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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杜凉夜的花样年华 >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慕容秋水自衣摆撕下两块布条,俯身去为曲澜包扎腿伤,手指尚未触到他的衣裳,脸上便“啪”的挨了一掌,声音极清脆、响亮,在静默的车厢里听来,具有非比寻常的震撼效果。他被这一掌打的跪倒在地上,眉峰的伤口裂开,血液重新顺着苍白脸颊流下来,眼睛里却没什么表情,继续去查看师傅那条不断流血的大腿。

于是,右脸也紧跟着挨了更响亮的一记!

温良辰捏着包扎好的左掌,合眼蹙眉靠在车壁上,心里疼得像火煎,一双羽扇般的睫毛轻颤不绝,仿佛不胜痛苦似的。实则上,听到这两声响亮的巴掌,她的心内不能自抑的涌起了一股强烈快感。

他们约四十人进城,最后存活下来的只得九人,除却曲澜,慕容秋水,刘卫辰外,尚有伤势较轻的六人。若非杜凉夜忽然临时倒戈,只怕要全军覆灭,片甲不留,这对风雷刀曲澜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打击,难怪他要迁怒慕容秋水了,哈哈!生平最得意的徒弟和自己最痛恨的仇人款曲暗通——哼哼!连自己的徒弟也管不住,气死也活该!

温良辰的肚子里塞满幸灾乐祸,几乎要笑出声来。这种痛并快乐的感觉,使她的脸孔也有些扭曲了。悦意发现她的脸­色­不对,忙欠身伸手摸她的额头,她霍然睁开双眼,眼神锋利地看过来。

悦意一愣:“老板,你没事吧?”

温良辰放柔神­色­,强笑道:“没事!”

悦意慢慢的坐回去,一边悄悄去看跪倒在车厢里的慕容秋水,他背上的衣服已然碎裂,露出模糊的血­肉­,大部分血迹都已凝固在衣上,仍有一部分顺着衣角滞涩艰难地下滑,缓缓滴落在华丽的波斯地毯上。

也不知这些血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悦意看着只觉得心惊­肉­跳,担心他随时会失血昏倒。

在前面充当马夫的无双也有这种担心,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去拍杜凉夜的脸,叫道:“喂喂!你不是睡着了吧?”

杜凉夜窝在他的脚下,将头搁在他的腿上,浓密的乌发被风吹乱,覆盖住她的大半张脸,微弱的气息几不可闻。无双伸掌在她左肩的伤口处猛拍一下,她吃痛叫了一声,愤怒抬头,眼睛里像住了两颗小星星般明亮。

无双见她眼神炯炯,心下稍宽,面上绽开一个温柔的微笑,柔声道:“别睡着了。再给我一刻钟,就能甩掉后面的追兵,到时候再睡……”

“睡个屁!”杜凉夜冷冷地打断他,将头重新靠在他的腿上,半阖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首要是找地方大吃一顿,我快饿死了!”

无双闻言奋力一扬鞭,催马疾驰,身后的车厢里很明显的传出两声闷哼,大概是碰到了伤口。杜凉夜稍稍侧过身,避免碰到受伤的左肩,自一头乱舞的发丝背后眯眼望出去,东方的天空微微泛白,湛蓝天幕上飘荡着几缕清烟般的洁云,月亮只余一道极浅淡的月牙痕,像天空新近愈合的伤口。

她毫不担心追兵会真的追上来!

肩膀固然很疼,但她此刻最强烈的感觉却是饥饿。她还没有天真到以为帮曲澜等人突围就能获得他们宽宥的地步,她知道曲澜不会放过自己,只要马车一停下,他就会从车厢里窜出来,用他那柄著名的风雷刀热情洋溢的招呼自己,呵呵,这自然也是无双将她带在身边的原因。所以,她现在得储备能量,养­精­蓄锐!

她还不能死!

杜凉夜轻轻合上眼脸,两颗晶莹的泪珠滚落在鬓发间,嘴角却不由得微微带笑。那笑容诡异极了,可是看在无双的眼里,却另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拢她的发,柔声道:“没事,都会过去的!”

杜凉夜脸上的笑意更大了。

沉默良久,方才弱不可闻的说了一句:“我这一生已经完了。”

无双闻言眸光微变,依旧温柔道:“凡事有我呢,别胡思乱想!”

杜凉夜将脸偎在他的小腿上,无声的笑一笑,语气淡然的说道:“这年头,有哪一个是真正靠得住的呢?……无双,我不再相信任何人。”

“包括慕容秋水吗?”

“也许吧……”

“你犹豫,说明你还是相信他的!”

“不,我犹豫,是因为我连自己也不相信……”她仿佛在斟词酌句,声音轻柔而缓慢,“你不会明白的,当一个人,当她放弃某些重要的东西,当她,不再相信自己……那么,她……”

她声音渐趋微弱,渐不可闻,脑袋顺着他的腿倾倒下去。

无双大惊,急忙探手下去托住她的头,叫道:“凉夜,凉夜,你怎么了——”

他话音未落,身后哗啦啦一阵响,慕容秋水面­色­煞白地抢出来,自他手里把人接过去,一边轻轻拍她的脸,一边哑着嗓子唤道:“凉夜。”

杜凉夜睁眼见到他,努力露出一丝笑容道:“好饿啊!”

慕容秋水心里巨恸,哽咽着说不出来话来,只是将她拥在胸前,他的动作轻柔极了,仿佛她是一件­精­美瓷器,稍一用力就会碎裂。但杜凉夜忽然推开他,举剑奋力向上挥去,“铛”的一声,火星四溅,她感觉一种震荡由手心直传心脏,紧接着整个人飞了出去,玫瑰­色­的衣袍被风吹鼓起来,似一只断线的风筝。

无双轻呼一声,同时离座跃起,长袖舒卷间已经将她的身子勾在臂弯里,翩然落地。

慕容秋水木然呆怔一下,继而忽然失笑,极度无奈的伸手去揉眉心。

曲澜单脚踏在车座上,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将手中的风雷刀递了过去,一字一句道:“杀了她!”

慕容秋水沉默一下,道:“对不起师傅——”

曲澜截断他的话,冷冷道:“杀了她,你就算对得起我了。”

慕容秋水抬眸正视他:“我不能师傅,我不能……”

曲澜挥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慕容秋水被打的嘴角流血,但面容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师傅,自小到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从不敢违背半点儿,唯独这件事,请恕我不能从命……我也曾经下过狠心要将她忘记,但我做不到……”

他勾起嘴角苦笑一下,语音清坚决绝:“师傅,我知道您不高兴,可我只有深爱一个人的能力,如果您一定要杀了她,就请您先杀了我吧。”

说完,他双膝跪地,缓缓俯下身去。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直截了当的违抗师傅的命令,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曲澜的气血急遽上涌并聚集于面部,使得一张本就黝黑的面皮更加黑得发紫,眼睛瞪得有如铜铃,一双攥紧的手掌不停颤抖,风雷刀的刀尖也跟着颤动不绝,距离慕容秋水的咽喉只有两寸。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刀锋上。

这出戏真是一点儿也不新鲜,三年前就已经演过一次。人生还真是了无新趣呢。杜凉暗自冷笑,也不想想,天下无双阁的梵音司宗主是谁都可以任意处置的嘛?

无双揽住她静默不语,夜风吹起他的长发,露出整个脸蛋,雪肤明眸,一切可用于夸赞绝­色­美女的词汇均可夸赞于他,惟恐这样还嫌不够。此刻,这张美到惊心动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冷肃感觉,仿佛在他面前做任何一个微小的决定都是一种僭越。

清风刮过黎明的山坡,衰草发出淅索的声响来衬托大地的寂静。

这时候,飞天鹤刘卫辰从车厢里探出头来道:“曲老大,这事就按江湖规矩办吧。姓杜的丫头今晚救了咱们,咱们也饶她一回,等她养好了伤,再和她好好清算这笔帐,别让天下英雄耻笑了咱们……”

曲澜依言收回风雷刀,转身回到车厢里去了。

此后的三天里,他再没有看过慕容秋水一眼。

虽说时节早已入秋,但气候变得寒冷似乎是一夜之间的事。杜凉夜躺在温软的榻上,望向窗外那片瓦蓝纯净的天空,和飞鸟留下的惊鸿一瞥的剪影。客栈的屋角有一株年代久远的古树,根深叶茂,萧萧落叶随着深秋的风翩跹而舞,不胜寂寥。

无双坐在她的对面,十指如飞地剥一颗橙黄饱满的橘子,一边问道:“肩膀还疼嘛?”

杜凉夜兀自望着窗外,懒洋洋的哼了一声,没有答话,也不知是疼,还是不疼。无双不满的嚷嚷起来:“喂,这雪莲膏可是我自辽东花大价钱购来的,专治刀剑伤,要是没什么效果的话,我可得找他们好好理论……”

杜凉夜不由得微笑起来。这话她完全相信,无双在买卖方面顶讲诚信,从不含糊!

无双剥了一瓣橘­肉­送到她跟前,睁圆一双乌黑亮眸,兴味盎然的提议道:“再过两日,等你的伤好了,咱们去游历长江……”

杜凉夜就着他的手吃橘子,抬眸似笑非笑的看他。

“又不同意啊……”他瘪着嘴,露出一付被母猪亲到的表情:“我说小夜夜,你怎么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呢,清廷的人正在到处追捕你们,慕容自身难保,是绝不可能带你走的……”

杜凉夜恍若未闻的转睛看一眼天­色­,道:“天都快黑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无双见她这样,嘟着嘴没好气的嚷道:“他们有三处分舵被清廷围剿,死伤惨重,现在可顾不上你呢!”

杜凉夜笑笑不语,神­色­平静。

无双自觉这话稍有欠妥,便握住她垂在身侧的右掌,放柔语气道:“你知道的,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一边……”眼见她无动于衷,慢悠悠的追加一句道:“而且,我不收你的银子——”

杜凉夜闻言忍俊不住,一时竟笑软在榻上。

无双故意哼哼两声,抛下掌中橘皮,用桌边的湿巾擦净十指,起身拿过一个装有药膏的绿盒,道:“换药的时辰到了,来,转过去。”

杜凉夜依言侧转身子,他自身后揭开她的宽大衣领,解开那层层侵血的白纱布,□出红肿得骇人的左肩,将绿­色­的清凉药膏细细涂抹在伤口。

因为清廷的通缉布告,他们只得暂时匿在偏僻的小镇客栈里,连大夫也不敢随便找。所幸大家行走江湖,皆自备几款金疮药,普通刀剑创伤也能自治,再到镇上的药房购几付中药煎服了事。如此三日下来,居然也恢复的颇有成效。

刘卫辰倚仗着高明的轻功,只受了一点皮外伤。高健作为峰顶偷袭的一组,所遇到的十余人无一不是大内绝顶高手,故而他的伤势最重,内脏受了极严重的内伤。调息这三日,其余人均有恢复,唯独他不见起­色­。

经此前所未有的残败,房间里的众人皆都面­色­灰败,唯闻刘卫辰一人慷慨激昂的声音。

“想当初清狗攻破潼关时,大顺王就曾联系左良玉,想和他联合抗清,谁知道左良玉这个混蛋,他放着清狗不打,扯出什么‘奉太子密诏’‘清君侧’的名堂,拿着手里的八十万兵马从武昌到南京去打马士英、阮大铖。结果怎么着?马士英调集了江北四镇三十万兵马迎战,搞得江淮防线空虚,清狗于是乘虚而入,大举南下,一个月就攻下了南京,南明的弘光朝就此覆灭。后来的隆武、绍武朝也都是昙花一现,难怪曲老大看不上他们……”

这时,曲澜忽然冷哼一声,打断他:“你奉承我也没有用。”

刘卫辰嘿嘿一笑,换上一付恳切的语调:“老大,这几年来咱们辗转各地,虽然也打过不少胜仗,但要想和清狗对抗的话,确实是太过势单力薄了,唯有和南明联合起来,共同抗清才是出路……”

曲澜心知他故意远兜近绕的拉扯,实际上不过是要替慕容秋水求情,便调转过身子,只作没听见。刘卫辰果然不再兜圈子,直奔主题道:“慕容这几年来一直尽心竭力,积极联合各路势力共同抗清,他的心还是在咱们这边的,但到底还太年轻,一时热血、儿女情长也是有的。至于那个姓杜的那丫头嘛……不如就在渑池的英雄大会上处决她——”

“谁说要去渑池大会了?”

“老大,”刘卫辰故作吃惊地提高声音叫道:“你不去渑池大会的话,那么盟主的位置由谁来做呢?”

这一句话把众人都说得笑起来,把曲澜拍得通体舒畅,但他的脸仍旧板得紧绷绷的,沉吟半晌方道:“我觉得这事有点儿奇怪……”

刘卫辰道:“怎么说?”

“有能力联络到各地的江湖豪杰,齐聚在渑池开这个抗清英雄大会的人,必定是江湖上有相当份量的德高望重之辈,不像是温良辰一个弱女子能够办到的……”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也许她背后另有高人?”

“会是谁呢?自从蜀中幻月剑派的许掌门不幸遇害之后,湘赣一带也曾出过几个人物,但是还远远称不上是德高望重之辈。”

众人闻言都纷纷沉思,提了几个人名,均被曲澜驳回,最后实在找不出什么人来。刘卫辰哈哈一笑道:“管他是谁呢,等咱们去了就知道。”

说罢偷觑曲澜一眼,发现他神­色­稍霁,便趁热打铁道:“老大,等一下慕容回来,让他给你详细说说渑池大会的事,这事是他和温良辰接洽的,他知道的更具体……”

曲澜闻言重又冷下脸来,冷冷地哼一声,尚不及说话,就听店小二在门外大声唱道:“各位客官,晚饭到!”

晚饭是送到房间里吃的,小客栈本来不提供这种服务,但无双给了老板一张他无法拒绝的银票,于是就有了特例。

杜凉夜吃到一半的时候,温良辰忽然来访。她站在门口的余光里,身材纤细,左掌却肿得老高,用白­色­纱布包裹着,看上去像一个大白馒头。

她正眼也不看杜凉夜,只对着无双道:“借一步说话。”

杜凉夜的眼风扫过无双的脸,却见他若无其事的搁下筷子,乖乖跟她出去了。

呵呵,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她微一沉吟,抄起桌上的剑,推开窗口轻轻掠了出去,在客栈西角的古树下静立有顷,忽然将剑交握到左手,右手的修长五指缓缓划过树身,动作缓慢,手势却极认真吃力的样子。

“贱人!”

有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一道凌厉的寒气自背后对她袭来。

杜凉夜临变不惊,掌心顺势按住树­干­发力,整个人顺着树­干­窜起,避开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双足借树枝的弹力凌空跃过客栈屋脊,朝西掠去。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温良辰刚一关上门就按捺不住的问道,态度颇为不耐。

“什么什么意思?”无双淡淡应一声,也不看她,只顾低头伺弄他那两只因吃饭而卷上去的宽长袖子。

他的袍子是淡紫­色­的,白­色­的袖口部位绣了几朵菊兰­色­的花儿,看上去像是蔷薇,也可能是牡丹,因他袖袍舒卷的关系看不真切,但觉有一股清香自他的袖底飘散而出,幽凉凛冽,倒真像是那些花儿散发出来的。

温良辰的鼻子对气味有着特殊的敏感。

她嗅着这股熟悉的香气,更觉得心头火大,遂冷冷一笑道:“你这几天寸步不离的守着杜凉夜,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双抬眸含笑道:“我喜欢她啊。”

温良辰脸­色­微变:“你说过,害死许掌门的人就是杜凉夜。”

“没错。是她­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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