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鸡鸣的早,晨露唏晞还点缀在池边荷叶上。天刚蒙蒙亮,百里芜弦与景彻便已经出了城,继续向虚回谷所在的廖山处进发。昨夜歇息得不好,三番四次地被吵醒,百里芜弦在马背上坐得摇摇晃晃,呵气连天,睫毛上也沾上了几颗呵气出的泪珠,模糊了望向远处旭日的视线。
景彻睡得同样不好,但困意倒不如百里芜弦表现得明显,用百里芜弦的话说,这人不管怎样都是挂了张白板脸,像是人人都欠了他几吊钱。
本以为昨天说了那些话,百里芜弦对自己定是疏而远之。谁知一大早醒来,睁眼看见的,除了尚未亮起的天色,就是他趴着睡,手脚并用,攀在自己身上,睡得酣实。景彻翻身下床,将那人的手脚都甩开到一边去,然后又揪起那人的衣服,不客气地把他摇醒。
百里芜弦翻了个身,睁开惺忪的眼。
景彻低头看着他,忽然间愣了一下,随即眯了眯眼。
“渴……”百里芜弦撑起身子坐起来,对景彻说。
银针毒发,他的嘴唇竟已经变得有些发乌。景彻虽不喜欢他的那些动手动脚,但此时却还不能让他死掉。景彻端来了茶杯,喂他饮下,然后道:“你不要动。”
百里芜弦本就觉得浑身乏力,动弹不得:“我是不是发烧了?”
景彻的手指点住他背上的两处,暗暗运力:
“闭嘴!”
沿着百里芜弦背后的两条脉络施力向下,真气源源不断地灌输进去,到了尾骨之时,变指为掌,反手又捋了上去。
感觉到身体里不断腾起的暖意,百里芜弦眼睛闭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坐直,脸上也才恢复了些气色,嘴唇的乌色褪去,可还是苍白得很。
“唔。”才施力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景彻忽然觉得肩部一阵拉扯的痛楚,输入百里芜弦体内的真气也一下断了,失去了这股力量的支撑,百里芜弦脑中骤然闪过一片空白,身子向后一倒,正好斜躺在景彻的腿上。
咬了咬牙,景彻把百里芜弦的脸掰过来看了眼,见他已经大有起色,这才呼了口气,肩部疼得钻心,疼着疼着整条臂膀都麻木起来。可腿上的百里芜弦竟然动了动,换了个他觉得舒服的姿势,像是重新睡着了。景彻心中又燃起一阵不知名的火来,把赖在自己身上的人拎开,心中想:早知道任他毒发身亡死了算了!
“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
现在的百里芜弦看上去心情不错,此时正是夏日午后,路边树木参天,树林阴翳,夏风舒畅,耳边蝉声鸣鸣,一浪高过一浪。
听他酸着,景彻不语,却也缓下了驾马的速度,马蹄悠闲。
又这般行了几日,道路渐崎渐窄,抬望眼间,已可见连绵的灰色山影。路边,一条溪流从山间流下,两岸奇石棱角都被磨得浑圆,石上石下青苔密布,总惹得鱼儿来啄。
马蹄哒哒,一人有一句没一句乱侃着,一人是半句都不搭理,如此走着走着,二人突然间同时看见了什么,都停了下来。
不远处,溪流边的一块巨石上,竟然趴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看样子是昏迷了,一身黑衣,半个身子还垂在水里,双手攀着石头,一头乱发浮在水面上,像是海藻一般,因是在河的对岸,所以看不清面目。
景彻与百里芜弦对视一眼,接着都翻身下马。景彻足尖一点,跃到对岸,将那人抱了过来,放在地上,然后双指探了探这人的鼻息。
“还活着。”
百里芜弦也走过来,蹲下,食指点起这人的下巴,湿漉漉的头发向两边散开,露出一张姣好的容颜。眉毛一挑,百里芜弦笑:“最近怎么总是遇到翩翩美少年?”说罢,眼睛还瞄了一下景彻。
景彻不看对方,站起身子,掸掸袖子:“走吧。”
“不管他了。”
景彻俯视蹲着的百里芜弦:“你自己都管不好,还想管别人。”
百里芜弦把这人扛起来,往马背上一扔,自己也脚一蹬,上了马,道:“正好去虚回谷,带上也方便,我平生造孽极多,今日也算积个阴德。”
景彻也上了马,夹了夹马肚,继续赶路,只留下一句:“随你。”
百里芜弦望着景彻的背影,露出个无奈的笑来,他俯下身子,摸了摸马儿的鬃毛,道:“马儿啊马儿,还好你是我的马儿,若你是那人的坐骑,这么些个日子还不得憋闷死。”
走的不远,景彻明明听到了这句话,也知道说的自己,却还是头也不回,只管朝前走着。
百里芜弦摇摇头,对马儿说:“你看,我说的对吧。”
日渐向西,转眼已经到了廖山的山麓,远处一片整齐的白杨林,被夕阳映得呈出一片惨碧色,而那林中山谷便是虚回谷了。可是今天天色已晚,不便叨扰,山麓处地成平原,山上雪水融下浇灌土地,草木丰茂,自然聚集了村落人家。朝山腰处望去,还可见仿佛白云般的羊群,正被牧民赶回家。
在一个牧民家中借了宿,无奈只有一张床,景彻看了这张床半天,又看了看身后一个昏迷一个笑得阳光明媚的两个人,揉了揉额头,道:“我……我出去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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