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百里芜弦出了千骨寨,两个人身上、脸上都是血,百里芜弦虚弱到双手都无力地垂着,有的血凝固在身上,有的血还沿着路一路滴下来,土地上,大大小小殷红的血迹漫开来。在出寨子这段路上,苗人们默默地侧目,或让出一条道来,但没有一个人上来拦住他们。
而从始至终,景彻的表情都是那么毫无生色,半边脸被血迹模糊了,像是流下来的血泪一般。
巴镯使劲拨开人群,窜到前面来,看见百里芜弦和景彻后,惊讶地捂住嘴巴,随后又愕然问道:“你们……你们怎么了!”
景彻的脚步顿了顿,他回头看见巴镯,微微低下头,道:“你们的苗疆王,死了,我杀的。”
这次轮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还有人发出倒抽的一口冷气,巴镯愣愣地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有的人急忙喊:“你们不能走!”
有的人上前来想抓住景彻的衣袖。
景彻对巴镯说:“我走了,你与阿公好生保重。”说完,转身面对前方,足尖轻点,抱着百里芜弦朝外一跃,衣袂扬起,发丝飞舞,飘然出尘。想要抓住他们的人的手在空中抓了个空,再抬头,景彻的身影已在十丈开外。
巴镯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这两个人,当以后再听到这两个人的事的时候,总觉得和今日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仿佛这二人从来没有来过苗疆一般,只不过景彻离开的这个身影,在记忆里总是尤为的清晰,平生再也没有忘记。
终于踏上了中原的土地,一条空阔的大路,不知道通向哪里,四面也没有村庄,唯有初春的青山与绿水交相辉映,河岸边又一片桃花林,花瓣飘零,落在水面上,顺着水流一直飘走,直到不见。景彻抱着百里芜弦,四顾茫然。
百里芜弦微微睁开眼睛,他看了看四周,然后对景彻轻声说:“不急。”
他费力地举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从腰间抽出那根竹笛,放在嘴边,四指接连按住,复又松开,悠扬的笛声传彻碧空,泠泠如泉水,有桃花瓣落在二人的衣袖上,被暮色里的暖阳照得发亮。
笛声尚未停止,豹螭与良弓便出现了,他们半跪在路边,头垂着。即使看见了百里芜弦身上的伤势,豹螭的表情依然无丝毫变化,若论无欲无情,景彻不及他太多。然而良弓与豹螭却是截然相反,他的眼眶立刻红了,说出话来的时候,也带了些哽塞。
“公子,有何吩咐?”
百里芜弦道:“豹螭,你去备一匹马车,送我们回逸嵋渊。良弓你去请苏念池,不管他在哪儿,都给我绑过来。”
豹螭头也不抬,应得干脆。
良弓却愤恨地看了一眼景彻,问道:“景公子也一同回去吗?”
景彻看着怀里的百里芜弦,有些犹豫,想十里斋的人既然已经来了,那自己在这儿也是徒增尴尬。可是刚想说分道扬镳的时候,被百里芜弦打断了话头。
“他与我们一同回去。”
景彻的睫毛动了动,不再说话。
良弓咬住嘴唇,也不说话。
接着,二人齐声应了句“是”,接着未看见其动作,便身影顿失。
景彻暗惊,发现世人说十里斋中高手比比皆是,今日看来,果然不错。
百里芜弦与景彻在桃花林中等着豹螭,景彻去河边,把手帕浸湿,回来为百里芜弦把脸上和身上的血迹擦去,接着又撕下自己的衣服,把他肩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百里芜弦躺在草地上,新长出的嫩草比毯子还舒服。他从景彻手中拿过手帕,擦着景彻的脸,笑道:“你的脸给我弄得跟花猫似的,自己也不知道擦一下。”
景彻的脸倏然一红,只感觉到清清凉凉的帕子在脸上细细拂过,从眼角,到鼻子,到脸颊,到唇边,到下巴。
看着景彻有些拘束的样子,百里芜弦像是忘了身上的伤痛,灿然一笑:“小景真是不管怎样都好看。”
默然半晌,景彻握住百里芜弦的手,手指冰凉,他轻声说:“以后别做傻事了。”
百里芜弦摇头不语,笑意如常。
踌躇了会儿,景彻又道:“道谢的话我说不出,你明白就好。”
百里芜弦玩笑道:“道谢是不必了,你亲我一下就好。”
景彻不语,两颊上依旧是浅浅的红,也不知是否是被晚霞映的,神情也有些迷蒙似的。百里芜弦就这么看着景彻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越来越近,然后柔软的嘴唇与他的嘴唇相碰,景彻的眸子又缓缓地阖上了。
百里芜弦欣喜之余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感动。
这是景彻第一次主动吻他。
景彻的舌头,在百里芜弦的唇瓣上轻轻舔了一下,似是羞赧的试探。
百里芜弦按住景彻的后脑勺,扬起下颌,主动伸出舌头,与他互相纠缠着。景彻也伸手抱住百里芜弦,抱得很紧,彼此间交换着呼吸,只觉得喘不过来气,温度越来越高。
豹螭本不想打扰这二人的,无奈身后马儿好像是等得不耐烦了,高高一声嘶鸣,这声音如同一声惊雷,在空中劈开来一道,将二人分开。
景彻的脸,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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