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来是这样。来，快进来，先坐下喝点水。”女军人热情地把她迎进办公室，帮她取下背包，搬过来一把木椅子让朱秀霞坐下。然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朱秀霞，俺是山东安丘的……”

女军人翻开花名册，不一会儿就在密密麻麻的女兵的名字中间找到了她的名字。“啊，找到了，朱秀霞，对，你等等，我去叫主任来。”

女军人马上走进隔壁的办公室。很快就和一个中年男军人走出来了。

“这是我们分配办的王主任。”女军人将主任介绍给朱秀霞，然后又对他说；“她就是朱秀霞。”

“你好，朱秀霞同志，一路辛苦了。来，坐下谈。”王主任微笑地握了她的手，然后示意她坐下。女军人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请喝水。”

“首长，为什么不给俺分配呢？”朱秀霞将杯子里的水一气喝掉，然后急急地问道。她的举动惹得主任和女军人都笑了。

“朱秀霞同志，你是一个好同志啊！”主任卷起一支莫合烟，点燃后，吸了一口，然后抄着浓厚的湖南话说；“你别急嘛，先给你一个惊喜。小方，把上级的嘉奖令和奖章拿来。”

“什么惊喜？”朱秀霞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你被新疆军区授予三等功的荣誉。”

“三等功？给俺的？”朱秀霞更是糊涂了；“首长，你们是不是搞错啦？”

王主任将只抽了两口的烟卷掐灭，然后站起来，从女军人手里接过军功章，慎重其事地说；“朱秀霞同志，你太谦虚了，我们是不会弄错的。来，站起来接受荣誉吧。”

朱秀霞有点哭笑不得地站了起来，她原本是来要分配的，没有想到却莫名其妙地接受起了荣誉。尽管心里这么想，但她还是站起来了。

“朱秀霞同志，我代表新疆军区宣布；为了表彰你在部队的西行路途中，在突然遭遇匪徒的袭击的危急情况下，临危不乱，勇敢地保护战友，不怕流血，光荣负伤，表现了一个毛泽东的战士应有的高尚和顽强，特授予你三等军功。以此鼓励。此令；新疆军区政治部一九五四年七月一日。”王主任亲手将军功章给朱秀霞带在中国人民解放军胸徽的旁边。“我们要好好向你学习呢！“主任说完，就和女军人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朱秀霞此时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想跑到没有人的地方，痛快地哭一场。她现在才明白，授她军功章原来是为了她为掩护杨淑柳和马玉花而负伤的事。那么杜连长呢？他也应该有一份荣誉才对呀！于是她鼓起勇气说；“首长，俺们的杜连长也有奖吧？”

“啊，你说得是杜宽同志吧？他被授予二等功呢！”

“哎呀，太好啦！”朱秀霞高兴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反正心里比刚才踏实多了。

“你认识杜宽同志吗？”女军人问她。

“是的，杜连长一路护送我们女兵来的，”朱秀霞说。“我和他负伤后，一起转送到玉门的野战医院治疗，他现在还在医院呢。”

“好，朱秀霞同志，”主任点燃刚才抽剩的烟卷，说；“我们接到上级的指示，为了照顾你的身体，准备让你留在迪化的新疆军区机关。”

“不行呀，我要去塔里木河畔……”朱秀霞有点急了。“俺从山东来的女兵都分配到那里了……”

“你莫激动，坐下谈，”主任笑了。

女军人又端来一杯水，这会儿是刚沏好的伏砖茶，新疆人都爱喝这种茶，颜­色­发红，喝了提神。

“我们想把你和其他的十几个女兵分配到军区后勤军人服务总社工作，你看怎么样？”主任说。

女军人见朱秀霞还在犹豫，便解释说；“大机关工作条件和生活各方面都好，这也是组织上对你的关心呀！再说，留在省会当然要比分到下面师团强的多。这对你的前途都有好处的。”

主任吐着烟雾，最后说；“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午，你和兵站留下的那十几名女战士就去服务总社报到。我安排一辆车送你们去。”

第二天上午，朱秀霞和兵站另外十二名女兵乘一辆汽车，到了位于北门的天山大厦对面的新疆军区军人服务总社报到。服务总社是为在迪化的新疆军区机关的官兵服务的，设有百货部、食品部、杂货部、布匹部和照相部等，朱秀霞当天就被分配到食品部，在烟酒柜台当营业员。一同分配到食品部的还有一个叫俞小琴的女兵。正式上班前，她们新来的女兵们都被叫到总经理室。

女兵们都坐在会客厅那宽宽的长沙发上，地上铺着一层红地毯。朱秀霞平生第一次坐沙发，感觉身体都陷了进去，那么柔软和舒服，脚踩在地毯上也软软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带着一种欣喜的也是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同时，她也感觉到等一会儿要见的总经理，肯定官很大呢。

“快看，那墙上的画儿！”俞小琴指着窗户对面的墙壁，让朱秀霞看。阳光透过双扇的大窗户，­射­在墙上，留下一个很大的光扇，那幅山水画被光泽所罩，画面是一条河流，蜿蜒流向平原，流向远方，消失在起伏的山峦间。朱秀霞看不懂画，只是把画上的河流与她在迪化所见到的河作比较。

“这是那条河吗？”朱秀霞轻轻地问身旁的伙伴。“画得多像啊！”

其实，在会客厅还有两幅领袖；一幅是毛泽东像，一幅是朱总司令像。它们被庄重地挂在正面的墙上显要的位置，然而，也许是女兵们见领袖像太多了，所以对山水画也表现出兴趣来。这还有一个原因，在这个新疆的省会所在地，她们能看到的大自然的优美风景太少了。

“同志们好啊！”随着一句洪亮的声音，总经理终于忙完了他的每日接待部下的工作，从办公室走出来，与女兵们见面了。朱秀霞也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把她的目光集中在走到她们面前的首长身上。他个儿不高，方脸膛，胖的身躯，行动时有点笨拙的样子，腹部因为久坐的关系，很大程度凸出来。他的眉毛长得很特别，长长的翘起来，几乎都与鬓角连起来了。看起来他差不多有四十来岁，头发不多，靠前面有些秃顶了，嘴巴很大，爱笑，笑起来可以看见下齿有两个发黄了。

“我来自我介绍一下，”他很随和地说。“我叫陈西礼。是军人服务总社的总经理，欢迎大家加入我们总社。你们都是年轻的女兵，为我们集体增添了新的血液，再次欢迎你们的到来！”他说完就带头鼓起掌来。女兵们也跟着鼓掌。

过了一会儿，他坐了一个手势，往下一压，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就开始了他的讲话；“女兵同志们，你们不远万里，经过长途跋涉，分别从好几个省份来到了新疆，当上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这时工作人员搬来带扶手的皮椅，放前面，他坐下后，继续说；“我因为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不能给你们多说，但是我要让你们明白自己所担负的工作的意义该有多么大。”他说到这里，用眼睛巡视了四周的年轻而单纯的面孔，说；“很简单，你们知道吗？在迪化，不，现在已经改名叫乌鲁木齐了。这是我昨天接到政府的有关通知。”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份文件，工作人员马上将眼镜给他递过去，他戴上眼镜，对着那张纸看了一下；“对，是叫乌鲁木齐，维吾尔族的意思是优美的牧场。大家可以想像一下，过去这里是个什么样子啊？那可是很美丽的地方呀！现在你们来了，加上我们这些早几年来的人，我们共同就能把这里变成|人间的大花园……你们将要面临的工作是艰巨而光荣的，在这座城市里的成千上万名现役军人，需要我们军人服务总社给他们提供生活必需品。这么说吧，边疆的稳定，是需要我们这些当后勤的人做有力支撑的。因为，军区首脑机关官兵的日常生活，是要我们的服务总社供给的，所以说，我们保证了首脑，也就等于是为新疆的戎边提供了保障。大家说，我们的工作意义大不大呀？”“大——”女兵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们的工作重要不重要呀？”

“重要！”

“好吧，我要的就是你们的这个决心和态度。”总经理站起来了，他的脑门上已经有汗珠了，太阳反­射­在上面，汗珠在闪烁点点的光。“现在，你们就回到自己各自的岗位吧，用你们的青春和对党的忠诚，去把工作­干­好。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女兵们的喊声又一次悦耳地回荡在会客厅。

女兵们个个就像打了强心针似的，准备奔赴工作岗位的时候，总经理又叫住了大家；“等一等，姑娘们，有件事给你们通知一下，我今天早晨接到上级的重要通知，新疆军区经过党中央的批准，已经改番号，正式组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原来军区所辖的两个军共十个师的官兵全体就地转业，成为不穿军装的军垦战士。兵团所属各师也改成农业师了。”

“那我们呢”俞小琴问总经理。“我们还是军人吗？”

“新疆军区机关的官兵还是按军人编制，当然穿军装了。”总经理看出了她们的忧虑；“你们还是在编的女兵嘛！”

“哗”的一声，女兵们又鼓起掌来，她们的脸上重新又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你们可要珍惜啊，比起下面的同志，你们要幸运的多！好吧，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大家以后工作上或者是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这个总经理呀，现在你们就回去吧。”

女兵们往楼下走的时候，兴奋地又说又笑；一群女兵的军绿经过军区后勤的大­操­场，她们的欢笑荡漾在军区大院里，惹得其他办公楼的男兵们都纷纷开窗，探出头来窥视打口哨。在回去路上，与奔奔跳跳走在旁边的俞小琴相比，朱秀霞却一点儿也不轻松，因为她知道，明天就意味着新的生活开始了，可是她还有很多需要向姐妹们学习的地方，比如说讲普通话，打算盘、学会算帐啦等等，一想到还有那么多要学的东西，朱秀霞觉得脑袋瓜儿一下就大起来……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