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井轩是浅川顶好的茶馆,听名字也知道,店老板是取了碧螺春的“碧”字,杭州西湖龙井的“井”字拼凑的店名。这里泡制的茶,茶叶根茎分明,色泽沉郁,入口微涩,之后由涩转甘,满口馨香,余味无穷,饮尽之后,将茶叶沥出,杯底也无一点渣滓。
这样的茶艺,自然是吸引了不少爱茶之士前来品瞻,小小一个浅川,倒是人气颇旺。不过今日却是不同,并非说是门庭冷落,反倒是今日茶馆里的人数竟比平日多出了一倍,不仅是座无虚席,甚至连茶馆外边,都围了一群人。
透过人群间的罅隙,能看到,在这群人的中心,赫然站着个男子,唇上两撇小胡子,额前,两鬓松散的落了几缕碎发,刚好搭在肩上,他身形颀长,穿着月白色的衣衫,手中执一柄合着的白扇,腰间别了一根竹笛,身前一方案几,俨然是个说书的样子。
“大家都知道那曹一番吧,人称什么?仁义大侠!多么响亮的名头,只可惜啊,不知道他的恶行的人大多被他所蒙蔽了,这样一个名声,完全被他这个人给糟蹋了!曹一番因使得一手好双剑而闻名江湖,那对双剑,黑玉做的剑柄,百炼钢铸的剑身,双剑一出,凌光四射,在气势上就压了对方一大截。但是,至今从未有人质疑过他那双剑的来历。说到这里,不知各位是否听过徐州凌家,这徐州凌家是早些年还在江湖上有些名声,到了如今,凌老庄主逝世,他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身体虚弱,从小就只读诗书,不练武功,凌家威势已是大不如前。凌老庄主当年威慑江湖之时,手中使的,便是这对双剑,老庄主百年之后,将这对双剑葬于陵墓之中,可是,谁能料到,那曹一番为了得到此宝,居然挖了凌老庄主他老人家的坟!并谎称这是自己所有,行径之卑鄙,令人发指!还不止如此,曹一番贫苦时结有一发妻,姿色虽不出众,但是持家有道,温婉贤惠,后来曹一番发迹,取了一一堆姨太太,他嫌发妻人老珠黄,竟叫妻子给那些姨太太们做丫鬟使……”
那人滔滔不绝地细数那个名叫曹一番的所谓大侠的恶迹,声音不大,却是字字清楚,掷地有声,众人听得也是如痴如醉,不知不觉就被带入那情境中去,只恨不得亲手将那曹一番大卸八块。可是,正说到了这曹一番如何欺瞒世人,贼喊捉贼之时,说书人声音一顿,醒木一拍,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人群发出扫兴的哗然声,接着,只见说书人歉意似的扬了扬唇角,随即白扇一开,端着从每个人面前走了一圈,有的人明白听书给钱的道理,给了几块碎银,有的人不愿交钱,便当做没有看见,立刻回头离开了,这说书人倒也不恼。
绕到半路,扇子落在一位墨色衣衫的男子的眼前,那男子长得十分俊美,但又并非一般男子的英俊,一双眼眸如甘泉似的清泠,五官都跟画上去的一般恰到好处,只是下巴处长了一颗极细的痣,像是被人用毛笔点上去的,因为肤色白净,才凸显了出来。他不语,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从袖中掏出一锭白银,约莫有二十两左右,放在说书人的白扇上。
说书人起先一愣,随即笑了一下,道:“多谢公子。”
男子仍是一言不发,点点头,端起身前的茶盏,饮了一口。
说书人也不多留,又绕到了其他人的面前,一圈走完,润口费也收了个差不多,他便踱到柜台处,拣起一粒碎银,道:“结刚刚那杯茶钱。”
店老板自是高兴极了,摆了摆手:“您只要常来,这茶钱都免了。”
说书人将扇子上的散银都收入自己囊中,白扇一摇,将那一粒碎银往柜台上一置:“明日?怕是以后都不会来喽!”
不光是店老板,茶馆里的众人均是一怔,店老板将身子凑过来支支吾吾地问道:“那……那您书还没说完呢?”
说书人眉毛一扬,一边摇着扇子扬长而去,说话的声音也就越飘越远了。
“书?什么书?这曹一番为人心狠手辣,你们有这个胆子听,只怕我还没这个胆子说呢。”
茶馆内众人均都变了脸色,瞧着比来时,都白了许多。
只有刚刚那下巴上长了颗痣的清俊男子,面色仍是不改,他饮完了最后一小口茶,将茶钱放在茶盏边上,随即站起了身子,也离开了。
再看门外,说书人的踪影已是早就不见了。
在浅川溜达了一阵,吃了点东西,待百里芜弦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薄暮映着浅川内百余户人家房上的青瓦,房梁下燕子归巢,浅浅的阴影折射出了些黯然幽沉的味道。他踏进房门,第一件事就是撕下了唇上的两撇小胡子,脱去了些老气,眼睛虽是深邃,但是也闪着奕奕的光,加之挺拔的鼻梁,薄削的嘴唇,一眼看上去,说是俊朗,并不过分。
今日在茶馆饮茶,捧一盏清浅茶水,看着街上行人如织,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于是一时兴起,走到茶馆内闲置的说书案几后,一拍醒木,随口讲了一段近日得来的江湖秘闻,倒也挣回了茶钱。
想到此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那个不语的年轻男子,墨色的衣服,冷峻的表情偏生配上了那美如好女的的五官,竟是说不出的摄人心魄,这叫百里芜弦对他越发的兴趣盎然起来。
这样的人,背后若是没有什么故事,算是辜负他那副容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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