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只大小不一的船,满载着和平军,正迎风强行渡河。虽然逆风使得船不能悬帆全速前进,但那速度,要渡过桂河无需半个时辰!
“糟糕!”一想到在河边腹背受敌的不利之局,而且有一方是让他们损失惨重的和平军,苏国官兵便不禁胆战心惊,韦边费尽力气稳住的阵脚立刻又大乱。那莲法军的年轻军人摆斧示意部下分散,将莲法军阵中的混乱迅速扩展开来。
韦边再也无法控制住局面,他一拍马,这许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见机逃命的功夫长了不少。在侍卫簇拥之下,他向西方斜斜败了下去,倾刻间,六七万大军作鸟兽散。
“是和平军,终于找到他们了!”莲法军的那年轻将领看着和平军船只并未登陆,他们在苏国官兵四散奔逃之后便不再前进,而是满怀戒备地止在河中心,他振臂呼道:“是哪位将军的队伍?我要见李均!”方凤仪怔了怔,他方才见苏国军阵之上烟尘四起一片杀声,推断苏国军队起了兵变,故此不失时机率部过河,当看出对方是莲法军之后,他便下令各船不得再进。向来只在陈国活跃的莲法宗竟然越过国界来到苏国,而且深入苏国境内两百余里,这让方凤仪极为吃惊,这只证明一件事,那便是在这十日之内,陈国发生了巨变。
“这是方凤仪将军的队伍!”副将特意重重念了方凤仪三字,经此一仗,方凤仪也将成为和平军中的名将,他们这些副将也觉得荣耀,“你是何人,为何要见李统领?”
“不是李均自己在此。”那年轻军人颇有些失望,低声对周围的人说。过了片刻他又大声道:“我们是莲法宗程恬掌教帐下,我有紧急军情要见李均!”对方连接两次提及李均之名,而不是用和平军听惯了统领这一尊称,让方凤仪等心中不快。他沉下脸,不等副将出声,便大声道:“李统领不在此处,要见他你放下武器一个人随我来!”“我又不是你的俘虏!”那年轻军人怒骂了声,回头道:“你们说如何?”
“我们全凭上师作主。”其余军官相互看了看,眼中射出绝望之色,如今他们已经无路可走,若非如此,也不会来找曾经与程恬为敌的李均了。
“李均究竟在何处?”那年轻将领再次扬声问道。
“不必理他,调转船头回营。”方凤仪冷冷下令,他觉得莲法军来此,定然没有什么好事,虽然可能关系到陈国的变化,但卓天的情报网也应将陈国局势通报过来,无需从他们口中再打听什么消息。
“罢了罢了!”那年轻的莲法军上师见和平军调转船头不再搭理,绝望地呼道:“派只船过来,我随你去便是!”等方凤仪派出的小舟将他接上大船,一个卫兵故意在他怀中摸索了几下,然后道:“确实没有携兵器!”那年轻军人盛怒难平,方凤仪可以清楚看到他胸脯起伏,听到他粗重的鼻息声。方凤仪淡淡一笑:“虽说莲法宗与我和平军有协议在前,我和平军依协议并未进入莲法宗地界,似乎贵方也不应到苏国来找李统领。”“今日我所受之耻,他日定然要你加倍品尝!”虽是单人前来,又没有武器在身,那年轻军人却毫不示弱。
“大话就不必说了,你叫什么名字,找李统领有何事?”
那年轻的莲法军上师略一迟疑,虽然愤怒,他也知道不将事情说明来,方凤仪绝不会让他去见李均。因此他道:“我是莲法宗程恬掌教座下上师甘平,柳光奸贼已经破了我神宗大军,正兵分两路要与你和平军决战。”他这几句说得极平淡,但言语中给方凤仪带来的震撼,却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莲法军五掌教分统几路大军,竟然在这不足一月的时间内烟消云散,而柳光不但做到这一点,甚至还进一步乘胜追击,来征讨在苏国作战的和平军,不用问,那余州定然也面临着柳光的猛烈攻击了。首当其冲者,便应是他的故乡会昌城。
“柳光老贼!”念及此刻正值和平军目标实现之前,柳光象是早算好一般突然发难,和平军不唯打下的战果可能要拱手送人,而且连基业都有危险,方凤仪不由得血往上涌,重重一拍桌几。
听得这个名字,甘平双眸泛红,原本压抑着平静的面容上显出暴虐之色,似乎恨不得食柳光之肉。这让方凤仪微微一惊,念起曾听李均谈及莲法宗掌教程恬,认为也是一代名将而非平庸之辈。他便问道:“那么程恬掌教如今身在何处?”
“柳光老贼令人挑唆孙遵与刘宇各自称王,两者都互派使者令对方撤去尊号,原本手足兄弟,结果却……结果却自相残杀。”甘平略略深呼吸,这是莲法宗的家丑,但他还是有一吐为快的冲动,他静了静,又道:“程掌教起兵去调停,却不料被孙遵刘宇合击,退军路上又为柳光老贼伏击,基业也失去,程掌教伤重不治,令我等来寻李均统领为他报仇!”甘平所言十之八九是真的,唯独一点,程恬虽然令他来寻李均,却只是让他追随李均,而没有要李均为自己复仇。但方凤仪此时关心的并非这个,而是他所带来的重大情报。
“你说柳光兵分二路?”
“老贼一路攻打会昌,另一路尾随于我,此时只怕已经到了苏国境内!”方凤仪长长吸了口气,如果甘平所言不差,莲法宗里最厉害的程恬已死,孙遵与刘宇等掌教分崩离析,柳光无需亲自出马便可将之平定。此刻柳光,已经统合了陈国全部兵力,征讨和平军将是举国来犯了。
“来人!”他命道:“立刻腾出船来,过河将莲法军接来,如果我料不差,柳光老贼之所以未曾将他们灭于国内,便是欲驱之入苏,为他开路。”他冷静地道,即便甘平言语之中有诈,数千莲法军,还不放在他眼中。
“我不能离开此处,若是老贼来此,我将让他不能前进一步。”下完命令,方凤仪又转向甘平,越在危机之时,他表面上反而越镇静,但他却可以感觉自己心中怦怦直跳。刚刚与数倍于己的苏国官兵对峙,紧接着便又要面对不知数量的柳光部队,没料到自己初次独当一面,便遇上连番的硬仗。“甘上师,我令人陪你去见李统领,你的部下留在此处助我退敌,如何?”
甘平深知这一要求是无法拒绝的。
“什么,奸贼要我退兵?”神色有些仓皇的鲁原面前,李均勃然大怒,吴恕让鲁原带来的话,让他觉得受到了羞辱。
“咳咳。”魏展咳了两声,李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色缓了缓,道:“鲁先生辛苦了,此次不怪鲁先生,怪只怪我起先太小看这奸贼。原来这奸贼,并非无能之辈。”说到后来,李均眼中射出奇特的光来,似乎迫不及待要见上一见那老奸巨滑的吴恕。
“那奸贼确实可怕,他太会装,我先后见他十余次,却从来没有察觉他发现了我的身份。”鲁原沮丧地道。
“无妨,鲁兄一路辛苦,先去歇息吧。”魏展替李均将鲁原安置下去,再回营来道:“统领以为呢?”
“虽说我取下清桂之后便不准备进军,但如今若是就此住手,倒有些象是听命于奸贼了。”李均苦笑道。
“大局为重,一时之辱算得什么。我只担心百姓那儿无法交等,若是百姓质疑我军为何不进向柳州,为陆帅复仇,我军当如何?”
李均微微闭上眼,轻轻揪着自己的短须,道:“确实如此,暂时还需作出进攻的声势,待清桂与沧海都安定下来,我军再退不迟。”“禀统领,帐外有一孤身女子求见。”卫士走进帐来,神色之间有些奇特,向来来求见者,不是欲投靠的士人,便是当地父老,还从未有女子前来求见的。
“有一女子?”李均与孟远对望一眼,他生性不喜与女子交往,但别人以礼求见,他又不得不见。因此勉强道:“请她进来。”“她说……她说要统领与孟将军出去迎接。”李均孟远又对视一眼,目光中都充满疑惑,帐内其余人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这两个和平军将领都年纪轻轻,却都不太喜好女色,但外边的女子却点名要二人相迎,莫非二人做了哪种对不起那女子之事?
“我们去见见吧。”李均无奈,此时正是收揽民心之时,这孤身女子求见,若不是有什么困难,便是有什么奇冤,二人若是不见,传出去于和平军声誉不利。
远远望见那一身素妆的常人女子身影,二人只觉得极为陌生,确信并不曾见过其人。近了些发现这女子用长长纱罩斗笠遮住了自己的面容,站立的姿态倒婷婷玉立,纹丝不动,显然是家教极严。
“我便是李均,请问姑娘有何事情?”虽然看不见她们脸,李均仍判断她是个年轻的女子。
那女子轻轻颤了一下,这让李均与孟远警觉起来,她莫非是个刺客?
“小妹见过二位兄长,二位兄长万福。”那女子声音有些激动,盈盈一礼,但这话语让李均与孟远神色大变。
“你是……”二人几乎齐声惊呼出来。
三
李均与孟远齐然变色,这让随侍他们的将士也大惊。
那女子用玉葱般的手指轻轻掀了下斗笠上的纱巾,但只露出半截白润的下巴便住了手,声音转为冷静,她道:“李均哥哥,领我至议事帐中。”李均与孟远脸上的神色由大惊变为狂喜,但听得她的声音,这狂喜又变成了愁眉不展。他们神色变化之快,让周围众人都目瞪口呆。
曾亮觉警觉地向前站了几步,李均向他施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便止住了脚步。
那女子微垂着被斗笠遮着的头,随在李均与孟远之后进了中军大帐,微微福了一福,似乎是向众人见礼,下面却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了帅椅之上。
帐中的和平军将士都愤然变色,而李均与孟远却是相对苦笑,但苦笑之外的喜悦从二人眼角眉梢音洋溢出来,让众将士诧异不止。
“李均哥哥,为何不理我?”那女子摘下了斗笠,营中将士都觉呼吸一窒,他们多为纵横天下的英雄,并不是没见过美女,但象这女子般秀丽的,却真的少见。
便是蓝桥,在心中将自己有着绝色之称的妻子与这女子对比之后,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至少不亚于自己妻子。
她的容颜让众人几乎忘记她那句话,但旋即众人便再次吃惊,李均是个孤儿是众所周知之事,李均不长于与女子交往也为大家知道,可这女子却叫他哥哥!
“小妹是你……见到你无恙,我比什么都高兴……”李均垂下头,不敢看她那如朝阳般光彩夺目脸。那女子似乎察觉了什么,目光一撩,眼波流转,众将只觉这营帐之时似乎亮了起来。
但那女子又将眼睛垂下,似乎有无限羞怯,让人顿生怜意。她又道:“孟远哥哥,你好么?”
“我很好……小妹你……你可好么?”孟远有些口吃,神色颇为尴尬,全然没了两军阵前那舍我其谁的气概。
李均干咳了二声,环视帐内,见满帐都是惊诧与嗳昧之色,知道这些粗人只怕又想岔了,他道:“这位是陆帅小姐。”“陆帅小姐?”满帐之中都惊呆了,陆翔虽然我闻天下,有关他的家人却是默默无闻,除去陆翔的亲信,极少人知道这一代名将也有女儿。
“你们先出去一会,我们同小姐谈谈。”李均不得不解决这让他头痛的问题,他心中一半是愧疚一半是不知所措。
“小妹,对不起。”李均呐呐地道:“我与孟远多次派人找你,但都没有得到你确切的消息。”“我知道……”被李均与孟远呼为小妹的陆裳轻声道,言语之中没有责怪,只有无限凄楚。但她外表柔弱,内心却极为坚强。“父亲大人早料到会有那一日,他不让世人知道他还有个女儿,便是怕会给我带来危险,我怎能不知他的心意?”
她的声音细细慢慢,言语中几无感情。但李均与孟远,却分明从她声音中听到了内心的哭意,听到她在大喊“父亲”。
但她那同样深深关爱着她的父亲,无法听见这一声音。为了大义,他牺牲了自己,牺牲了正常人的父女之情,最后牺牲了他的部下。
一时之间,帐中的三人都默默无言。两串晶莹剔透的泪珠,缓缓滑过陆裳芙蓉般的面庞,落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声响。李均与孟远尴尬对望一眼,想要去为她抹去泪水,又害怕为她抹去泪水。
陆裳用一块浅绿色的手绢,为自己抹去了泪水,然后向二人嫣然一笑,这一笑,使得春天似乎又来到了帐中,满室皆辉。
“五年来才见一面,我们却哭了……”她很自然的用了我们这个词,似乎方才流泪的并非只有她一人。“两位哥哥,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她将脸转向李均,“李均哥哥,你很厉害。”李均赧然,他实在不知,这五年不见已从十三岁的少女变成十八九岁大姑娘的陆裳心中在想什么,她的称赞,也让李均觉得无法回答。在墨蓉与纪苏面前,他如今还能勉强应付,但对于眼前这与脑海中印象完全不同的“小妹”,他却觉得极为陌生,陌生得难以把她同当年相比较。
“你变了。”陆裳幽幽地道,轻轻叹了口气,当年初见李均时,父亲对于这个加入时间不久的部下似乎极为信任,不但将他带回家中,而且要自己叫他哥哥,那时年幼的自己对这个冷淡的几乎不太说话的“哥哥”极为好奇,拼命捉弄他,父亲也拿自己没办法……父亲其实是很牵挂自己的,以前自己怨他不常陪自己,可是后还才发现,父亲在家里的那些时光,自己记得一清二楚。
“这五年来,你是如何过的?”李均终于开口问道,五年来,他与孟远不只一次秘密派人去寻访陆裳下落,但得到的消息都是一个,陆翔死后不久,他故居便失火化为灰烬。他们也不得不接受陆裳可能在火中遇难这一假设。
“父亲大人……遇难之后,我便毁屋逃走。”陆裳只淡淡一句,便将当年惊心动魄之事轻轻带过。她如父亲一般,并不喜欢将自己所冒的风险告诉别人。但李均与孟远,分明能从她淡淡的口气中,听到一个十三四岁小姑娘面临丧失父亲这唯一亲人的巨变之后,强忍着内心的痛楚,一步步计划自己的逃生之路。
“你受苦了……怪我们无能……”孟远垂下头,半是为了陆裳在这五年来受的苦楚,半是为了自己未能保护好陆翔,对于他与李均而言,陆翔亦师亦父,即便去世了五年,但与陆翔在一起时的一幕幕还时常在脑海中盘旋。
陆裳轻轻喟叹了声,脸上的神色恰到好处,将她的情感变化展示出来。李均也垂下了头,这个女子太美了,她那出色的父亲,生出这般完美的女子,即便是李均这样的人物,在她面前也不得不垂下头,自惭形秽。
“我来,是请你暂且休兵的。”陆裳没有再提起当日之事,而是说此来的目的。“苏国百姓尚未有改朝换代的准备,我不忍见到父亲的弟子用父亲的手段,让父亲用生命保卫的故国百姓受难。”李均抬起了头,以陆裳性格,他也不相信她是来投靠的。只不过他没有想到,陆裳此来的目的,竟然是劝他退兵。
“小妹之意是……”“请李均哥哥到此为止,不要再进了。”陆裳明眸如水,脉脉注在李均眼中,“李均哥哥本意也不是想一举灭了我大苏,而是想为自己开辟战略后方,但我恐哥哥收不住手,故此来劝哥哥罢兵。”李均心中怔了怔,陆裳言语中虽然有个劝字,但她那盈盈的目光,却透露出他熟悉的某种坚定。那种目光,往常曾在陆翔的眼中看到,而今再看到,无限亲切在他心中缓缓升起。
“若是我不听小妹之劝呢?”李均避开陆裳的目光,努力让自己心硬如铁。
他,已不再是五年之前那个要从陆翔的目光中寻找如何为人处事的少年了。
“若是哥哥不听小妹之劝。”陆裳细声道,言语中有些无奈,“小妹又能如何?但好教哥哥得知,小妹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先父为之牺牲的故国化为一片焦土,说不得只有尽力与哥哥周旋。”李均按捺住内心深处的震憾,默然无语。陆裳说得很婉转,却有着他无法抗拒的力量与无法怀疑的坚定。他现在明白,陆裳为何一来便以一种强者的姿态出现,从一开始,她便在心理上给了自己强大的压力,让自己不得不正视她的意见。
“小妹果然是个大人了。”李均终于出声,勉强笑了一笑:“只是还如当初那般爱与我捣乱。”陆裳嫣然一笑,挺直的鼻梁上端现出小小的皱纹,那一刹那的风采,让李均与孟远不得不又移开目光。
“李均哥哥也不成了大人了么?如今天的李均哥哥,一点都不象初见时的李均哥哥了,只有孟远哥哥,还是当日那般。”孟远哈哈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冲淡了些许两人间的尴尬。他道:“小妹若是信不过我们,那便在此住上一段时日,也好监视我们。”陆裳垂下眼神,轻声道:“小妹如何敢信不过两位兄长?只是数年不见,大家变得都太多了。孟远哥哥虽然性格没变,可心中……心中是不是没变,小妹就不知道了。”“一年之内,我将不会再取苏国寸土。”李均缓缓道,言语中露出威严之色,“我言出如山,但若是苏国来攻击我,我也不会客气。小妹,你还是留在我这,或是我送你去余州,让你见见几位朋友,如何?”
“是墨蓉姐姐和纪苏姐姐么?”陆裳轻巧的一笑,笑容中透出俏皮,似乎是一个妹妹正在拿兄长寻开心。“我早听说啦,哥哥在余州的事绩,很早前我便知道,只是不知什么时侯能吃上哥哥的喜酒啊?”
李均脸上浮现出尴尬无比之色,没料到自己之事,竟然也传入了陆裳耳中。
陆裳似乎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又取笑了几句,这才肃容道:“小妹倒是很想与两位哥哥在一起,只是有些俗务缠身,两位哥哥请放心,那一点自保之力,小妹还是有的。
“李均与孟远深知她的本领,而且从她方才表现出的气度与心机,也不愧为陆翔之女。依她的性格,既然不肯说自己要去做什么,那就是决不会说的了。
“好了,两位哥哥不送我出去吗?”陆裳此时站起身,将那斗笠又给自己带上,轻轻福了福,“小妹这可就要告退了。”在大帐之外目前她远去,孟远忽然问道:“若是你非得违背诺言,而小妹真的从中阻挠,你当如何?”
李均沉默无语,他不愿意欺骗孟远。
“无论你如何,你都应记着,她是陆帅的女儿,是我们的小妹。”孟远盯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一字一句地道:“有些东西可以放弃,有些东西却不能放弃。”随着陆裳的突然出现,李均与孟远心中,都升出一种大变将至的感觉,陆裳身影消逝之处,依依雾霭,晚霞万道,淡黄|色的光芒笼罩在大地上,一片安祥平和,但李均与孟远,分明看到这淡黄的光中,夕阳如血。
这一夜里,李均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当弯月透过小窗照在他睡觉的毡布之上时,他干脆爬了起来,拔出自己的飞链短剑,在帐前舞起剑来。
正当他将剑舞成一团光,月华下只有那银闪闪的剑芒却看不见他身影之时,急骤的马蹄声在大营之外响起。更鼓声中,这马蹄声显得更为响亮,将许多和平军将士从睡梦中惊醒。
马蹄声在大营之外止住,接下来便是哨兵的喝斥声,李均不为所动,纵身跃起,将一道罡气向虚空之中的月亮发去。
“统领,莲法军上师甘平有紧急军情求见。”片刻之后,他便听到侍卫的话语。
“甘平!”李均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似乎对这个人有印象,应是程恬帐下的吧。
“请他过来。”片刻之后,几个侍卫陪着一个年纪与他相若的莲法军将领走了过来。李均收住剑,淡淡看了这将领一眼,道:“程掌教已经故去了么?”
“啊!”甘平心情激动地望着眼前的男子,自己尚未开口,他便推测出程恬之死不成?
“昨日才接到余州急报,说陈国柳光有异动,没料到今日你就来了,看来这变化,实在是太快了。”李均还剑入鞘,但手揽住甘平之肩,“甘兄弟,进帐再说,来人,为甘兄弟准备酒菜。”“统领太客气了……”一路奔波厮杀,又受了方凤仪冷落的甘平,此刻心中一阵温暖,李均的热情让他看到了报仇的希望,虽然程恬只是要他投靠李均,要他将这些兄弟带出莲法宗带出生死场,但在他心中,为程恬复仇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贵教其余掌教中了柳光的连环计,自相残杀起来?”等甘平进完酒食之后,李均也不客套,第一句话便直指要害。
“统领如何知道?莫非余州已经派人将这信送到了?”
“余州到此处,要绕过穹庐草原,再经云阳沧海,才能到此处,估计还有两日消息才能得到。”李均神情肃然,他目光炯炯,道:“我料柳光定是先挑得五掌教中有野心之辈称王,俗语‘天不共日’,只需有两个莲法宗掌教称王那莲法宗分裂便不可避免。程恬掌教风采,虽已有两年不见但我依然记得,他只怕是五掌教中唯一能识破柳光这一计策者,于是柳光便再令人说动那称王的掌教,吞并程掌教部众便可在莲法宗内一枝独秀。程掌教不愿见莲法宗分裂,定会起兵调停,却又将自己身后让给了柳光,我猜的对也不对?”
甘平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盯着李均,虽然在具体经过上略有出入,但李均所猜想的,与事实发生的几无二致。他长长吸了口气:“统领早就料到会如此?”
李均直视他的目光,微微笑道:“若是莲法宗与我为难,我便会以此破莲法宗。柳光之智,只在我之上而不在我之下,他岂有不知之理?”
“那统领为何不向程掌教示警?”甘平拍案而起,眼中光芒四射。
李均笑而不答,在李均那目光之下,甘平鼓足的气愤逐渐消散,他懊恼地坐了下来,喃喃道:“你如何会向程掌教示警,你自己不施此计便已不错了……”“此言差矣。”李均向后轻轻一靠,轻叹道:“我若是能选择,我更希望程掌教为我隔开柳光,如今程掌教故去,柳光大军定然挥师东进,余州危如累卵。只可惜柳光时机抓得正好,我在苏国抽身不得,他突施此计……他也是想将程掌教与我同时灭了,好除去心头之患吧。”甘平喉咙中哽了一下,李均所言,确实极是。
“掌教中了伏击,身受重伤,临终之际让我来找统领。”甘平再次抬起头,眼中尽是赤色,“只要统领出兵为掌教复仇,我甘平与帐下六千教众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李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眼中掠过一丝痛苦,甘平此刻的神情,让他想起自己失去陆翔之时,也是如此痛若。这痛苦,自己足足用了五年时光,才将之变成了一种隐忍不发的仇恨。
“便是你不来,我也要去寻柳光晦气,便是我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
“李均慢慢道:”故此,我希望你是真心为我效力才投入我帐下,而非为了程掌教复仇。“”除去为掌教复仇,我别无所求!“甘平瞪起双眼。
“好了,我料也不是一日两日便可说服你。”李均哈哈一笑,“请放心就是,我定然会用柳光的首绩来祭奠程掌教。”甘平闻言,翻身跪倒在地,拜了三拜。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李均早就避开他的跪拜。
“甘兄弟,请记着,在我和平军中,男儿之膝是不向任何人跪拜的,哪怕那个人是天王老子。”李均正色道,“你先去歇息吧。”甘平心中百感交集,他爬了起来,默默随着侍卫走出帐外。李均在他走后,脸上才浮出复杂的表情来。
“请魏先生来,我有要事与他相商。”他缓缓道。
事情似乎接踵而来,如果早上三天,他便无计可施,但这几日里,清桂已定,鲁原也将吴恕的底牌带了回来,他可以集中精力与柳光再次对奕。此时他心中,不知该是庆幸还是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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