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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龙蛇在野(更名为枯叶蝶 ) > 第六章山雨

第六章山雨

一条长长的长廊通向一个恍如梦幻神话般的场景。

长廊上的壁画和雕刻虽然有些畏亵,但是很讲究分寸,到处镶着螺钿和珐琅。墙上嵌有巨大的黄金烛台,手臂粗细的红烛照亮了整条深幽幽的走廊。

长廊深洞,仿佛没有尽头,足足走了一柱香的功夫,他才走了出来,眼前豁然一亮,却

是到了一个小厅。但见厅上,阳光从两排落地大窗子照进来,天花板上、墙上、地板上,铺满了镶金的丝绒帷幕、天鹅绒和丝绸,装饰有金属的怪兽、青铜的禽鸟、巨大的结满海藻的花瓶、奇形怪状的藤萝植物、龟裂的兵马俑……天花板描绘着飞鹰和星空、战场和杀戮、奇花异草和仙境乐园。

厅中到处镶满宝石,红宝石、绿宝石、金刚石、祖母绿、水晶、蓝宝石、象牙、犀角、珊瑚、珍珠、玛瑙、翡翠……阳光照在上面熠熠生辉,璀璨夺目,直叫人目不暇接,叹为观至。

他正自赞叹时,只见厅中一角走出来一个人,穿着内官的红­色­服饰,头戴黑­色­锥帽,手持拂尘,面如冠玉,神情谦恭,见到他后,躬身为礼,道:“皇上请邢大人进去参见。”

邢大人赶紧整束衣冠,跟那内侍进去。

却没想到皇帝并不在门后。两人又穿过一连串数不清的大厅,都是堆砌豪华,毫无实用。他们需要不时地穿过长廊、楼梯、过道、暗门、机关……那些都是这座巨大的宫殿的骨骼血脉,彼此交叉纠缠,仿佛迷宫。空气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香气,邢大人虽然见多识广,却也分辨不清是什么香料发出来的。不过他知道,皇帝每年都派大船去南洋和波斯采集香料,那两处物产丰富,很多都是中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异物。当下也不以为奇,目不斜视,向前走去。

脚步声在一座座大厅中“橐橐”的回响着,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他们上了一条楼梯,那楼梯之长,回旋反复,仿佛通向天堂的天阶,内侍一言不发,颇为吃力地爬着楼梯,邢大人跟在后面,步履仍是异常轻松。

这条楼梯足足爬了一刻钟的功夫,只觉得眼前一亮,却是来到了一座天台之上。

天台大得仿佛一座跑马场,高大的柱子简直是为巨人作的,柱子撑起的飞檐斗拱,华丽绝美,仿佛梦幻。天台一面可以俯瞰整个京都,但见说不尽的琼楼玉宇,雕梁画栋,都拢于云雾之中,衬得此间恍如天上人间。天台另一面却是一面巨大的白玉墙,上面悬挂了整个帝国的版图,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天台栏杆边站着一位白衣人,脊背有些佝偻,异常消瘦,相貌却看不清楚。邢大人走上几步,跪倒叩拜。

“臣湖北刑狱总司邢峻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转过脸来。他还是个孩子,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相貌清秀,似乎还带着|­乳­臭未­干­的稚气,但是眼睛中却透露出刀锋一样的光,那实在跟他的年龄不甚相当。

皇帝点点头,走开了一些,淡淡说道:“爱卿平身。”

“谢皇上。”邢峻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他身材极其魁梧,长手长脚,肤­色­焦黄,脸上只见浓眉大眼,鹰鼻狮口,顾盼之间,凛凛生威,和皇帝站在一起,就好像辛弃疾站在了柳永的身边,甚不协调。

皇帝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就又站开了两步,微笑道:“爱卿为国为民,一路跋涉来京,甚是劳顿,寡人备了酒菜,正要为你洗尘。”

“谢皇上。”邢峻正­色­道:“为国为民,责无旁贷,此乃微臣的份内之事,不敢觍颜居功。”

“很好,很好。”皇帝皱皱眉,问道:“爱卿对这些日子里京都发生的怪事怎么看呢?”

邢峻沉吟了一下,道:“事出突然,微臣只是一路上道听途说,拾人片羽而已,不敢妄断。来京首要,便是要去看看现场再说。”

“嗯。”皇帝点点头,道:“很好。京都出此大事,人心浮动,朝政不稳,亟需速办,爱卿可要辛苦了。”

顿了顿,忽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听说前些日子,你去了楚水的‘左岸山庄’,灭了吕家的满门是不是?”

邢峻迟疑了,半晌道:“是。”

皇帝摇摇头,叹息道:“灭了就灭了吧,吕家多年来作恶一方,念着沾衣带水的一点亲情,一直姑息他们,没想到愈演愈烈,猖狂得很,楚水的百姓深以为苦,你这么做是为百姓除害造福啊。”

邢峻正要说话,皇帝却忽然问道:“不过,我听说吕家的老夭吕无靥逃过劫难,隐于山野,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不知所踪了,是也不是?”

邢峻点头道:“不错。”

皇帝走到栏杆边,冥然出神,半晌问道:“你看……是不是他来了京都呢?”

邢峻脸­色­一下子就肃然了,好像冷水洒到铁板上一样,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皇上的意思是说,这京都的事情都是他……是他……”

皇帝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邢峻沉思着,过了好半晌终于断然道:“不会是他。”

皇帝微微一愕,问道:“爱卿为何如此肯定?”

“如果是他的话,”邢峻道:“那么,我们绝对找不见尸首的,就算找见了也一定不是­干­尸。这其中必有古怪,却让人好生捉摸不清。”

皇帝点点头,又说道:“爱卿所言极是,此种怪事非人力可以为之,定有人所莫测的异力神乱作怪,邢爱卿,可是要偏劳你了。”

邢峻连忙躬身为礼,道:“微臣领旨。”

皇帝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一事,说道:“对了,还有一件怪事要偏劳你一下。”

“不敢,皇上吩咐就是了。”

皇帝说道:“三个月前,京都中的大户人家屡出盗案,失窃的都是珍贵古董珍玩,奇怪的是窃贼偷了东西后并未销赃,而是第二天就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而且附上一张单子,指明哪些是赝品,哪些是假货,大骂主人附庸风雅,欺世盗名。却还说得入情入理,其言凿凿,那些被指明的珍玩还真的都是假货。”

“一时间弄得所有京都的大户人家人人自危,可是无论高墙大院、保镖巡捕都还是防不住那贼,有一次城南一巨商的一尊商代青铜鼎,足足有五千斤重,竟然也不翼而飞了,实不知那贼是怎么运出墙院的?这倒也怪了,好像闹着玩一样,你说天下哪有这么古怪的窃贼?寡人觉得很有趣,你给我多留留神吧。”

邢峻道:“是”,出神想了想,旋即微笑了,仿佛已有成竹在胸。

皇帝奇道:“爱卿为何发笑?”

“请恕微臣无礼,只不过是猜到了那怪盗是谁了。”

“噢?”皇帝奇道:“却是什么人呢?”

“那也是老相识了。”邢峻微笑道,“皇上请想一想:世上可有多少人如此­精­通古物鉴定?又有多少人能如此夜入千家,飞檐走壁,如入无人之境?又有多少人这般文武全才,癫狂古怪,游戏人间呢?皇上想想便知道了。”

皇帝一拍额角,恍然道:“原来是方伐柯啊!寡人竟然没有想到。”

邢峻微笑道:“正是他。”

皇帝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的确是他,也只有他有这般的身手,有这般的狂妄古怪。”

邢峻道:“方伐柯愤世嫉俗,行为癫狂,­性­喜求险,却与世无害,不过是作些恶作剧,惩戒那些附庸风雅、玩物娱世的家伙,也真有趣得紧。”

皇帝微微一笑,道:“不错,他写的那些评论古今的文章,还有那些借酒装疯的诗歌,你都看了么?

邢峻小心翼翼地道:“看过一些,都是些犯禁的言语。”

皇帝哈哈笑道:“方伐柯说道一生中只有两件险恶之事没有遇到过,一是爱上女人;二是凌迟处死。哈哈,真是狂啊,所以他故意写这些言语来激寡人,寡人偏不上当,也算拿他开个玩笑,哈哈,哈哈。”

邢峻跟着笑了几声,看看时辰,说道:“时辰不早了,微臣告退,还要去那案发现场看一看。”

皇帝点点头,不胜倦怠地挥挥手道:“正该如此。”

邢峻便下拜然后先行告退了,皇帝独自站在栏杆边,悠然出神,俯瞰着整个京都。

这里是帝国的都城,世界的重心,宇宙的支点,同时还是他的家。

皇帝一直希望自己的家是一个活物,在深深的地下有城市的根,通过汲取地下水源来供给到城市每一个角落;城楼是城市的眼睛,守望着世界尽头;城门是一张大嘴,吞掉外来人的身体和他们的思想灵魂,引诱他们堕入城市的血盆大口中;每一条街巷都是城市身体中的血管,流动着兴奋、热烈、颓然、堕落和狂暴的血液,源源不断地输送全天下的货殖和黄金,到帝国都城的心脏;当然了,他——帝国的皇帝——就是都城的心脏!这一点毋庸置疑。

有时候,皇帝甚至认为自己是泡在子­宮­中的心脏。

皇宫就是他的子­宮­,皇帝从有生以来就从没有离开过皇宫,也不愿意离开。他只想在自己的家里生活,从来不想到别的地方去。但是他总感到郁郁寡欢,为什么呢?他不禁感到奇怪,每时每刻,他都是抑郁的,包括现在。

皇帝从来不跟任何人袒露内心,甚至绝少跟别人说话,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是极其丰富多彩的、敏感的、艺术化的。

皇帝想像自己的世界是一个神秘的花园,一个纵横交叉的迷宫,柳暗花明了却还是让来人找不到通路,花园中隐藏着价值连城的珍宝,但是谁也别想取走。那是他的世界,只能他一个人独占,永远不能和人分享。

但是他为什么又会感到抑郁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的确是“寡人”没错,但是他觉得这感觉很好。所以现在,在他的“子­宮­”——京都中,竟然发生了他无法掌控的事情,这真是让他感到恼火。

皇帝对自己说:这里是我的家,谁也不能侵入进来,谁也不能!

皇帝站在帝国最高建筑物的天台上俯瞰自己的帝国,浮想联翩。这个时候,在京都十里之外的一条大河之上,正有一条乌篷船悄然驶向京都。

一队送葬的人们沿河岸走过,吹吹打打,大哭大闹,黄昏天­色­晦暗,莽原上风雪大作,风声夹杂着哭泣和锣鼓远远传送了出去,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惊慌地颤抖着。

一条乌篷船溯流而上,直向京都方向而去。

船舱中,两个人相对坐着,面前的小桌上摆了一碟煎鱼、一碟花生、一大盘卤牛­肉­、一大壶酒。酒是热的,腾腾地冒着白气。

两个人举起大海碗,轻轻碰一碰,都一仰脖子,一碗酒就不见了踪影。两人却若无其事一般,继续添酒吃­肉­。便是吃喝如此简单的事,也是十分的豪迈自在。

一盏灯在船舱中摇来晃去,那人的脸在光中显现出来,满面风霜,眼珠灵动,正是月前南下羊城的元畏鲸。

他对面那人短衣直缀,满脸沧桑,都是水锈,肤­色­如古铜,粗手大脚,仿佛船上的水手舵工。正是久违了的夏掌轩。

两人却不说话,只是喝酒,片刻之间,一大坛绍兴“花雕”便一倾而空。夏掌轩又从船舱一角提了一坛酒出来,却是镇南的古酒“古城烧”。

元畏鲸哈哈大笑,道:“黄酒加白­干­,南北兼济,水火双修,好!好!”

夏掌轩微笑道:“世上似你这般有酒便不要了­性­命的,也只有方家那个方伐柯能和你并驾齐驱了。”

元畏鲸道:“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有酒有­肉­,便不会去想许多烦人的苦恼,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能够在酒壶杯盏中消磨了这一生,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可惜世人总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啊。”

夏掌轩叹息道:“你是在念着那些死去的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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