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于她来讲,只不过短短十七年,但这十七年来,发生的事太多太多,多得她瘦弱的双肩担负不起,她才逃离。
父母之爱,兄妹之爱,男女情爱,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她痛定思痛,刻意把一切相忘。为何连这一点也如此难呢?
千姿噙着泪,冲进院落,刚想拾级上楼,一道人影挡住她的去路。
“这么晚你鬼鬼祟祟和他出去干什么?“如此直接的责问语气,只有区子秋。
“子秋,我今天太累了,有些话可否明天再说?”她要整理心情,还要思索明天的应对之语,赫连浚不算是太好打发的人,想起来好笑,她一个孤女,有什么好值得别人关注的,这世上想收留人的人变多了。
“不,你一定要说给我听,不然我会睡不着。”区子秋俊眉紧锁,神色非常认真,“你是倾慕他的身份,与他一见钟情,还是和他是故人?小千,你好象很复杂!”
千姿心口一揪,在又痛又倦之时,这番话让她有些发冷。她平静下气息,“如你所讲,我的从前非常复杂,留在山庄则会带来麻烦,那么可否让我离开呢?”
区子秋直直地看着她,“你如果走,我怎么办?”
“继续做你的少庄主。”
区子秋难得没有火冒三丈,他稍有点伤感地转过身,“小千,我发现你很冷血,你总能轻易地说出结论,不带一丝感情。二十多年来,我只是一面平静的湖水,你来了,扰乱了他,然后你说什么都没发生,拍拍身,走了。可我呢,抱着那个象烟花般的回忆过余生吗?”
千姿有些发愣地看着他,他一直都非常任性,这样的语气让她的心酸酸的,“子秋,我……不是故意的。”
“对,是我强势硬把你留下,你没有一点责任,你走得无牵无挂,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他痛心地抿着嘴,眼中溢满了泪水,“我虽然任性,但是也是极力想对你好,看似爹爹护着你,其实是我想让你在这里自在些,你过去有多复杂,我们都不问。在这一年多,你在山庄过得不好吗?”
“子秋……”千姿很有罪恶感地张口结舌。
“这次我不留你,就是爹爹留,我也会劝的。小千,你是自由的,想走便走吧!如果留下就心甘情愿。”他故意硬着心肠说,然后轻步下楼。
几只萤火虫挨着他的肩飞过,尾翼的莹光照出他脸上满面的泪水。
单纯而又无忧的日子,那样的信任和爱重-都是他给的,只是他不说。不说,是怕给她负担,以为她会知晓。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冷然,快乐的时光,就快成为过去。靠强势留下的她也是不开心的,他舍不得她难受,只能松手,除非她乐意为他而留。
夜色里,她独倚栏杆的身影是那些柔弱,可他不敢回首。
早餐桌上,四人围桌而坐。“浚儿,难得来一次,这次子秋又在庄中,就多住几日吧!”赛华佗热情地说。
“嗯,我正有此意,山庄此时正美,我也好久没有如此放松了,那么就打扰叔父了。”赫连浚爽朗地一笑。
“子秋,”这孩子今日特别沉默,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小千也是,心事重重的,“和小千吵架了吗?”
“没有!”两人齐声否认,然后又一起埋首饭碗之中。
怪了,“子秋,你陪二王子在山庄转转,小千也同去吧,今日看诊我来就行。”
“不,我昨日接的病患今日该诊断了。”千姿先站起身,“二王子慢用,先生,我先去诊楼了。”
她没敢看区子秋,怕见到他黯然神伤的表情,象指责她一番。这样的状况,她不知如何处理!
现在再想想,当初阮大哥心里一定也很难过吧,虽然她从没有刻意伤害别人,唉,也许当初该坚持离开山庄的。
她是贪恋这里的平静,才顺应区子秋的强势。她如果真的绝然,谁又能留住她呢?
司马晔不能,阮湛之不能,区子秋当然更不能。
她给了他希翼,唉!
“我要先给你抹些麻药,然后把骨骼固定住,会有点痛,一定要好好忍耐,要静卧一两个月,等新骨长成,然后慢慢康健,日后便恢复了。”千姿柔和地对卧榻上的男子说,“你比较幸运,骨只是断了,没有碎,要是碎了,就没有任何办法。”
“多谢大夫,只要能走,吃什么苦都可以的。”男子感谢地说。低首检查的千姿几缕发丝拂过他的脸腮,他的心神为之一乱,“很少有姑娘家学医,大夫,你是不是因为面容的缘故,怕难嫁,才出头露面学医的。”
“是啊,总要养活自已呀!”千姿轻笑地点头,“这个世上,女子都是以男子为天,我被家人抛弃,只好学得一技之长,让自已过好一点。”
“大夫,我尚未婚娶,你……啊!”男子脸胀得通红,意欲毛遂自荐,冷不防千姿一按伤处,他疼得叫出声来。
“保持伤口的洁净,一日擦洗三次,不能让他的腿移动。”千姿神情严肃地说,不理会男子的话,她看上去有那么可怜吗?明天易成讨喜的面吧,免得谁都想施舍她似的。
“谎话越就越溜啦!”不知何时,赫连浚站在门前,看着她满头大汗地帮人接骨,白色绸衣湿沾在身上。
“谎话说多了,就成了真话。”千姿气喘地向门外水池走去。
“无论弹琴还是从医,你都做得非常好。”他递给她布巾,坐在水池边。
阳光不算很艳,风温和并不闷热,他舒适地伸开双臂,“真是神仙呆的地方,我也生出留恋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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