之前,弘光帝不会停止打击任何他觉得有威胁的人或家族势力的。只是,拢权无可厚非,但任何事都有度,堂堂一国君王若是过于不能容人,那便意味着臣子的离心离德,朝堂一散,自然无法应对外来冲击。

而如今弘光帝在施政上还有另一个尚未显露出后果的弊病——重税。保持国库的充盈是必要的,然而以向百姓课以重税的方式,将整个国家的财富牢牢掌握在皇帝一人手中,这种心理,严陌瑛倒猜得到原因。说来说去,就是不放心,但这却是地主敛财行径,绝非国君能为。

历数昭国以往治世,富国而不及于民者,皆乱。

昭国确实拥有广袤的国土,丰饶的田地河湖,勤劳的民众,可是昭国并非天堂。它的四周从不乏虎视眈眈的尖牙利爪,而种种灾祸诸如洪水、­干­旱、瘟疫等,也从未远离过这片土地。不富民,则经不起一点祸患的折腾。

有半年未见,这些话题,严陌瑛还是能与兰尘聊得尽兴。兰尘这人,可能不具备多么完美的实际处事能力,但她却能把这时局看得清透。

西梁、北燕、东月诸国,目前边关还算平静,但各国内中风暴之势已在蓄积,昭国居于政治中心,风暴一旦扫开,昭国必会受影响,严陌瑛自然打算要做好完全准备,以便最充分地利用这些机会。而兰尘习惯­性­的横向与纵向结合的思维方式,也的确让严陌瑛又发现不少可利用之处。萧泽与苏寄宁谈着南北商业上的事务,偶尔也会Сhā上几句,四人倒也是相谈甚欢。

连兰萧这小小的娃儿亦是静静地坐在兰尘怀中睁着双大眼睛,好像正认真地听着。他还太小,眼下当然看不出兰尘打的这从小熏陶的主意是否有用。

这一趟南下,严陌瑛还带来了两样东西,一本是重瑛书铺在渌州刚刚出版的《女驸马》,一本是前些天才在风雨台上演的戏曲《杨门女将》的剧本。

原本因为传奇《杨门女将》,整个昭国都已经被震得几乎跳起来,现在多了戏曲不说,又有奇女子的奇异故事走入人们视线,这一回更超乎人们想象,昭国的这个冬天,简直可以用火热来形容了。

而这个倾向带动了人们对昭国历史上那些也曾叱咤风云的女­性­的探究,如华英公主等人顿时成为热门人物,激烈的辩论也随之展开。

或许是《杨门女将》及《女驸马》都把皇帝摆在正面,而严陌瑛布置下去的宣传攻势也击中在抵御外辱、惩恶扬善这一基调上的缘故,至少目前,朝廷还没有对此有任何表示。

而为了不给人怀疑,除了戏曲上会将《女驸马》也改编外,重瑛书铺接下来出版的传奇将与巾帼女­性­无关,神鬼狐怪,花妖树­精­,这样的故事将把最纯洁的爱情讲给世人听。

这时离年关已经很近了,时令虽然还在冬末,但天气回暖得早,尤其江南地方已有草木萌芽迹象,农业乃是立国之根本,天候不等人,春天转眼就会到,春耕也该早做准备了。由于御史对水利工程弹劾得较多,庆王已经预定不日即离京,这个年,他看来是无法在京中安然度过了。而那些未能克尽职守的地方官员们也不得不在这个冬天仅剩的时间里赶快加班,庆王熟知水利工事,且是出了名的贤王,这河道修缮、引渠灌溉又紧密关系到来年农事,既是奉旨巡查,那庆王当然就不会客气。

严陌瑛决定留在南陵,一则他没来过江南,对这里的了解全部来自书本记述,未免有失之偏颇处。而兰尘关于江南未来之发展的见解,让他想多了解江南一些。再者,严陌瑛也想与庆王长谈一次,渌州是弘光帝目光不会稍有遗漏的重要城市,他们自是不便,但南陵的话,萧泽可以办到神鬼无觉。

不久,苏寄宁便离开了南陵,他是要赶在过年之前回到渌州的。模范父亲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可以多陪陪他的宝贝女儿苏月如,这让兰尘在目送他的船远行后大叹意料之外。

“真看不出来啊!苏大公子优雅华贵,总觉得跟好爸爸形象联系不起来呀,谁知竟会如此疼爱女儿,果然男人其实更容易宠溺孩子的么?”

萧泽失笑,兰尘有时候的想法真的是很能让人无语。

“疼爱子女乃是人之常情,也没那么奇怪吧。”

“不是啦,只是有点想象不出他表达父爱时的样子。他那个气质,要说是好情人啊什么的,我倒能立马反应出来。好父亲么,这个就——”

兰尘耸耸肩,无心之言却在看着远去船影的萧泽这里荡起了些许涟漪。

他知道苏寄宁心中放着的人不是秦宛青,不过自他结婚以来,倒再未听他提起过那名女子,夫妻间可算是相敬如宾。但老实说,苏寄宁对女儿的疼爱倒也真有些出乎萧泽的意料,那确实过于宠溺了些,如今想来,萧泽也不禁怀疑,不会是这个孩子有肖似于苏寄宁那意中人之处吧?

好友的家务事,萧泽不会冒失多问。只要秦宛青安于做好苏寄宁的妻子,只要苏家、苏寄宁无事,他们就这么相敬如宾下去也未尝不好。

寄宁不像父亲,秦宛青亦不会是孟姨的。

新年,十数匹马,一辆马车,江南一片早春鲜丽景­色­,萧家人在萧泽带领下赶往萧岳与孟夫人隐居的庄园团聚。从这一次开始,兰尘再未与萧泽一起过年。他陪伴他的家人,而她则陪伴她的儿子,生活,没有什么不同。

许多年以后,兰尘回忆起这段过去的时候,偶尔觉得,或许其实还是有点不同的。只是在那些年,分开的时间太短,还不觉得需要想念。

远远看着马队驰进那间他从前也曾进去过的秀美的庄园,他静静坐在栏杆边,右手不自觉地动了动。是打开扇子的习惯动作,但他自从那雍江中爬出来起,就再没拿过扇子了。

“阁主,请回吧!萧门看着只来了十余骑,却俱是门中绝顶高手,而且暗地里的人马估计也不少。我们轻装来此,怕是不妥。”

属下拿起宽厚的斗篷,在旁躬身劝着。

萧漩没有回应,他依旧静静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好一会儿,他站起来。

“走吧。”

“是,阁主。

出了茶楼,披一件貂鼠皮斗篷的萧漩已然变成一名长髯富商,他慢慢走过小镇,擦肩而过的是晚了片刻抵达此地的流云谷少谷主夫­妇­护卫严密的车队。

他们夫妻也要来陪萧岳等人过年的消息早送到庄园了,迎接的护从在镇外就已将车队又围了一层,在这风景秀美却偏僻的小镇上着实引人注目,尤其流云谷白衣飘逸的整体扮相更让行人纷纷驻足。萧漩混在路边的人群里淡淡地看着,他的出众引起了护卫们的注意,但却不会有人将这儒雅淡漠的长须男子与经年一身优雅白衣玉扇的萧三公子联系起来。

车队很快过去了,萧漩走出小镇,上了马车往西南方向而去。

属下们都懂得他向来的习惯,服侍脱了斗篷后就赶紧退了出去。萧漩独倚坐于铺着柔软虎皮的榻中,在夜明珠柔和的光里,感受着车身的摇晃。

这自然不是他第一次背向家人远行,他早就习惯了,都不知道有过几次了,纵使是在这样热闹的团聚的时候离去,也不会有人关注的。大哥有父亲,二哥有母亲,连小弟和小妹都有周姨温柔的两手圈着,只没有人挽留他的走开。

或许给别人说的话,都会笑他不知满足吧,或许,或许……他跟母亲真的太像,比二哥像多了,但为什么连母亲眼里都没有他呢?

想不明白,连几乎被狂激的雍江水卷走的时候,他还是想不明白。所以,他只能丢开那柄萧家子孙至死不弃的宝剑,拼命从水里爬出来,继续走下去,用他的方式来把萧漩这个人——刻在昭国的历史上!

这样,再不会有人看不到他了吧!

马车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萧漩警觉地绷紧了身体,车外传来属下的声音。

“敢问阁下是哪路英雄?为何要拦我家主人的路?”

“……三公子。”

久久,前方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萧漩皱起眉,这声音听着甚是耳熟。

“三公子决意离开是不错,可是,怎么能连这柄错金琉璃匕首也忘了带走呢?这可是我家主人从前的心爱物,当年令堂携子归省时特意赠给了三公子的。父母兄弟可抛,这个,如何能弃?”

错金琉璃匕首?

萧漩慢慢坐直身体,这个东西,是当初随母亲晋见尚为太子的弘光帝时蒙亲赐的,如今还记得这件事的人可不多。对方这么说,难道竟是圣上派来的人?

他们是如何找到他的?

“不接着吗?”

那男子的声音毫无起伏,确实很耳熟但实在没有印象。这时,车外的属下犹豫着低唤了声,萧漩抬手掀开厚重的车帘。

晴朗的冬日天空下,灰衣男子如峭壁上枯秃的柏树般立于路中央。在已有春芽萌发,远看透着些绿意的柳枝、­嫩­草的映衬下,男子的萧索气息却似带来倒春的寒冷。

“阁下贵姓?”

“吴。”

“从何方而来?”

“天子脚下。”

“——是贵主人特意要阁下来提醒那柄匕首的么?”

“是,荣幸之至。”

灰衣男子抬起手臂,萧漩的属下们手已搭上了各自藏起的武器,但那男子却只是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正是一柄晃着金光的匕首。

“公子不看看是不是原物吗?”

男子说着,随手将那匕首抛了过来,一名属下伶俐地接下,呈到萧漩面前。

因匕首是御赐之物,萧漩曾仔细玩过段日子,自然熟悉。他淡淡扫过一眼,看着那灰衣男子。

“贵主人有何吩咐?”

“助我家主上一臂之力,自然让公子得偿所愿。”

“哦?贵主人知我何愿?”

“这江湖,终有一日会是公子囊中之物。而有了我家主人的印信,天下何人再不识君?”

“……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淡漠地看着这曾助母亲袭击大哥的灰衣男子,想起曾见过数面的那位及人间至尊的表舅父冷肃的脸,萧漩把那庄园秀美的景致赶出脑海。

那些回忆,他再不需要了。

很早之前,曾经有人劝他放下这些计较。人生已短,何苦来哉?说得倒是有理,但那人既不是他,也没有他的苦楚,又如何解得开这个结?

那人只说对了一句话,万事皆有因,万事皆是果。

今日的,是果,还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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