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敝上要你们,有些事要问你。”
“这……”
“尊夫也是武林中的英雄人物,希望大嫂勇敢些,不要丢尊夫的脸。”怪人阴森森地说:“蜀王府那些内府把式,全是些三山五岳的枭雄土霸,黑道白道绿林三路一家,Qī.shū.ωǎng.把四川搞得乌烟瘴气十室九空,真有良心血性的人就没有几个。
尊夫早年混迹黑道,但总算是颇负时誉的英雄人物,在蜀王府也以明辨是非见称,颇获江湖同道的好感。
他受聘入蜀王府四年,大概他是所有人中,最穷最有骨气的一个。冲尊夫份上,在下不为难你,希望你放明白些。
在下也是上命所差,大嫂务请听命行事。”
“我母女不会随尊驾离开。”陶大娘壮着胆说。
“你……”
“我母女都没练武,拙夫已名列死亡名单,身无余财,寡母孤女万里迢迢寻觅夫骨父海从四川至西安,沿途风险重重,不知遇上了多少江湖好汉,他们皆未动我母女分毫。爷台你们不会是低三下四的人,要杀我们母女俩,你们就动手好了。”陶大娘不害怕了,侃侃而论。
“不要用江湖道义来扣我。”怪人凶狠地说:“没有人要杀你,你们如果不走,休怪在下得罪你们了。”
“你……”
“打昏了背走,不要和这泼妇穷泡。”另一怪人不耐地说,跃然欲动。
陶大娘刚想大叫救命,脖子便被扣住了。
另一怪人一掌劈向小莲的耳门,眼看要应掌昏厥。
危机间不容发。
格格怪笑震耳,格格……
“哎……”掌劈小莲的怪人惊叫,右手颓然下落,力道全失。
内间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干瘪的怪老儿,鸡皮鹤发,酒糟鼻秃白眉,支着一根山藤杖,眯着老眼,发出像刚下蛋的老母鸡般格格的得意笑声。
“格格!把老夫带走,如何?管酒管饭吗?”怪老人怪腔怪调地说。
“什么人?”右手脱力的怪人惊恐地问。
“你小子在问我老人家吗?格格格……”“你这老东西……”“免崽子!没大没小的,有娘养没娘教的混帐东西!格格……老夫在抱孙子时,你小子还在穿开裆裤撒尿和泥作点心吃,竟然大呼小叫问老夫是什么人,岂有此理!格格……”怪老人骂得真够刻毒,简直是绝子绝孙的骂法,任何人也受不了。
“老猪狗……”怪人狂怒地咒骂,左手一抖,青芒破空而飞,快得令人目眩。
怪老人的山藤杖极其自然地上举,似与怪人发射暗器的动作完全一致,闪电似的青芒,奇准地被杖挑得往上反弹,得一声没入丈余高的承尘内,仅落出一把两寸长的刀柄,粗如手指。
是一把细小的五寸飞刀,俗称掌中刀,藏在掌心内不易被人发现,猝然发射用扔手劲暗算,发则必中,虽则事先预防亦难幸免。
相距不足两丈,怪老人竟然能击中闪电般快速的飞刀,功力之高,骇人听闻,即使是年轻的小伙子,在这种短距离看到了刀影,也来不及有所反应,非死不可。
“你这个冷血的武林败类!”怪老人暴怒地咒骂,挥杖急进,杖起处风生八面,潜劲迸发。
一声暴震,两个怪人飞跃而起,撞破了小窗,飘落天井内,一闪不见。
房内灯火一闪即没,漆黑一片。
怪老人知道追之不及,站在窗内沉声说:“这两个畜生如此机警,江湖上真不知要枉死多少方正淳厚的高手名宿。”
一声轻响,火光一闪。
怪老人一怔,迅速地转身。
陶大娘母女没练武,不是江湖人,那儿来的火折子?
的确是火折子在发光,但不但陶大娘母女手上。
火折子点燃了菜油灯,房中恢复光明。
“咦!”怪老人极感意外的惊呼。
火折子的主人,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中年美妇,翠绿春衫翠绿百折裙,黑亮的盘龙髻旁凤钗的绿宝石光芒闪烁,碧罗织花小坎肩下,一串串流苏珠光闪闪。
纤秾合度的柳腰上,所佩的宝剑宝光四射。
灯光下。
她那眉目如画的面庞,决难令人猜得出她的真实年龄。看她那未施脂粉的天然晶莹肌肤,一定以为她是双十年华的青春玉女。
但她的发式却说明她是妇人,她流露在外的气质与端庄的风华,绝不是那些黄毛丫头所能摸仿得了的。
不止一个人,门帘前还站立着另一个,打扮得同样高贵,同样端丽,同样国色天香。
不同的是,这一位穿的是黛绿色杉裙,面庞要富泰些,因此也显得略为年长,脸型相差不远像是姐妹。
穿翠绿衣裙的美妇收了火折子,冲干瘦老人矜持地淡淡一笑,说:“老人家,你没被暗器打死,这表示不方正不淳厚罗!对不对?”
干瘦老人笑不出来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换上了苦笑,摇着皓首说:“老夫真是老了,人是不能不服老的。”
“你感慨些什么呢?”
“老夫自命不凡,不服老,以为自己已修到老而弥坚,炉火纯青境界,十丈内飞花落叶也可分辨背向。Qī.shū.ωǎng.没想身后来了两位天仙化人似的美娇娘,竟然毫无所知,真是老得要进棺材了。”
“也难怪你不够耳聪,你那刺耳的怪笑掩塞了自己的耳朵。我姐妹是在你骂人骂得痛快,笑得像老猫获鼠时进到外间的,乘虚而入就不足为奇了。”
美妇人的话不论表里,皆显出嘲讽的意味,对老人家并无多少尊敬的成份,可知来意不善。
怪老人见多识广,人老成精,知道今晚的场面有点不妙。
人贵自知,人老了,活的日子够长,思路必定稳重,顾虑也多,不再鲁莽冲动,就凭两女幽灵似的无声无息身法,就足以令老成的人心中凛凛,深怀戒心。
“两位不是专程来找老夫吵架的吧?”怪老人含笑问。
“那就得看老人家你的态度罗。”
“此话怎讲?”
“老人家,你赶走那两个歹徙恶棍,为了什么?决不会是路见不平吧?”
“你怎么说都成。”怪老人强抑心中的不安:“任何一个理由都冠冕堂皇。”
“我姐妹不管你的理由是否堂皇,你最好不要干预我们的事。”美妇的语气充满危险的气息,透露出不祥的预兆:“我们要把陶大娘母女带走,你不反对吧?”
“老夫当然反对。”怪老人语气转趋坚决:“老夫不知道你们的来历,岂能让你们把寡母孤女带走?”。
“哦!你打算如何阻止我们?”
“事到头来不自由,老夫只好尽力而为了,要把她们带走,恐怕你们得先通过老夫这一 关。”
“哦!听你的口气,好像是身不由己。老人家,你是奉了谁的命令,负责保护母女俩的安全?”
“这是老夫的秘密,事实上没有任何人命令老夫,不是老夫托大,当今之世,已经没有能命令老夫的人了。”怪老人的口气愈来愈强硬了。
“也许你说的是实情,但无论如何,我姐妹必须将人带走,如果你固执不肯,一切后果皆由你负责。”美妇的语气更是强硬。
“看来彼此已经无法协调了。”
“正是此意,只许有一个结果,一个属于胜利者的结果。老人家,我姐妹得罪了,你必须离开。”
美妇一面说,一面缓步上前,手按上了剑柄,脸上神情庄严肃穆,剑未出鞘,强大的迫人气势已汹涌澎湃,流荡如潮。
怪老人神色一凛,指指窗外的天并说:“女娃儿,外面见。”
身影一闪,穿窗而出。
一无风声,二不见灯火摇晃,好精纯的轻功提纵术。
美妇向同伴打手势,示意留在房内办事,人如飞燕,轻灵地飘出窗外。
天井黑暗,只有从窗内透出来的微弱灯光。
“请问芳名?”怪老人徐徐举杖拉开马步叫。
“不必问。”美妇冷冷地答。
一声龙吟,光华闪闪的宝剑出鞘。
“好剑!”怪老人脱口称赞。
剑诀一引,美妇开始移位。
怪老人神色一凛,山藤杖向前一探。
剑虹一闪,剑闪电似的拂出,完成进击准备,一剑一仗遥遥相对,双方同时移位寻找空门,制造进手好机。
移了半照面,剑气开始迸发,山藤杖也潜劲山涌,两人各怀戒心,皆用力御刃,劲气迫人。
双方不再移动,凝神面面相对,神意先做强悍的交锋,谁的气势弱谁便是心虚神乱,斗志消失。
杖尖与剑尖相距不足八寸,遥遥相对寻找几微的、几乎不可能的进击空隙,相对处的八 寸空间里,那看不见的,却凶猛无比的内劲潜力,源源不绝地相互压迫,以致气流也发生变化,隐隐的奇异激流啸呜清晰可闻。
一声沉叱,两人几乎同时发起攻击。
功力相当,任何些小的变动,包括气流的转变,皆可立即引发双方的猛烈攻击,发招完全出乎本能,双方皆修至御神克敌境界,一击之下,石破天惊。
杖剑齐吐,身形电射。
“铮铮!”清鸣爆响,罡风如潮。
两人不知何时已换了方位,保持连续进击的最隹姿态。
因瞬间的接触,而引起的气流激荡徐徐静止,代之而起的是隐隐龙吟似的剑啸逐渐加剧,杖震动时的震呜也逐渐强烈。
老怪人须眉俱张,呼吸像是停止了。
美妇凤目炯炯光亮闪烁,反映着灯光,有如可反光的动物眼睛,裙袂无风飘摆,整个人笼罩在重重神秘气氛内,宝像庄严如同慈航降世。
又是一声气流迸裂的音爆,双方交错而过,在令人几乎肉眼难办的刹那间换了一招,生死间不容发。
“你是老夫一甲子以来,所碰上的最强劲、最高明的剑术名家,高手中的高手。”怪老人一字一吐地说。
“我知道你是谁了。”美妇也沉声说。
两人都消去了三分劲道,两人的话皆引起对方的共鸣。
“老夫三十年未曾在江湖现世,我不相信你知道老夫的底细,女娃儿,你有多大岁数了?”
女人永远不会对陌生人透露年龄的秘密,怪老人算是白问了。
“老伯,你不要倚老卖老。”美妇的口气友善了些,称呼也改了。
但她的剑势并没有丝毫改变,仍保持着跃然欲动的迫人气势,随时皆可能行雷霆万钧的抢攻。
“至少老夫九十高龄,足以叫你一声娃娃。”
“晚辈提几个人。”
“老夫不认识多少人。”
“云想衣裳花想容。”
“我的老天!”怪老人怪叫,似是被人在脑袋上敲了一记。
“还有那一片丹心在玉壶。”
怪老人扭头就走,走向天井角的走道。
人影一闪,幽香扑鼻。
“老伯,你不能走。”美妇拦住敝老人的去路,剑虽隐于肘后,但敌意未消。
“为何?”怪老人问。
“老伯人老成精。”
“好说好说。”
“想必已经知道晚辈的身份了。”
“老夫早该想到你那一家子坏蛋。难怪老夫的阳罡大真力无用武之地。”
“所以老伯不能走,以避免消息外露,家父母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家的底细。”
“你想扣留老夫?”
“晚辈不敢。”
“哼!要老夫在此地变成石人?”
“请老伯随晚辈一行,老伯将是寒舍的贵宾。”
“如果老夫拒绝呢?”
“晚辈只好得罪了。”
怪老人呼出一口长气,顿了顿山藤杖说:“罢了,老夫真不愿再和你劳动筋骨,年老气衰,也无奈你何。看来,非跟你们走不可了。喂!娃娃,令尊令堂一向可好?”
“托老伯的福。”美妇人收剑入鞘,“与老伯一样,修至仙凡之间,无量寿精神。”
怪老人乐得格格怪笑说:“娃娃,你在挖苦我老人家。这就走吗?”
“老伯请。”。
“还要带走陶家母大?”
“是的,晚辈对她们并无恶意。”
“娃娃,最好不带?”怪老人的语气怪怪的。
“这……”
“带了你们将有大麻烦。”
“晚辈不怕任何麻烦。”美妇泰然地说。
“好,老夫走着瞧!领路吧!”
店内打打闹闹,怪的是东主小诸葛杨盛却不出头,连店伙也事先走避一空,与大白天警告赵吉钱祥时的态度,有截然不同的大转变。
周游出其不意制住了乔江东主婢,跳窗外出。
已经是三更初,上元巷一些逃家的浪子仍在鬼混。
夜深沉,钟楼西面不远处的侯家大院。
大院其实并不太大,十余间房舍而已,和府城的平民百姓住宅比较,当然算大,但比起富豪富绅的住宅,却又小得多。
汉中之霸神笔侯杰,的确是家喻户晓的武林世家子弟。
这位交游广阔声誉并不佳的侯大爷,可说是汉中地境的地头龙,地棍们的大爷,三教九 流蛇神牛鬼的精神领袖,事实上确也拥有不少具有实力的徒子徒孙。
人怕出名猪怕肥,侯家经常发生一些大小麻烦,幸而侯大爷人缘好,手面宽,自有人替他处理已发生或即将发生的麻烦。他自己自称是福将,他那枝令人害怕的判官笔,就不怕大大小小的麻烦。
武林世家的家中,也有颇为像样的书房,谁说武林朋友的子弟不学无术,斗大的字仅识得两箩筐?
夜已深,侯大爷的书房仍然烛影摇红。
手长脚长精悍之气外露的侯大爷,一如往例坐在书案后的交椅上,才目炯惆狠盯着站在窗台下的大力金刚刘永寿,神色颇为阴森,也显出不耐。
对面一列交椅,坐落三个青衣大汉,一个比一个雄壮,都是侯家的子弟兵。
大力金刚烦躁地离开窗台,背着手往复地踱来踱去,似乎心中有事委决不下。
“不要再走来走去了,刘兄。”神笔侯杰也烦啦:“我这屋子里的地砖,快被你磨光了,你有个完没有?”
大力金刚站住了,焦躁地哼了一声说:“见了鬼啦!鬼影子怎么还不来?”
“该来时自然会来,鬼影子洪兄不是个爽约的人。还有半个更次,你急什么?”
“不是我疑神疑鬼,我只觉得鬼影子恐怕真的出了意外。”
“胡说八道!”神笔侯杰不以为然地说。
“在中梁山掘墓的七个人,却只有五个人进城,先走的长春道人和虬髯客,平白无故地失了踪,妙手飞花周姑娘见了鬼似的发疯,一进城就赶快躲起来了,怕得要死。兄弟入暮时分……”“在南门外通济桥头遇袭,你跳水逃得性命。”
“咦!侯兄,你怎么知道?”
“兄弟知道的事多着呢!”
“侯兄是说……”
“与鬼影子在舍下的约会,是兄弟安排的。”
“什么?”大力金刚吃了一惊:“在下逃抵护城河口,便碰上了鬼影子,他……”“他约你来?其实是在下授意给他的。”
“你的意思是……”
“因为有几个人要见你,追查你们掘墓寻宝,所获的线索从何而来。”
大力金刚人并不傻,已经听出不吉之兆,怒目倏张,警觉地迅速退回窗下,手按上了刀靶。
神笔侯杰淡淡一笑,鼓掌三下。
书房门悄悄而开,踱入两个面无表情,穿黑长袍的中年人。
“鬼影子的确不会来了。”神笔侯杰离座冷冷地说:“刘兄,这两位见台,才是真正要见你的人。”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