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奇寒的暗劲一涌,潮水似的向周游涌去。
周游屹立如山,甚至连衣袂也不曾飘动,虎目中冷电倏现,一字一吐地说:“阁下,你的阴煞大潜能已有了九成火候!已可伤人于八尺外,杀人不见血,你定是白无常颜如玉。好,你欠我一掌。”
白无常脸色一变,吸口气功行百脉。
金嗓子汪萍姑悄然到了胡图身后,低声说:“客官,见好即收,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场所。”
一声沉叱,白无常突然双掌连环推出,向周游遥击四掌之多。
周游这次不敢大意,双掌一抬,招发如封似闭,推吸之下,彻骨撼腑的暗劲潜流消散于无形。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沉声说,一掌拍出。
可是,白无常却先一刹那暴退丈外!白影一闪,便到了店门口。
周游哼了一声,飞步抢进。
就在他抢向店门的刹那间,感到左背肋一震。
“咦!”他倏然止步回身。
他看到散走的人群,看到胡图正侧对着他,正与金嗓子汪萍姑低语,似乎并未留意这一面所发生的变故。
他反手摸摸左背肋,似乎并无异状。
他再次转身望向店门,白无常已经不见了。
“这家伙真是无法无天。”他摇头苦笑。
已追之不及了。
他转身向脸色不正常的小诸葛笑笑问:“杨东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要向在下讨取陶大娘母女。”小诸葛愁眉苦脸地说:“老天爷!我看我这家客店算是完蛋了。”
“哎呀!”周游突然惊呼,脸色一变。
“怎么啦?”小诸葛讶然问。
“糟!我完全料错了。”
“料错什么?”
“我上当了。”
“上当?你是说……”
“拚命三郎那步棋下得很高明,我却自以为是往他的圈套里钻。哼!不过,我还没有输。”他自言自语,丢下发楞的小诸葛,大踏步往里走。
一进客房所在地的院子,突觉眼前一黑,几乎撞上廊柱,一阵头晕目眩,上重下轻,脚下一乱。
他扶柱站住了,定下神四面张望。院中的井旁,一些旅客正在打水,谈笑声此起彼落,看不出可疑的人。
柱上方挂了一盏灯笼,他就站在灯笼下,因此,他的面貌并未被人看到。
“不对。”他向自己说,伸手又摸摸右背肋,感到并无异状。他重新举步,前面不远便是他的客房。
又一阵昏眩感袭到,他吃力地站稳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向他身后接近。
他眼前发黑。听觉也大打折扣,吸口气想试试运气行功。
糟!气机松弛,力不从心。
“我遭了暗算。”他心中狂叫。
此时此地,他孤立无援,随时皆可受到致命的袭击,情势恶劣。
假使他走动时出现异象,对方必定立即出手。他必须保持镇静,让对方不敢冒然行致命一击。
生死关头了一股神秘的力量支持着他,忍受迅速虚脱的痛苦,他从容迈出第一步,接着是第二步。
要保持惯常的步伐真不容易,但他竟然奇迹般的办到了,终于到了自己的房门口,沉稳地掏起钥匙,从容开了把门的铁锁。
身后,突然传来陌生的沉静语音.“咱们是邻房,周兄,何妨过来坐坐。”
他心中狂叫:支撑下去,支撑下去!
他看到先前在店堂与金嗓子在一起低声说话的胡图,那少血色的脸在微弱的灯灯照耀下,更显得苍白、阴森、吓人。
胡图站在原属于张白衣的客房前,正在开锁。
“谢了。”周游镇定的说。
“在下姓胡,胡图。”
“在下比你更糊涂,糊涂得以为自己可以坐山观虎斗。”他居然能从容发话:“今晚有事,咱们明天谈谈。”
他不再理会胡图,推门进入客房,门一关上,他似乎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浑身力道尽失,只感到眼前一黑,向前一栽。
内间里扑出一个人影,恰好在他着地前扶住了他,在他耳畔焦灼地低唤:“周游,你……你怎么啦?你……”
他神智仍然清明,只是浑身虚脱而已,眼前虽然蒙胧,但仍可分辨扶他的人是谁。
“扶我上床。”他吃力地说:“我眼前已难以辨物,双手将僵,劳驾,替我打开百宝囊取药。”
“你……”
“快!”他开始喘息:“即将有人前来下手,乔姑娘,你得助我一臂之力,熄掉灯火对付他们。
胜,你我都可活命,败,你我同归于尽。如果你认为没有把握,那就赶快离开,不要枉送性命。”
乔江东已不等他说完,将他抱入内间放在床上,扯下他的百宝囊打开,焦急地低声问:“什么药?快说,那一个瓷瓶……”
“中间右边的夹层内,暗藏一只小鹿皮袋,里面有六颗有腊衣的五分大丹丸,三褐三朱。
把三颗朱色丹大给我服下。床脚下有一壶酒,用酒冲服。快!我的咽喉快……快要闭……闭锁……了……”
内间灯火一熄,全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脚步声止于门外,叩门三下,有人高叫:“周客官,茶水来了。”
没有回音,外面的人连叩几次门,最后终于离开了,可能真是店伙计。
脚步声去远,接着传来胡图的叫声:“周兄,开门,在下有事请教。”
连叫了三次,房门一无动静。
门闩竟然徐徐移动,先是上闩退至定位。好高明的隔物传力术,决不是小毛贼用利器撬开的。
要练至这般境界,大概先天秉赋佳的人,也得花费三十年的苦功。
下门闩也无声无息地退至定位,门悄然而开,一身白衣的胡图幽灵似的飘入,信手关上了房门。
片刻,胡图移动了,真像一个幽灵,无声无息地向内间移动。
客房的布局都是一样的,虽则房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胡图依然在不撞及任何物件的情势下,进入了内间。
这是极为犯忌的事,即使是至亲好友,这种举动也会引来天大的麻烦,后果是极为严重的。
“周兄!”胡图在黑暗中低叫。
没有回答,只有周游重浊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火光一闪,胡图燃亮了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菜油灯,室中大放光明。
帐并未放下,周游直挺挺地和衣躺在床上、脸色泛灰,双目紧闭,嘴部吃力地呼吸。
胡图发出一阵阴森森的冷笑,伸手拉起周游、往肩上一搁,他犯了致命的错误,并未搜索房中是否另有他人潜伏。
就在人刚扛上肩的刹那间,左背肋心坎要害Сhā入一把锋利的剑,无情地刺破心脏,尖锋从左胸下透出。
房内重新陷入黑暗中,周游粗重的呼吸声仍在室中荡漾。
久久,院子里已无人踪,旅客都就寝了,似乎除了胡图之外,并没有其他接应的人。
其实接应的人早就伏在屋顶和各处幽暗的墙角里,由于周游进房前所表现的泰然自若神情,把接应的人唬住了。
更由于胡图进入之后,房内毫无声息传出,因此接应的人还以为胡图一定是与周游攀交情,等候周游毒性发作,所以不敢妄动。
久无动静,接应的人终于沉不住气了。
最先出现在房门外的两个黑影,互相一打手式,一人把风,一人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悄然掩入。
里面有了动静,是人体撞及条凳的声响。
把风的人是个老江湖,知道有异,发出一声唿哨,猛地推开房门,双手齐扬,打出数枚暗器。方拔出一把匕首贴门侧门入。
“砰砰!”爆炸声传出,火光闪耀,是火弹爆炸,房中火光与烟硝齐飞起。
火光中,一身男装的乔江东挥剑截出,剑虹一闪,把风的这位老兄连人也没看清,匕首来不及护身,脑袋应剑飞落在壁角里,尸体贴壁滑下。
房中已无法逗留,火弹的火扑灭困难,地方窄小施展不开,势难阻遏后继而来的高手入侵。
乔姑娘一咬牙,先掷出一具尸体,随后闪出门外到了廊下。
果然料中了,黑影从三方面涌起,屋顶也有人往下跳,刀光剑影触目惊心,凶手们大举出动,来势如潮。
“糟了!”姑娘心中苦叫,她必须把守住房门,阻止凶手们乘隙钻入,失去了主动。
“铮铮!”她架住一刀一剑,右侧方一把短戟已乘机探入,猛攻她的下盘。
她掏出了真才实学,一声娇叱,人化旋风身剑合一,侧旋之下,错开了短戟手下绝情,剑锋乘隙探出,一沾即走,疾退八尺恰好接住了另两人的联手合攻。
“啊……”使用短戟的人狂叫,胸腹交界处挨了一剑。这地方是要害,一下子死不了,却痛楚难当,痛怎能不叫?
这些人中,全是一等一的名家高手。
姑娘固然艺臻化境,剑下无敌,但苦于不敢离开房门施展不开,而围攻的人确也太多了,令她顾此失彼。
片刻间便被逼陷在房门口,情势殆危。
危急中,院子里突然出现五个黑影,有男有女,最接近廊下的青袍男士哼了一声,沉声大喝:“无耻鼠辈,都给我快滚!”
没有人肯听他的,两名黑衣人扭头冲到,大喝一声,一刀一剑发似奔雷。
青袍人右袖一拂一抖,罡风似殷雷,刚近身的刀剑突然飞抛出数丈外,两个黑衣人也狂叫一声,跌翻在壁根下,爬起撒腿便跑。
“把他们都废了!”青袍人怒不可遏地叫。
两位女郎挥剑超越,裙袂飘飘,幽香隐隐,剑气森森,冲上走廊时娇叱乍起,挡路的三个人狂叫着抱头逃命。
双剑冲进、侧旋、乍分、乍合,如汤泼雪,宛若风扫残云。地下共掉了三条手臂,五支刀剑。
就这么片刻工夫!十余名黑衣男女逃了个无影无踪。
乔姑娘困顿地倚门而立,火弹的火光仍在熊熊燃烧,照亮了她苍白的秀脸,但精神尚佳,喜悦地娇呼:“爹、娘、姨,你……你们都来了?”
青袍人是在兴隆酒肆,与周游谈得失的俊伟中年人。退敌的两女,是乔夫人与真真姐妹俩。
周游曾经听到乔夫人说,她妹妹真真夫家姓赵。
其余两人,一是十七八岁的侍女,一是由于没有机会动手,心里老大不痛快的大孩子乔文英。
青袍人跨入房中,一把挽住了女儿,柔声说:“好了,爹总算不放心赶来看你。丫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被人堵在房门口,怎么啦?”
“他……他受伤了……”
“受伤?这……”
“中了剧毒……哎呀!快去看他。”
内间里,不见周游的踪迹,灯火已经点燃,灯旁,搁着一枚灰蓝色的寸半长怪针,细如牛毛,坚韧而富弹性,可嗅到一丝草霉的腥味。
“哎呀!他……他呢?”姑娘惊惶地叫,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小窗已经被打破,乔文英急叫:“姐,恐怕他被人掳走了,你守住门大大的失策,你该守在房内的,完了!”
“不要乱,让我看看。”青袍人说,拾起灯旁的牛毛针,就灯下观察。
“国华,那是什么?”乔夫人关切地间。
“一枚淬有剧毒的牛毛针。”乔国华皱着眉头说:“我们从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不知道这些淬毒暗器的底细,这得回去请教范老,也许爹会知道。”
“爹,我……我们怎么办?”乔姑娘流着眼泪问。
“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乔国华指指窗户:“窗户是从内部拆毁的,这表示他已经走了。他既然能自己卸除体内的毒针,自己逃出去该是可能的事。”
“爹,可能二字不合实际……”
“女儿,爹虽然缺乏江湖经验,但这种普通常识爹并不缺乏。走吧,这里已用不着我们操心了。”
西街那座古老宅院,也就是鹰爪李浩和鬼影子被处决的宅院,内厅的景象与上次一样阴森,唯一不同的是珠帘内没有人安坐。
堂上的两张大环椅上,分别坐着两个人。
右首,坐着上次出现在中梁山树林,狙击长春道人的戴鬼面具怪人。
左首是个红光满脸,鹰目钩鼻。穿一袭大红对襟大褂的健壮中年人,佩的剑剑鞘剑靶都是朱红色,这就是黑道巨擘中,地位仅次于黑道魁首,潜势力极为强大的赤煞神君严啸天,一个真正名符其实的江湖大豪。
堂下,两列交椅上也坐了不少男女。
灯火幽暗,偌大的内厅,仅点了两盏光度暗淡的小灯笼,倍增神秘阴森的气氛。
脚步声急促,厅口匆匆进来一位黑衣人,右腿有点不便,大腿右外有伤,裂了的裤管已被血迹所封盖,血已凝成块。
所有的人神色一懔,死一般的静。
黑衣人脸色苍白,趋前默默地行礼,分向两人行礼。
赤煞神君火红的脸颊突然一阵抽搐,倏然站起,鹰目炯炯死盯着黑衣人,久久方厉声问:“我五弟已经完了?”
“禀长上,是的,完了。”黑衣人有气无力地说。
“那小辈仍活着?没有中毒发作?”
“属下不知道。”
“那你们……”
“房内房外一共出现了六名男女,把我们杀得落花流水,没有发现五爷出来,他进去时是好好的。”
“混帐!那你们并不知道结果。”赤煞神君怒骂。
“有人留在客店等结果,不久就可以返报了。”
“你们都是些饭桶!”
“我们的人虽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
“好了好了,去探探结果来。”
“属下遵命。”黑衣人行礼告退。
“严兄,兄弟已经警告过你了,你偏不信邪。”戴鬼面具的怪人说:“那小子不知是何来路,武功之高,世所仅见,而且机警绝伦,狡湄如狐,你老兄那些安排,用在他身上未必可靠,失败自在意中,我的人已尽了力,仍然失败了。”
“哼!他逃不出兄弟的掌心,我敢向你保证;”赤煞神君咬牙说:“你的人也靠不住,我不该倚靠你的。”
“恐怕除了你我倾全力与他硬拚之外,已别无他途,他再也不会上当了。你不要错怪我的人,暗算是成功的。”
“这件事以后再说。郝兄,这次兄弟并未完全失败,至少我三弟已从那小辈口中,证实了一件可疑的大事。”
“什么可疑的大事?”
“郝兄,咱们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不错。”
“对江湖道的出色人物,所知可称得上广博。”
“对,这就是你我能获得今天的地位,所凭藉的本钱,成就不是天掉下来的。”怪人傲然地说:“你我明理各自分道扬镳发展实力,暗中合作分金同利奇+shu$网收集整理,多年来合作无间彼此推心置腹,才能有今天的强大成就。”
“兄弟深有同感,请教,逍遥真君是不是郝兄的人?”
“逍遥真君?这……”
“武林五大毒宗师之一,善用慢性定时奇毒,郝兄不要说不认识其人。”
“不错,兄弟认识,但素无交情。”
“他失踪快一年了吧?”
“这……兄弟就不知道了。”
“郝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赤煞神君正色说:“护送珍宝的人中,一定有逍遥真君在内作内应,他并不如你老兄所说,与你素无交情,而是多年的秘密知交。
郝兄,珍宝已经被你取走了,为何欺骗朋友,把兄弟也诓来替你助威,以便洗脱你劫取珍宝的嫌疑?
你是有意出卖朋友呢,抑或是想并吞我赤煞神君的基业?你这样做,未免太卑鄙恶毒不合道义吧?一石两鸟,你也未免太过份了。”
“严兄,请不要听那小狗挑拨离间……”
“黑福神,兄弟总算认清了你的本来面目。”赤煞神君倏然站起,怒容满面:“话咱们讲在前面,先小人后君子,兄弟已派人前往敦请好友,前来证实你老兄与逍遥真君暗中交往的详情。”
“严兄,你未免太鲁莽了。”黑福神摇手说:“兄弟与逍遥真君确实是素无交情,任何人出头作证,也只是一面之词,就算有人证实逍遥神君是运宝队的内应,也与兄弟无关连的。
如果珍宝已落在兄弟手中,我会发了疯还在此地浪费精神穷找线索?我黑福神来不来,都没有人敢指证珍宝是我黑福神策划劫走的,何用诓骗你老兄来洗脱嫌疑,想想吧,严兄弟。
周小狗在这一带散布谣言无的放矢,乃是尽人皆知的事实,他的话你还能信?凭你我多年的交清,我黑福神再愚蠢,也不会做出这种出卖朋友的卑鄙事,请相信兄弟的诚意。”
说得也合情合理,凭黑福神的地位身份,的确用不着做这种欲盖弥彰的愚蠢事。
目下他公然声称为寻觅珍宝而来,官府也不能以图谋皇室上供品的罪名对付他,在没有确证之前,没有人敢说他是劫珠宝的主谋,何用把实力雄厚的老朋友拖来洗脱嫌疑?他根本就没有嫌疑。
赤煞神君目前没握有确证,真也无奈他何,想了想说:“好吧!兄弟暂且相信你,等兄弟的朋友到来后,证实你确与逍遥真君有交情,咱们再面对面谈谈。”
“也好。严兄,如果你知道逍遥真君的下落,兄弟愿以千金为酬,决不食言,储金以待。
现在咱们加紧合作,把周小狗弄到手,便可知道珍宝的下落线索了。”
“郝兄打算……”
“兄弟打算借用你的弟兄,先对付明珠园那些女人,把陶大娘母女夺获,再利用陶大娘母女,引周小狗到绝地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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