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和煦,竹林幽静,树篱旁野花迎风款摆,微温的空气飘满了花草香与浓浓的人气。雅致的木屋、铁房、菜地,包括小径深处与官道衔接的狭长索桥,背依的青山,那棵高耸入云的银杏树。
“就是这样,我记忆中就是这样,一点都没变,阮大哥!”小径上,季千姿欣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睫翼上不自禁有了湿意,“我对洛阳除了刑场,毫无任何印象,但这里,我一直都有梦到,清清晰晰,每一点每一滴。这就是我的家,我的家!”
激动不能自已,双手蒙住眼,蹲下放声大哭。
从积云山千里迢迢来洛阳,为寻亲,也是回家。但一看到哥哥住在山叔叔家,一大群陌生的人,虽然人人宠她,但她心中仍有个家的影子,看得清却无法靠近。
阮湛之爱怜地拉起季千姿,让她依着怀中抽泣。
“家父一直非常敬佩嵇叔,两人相惜相知,结为忘年之交。稽叔受害后,他便一病不起,临终前叮嘱我要留下这个小院,让他魂有所泊。这里曾是竹林七贤吟诗作画,奏琴唱颂之地,当今多少名作便是从这里诞生。天下读书人经过此地,都长叩不起,景仰高拜。千姿,虽然你我都是名士之后,但好像你的地位比我高出许多。”阮湛之理好她发上的纱帽,笑着说。
“爹爹性情刚烈、正直,不屑权贵,所以得天下人敬仰,阮伯父稍有隐晦,心都是一样,但外人不懂。我哪有什么地位,小女子一个,到是阮大哥,教书育人,比我有用得多。”说起爹爹,她总是泪水婆娑。
阮湛之深瞳中闪过一簇无来由的失落,“当今朝庭,让人失望又让人心寒,外有隐患,内有恶奸,皇上失德又失职,拥护这样的天子,我会觉着委屈,但却不会起身号召大家推翻,我随性惯了。我没有你兄长耿直的性情,一心为民,我只想把自已平生所学教给世人,让他们自已去看清这世间的黑与白。”
“不自大,力所能及。爹爹和阮伯父当初就是这样。”仰起头,敬慕地看着俊朗的男子。
“呵,千姿,你不仅面容与稽伯父像,就连性情也像。”他俯首,目光炽热。
“才不,我最怕读书了。我喜欢自由自在,顺其自然,得失泰然。”季千姿拭去泪水,放开他的手臂,走上田埂,向木屋走去。
阮湛之盯着窈窕的背影,狂放的心不由一动,似乎寻觅多年的知音近在眼前。
穿过小院,走近中厅,一看到木桌上燃着的清香和琴架上的古琴,季千姿愣了,回首愕然地看着阮湛之。
相随进屋的阮湛之微微一笑,“你以为只是保存这所小院吗?每日都有一位家仆过来打扫,这香是我点的,琴是我常奏的,外面的菜地也是我种的,但愿主人不要怪罪我随意闯入。”
“哪会!到是要多谢阮大哥给我一个家。”季千姿盈盈坐下,摘去纱帽,轻抚着琴弦,悠然若思。
“不要对我讲你不会奏琴,贤慧师太可是古琴中的好手,当年你爹爹对她都是赞赏不已。”
“会,只是坐在这里,好象爹爹站在一边,我不敢弹奏,怕他嫌弃我这个女儿让他失望。”
“千姿!”阮湛之蹲下抓住她的双手,“要是稽叔叔看到你长大后的样子,一定要痛饮三大杯,做诗千行,大呼:得女如此,人生何求?”
季千姿破涕而笑,抬头张看着四周,“我都不想走了,回到这里,有种久违的温馨。似乎就从没有离开过。”儿时的不安和惊惶,到了这里,一切都消失了。
“那就不要走!”阮湛之眼眸一柔,“这儿本来就是你的家,弹琴、种地、采竹、看山景,把自已融在天地间,不理世事的烦琐与人心的险恶,自由自在、快快乐乐。”
“那大哥呢?”季千姿不自觉地想起另一个孤单的身影。
阮湛之误以为是稽绍,“你大概不知,绍弟今冬就要与山月成亲了,他自小住在山府,以后一定也会。这里是你的,属于你一个人的。”
季千姿茫然了,一个人住在这里?那种惊惶不安被驱离的恐慌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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