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1点23分。
坐在副驾驶席上的林飞羽,正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发呆。
“虎龙网手机报特大快讯,今晨著名企业家宋健发在家离奇祼死,警方已介入调查”——他不知道究竟是谁构思出来这么个灭绝人性的标题,但是得承认,还挺有吸引力。
在某些百姓眼里,“保密”是“知情权”的反义词,是黑箱操作与幕后交易的催化剂,他们觉得,一个好的政府一定是什么事儿都拿出来跟老百姓商量的政府——就算不商量吧,起码也得让他们都知道有这么回事儿才行。
显然,他们是大错特错了。
国家机密自不当说,有时候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刑事案件,也有不得不保密的理由——罪犯也许会因为一个电视新闻而警觉,民众也许会因为一个小道消息而发狂,尤其是当案子太过离奇恐怖并且侦破无望时,谣言和恐慌可能会造成比案件本身更恶劣的社会影响。
但是现在,讨论这些已经没了意义,案子已经不知被谁、用什么方式曝了光,林飞羽似乎已经能够想象出从新浪微博到成|人论坛里的各种转帖了——同情哀号的,仇富叫好的,各种各样路过打酱油的……对,肯定还有柯南柯北之流跳出来为众人答疑解惑的所谓“民间侦探”。
想到这里,林飞羽不禁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同时攥紧了手机的外壳,一副像是要把它捏爆了的样子。
“怎么了?”在等红灯的间隙里,手握方向盘的谭天方斜了他一眼,“出了什么状况吗?”
“没,垃圾短信而已。”林飞羽干脆利落地合上翻盖,将手机塞回风衣的口袋,露出那标志性的微笑——只是和之前相比,这笑容显得十分勉强。
今天第二次,警督的座车在天山西路9号的正门前停了下来。林飞羽离开了副驾驶席,钻出身子,稍稍伸了个懒腰,然后拉开后门,从里面迎出一位长着小圆脸,衣着朴素,身材略微有些丰满的年轻女人。
这就是刘思含——与林飞羽想象中“亿万富翁家里的女佣人”不同,她看起来非常“大众”,是那种你逛一次超市就能遇上一打的普通女孩。也许是因为经历了一上午的讯问,比起今天早些时候,她的脸色显得更加疲惫,但同时,也少了些忐忑与局促——至少说话不打颤了。
“7点零3分的时候,你在这里的信箱拿取牛奶和报纸,”板着面孔的谭天方,上来的第一句话就直入主题,“然后按道理,你应该原路返回,进入主屋。”他指着豪宅敞开的正门,“但是十五秒后,你却出现在后庭,然后发现了宋刚的尸体。”
“我已经说过了,”刘思含有些不耐烦地摇摇头,“每天拿完牛奶,我都会从后门回屋子。”
“起码你没对我说过……”谭天方用右拳托住下巴,“对了,为什么你每天都要这样绕一下?”
女佣轻轻叹了口气:“我要把牛奶放进厨房的冰箱,厨房离后门更近。”
“这我就不明白了哦,如果只是为了节约时间,”警督向前凑了一步,“从正门穿过走廊再到厨房,不是更近吗?”他有意顿了顿,“要不我们试着走一下?”
“不、不用了……”刘思含稍稍别过头,想要避开对方锐利的眼神,却正好与穿着黑色长风衣、一看就不像是善主儿的林飞羽四目交投,“……我只是每天都习惯这样走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习惯。”谭天方若有所悟地“嗯”了一声,“能帮我们重现一下当时的情景吗?”
“重现?”
“对,从你取牛奶开始,到报警的全过程。”
“为……为什么?”女佣警觉地皱起了眉头,“你们……”
“别误会,只是单纯的取证而已,”警督笑道,“我知道你今天很累很辛苦,但也请体谅我们的工作,好吧?”
刘思含默不作声地走上前,伸手打开信箱,装模作样地在里面摸索了两下,然后转过身面对谭天方和林飞羽:
“就这样?”
这个邮箱居然没有上锁——警督眯了一下眼睛,一番思索后点了点头,摊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继续。”
跟随着女佣有些不太情愿的脚步,林飞羽和谭天方鱼贯穿过正门,进入前庭。
“怎么?”注意到警督的愁眉不展,林飞羽小声问道,“你怀疑她?”
“为什么不?”谭天方头也不回地应道。
“我觉得她不像。”
警督斜了林飞羽一眼:
“我也觉得她不像。”
后院的布局与前庭几乎完全一致,两块正方形的花坛一左一右,把主宅的出口和连接它的石子路夹在中间。不过这两块花坛的面积似乎更小,约莫二十五平方米的样子——当然,在城市的中心地带,这样面积的花坛已经很是奢侈了。一些低矮的灌木栽种其间,每一个看起来都很平常,好像随便在哪条大马路边都能见到,但又都经过了精心的修剪,连成一片之后,便有了相当好看而养眼的“形”。
刘思含在左边的那个花坛前停下脚,朝地上指了指,那怯生生的样子,仿佛还对早上看到的惨景心有余悸——当然,在林飞羽看来,这也有可能是装出来的表演。
花坛的缘角上还残留着血渍,地上也用白色记号笔画出了一具扭曲的人形,光是看到这让人不悦的残影,林飞羽似乎就已经能想象出当时所发生的一切——从楼上坠下,头部磕中花坛的角,当场脑浆四溅,肢体瘫软……一个商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一个在镜头前侃侃而谈的慈善大使,一个举手投足都优雅潇洒的富二代,就这样惨死在自己家的后庭中央。
“然后呢?”谭天方继续追问着女佣,就好像对方是真的嫌疑犯一样,“你跑回了正门?报了警?用自己的手机?”
刘思含连着点了几次头。
“既然已经回到了屋子,为什么不用电话报警?既然你带着手机,为什么不立即用呢?”
“呃,我……”刘思含慢慢皱起了眉头,一副张口结舌的样子,“我、我不知道……”
看到平日里熟识的人在面前惨死——任何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正常人,在那种时刻都会因为恐惧而头脑一片空白,以至于做出连自己都难以解释清楚的事来——而且它们中的大部分还都无法被记住。
就和害怕时人会肌肉紧张,因而瞬间爆发力增强一样,“遗忘”也是一种大脑的保护反应,只不过前者保护的是肉体,而后者保护的是精神。
“把不愿意回忆起来的事情,统统忘掉”——这也许是人类从自我意识萌发开始,最早出现的心理本能,那么以此为切入点进行判断,刘思含“记不起来了”的行为,应该恰恰是一种“正当的反应”吧?
这样想着的林飞羽,悄悄把视线从眼前有些惊慌失措的女人身上挪开,移向谭天方的侧脸。
警督依旧是一副疑虑重重的模样,那认真的表情,简直就是在与某个难缠的犯人对质——显然,他还没有排除女佣的嫌疑。
“嗯,”过了片刻,谭天方抬起方才微低的视线,盯着刘思含道,“跟我随便聊聊,你觉得宋家人怎么……”
话才问到一半,一个警员Сhā到林飞羽和谭天方之间,手里还捧着一小叠看起来像是表格的文件:
“谭队,这是你要的国庆出游记录,老王整理好了,叫我送来。”
谭警督斜了一眼有些好奇的林飞羽:“挑重点直接念好了,刚好有证人在。”
“是,”警员放正表格,润了润嗓子,“首先是9月30日晚上7时50分,宋家四口抵达南京禄口机场,搭乘南方航空cz363号航班,经广州转机后,于当地时间10月1日凌晨1时54分,降落在曼谷的素万那普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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