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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许氏笑道:“你而今是这么说,真到了嫣儿要出嫁的时候,只怕你又舍不得了。”

说到这里,胡氏忍不住捂嘴笑个不停,压低了嗓门朝许氏道:“说到嫁人,我昨儿听熠哥儿说了一番话,险些把我给笑死。他说什么来着,女孩子就不要嫁人,在府里头如珠似宝地捧着,日后嫁到别人府里,要孝顺公婆、讨好丈夫,教养子女,­操­持家务,还得费尽心思地放着丈夫纳妾……”

“若真实在要嫁人,那就得睁大了眼睛仔细挑选,第一要找个情投意合的……第二人品要好……”

这不正是前几日卢瑞在他跟前大放厥词的话吗?那还是从邵仲嘴里传出来的!七娘千叮咛万嘱咐,叮嘱卢瑞不要说出去,结果这孩子还是透漏给了熠哥儿听。这个大嘴巴!

七娘心里头暗暗地骂,许氏却是越听越心惊。

这话虽是童言,可偏偏还真有道理。便是侯府里头,已经算是京城里少见的和睦了,可先前她刚刚进门的时候,不也被老太太嫌弃过。直到后来丈夫去世,卢家败落,她竭力支撑着家里渡过难关,老太太这才对她另眼相看。

日后七娘嫁了人,岂不是日子愈发地难过。

原本娘家这个二侄子许氏是极为喜欢的,人品才貌都是不差的,­性­子也直爽,看得出来,他对七娘也是极有心的,不然,也不会隔三差五地就往府里跑。可一想到娘家嫂子的­性­子,许氏又犹豫起来。

“嫂子这是怎么了?”胡氏见许氏一脸怔怔的模样,立刻猜到怕是自己方才的话引得她胡思乱想了,立刻打了下自己的嘴巴道:“看我这张嘴,这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大娘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嫂子您可千万别多想。”

许氏笑笑,面­色­依旧有些沉重。

胡氏见状,赶紧把话题岔开,自挤到榻上坐下,笑着朝七娘道:“天气愈发地冷了,大娘子可还习惯?京城靠北,比益州要冷得早,再过几日,只怕就要落雪了。往年的这个时候,京城里头总有些府里要办赏雪宴,少不得还要吟诗作赋,大娘子若是要去,只怕得现在就得预备着了。”

这是让她早早准备些诗词,省得到时候出丑?

“我怕她不耐寒,哪回赏雪宴不是大小三九时办的,碧丫头从南方来,哪里受得住冻。若是冻坏了身子,反倒不美。”七娘的生日就在正月,一过年便是整十四,寻常官宦家的小姐们到了这年纪,谁家家长不是急着相看女婿,可许氏的心里头却总有些不舒坦。

“旁人家不去不打紧,大长公主府上却是不能不去的。我听说,大长公主前年从东边移来的梅花今年要开了,陛下与皇后都要亲至的,不止大娘子要去,我们嫣儿,还有熠哥儿、瑞哥儿都要去。咱们不求能有什么大富贵,但凡是得了皇后娘娘一句好话,日后大娘子说亲就不愁了。”

胡氏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许氏脑子里暗自琢磨。那边胡氏又笑吟吟地朝七娘道:“老太太邀了隔壁的邵公子一起过年,今年我们府上可要热闹了。就是厨房那边正犯难呢,老太太让厨房拟个菜单子出来,顾婆子来寻了我好几回,让我给出出主意,我又哪里晓得。我们在京城里住了半辈子,见的都是京城里的菜式,半点花样也没有。倒是大娘子从益州过来,又在南边住过许多年,兴许知道些稀罕菜式?”

七娘闻言顿时一愣,好容易才忍住了没追问下去,心里头却在暗暗嘀咕着,那邵仲果然是个顺竿儿就往上爬的流氓,老太太兴许只是客气一句,他还当了真,就没见过这么大的人了,还跑到旁人府里过年的……

许氏听到邵仲的名字,心里头忽地一突。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的邵诚弄错了,二公子应该是邵广才对。我现在回去修改。

五十一

自打那日听了胡氏无意中说起的那些话后,许氏的心里头便有了些思量。京城里官宦家的千金,多是早早地就开始议亲了,便是不急着议亲的,也提前相看着,不然,等到及笄后就显得急躁了些。六礼下来要费个大半年时间,留给她相看的工夫就太少了。

许氏自孀居后便极少出门,见过的年轻人也不多,论品貌、论才学,能与七娘相匹配的就更少。邵仲的心思,许氏早早地就有所察觉,只是先前顾虑着国公府的家世,心里头是早就把他排除在外的。而今他竟与国公府一刀两断,虽说没了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可身家却是清白了许多。

不论是相貌人品,还是才学气度,行事做派,抑或是邵仲都可以算是上上乘了,只是,许氏一想到要把女儿嫁出去,心里头总有些酸酸的,连带着对邵仲也不待见起来。

许氏在家里头郁闷了两天,索­性­去了廉郡王府寻卢之韵说话。她与卢之韵感情深厚,几乎是无话不谈,到了这时候倒也不瞒着,遂把自己的想法一一说与她听。卢之韵听罢,顿时惊诧得瞪大了眼,“嫂子是说的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国公府案里的那位大公子?”

见许氏点头,卢之韵顿时激动起来,一脸兴奋地问:“听说那大公子相貌不俗,这京城里头不少小姑娘对他仰慕得紧,尤其是宰相府的七娘子,有一回还言之灼灼地说非他不嫁。我还琢磨着,这大公子还不得赶紧上门去宰相府提亲了,没想到等了大半年也没有动静。若是我们两家结了亲,那张家老头子还不得气死。想一想就带劲!”

许氏闻言,一时又气又好笑,啐了卢之韵一口道:“跟你说正经的,你偏偏还和我开玩笑。宰相府要相看女婿和我们又有什么相­干­,未必是他们家看中的,别人连想都不许想了。再说了,若仲哥儿果真有心,何必拖到现在还不去张府提亲,那会儿他可是连我们家碧丫头的面都没见过的。”

卢之韵生怕惹恼了许氏,赶紧挽着她的隔壁娇声道歉道:“嫂子你晓得我一向没个正行的,说错了话可千万莫要怪我。大娘子我喜欢得紧,眼看着她也要议亲了,我这个做姑姑的自然也高兴。那邵家大公子模样好不好不打紧,重要的是人品如何?虽说他的名声极好,但大娘子嫁过去是一辈子的事,我们自然要谨慎些。不如我让我们王爷出去打听打听?”

许氏今儿来为了也就是这个事。毕竟,侯府里头,上至老太太,下至卢嫣及各院里的丫鬟婆子,都被邵仲哄得晕晕乎乎,提到他谁不说一声好,尤其是老太太,简直恨不得把他当亲孙子一般疼。若是晓得邵仲对七娘有这样的心思,只怕立马就要应了,唯恐这孙女婿被旁人抢走。

得了卢之韵的承诺,许氏好歹放下心来,又陪着卢之韵说了一阵家常,到了未时末才回府。

过了几日,卢之韵就亲自上了门,屏退下人后,才一脸喜­色­地朝许氏道:“大嫂这女婿可真真的洁身自好,你看这满京城的年轻人,似他这般才学出众的,谁不是自命风流,流连勾栏青楼,狎妓作乐,这孩子却是老老实实,半点坏习气也没有。不说旁的,这都十七八岁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也没有,更不用说什么通房小妾。这一点,连我们王爷也是不如的。”

廉郡王识得卢之韵前,王府里早有两个通房,虽说自打迎娶卢之韵以后就再也没有碰过,可卢之韵心里头总有些不舒坦,想起来了就忍不住要刺廉郡王一回。而今见邵仲如此洁身自好,自然免不得要赞赏几句。

老实说,邵仲就住在隔壁,平日里行事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许氏自然也晓得他并非好­色­之徒。只是她心里头终究有些不放心,而今听了卢之韵也这么说,这才真信了,想了想,又笑道:“人们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而今却是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敢信了。”

卢之韵笑道:“嫂子这么想倒也不奇怪,日后我们家大郎二郎娶媳­妇­,我指不定要­操­心成什么样儿呢。”说罢,顿了顿,又劝道:“我看这仲哥儿着实不错,品貌才学在京城里都是上上等的,便是公主也娶得。虽说而今离了国公府没了爵位,可以他的本事,日后定有大出息。我听王爷说,他而今被太子看中,在太子府任长吏,虽说官位不高,可他而今才多大年纪,早早地得了太子的器重,将来太子殿下登基,那时候才真正地宏图大展呢。”

许氏闻言,却只笑笑,“我也不求他有什么大出息,只要他待碧舸始终如一,我就满足了。”

“既然嫂子想明白了,那可要早作打算。我听王爷说,而今打仲哥儿主意的可不少,宰相府不说,还有吏部沈家、镇国公府,甚至还有——”她说到此处声音忽然低下来,悄悄地朝西边儿指了指,声音几不可闻,“自从仲哥儿去了太子府,二嫂那边可是蠢蠢欲动呢。”

连孟氏也——许氏皱眉,想了想,又正­色­点点头,一脸严肃地道:“你放心,我自理会的。”

若是等孟氏正儿八经地提出来,到时候许氏也不好再与邵仲议亲了,不然,到时候传出去,倒要说大房抢三房的女婿。好在邵仲对七娘的确有心,兼着又是个聪明剔透的,只需许氏稍稍提点两句,便能意会了。

再过了小半月的工夫,国公府的事情渐渐低了下去,这一日邵仲再来府里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半路上就被许氏的丫鬟采芹给截了过去。

以许氏的­性­子,自然不会把事情说得太直白,但绕是如此,邵仲还是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掉了下来。先前还以为许氏来警告他莫要肖想自家女儿,再仔细听一听,似乎又并非那么回事。等弄明白的时候,邵仲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直直地盯着许氏,傻乎乎地问:“大……大太太方才说……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许氏见状,却是噗嗤一下笑起来。她见多了邵仲那副潇洒自在,永远胸有成竹的自信姿态,而今瞧见他这傻乎乎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真­性­情。

许氏却没有再重复,只端着茶不急不慢地抿了一口,缓缓道:“大公子也知道,我们家大娘子虽非我亲生,可我心里头却把她当做亲闺女一般疼爱,生怕她受半点委屈。”

邵仲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闻言立刻懂事地跳出来承诺道:“大太太请放心,我日后若是有半点对不住大娘子的地方,您就让瑞哥儿和熠哥儿上门来教训我。我对大娘子一心一意,只想着要与她白头到老、共度一生的,便是大太太不说,我也要向您保证,日后娶了大娘子进门,心里头便不会有旁人,无论日后……日后子嗣如何,我也绝不纳妾!”

这孩子,话说得这么满。许氏凝眉打量他,邵仲的脸上微微发红,眼睛里有激动和狂喜,目光真诚,看起来倒不像是作伪。难得他而今能作出这样的承诺,许氏原本还想着,日后若是七娘子嗣艰难,还能容着他……既然如此,那倒也好。

邵仲从侯府一出来,立刻直奔母舅韩家,正巧舅父韩二老爷就在府里,邵仲也不多废话,直入主题,请二老爷到侯府提亲。

自打邵母过世之后,韩二老爷没少替邵仲­操­心,先前还想接他到府里住的,只是被邵仲给退了。自从邵仲满了十五岁,韩二老爷便让二太太到处打听,私底下给邵仲相看媳­妇­儿,挑了好些个,却始终不合邵仲的意。而今听得邵仲终于同意成亲了,立刻喜出望外,想也没想就应了。

等送走了邵仲,韩二老爷唤来二太太一商议,才发现二人连侯府大娘子的面都没见过。二老爷顿时又犹豫起来,忧心忡忡地朝二太太道:“你说,仲哥儿忽然去侯府提亲,不会是因为受了侯府的恩惠吧。那侯府家的大娘子听说是过继来的,人品才学都不清楚。到底不是正经的闺阁千金,会不会配不上我们家仲哥儿。”

二太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那可是你亲外甥,他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对哪家姑娘另眼相看过,难得而今想着要成亲,不说那姑娘是侯府千金,便是大街上卖猪­肉­家的姑娘,我也得去。”

韩二老爷被二太太骂了一通,立刻就老实了,飞快地让下人去请了官媒,又让二太太仔细收拾了一番,尔后准备了一大堆礼物送她出门。

韩二太太到了侯府,先去寻的老太太,把提亲的话一说,老太太顿时喜出望外,罢了又生怕韩二老爷笑话,赶紧解释道:“仲哥儿那孩子我一直看着,不说相貌才学,单是人品我就极喜欢。不瞒二老爷说,自打他搬到隔壁住下后,我就当有了个亲孙子一般。”说罢了,又朝身边的嬷嬷催道:“不是让人去请大太太了么,怎么还没来?”

说话的工夫,许氏已和胡氏一道儿进了门。

老太太一见她二人立刻笑起来,朝胡氏啐道:“老二媳­妇­也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胡氏只是笑,拉着许氏的手一齐在老太太下首坐了。韩二太太仔细打量这两位夫人,见她二人相貌出众、气度雍容,心里顿时升起好感。又想着那大娘子虽非许氏所出,但既然能入了许氏的眼,想来不论是容貌还是品­性­都是不差的,于是,心里的担忧顿时去了大半。

韩二太太把做亲的事又提了一回,许氏闻言,想了想,倒也没再玩那欲擒故纵的把戏,只朝老太太问道:“老太太您看?”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高兴道:“老身素来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仲哥儿无论人品才貌都是极出众的,又与我们府上颇是有缘,我们家大娘子也同样端庄娴雅,知书达礼,这桩婚事,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她老人家倒是半点谦虚与委婉的话也不愿意说。

这京城里说亲的,素来都爱讲究个派头,女方家便是再中意,也要再三推脱,所图的不过是显得自家闺女不好求娶,日后嫁进了门,夫家也更加敬重。难得侯府这边几位却都是实在人,韩二太太也是直率爽快的­性­子,顿时合了脾胃,于是一拍即合,这桩婚事便算是定了下来。

消息传到三房,孟氏顿时就要冲到老太太屋里去理论,被三老爷死死拽住了,骂道:“你跑去做什么?”

孟氏气得直发抖,怒道:“这大房——简直欺人太甚!明明知道我正准备把玉儿说给邵大公子,她竟来抢我们的女婿。也不瞧瞧那丫头是什么出身,又不是正正经经的侯府小姐,还想把我们玉儿压下去,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去。”

“大嫂怎么抢了你女婿了?你一不曾与母亲说起过,二来这桩婚事是邵家亲自过来提的,人家就明明白白地说了,要迎娶的是侯府过继来的大小姐。你想把玉儿说给大公子,人家可曾应了?这些年里,想与邵家结亲的人有多少,便是宰相府的婚事人家都给能推了,你巴巴地凑过去,不过也是让人打脸的。日后传出去,玉儿的名声反而不好听。”

三老爷是个明白人,自家女儿的才貌气度不说比不过大娘子,便是寻常官宦家的千金也是有所不如的,凭着侯府的门第,日后嫁人倒是不难,可要寻个品貌出众的却是不容易。

“那……那我就——”

“我若是再听到你浑说——”三老爷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森森的寒意,“你就莫要怪我翻脸无情。”

五十二

正所谓好事多磨,韩家二太太把消息传到邵仲耳朵里的时候,他依旧好像在做梦,总觉得事情顺利得有些异常。果不其然,韩家二太太前脚出了侯府大门,小许氏后脚就到了,进门就把来意与许氏说了,竟然也是来求亲的。

还不等许氏说话,小许氏就已经絮絮叨叨地发起牢­骚­起来,郁郁道:“亏得姐姐在京里,不然,我这回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老太太好生糊涂,弄了黄家那两姐妹在府里也就罢了,而今寻不到好亲事,竟把主意打到了我们家青山的头上,我若不是抢在前头把青山的亲事给定下来,指不定晚上她就要亲自寻老爷说了。黄家那两个小浪蹄子是什么德­性­,府里上下谁不晓得,在自家府里都能闹出那样不要脸的事来,京城里头谁不笑话。那样的出身人品,如何做得了我们常府的当家主母。”

许氏闻言,也颇是无奈,只得安慰道:“老太太便是再糊涂,还有你们家老爷在呢。青山哥儿娶媳­妇­,那不止是府里的私事,还是族里的大事,怎会容着老太太胡来。”她心里头犹如明镜一般,老太太便是再糊涂,也断然不会让黄家闺女给常青山做正妻,许是算计着在常青山娶妻之前就把黄家姑娘收房抬妾,日后便是正妻进了门,对这个进门比自己还早的妾室也要敬重有加。

小许氏自然晓得自家姐妹的­精­明,倒也不隐瞒,叹了口气道:“就算老爷拦着,只怕老太太也不罢休了,便是做不了正妻,一个妾室却是跑不掉的。我而今只想着赶紧把青山的婚事定下来。旁人家的闺女我也不说了,大娘子是我亲侄女,进了门我自然把她当做自己的亲身女儿一般。若是定下了她,平阳侯护短的名声朝野皆知,老太太顾虑这一点,也不敢给侯府添堵,我也要借机把黄家那两个浪蹄子给回绝了。”

小许氏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若是换了从前,许氏说不定还真动了心,可今儿韩家二太太才将将离去,邵仲为了迎娶七娘连永不纳妾的话也说出口了,两厢一对比,谁对这门亲事看得更重,自然一目了然。

许氏面做为难之­色­,婉言回绝道:“你却是晚来了一步,早上韩家二太太带了媒人过来求亲,老太太和我却是已经应下了。”

小许氏顿时大惊,高声讶道:“韩家?哪个韩家二太太?我怎么没听过京城里哪个韩家有适龄的男子的?”

“是刑部侍郎韩大人府上,替外甥邵大公子来求的。邵家大公子与侯府交情颇深,老太太极中意他,便是侯爷也赞赏有加,对这桩婚事自然乐见其成。因这婚事成了,老太太一欢喜,中午还多吃了半碗米饭,一整日都没停过笑。”

许氏把老太太和卢之安搬出来挡驾,连小许氏也没法反驳,发了半天愣,才不甘心地道:“这才半天的工夫,总不至于就下了定。到底只是口头上应了,做不得准,一会儿我再去跟老太太提一提,说不定她两相权衡,就应了我了呢。”

“快别胡说了。”许氏的脸上难得地露出恼意,“这婚姻大事又不是儿戏,哪能一会儿一个说法。且不说老太太早已认定了仲哥儿,韩家二太太那里要如何交待?人家郑重地请了官媒来提亲,我们二话不说就应了的,要是后面传出再给大娘子相看的消息来,不说大娘子的名声没了,便是我们侯府都要背上背信的骂名。”若是旁人来求亲也就罢了,好歹还能说不知情,可小许氏是她嫡亲的姐妹,若说提亲前半点消息也不知道,岂不是笑话。

小许氏闻言,亦恨得直跺脚,恼道:“早晓得如此,我大早上连饭也没吃就该过来。迟来了一脚,就被旁人抢了个先,到了嘴边的儿媳­妇­还被人给叼走了,真真地可气!”

许氏察觉小许氏话里隐隐约约的气恼,只当作没听到一般。小许氏见状,心知她这里的路走不通,便把心思移到了老太太身上。虽说许氏一再强调老太太看中邵仲,可小许氏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不服的。

邵仲的名气虽大,但国公府而今闹成这样的局面,十有□要被皇帝夺爵的。没了国公府的门第,那邵仲不过是个普通的书生,身上连个功名也没有,便是有几分才名,谁晓得作不作得准,日后成亲的聘礼兴许都拿不出手呢。

相比起来,自家儿子可是正正经经的廪生,明年下场,少不得要考个举人回来,那才是读书人该走的路,议起亲来,身板儿才挺得直些!

一念至此,小许氏便拐弯抹角地要要去给老太太请安。许氏哪里不晓得她的目的,心里冷笑一声,倒也不阻拦,只让采芹领着她过去了。

见许氏竟然不亲自陪同,小许氏顿时有些拉不下脸,好在到底是姐妹俩,便是心里头不舒坦,出了门,一会儿也就消了气。一路上,小许氏还毫不遮掩地向采芹抱怨道:“你们家大太太的脾气可真大,我才说了几句话,她就给我甩脸子看。”

采芹笑道:“那也是对着您才这样呢,大太太对着外人,素来是客气有加的。她是看重您才这样,换了是我们,太太连话也懒得与我们说一句。”

小许氏“哼——”了一声,脸上虽还绷得紧,眼睛里却早已没了先前的恼意,只是心里头挂念着自家儿子的婚事,终究笑不出来。

听说小许氏来了,老太太也甚是欢喜,赶紧让丫鬟引了她进屋,大老远瞧见她就高兴地招呼道:“三丫头快过来吃糖,这是我们厨房刚做出来的杏仁酥糖,入口酥脆,甜而不腻,老婆子若不是牙不好,非要狠狠吃它一盘子不可。”

换了平日里,瞧见老太太兴致这么高,小许氏定要顺口问一句的,今儿却是闭口不提,只絮絮叨叨地说着琐事。老太太活到这么大岁数,人­精­一般,自然能瞧出她今儿来另有所图,只是小许氏不开口说,她也不开口问,笑呵呵地与小许氏东拉西扯,说得不知有多高兴。

小许氏顾左右而言他地叙了一会儿旧,好歹慢慢地切入正题,只满口夸赞七娘如何知书达礼,如何端庄大方,一会儿又叹道:“这般品貌出众的姑娘,谁家娶到了都是福气。说起来,我们家青山——”

“碧丫头的婚事将将定下来了。”老太太高兴地笑道,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个儿打断了小许氏的话,“要不我怎么一直拉着你吃糖呢?早上韩家二太太过来提的亲,定了邵家的仲哥儿。那孩子我可是知根知底儿的,相貌人品都是上上之选,便是公主也配得上。京城里那么多权贵人家想和他结亲的,偏偏他挂念我们两家的情分,早早地请了韩二太太过来提亲……”

老太太一开口,通篇都是对邵仲的赞语,且看那架势,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小许氏见状,终于明白自己姐姐的用意了。这桩婚事过了老太太这处,便是许氏想再变动,也无能为力了。

那厢孟氏却是依稀听到了些动静赶了过来,一进门就听见老太太可劲儿地夸赞邵仲呢,心里头愈发地又酸又恼,若不是三老爷事先叮嘱过,她怕不是就要出声抱怨几句。而今却只能硬生生地忍了下去,耐着­性­子听老太太说话。

好不容易才等到老太太停下嘴喝了口茶,孟氏赶紧趁机Сhā话朝小许氏问:“听说府里大公子也要议亲了?哎哟哟,这孩子们长得可真快,一不留神就长这么大了。上回瞧见大公子,那才跟熠哥儿差不多大呢,一眨眼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我们家玉儿也是,早两年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呢,而今就成了大姑娘了。不是我自夸,我们家玉儿的相貌才情可是一等一的好,­性­子温和,懂事又知礼,满京城也挑不出比几个比她强的。”说罢了,又一脸期待地看着小许氏,只等着她开口说一句,便要把话绕到两家的婚事上去。

小许氏又哪里会上她的当,闻言只是勾了勾嘴角勉强笑笑,端起几上的茶杯刮了刮沫,微微抿了一口,尔后才客气地向老太太告辞。孟氏见状,立刻急了,赶紧起身拦道:“这天儿还早呢,大太太再多坐一会儿,说说话再走?”

小许氏哪里敢被她缠上,飞快地跳出门落荒而逃。老太太生怕孟氏跟出去丢人,赶紧把她唤住,另寻了个话题把她留在了屋里。

今天的婚事可真真地一波三折,早上邵仲来提亲的事传到倚梅园,整个园子的丫鬟都激动了,七娘虽努力地作镇定状,可心里头却是又欢喜又害羞,手里捏着针绣了一上午,却连片碎叶子也没能绣出来,反倒把手指头扎了几个洞。

结果才吃了午饭,采蓝就急急忙忙地过来说起小许氏上门求亲的事儿,七娘的心顿时悬了起来。虽说她心里头也清楚,既然老太太与许氏应下了这门亲,不论谁再上门,这亲事也没变动的可能了,可这婚书一天不定,她的心总是有些没着落。

再到后头,采蓝却是一脸憋得通红地说起小许氏被孟氏吓跑的场景,“……您是没瞧见,常家大太太一见三太太那架势就晓得不对劲儿,话也没回,朝老太太道了一句别,飞快地就跑了。不晓得的,还以为她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呢!”

采蓝素来稳重,连她都能被逗成这样,可以想见常家大太太当时的神­色­有多慌张,七娘闭上眼睛琢磨了一下,也忍不住笑起来。罢了,又无奈摇头道:“三婶婶虽是急切了些,却也是一心为二妹妹着想。”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许氏还是孟氏,无论是行事是大度端方,还是急切得失了礼数,也都是一片真心。

一时间,七娘忍不住想起已天人永隔的父母,情绪忽然又低落起来。

隔壁的邵仲一直让梁康盯着侯府呢。虽说他今儿过来提亲是得过许氏授意的,可不等到侯府点头,他终究是放心不下,若不是大白天的怕被人瞧见,怕不是真要与梁康一道儿偷偷爬到侯府的屋顶上去了。

好在韩二太太此行甚是顺利,进门不多久便有了好消息。邵仲乐得一直傻笑,中午连饭都忘了吃。正高兴着,就听梁康说常家大太太去了侯府,邵仲顿觉不对劲,赶紧让常安寻了府里早买通好的丫鬟打探消息,待听得常家大太太果真是去府上说亲的,邵仲顿时气得蹦了几尺高,跳着脚在院子里骂道:“那常家的混蛋小子真真地不要脸,我媳­妇­儿都是定了亲的人了,他还要过来自取其辱,难不成以为自个儿脸连ρi股还大?”

梁康闻言直皱眉,没好气地骂道:“我说仲哥儿你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而今还在太子府里做事,能不能别张口闭口的混蛋ρi股,粗俗不粗俗。”

邵仲不理他,自顾自地骂得个痛快。骂了一阵,口­干­舌燥地大声喊着常安进来沏茶,常安这才进了院子,面无表情地道:“方才常家大太太出来了。”

“啊!怎么样?”邵仲顿时连茶也不喝了,飞快地冲上前问:“她可是被老太太斥责得面无人­色­?”虽说他心里头也清楚,老太太便是再怎么不高兴也不会直言相斥,但他就是不痛快。

“跑得飞快,就跟被狗追似的。”

“啊?”邵仲自以为是地摸着下巴,“老太太真够狠的,竟然放狗追!”

虽说常家的求亲被挡了回去,可邵仲的心里头却响了警钟,赶紧去了韩府与舅父舅母商议早些下定。可三人把黄历翻了个遍,最近这半个月却是没有一个好日子,邵仲郁闷得嘴都快歪了。回来的路上,眉头皱得简直都能夹死苍蝇了。

关键时候,还是罗方带来了好消息。

“大长公主府上的赏雪宴,出了名的一帖难求,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了这一封。”罗方把手里的烫金请帖扔到桌上,脸上难掩得意,“已经得了准信,到时候太上皇、陛下还有皇后娘娘都会到,你若是能在太上皇或是陛下那里讨得一句半句好话,裕王府那边儿就半点也不用怕了。”

虽说上回那事儿已经告一段落,可以裕王爷睚眦必报的­性­子,日后只怕不会轻易放过邵仲。而今太子年幼,便是把邵仲招揽到了府里,却终究还是护不住。所以罗方才想方设法地弄了这个帖子过来,所图的不过是想让邵仲在上皇或是陛下那里露露脸,有了他二人的庇佑,裕王爷便是想动手,也要掂量掂量。

邵仲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五十三

大长公主府里的赏雪宴真真地一帖难求,不过卢之安这几年连立军功,颇得圣上宠信,故侯府而今在京城里也正是炙手可热,自然得了帖子。孟氏得了消息,欢喜得不得了,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赴宴的衣裳,临了临了,儿子卢涵却又病倒了,孟氏无奈,只得把卢玉托付给了胡氏。

因上回卢玉穿了那身盛装被人嘲弄,这一回她无论如何也不肯依着孟氏,只挑了几身衣裳求胡氏帮忙挑选。胡氏虽有些为难,但见卢玉一脸期待,也只叹了口气,帮着挑了一身白底蓝花的夹袄并白­色­的狐狸毛领子,卢玉赶紧试了,果然清新雅致,衬得她那一张并不出­色­的脸上有了些温婉柔弱的气质。

“二娘子还是回去与你母亲再说一句。”胡氏微微低头,端起茶杯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又道:“到底是你母亲,若是你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换了衣服,回头你母亲那里可不好交待。”

卢玉闻言却沉默起来,低着脑袋,憋红了脸,就是不肯回话。胡氏心里头虽有些同情这个侄女,可这事儿却是不能后退分毫的。以孟氏那不分青红皂白的­性­子,若是晓得了,可不是要来寻胡氏的麻烦。虽说胡氏不怵她,可谁也不想招惹她那么个大麻烦的。

等卢玉走后,胡氏还是让丫鬟去孟氏那里交待了一声,罢了又低声朝翠羽叹道:“这二娘子……可惜了。”

翠羽不明白她到底是怜惜卢玉,还是感叹卢玉被孟氏教得失了礼数,只小心翼翼地应了两声,想了想又道:“方才大娘子差了采蓝过来问,她是不是不必去赴宴了。”

但凡是定了亲的女娘子,就不好出门了。虽说七娘与邵仲的婚事尚未下定,但两家终究有了口头之约,七娘才故有一问。胡氏笑道:“到底还未成礼呢,不拘谨这些。难得而今还能借机出去走走,待定了亲,怕有小半年的时间出不得门。再说嫣儿一向与大娘子划得来,她若是不去,嫣儿岂不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你快去跟大娘子说一声,让她早些准备。先前入冬的时候不是做了身桃红­色­的锦缎夹袄,一直没瞧见她穿过,不如到时候就穿那一身,显得喜气。”

翠羽赶紧笑着应了,尔后转身去了倚梅园寻七娘说话。

到了赏雪宴这一日,卢玉果然还是换了衣裳,也是桃红­色­的夹袄,围了一圈白­色­狐狸毛领,一身富贵做派,只是面­色­微沉,满脸委屈,瞧见胡氏,她扁了扁嘴,迅速低下了头。孟氏一路把人送到了大门口,瞧见七娘这身打扮,顿时有些不悦,瞪着七娘狠狠看了老半天,抢在七娘前头把卢玉推上了胡氏的马车。

许氏照旧是不出门的,故胡氏一人领了五个孩子,加上伺候的丫鬟婆子,热热闹闹地挤了三辆马车。

长公主早年嫁的是镇国公世子,婚后没两年,世子忽然染了恶疾,一命呜呼,尔后公主便回了公主府孀居,太后虽有心为她另寻亲事,却屡屡被长公主所拒,直到而今她依旧不曾另嫁。

长公主­性­子活泼,人又极和气,故府里头总是宾客盈门。每年她都要举行好几次宴会,冬月十五这一日的赏雪宴最是热闹,不说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就连皇帝与皇后也偶尔来凑热闹的。

今年府里早早地放出风来,不仅圣上与皇后,连上皇和太后都要驾临,所以这帖子自然是千金难求,来赴宴的俱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权贵之家,稍稍身份低微些的都没有份儿,似邵仲这般出了国公府,身上连个功名也没有的,自然是想也不敢想。

好在福王爷神通广大,又与长公主关系匪浅,这才弄了一张帖子给他,目的不过是让他在上皇和圣上面前露露脸,日后的仕途才能走得更顺。不过某人显然另有企图,每每罗方问起他晚上有何打算,邵仲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罗方知道他心里有数,倒也不逼他,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番后,才无奈道:“都随你。”罢了,却是再无二话。

梁康大早上就去找白道人,不知从哪里借了辆马车过来,颜­色­乌蓬蓬的,却甚是大气,走起路来也极稳当。二人乘车一路到了长公主府,马车老远就停了,外头的车夫笑着道:“二位公子爷可得等一阵,这路上堵了老远,怕不是得一炷香的工夫来轮得上咱们。”

邵仲也不急,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闭目养神。梁康跟只猴儿似的哪里坐得住,东瞅瞅、西看看,又掀开帘子使劲儿朝外打量,瞧见巷子里满满地全是马车,很是无奈地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尔后百无聊奈地朝邵仲问道:“仲哥儿,我听说宴会上陛下会考校年轻人的功课,你可做好了准备。若是回头让旁人抢占了鳌头,岂不是辜负了大师兄一番美意。”

邵仲一脸淡定,闭着眼睛缓缓道:“你以为陛下是傻子,出来赏雪就真能以冬日雪景出题?”

梁康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如若不是,怎么这几日翰林院如此热闹?但凡是有些才名的,都被人请了去。”

邵仲嗤笑,“那你就等着看他们全都傻眼吧。”当今圣上可不是上皇,­精­明着呢,哪能由着人糊弄。连梁康都能打听得到的消息,圣上岂有不知,只怕私底下还在冷笑,就等着看众人出丑的样子呢。

梁康素来唯邵仲马首是瞻,听了他这般说,自然是信服,闻言顿时幸灾乐祸,嘿嘿地笑道:“本想着今儿过来开开眼界,不想竟还能看到这般有趣的把戏,真是来对了。”

二人又说道了一阵,直到外头车夫一声招呼,马车又稳稳地往前走了一阵,总算停到了府门口。邵仲与梁康利索地跳下车,便立刻有下人过来迎。虽说那下人不识得他,但也晓得今儿来府上的客人都是极尊贵的身份,便是见邵仲穿得朴素,也不敢轻视,毕恭毕敬地请着二人入了府。

才进了园子,就听到有人高声唤他,邵仲一转身,就瞧见卢熠拉着一脸古怪的卢瑞提着袍子使劲儿朝他跑过来。二人跑得太急,险些没站住,邵仲生怕摔着了小舅子,赶紧伸手托了卢瑞一把。瑞哥儿脸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唤了一声“邵先生”,尔后又别扭地把脸转过去,怎么也不肯多看邵仲一眼。

邵仲心里头清楚,瑞哥儿这会儿定是已经反应过来了,在与他赌气呢。只是这会儿不是哄他的时候,邵仲亲切地拍了拍卢瑞的肩膀,柔声问:“你们俩什么时候过来的?倒是比我还早到。”

卢瑞低着头不回话,卢熠仿佛完全没察觉他的异样,咧嘴笑嘻嘻地回道:“我们也才到呢?母亲领着两个姐姐和嫣儿去了后花园,我和瑞哥儿就在园子里瞎转悠。才走了几步就瞧见了邵先生,可算是找到个说话的人了。”

卢熠相熟的几个年轻哥儿还未到,他又不耐烦跟陌生人打交道,所以这会儿瞧见未来的姐夫才这般兴奋。

“才将将到呢,就瞧见一群酸腐到处吟诗作赋,实在腻烦得很。邵先生不会与他们一道儿吧。”卢熠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满脸期待,“我听说长公主从西域弄了只怪鸟养在后花园,又高又大,脖子还长,生的蛋快有洗脸盆那般大。左右大伙儿都腻在这里,不如我们偷偷溜过去瞧一瞧,也好长长见识。”

这小娃儿——还真把他当做一起招猫斗狗的玩伴了。

邵仲闻言顿时哭笑不得,摇头道:“你若是真想看,去跟长公主说一声便是,难不成她还拦着你,何必要去­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回头被人发现了,我倒也罢了,你和瑞哥儿,回去岂不是要挨一顿打。我听说侯爷训起人来可厉害得紧。”

一听邵仲提到自家老爹,卢熠顿时老实了,吐了吐舌头无奈道:“罢了罢了,我都险些忘了,邵先生正议着亲呢,自然要稳重些,若是传出去,旁人怎么说不打紧,只怕大姐姐心里头要暗地嘀咕说先生不稳重了。”

卢瑞闻言,脸­色­愈发地别扭,狠狠把脑袋扭到一边去,连卢熠也不理了。

卢熠自然晓得是什么原因,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见他依旧不理会,又厚着脸皮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瑞哥儿你莫要恼了,大姐姐的婚事已是铁板钉钉了的,你怎么气也不管用。幸好而今是许给了邵先生,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晓得,日后定会对大姐姐好。你再这么给他脸­色­看,大姐姐晓得了,心里头也会难过。”

卢瑞低着头不说话,眼睛里又微微的红晕,嘴巴撇了撇,有些不高兴,可终究还是强忍了下去,别扭了好一阵,才勉强朝邵仲瞥了一眼,低低地唤了一声“邵先生”。

可算是把小舅子给搞定了!邵仲轻轻吐了一口气,悄悄朝卢熠挤了挤眼睛。卢熠得意地笑。

邵仲到底在京城里有些才名,在园子里站了一会儿,便有人慕名过来请教。当然,请教只是说得好听,大多数人对他都怀着一种既嫉妒又不服气的心情,更担心一会儿在宴上被他抢去了风头,只恨不得能寻个错儿把他赶出去才好。

不多会儿的工夫,几位王爷并太子爷也陆陆续续到了。福王爷瞧见邵仲,远远地朝他打了个声招呼,太子殿下则咧嘴朝他道:“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跟我们一道儿?”言语间甚是随意。那几个围在邵仲身边想寻刺的“青年才俊”见状,脸­色­俱是一变,尔后的态度也客气了许多。

天­色­渐晚,园子里愈发地热闹,正如先前卢熠所说的那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吟诗作赋,恨不得把肚子里的货全都掏出来呈在诸位的面前,也好引得上头的注意。邵仲始终不凑这热闹,只陪着两个小舅子说话,态度殷勤而热络。卢瑞本是个小孩子心­性­,被他哄了一阵,先前那点子别扭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与邵仲说说笑笑的,好不亲热。

正说着话,外头忽地安静下来。

陛下驾到——

虽说早晓得圣上今儿会驾临,却不曾想竟会到得这么早。长公主急急忙忙地迎出来接驾,园子里众人也都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不敢乱走。待远远地瞧见圣驾去了正屋,众人这才依次地排着队进去请安。

轮到邵仲的时候,皇帝还未开口,倒是一旁的太上皇满脸兴趣地问:“你就是邵仲,国公府的大郎?倒是与你老太爷年轻的时候有几份相像。听说你的书读得极好?”

邵仲对这个脑子有些糊涂的太上皇没什么好感,闻言更是一脸窘迫,红着脸低声回道:“回太上皇的话,下官确是邵仲,不过我已搬出国公府许多年了。”言语之间,显然是把自己跟国公府撇清了关系。

太上皇闻言似有不悦,还待再说什么,一旁的皇帝笑着Сhā话道:“莫看这孩子年纪小,却是极有才情,而今他在太子府里任职,朕瞧过他写的条疏,不仅条理清楚,言辞优美,连字也是端正大气,颇有先朝柳大师之风骨。”

“果真如此?”太上皇最爱书法字画,闻言顿时对邵仲另眼相看,瞅着他上下打量了一圈,才道:“回头你抄本《大藏经》递进宫来,孤倒要瞧瞧,皇帝是否有虚言。”

邵仲闻言立刻跪地应下,一旁众人瞧见了,心里愈发地羡慕嫉妒。

好在这二位对他倒也没再多加关注,邵仲退下后,便有旁的年轻人进了屋,唱念做打,可劲儿地想要在这二位面前讨一份好。

卢熠年岁小,排在后头,进来的时候非要把卢瑞拽上。进了屋里倒也规矩,依着先前在侯府里学过的礼仪给上皇和皇帝请了安,罢了,咧嘴朝皇帝道:“陛下一会儿是不是要考校我们的功课?我早就准备好了呢。”

皇帝闻言顿觉好笑,偏偏还板着脸问:“你这小儿好大胆子,快快交待都备了些什么题?莫非还想舞弊不成?”

卢熠被他一吓唬,立刻就交待了,苦着脸道:“左右不过是备了几首诗,什么雪啊冬的,为了这个,我可好几个晚上没睡好,结果还被老师骂了一通,说我写的都是臭狗屎。我不服气,还想着今儿能在陛下面前露一露脸呢。”

众人顿时忍俊不禁,亏得是在皇帝跟前,要不,这屋里还不得笑翻了天。太上皇左右是不顾忌的,抱着肚子哈哈大笑,指着卢熠道:“这小娃儿是哪家的?真是好玩得紧,不如你进宫来给孤当孙子吧。”

卢熠吓了一跳,赶紧摇头,“那可不成,我爹就我一个儿子,我若是进了宫,我爹娘可要怎么办?”

“这是平阳侯的独子。”皇帝忍着笑向太上皇介绍道:“平阳侯素来端肃谨慎,不想竟生出这么个皮猴儿一般的儿子来。”

听得是平阳侯府的世子,太上皇也是一阵无语,摇头道:“这孩子八成是随了他娘。”说罢了,又问卢熠,“既然你老师都说了你写的诗文不行,只怕你今儿是讨不得好了,何必还上赶着让皇帝出题考校功课,一会儿把诗文呈上来,岂不是让人笑话。”

卢熠摸了摸后脑勺,小声嘟囔,“兴许陛下和太上皇能喜欢我的大作呢。”嘟囔完了,又道:“我的诗文虽写得不好,可我堂哥写得好,说不准今儿就能得了头彩,我也面上有光。”

太上皇好奇地问:“你堂哥在哪里?”

卢熠指了指身边个子还没他高的圆乎乎的卢瑞,太上皇愣了愣,扁扁嘴想憋一憋,终究还是没憋住,指着瑞哥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皇帝也哭笑不得,勉强作端肃之­色­,朝卢瑞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卢瑞睁大眼偷偷瞧了皇帝一眼,眼珠子又黑又亮,犹如山里的黑葡萄,说起话来却还是极有规矩的,“回陛下的话,我叫卢瑞。”

“卢瑞——”皇帝低声念了一句,面上难得地浮起淡淡的微笑,“熠哥儿说你诗文写得好,可是如此?”

卢瑞眨眨眼,想了想,谦虚道:“小儿才疏学浅,不敢妄自尊大。”

“倒是个谦虚的。”皇帝笑了笑,挥挥手让他二人退下,又道:“一会儿朕出个题,你也仔细作首诗,回头让太上皇与朕看一看,是不是果如熠哥儿所说才学出众。”罢了,又商议一般地朝太上皇道:“父皇,您看今儿这题——”

“可不能是什么风花雪月的题目。”太上皇好笑道:“孤琢磨着,只怕这满园子的年轻人都备着几十首呢。”说着话,眼珠子朝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面前的酒尊上,道:“就这个吧!”

外头的诸位年轻人听了这题目,顿时瞠目结舌,唯有邵仲哭笑不得,都说侯府的熠哥儿单纯活泼,谁晓得,那才是个真正厉害的人物呢。

五十四

公主府的后花园,诸位府里的女眷都已屏气凝神地站着,等着拜见皇后娘娘。卢嫣不是头一回觐见皇后,故还算轻松些,七娘难免有些紧张,但她素来端得住,便是一颗心再怎么猛跳,面上总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唯有卢玉紧张得浑身发抖,低着脑袋,渗出了一身的冷汗。

身畔有别家府上的女娘子瞧见了,便有些看不上眼,偷偷地嗤笑出声。卢玉听到了,愈发地胆怯。胡氏见状,悄悄伸手握了她一把,卢玉便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再也不放手。

一会儿,宫女低声传唤,胡氏这才领着三个姑娘家缓步进了屋。

公主府的后花园十分宽敞,但园子里的建筑却并不高大,亭台楼阁吸取南北所长,既端庄又活泼。园子里被几十盏灯照得敞亮,屋里更是犹如白昼一般,七娘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紧随胡氏的脚步缓缓进了屋。

还未跪地行礼,就听得上首有把柔和醇厚的声音笑着道:“是平阳侯夫人到了,方才本宫还与长公主说起你们家呢,莫要拘礼。这是嫣姐儿吧,快上来让本宫瞧瞧,仿佛又高了些,倒比我们家三公主长得还快。”

胡氏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卢玉身子微微发抖,起身时脚上却踩到了七娘的裙摆。所幸七娘动作并不快,才将将动了动身子就察觉不对劲,半弓着腰不敢再动,悄悄地朝卢玉使眼­色­,她却始终低着头恍然无知。

七娘又轻轻拉了拉裙摆想提醒她,可卢玉兴许是紧张得慌了神,竟是毫无察觉。七娘蹲也不是,站也不是,咬着牙好生为难。

那边卢嫣已经蹦蹦跳跳地奔到了皇后身前腻着嗓子唤了一声“皇后娘娘”,皇后愈发地欢喜,随手抓了一把糖豆给她,又问:“本宫听说你们府上新来了一个女娘子,是哪一位?”

卢嫣立刻回头朝七娘指过来,一侧脸就瞧见了七娘半蹲着身子的尴尬状,想开口解围,又生怕伤到了卢玉的脸面,一时间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倒是皇后身边的女官笑着开口道:“卢家这两位女娘子今儿都穿得喜庆,娘娘您看这一身打扮,猛一眼瞧过去,还真像嫡亲的两姐妹呢。”

皇后娘娘朝她们俩看了两眼,眉目微转,朝二人招手道:“都上前来上本宫瞧瞧,这花骨朵一般的女娘子,一看便让人心喜。”

卢玉闻言,慌忙迈着小碎步走上前来。七娘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跟在她身后,在距离卢玉约莫一尺的地方停住了脚,规规矩矩地朝皇后行礼。皇后嘴角含笑,微微点头,转头朝胡氏道:“你们家的女娘子模样都生得好。”说着话,又让身边的宫女给七娘和卢玉各赏了个荷包。

二人恭恭敬敬地接了,正待退后,皇后忽又朝七娘问:“这是大娘子吧?今年多大了?”

七娘定了定心神,微微垂首柔声回道:“回娘娘的话,正是,小女子过年就十四了。”

“一眨眼都十四岁了。”皇后娘娘笑着叹了一声,脸上有慈爱的笑意。

七娘闻言,微觉有些不对劲,不由得悄悄抬头,朝皇后看了看。皇后的脸上愈发地和蔼,眼睛里微微的感伤,声音也愈发地低沉,“本宫的年轻的时候与你母亲是手帕交,这一晃便是十多年……”

她是在说许氏?抑或是——母亲?

七娘一颗心猛跳起来,皇后娘娘莫非识得她的生母彭氏?不然,为何特意招了她上前问话,还特特地问起她的年纪,还感叹岁月如梭。

“有空常到宫里来走一走。”皇后笑着道:“本宫上了年纪,便喜欢热闹,最爱召着这些漂漂亮亮的女娘子在宫里头说话,瞧着心里头就欢喜。”说罢,又朝胡氏叮嘱道:“下回来宫里,把大娘子也带上。这孩子本宫一看就喜欢。”

胡氏赶紧笑着应了。

因院子里还有一大群女眷们等着皇后娘娘接见,皇后也不好在侯府众人身上耗费太多时间,遂招招手,让宫女传唤下一批人进来。

前头院子里,太上皇正与皇帝一张一张地翻看将将交上来的诗文。因是太上皇临时出的题,题目偏,众人答得又急促,自然难得有几篇能入得了二人的法眼。瞧了一阵,太上皇忽地“咦——”了一声,抽出面前的纸张递给皇帝道:“瞧瞧这一首,立意虽浅显了些,却难得质朴纯真,这字——”太上皇捋着下颌的短须微微发笑,“颇是圆润可爱啊。”

皇帝飞快地略了两眼,尔后也“呵呵——”地笑起来,抬头朝下方道:“卢瑞是哪个?”

卢瑞身上一抖,怔怔地不敢动。卢熠赶紧推了他一把,高声应道:“陛下,瑞哥儿就是我堂哥。”

卢瑞被卢熠推出人群,一张小圆脸涨得通红,偷偷地瞧了瞧上皇和皇帝,小声回道:“是……是我。”

上皇和皇帝先前听卢熠一脸得意地炫耀他堂哥如何聪敏还有些不信,而今再看,这圆乎乎的小娃儿倒也的确有几分真才实学。虽说年岁小,可方才二人看的这十来份卷子里头,就属他这首最是文采斐然了。

太上皇本就是个爱玩闹的­性­子,而今年岁大了,愈发地没个正行,见状赶紧朝卢瑞招呼道:“哎哟,这小娃儿肚子里还真有几分墨水,倒把今儿院子里这些大人们全都比了下去。过来让孤瞧瞧,这小圆脸可真讨喜。”

卢瑞不晓得应变,闻言直愣愣地就过去了,红着脸偷偷地看太上皇,一脸好奇。

只是太上皇这一句话就把院子里的青年才俊们的脸全都给打了,除了几个素来谨慎大方的,其余的都是一脸菜­色­。梁康有些担心地拉了拉邵仲的衣袖,小声道:“你素来自夸说自己学识好,不会都是在吹牛吧。连瑞哥儿都得了夸奖,怎么就没陛下夸你呢?”

邵仲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地回道:“急什么,这不是还没看完吗?”

二人正窃窃私语着,皇帝忽然一拍桌子,大声喝道:“好诗!”

屋里众人被他吓了一跳,太上皇正拉着卢瑞好奇地与他说话呢,见状也被唬得一抖,转过头去想斥责一声,忽瞥见纸上的字迹,顿时来了兴趣,问:“这字不错,谁写的?”

皇帝看了看诗文末尾的题字,眸光微闪,“是邵家大哥儿。”

“哦——”太上皇点点头,又朝邵仲看过来,吩咐道:“你的字写得不错,《金刚经》抄完了,有空再给我把《心经》《地藏经》也抄一遍。不着急,慢慢来,抄完了有赏!”

皇帝闻言哭笑不得,出声拦道:“父皇,这孩子而今在太子府任长吏,怕是连公务都忙不过来呢。您若是想要手抄的佛经,回头让礼部寻个字迹刚正的笔帖式慢慢抄就是。”

太上皇撇嘴不语,一招手把皇帝手里的诗卷抢了过去,仔细看了看,又把东西塞回来,不轻不愿地回道:“是写得还不错。”罢了,又有些气恼地朝皇帝道:“你再仔细瞧瞧,看还有没有更好的。”

皇帝又把余下的几首迅速地翻完了,罢了只是摇头。太上皇无奈,又把那诗卷拎过来上看下看,仿佛想挑刺,可咬牙看了半天依旧寻不出问题来。一旁的卢瑞也睁大了眼睛盯着诗卷仔细地读,面上渐渐显出敬佩的神­色­。

末了,皇帝果然点了邵仲的诗为第一,罢了又唤了他上前好生夸赞了一番。太上皇却还记挂着自己的佛经,Сhā嘴提醒道:“大哥儿莫要忘了孤的佛经,旁的不说,那本《金刚经》你得赶紧给帮我抄出来。明年的吉祥日孤就赶着要。”

邵仲哪里敢作声反对,自然恭声应下。

旁边安静了许久的太子殿下见状却是抱起不平来,小声抱怨道:“皇祖父好生小气,孙儿还容易才得了这么个能臣,您一句话就把他召了过去给您抄佛经,却是半点打赏也没有,这眼看着都要过年了,好歹也意思意思。”

他声音虽小,可一旁的太上皇却是听得真真的,闻言也颇觉有理,遂挥挥手朝邵仲道:“太子言之有理,你今儿作诗得了头名本就该赏,唔,不过这个却得让皇帝赏你。等你把《金刚经》抄好了,孤再赏你一副前朝大师陈无本的水墨画作,如何?”

邵仲对这玩意儿半点兴趣也没有,但面上哪里敢显露半分,自然欢欢喜喜地跪地拜谢。那边皇帝见了,也笑着道:“朕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要赏什么东西,唔,大哥儿可有什么想要的,说来听听,若是不违制,朕便作主应了。”

众人闻言,顿时想到了前些日传得沸沸扬扬的国公府案,心里头立刻有了底,只怕皇帝想借此把国公府的事定下来了。

诸人正等着邵仲跪地向皇帝奏明爵位传承之事的,不想却见这素来斯文端肃的邵家大公子忽然忸怩起来,红着脸,咬着牙,怪不好意思地道:“陛陛下所言当真?下官——下官想——想求陛下——赐婚。”说罢,他那一张俊脸已经涨得通红,低着脑袋,羞得都不敢看人了。

上首的太子殿下与福王爷闻言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倒是太上皇眉头一跳,眯着眼睛一脸兴趣地朝邵仲看过来,兴致勃勃地问:“果然是年轻人!大哥儿瞧上哪家姑娘了?”

邵仲红着脸,扭扭捏捏地样子,声音却清晰可闻,“下官将将请舅父去平阳侯府提了亲,定下了侯府大娘子。我官小位低,难得侯府不嫌弃,愿意将大娘子许配与我,可我心中到底不安,遂敬请陛下与太上皇赐婚,也……也多少能给大娘子一个体面。”

众人闻言,皆是又嫉妒又气恼。这般好的机会,竟被邵仲这般浪费,活脱脱的一个沉溺于美­色­之中纨绔,便是果真有几分才学,也成不了大气。

太上皇却是哈哈大笑,可劲儿地朝皇帝喝道:“好事好事,快应了他。皇帝若是不应,孤便来作主了。”

皇帝无奈,挥挥手让邵仲起了身,摇头道:“你可想好了?”

邵仲斩钉截铁地回道:“请陛下赐婚!”

……

不多时,外头院子里的消息也传到了后花园,皇后娘娘闻言,顿时欢喜得直拍手,高兴道:“本宫虽未曾见过邵家大公子,却也听人说起他的风姿,难得才学出众却又不傲气,还能求得陛下赐婚,可见对这桩婚事的确用了心。大娘子有福气!”

胡氏也喜出望外地回道:“可不正是如此。那孩子不止是我喜欢,连老太太也甚是看中,说他仁义孝顺,十分难得。侯爷也常常赞他才学出众,心思仁厚。早先过来提亲的时候,老太太高兴了好几日呢,却不想他还有心请动了陛下赐婚,这俩孩子都是有福气的。”

七娘一颗心噗噗地猛跳,脸颊早已烧得通红,眉目低垂却难掩面上欢喜又羞怯的神­色­。唯有屋里一众少女,将将才得知了邵仲定亲的消息,一时间花容失­色­,更有胆子稍大些的,狠狠地朝七娘瞪过来,眉目间又气又恨,若不是皇后在此,只怕就要冲上前来寻七娘的不是了。

五十五

宴会过后的第二日,宫里便下了赐婚的圣旨,侯府上下喜气洋洋,不仅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便是素来沉着的许氏,也心情大好地与采芹说着玩笑话,心里头亦暗自庆幸定下了这桩婚事。虽说邵仲聪明得让人没法掌控,可对七娘却是难得地一片真心,而常家那边,便是有自家亲姐妹护着,也不如将来她们小两口子过自己日子逍遥自在。

尔后韩家二太太又亲自上门下了定,因七娘年岁尚轻,故把日子定在了后年正月十九,七娘及笄后的第五天。

虽说剩下的日子还算充裕,但邵仲却忙碌起来。他在京城里虽有两处宅邸,但都不大,俱是两进的院子,实不够娶亲之用,只得让梁康请了买办在京里四处打听,希望能寻到合适的宅院。

梁康倒也尽心尽力,随着那买办在京城里转了好几圈,各条巷子都走了个通通遍,一连跑了十来个地方,却依旧没寻到合意的。

“南城葫芦巷有两处,都嫌小了些,俱是三进院子,拢共还不到两亩地。石条巷的宅子倒是大,却又太过开阔疏朗,我打听过了,原本是个武官的老宅,那院子里的房子修得毛毛躁躁的,花园里只种了几棵杨树,一览无余。还有东城的玉成巷,里头有处宅子倒是不错,就是年岁久远了些,我进去绕了一圈,总觉得­阴­森森的……”梁康把最近瞧过的几处地方一一说与邵仲听,罢了又摇头道:“总寻不到合适的。”

邵仲哭笑不得地回道:“又不是自己建新院子,哪里能那般合意。我这里听着,却是都觉得不错。葫芦巷不是有两处么,若是能打通了,就不嫌小了。石条巷的房子虽不够雅致,但婚事好歹还有一年有余,若是急急地买了下来,重新翻修也还来得及。至于玉成巷的那处,那房子许多年不曾住过人,树木杂草疯长,看起来­阴­森倒也不稀奇,回头雇几个人把院子里清扫一遍,岂不是大好。左右这两日衙门就要封印了,我也算闲下来,便跟着你再去那几处院子仔细看看。若是合适,就赶紧买下来,日后打点翻修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梁康听他这么一说,也甚觉有理。到了腊月二十,邵仲果然放了假,便换了身厚夹袄,披了长髦披风跟着梁康一道儿出了门。

侯府这边,胡氏也忙着准备过年。俗话说,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眼看着除夕越来越近,这府里头年味越来越浓,胡氏也愈发地忙碌起来。往年都是她一个人打理,今年却是多了个帮手,许氏特意叮嘱了胡氏领着七娘学习如何主持中馈。

旁人府里的女娘子,自打订了亲后便要开始准备绣活儿,红盖头、红嫁衣,还有红彤彤的新被褥,若是男方家里头亲眷多的,还得准备些帕子、荷包和布鞋,进了门好呈给公婆小姑子,方显得这新嫁娘的贤惠。

许氏却不让七娘做这些,私底下拉着她仔细叮嘱,“日后除了你相公的里衣、荷包,旁的针线活儿都莫要做,伤手又伤眼,年岁大了就知道苦了。有这工夫先把后院管束起来,虽说仲哥儿答应了日后不纳妾,府里会消停许多,可一个家里头却绝不仅仅只有这些事。将来你们俩要独住,家里头连个指点的老人也没有,你年纪轻轻的,哪里懂得如何管家,所以才让你日日跟在你二婶婶身边学着些。而今正赶上年末,府里最是忙碌,你一边多学着,一边也能帮衬你婶婶一把。”

七娘明白许氏的用心,心中感动莫名。

因七娘与邵仲定了亲,原本说好了要来侯府过年的邵仲却是不好上门了,只在年前送了一车年礼过来,人还未娶进门,这礼数却是已经到了位,把老太太哄得欢只夸他。

这是七娘与卢瑞进京后的第一个新年,过得热闹而隆重。府里请了个戏班子咿咿呀呀地唱了一下午,七娘虽不大爱听,却还是耐着­性­子陪着老太太和许氏坐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卢熠领着卢瑞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笑嘻嘻地不知道玩些什么,卢嫣也提着裙子汗津津地跟着跑,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晚上众人一齐守夜到子时,七娘这才迷糊着眼睛由采蓝搀扶着回了倚梅园休息。洗漱罢了,才倒下床,忽地察觉被褥底下有东西,她心里一颤,咬了咬­唇­,赶紧翻了个身探出头来仔细查看。

采蓝就歇在外头的耳房,应是刚刚躺下,呼吸还有些不均匀,时不时地有翻动的声响。七娘迅速缩进帐子,飞快地把压在被褥下的东西翻了出来,却是个长条形的怪东西,油纸包得结实。七娘小心翼翼地撕开了油纸,才发现里头赫然包着一根糖葫芦,醇厚的红糖裹着新鲜的山楂,散发着诱人的味道。舔一舔,一直甜到了心里。

七娘高兴了一会儿,就幸福地为难了,这窜东西她是吃好呢,还是不吃好呢?

隔壁的梁康还在笑话邵仲小气,大过年的,哪有给媳­妇­儿送窜糖葫芦了事的。邵仲仰着脑袋朝他不屑一顾,“你个连媳­妇­儿都没有的光棍,哪里晓得什么叫做礼轻情意重。”更何况,为了做这窜糖葫芦,他可是在厨房里头折腾了整整一下午,头发都险些烧掉了呢。

时光飞逝,尔后的一年,七娘过得甚是舒心。她的婚事已定,不好再出门走动,好在来京后倒也交了两个朋友,展云朵和常三娘子便常来府里做客,顺便聊一聊京城里的琐事。许氏特特地让人请了两个苏州的绣娘过来给七娘绣妆,又寻了大夫给七娘开了方子,狠狠地给七娘进了一年的补。

那虫草、红花、阿胶日日不间断地吃下去,不消一年,七娘便丰润了许多,个子也高了不少,显得身段愈发地婀娜,的的确确是个大姑娘的样子了。

七娘生怕自己胖过了头,每日都要绕着院子小跑几圈,有一回被许氏瞧见了,索­性­去给她请了个女师傅,教了些浅显的拳脚工夫,倒也没有要培养出个女将军的想法,只盼着她能把身子锻炼好,过两年成婚生子的时候也要顺利些。

七娘在益州老家时常年在后山采药,身子本就灵活,学起来自然也飞快,只可惜她到底年岁大了,比不得自幼习武的幼童,架子虽摆得好看,却是后继乏力,只是比后院里头那些丫头们强些。

卢嫣见她学得有滋有味,眼馋得很,也跟着要一起,胡氏拗不过,索­性­把卢嫣也送了过来陪着七娘一起练习。孟氏听说了,偷偷地直翻白眼,私底下与丫鬟婆子说许氏的不是,“好好的女娘子竟去学那些男人们的玩意儿,有这工夫何不去学琴棋书画,我们家玉儿……”

可无论她如何自夸,直到卢玉满了十四周岁,孟氏依旧没找到能“比邵仲还要出­色­”的公子做女婿。

相比起来,邵仲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他一边在太子府任职,一边又忙着准备来年的婚事。去年年底的时候,他定下了玉成巷的那处宅邸,买下后便雇了人来翻修。因那宅邸年代久远,有好几处地方都已破败不堪,邵仲索­性­便把那几处地方拆了,又重金寻了京城里的造园大师把那片地儿治成了一个大花园,内有曲水游廊,凉亭竹意,雅致­精­巧,直把许久不曾到过那院子的梁康惊得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因邵仲出了国公府,众人都以为他囊中羞涩,只怕连聘礼也凑不齐全。太子殿下很是大方地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又缠着太上皇挑了不少宫里赦造的器具赏赐下来,韩二老爷也生怕委屈了自家外甥和未来的外甥女婿,与二太太商议后,凑了二十抬聘礼送了过来。

唯有他们几个师兄弟最清楚,邵仲却是这几个人里头最富裕的。他当初离开国公府的时候把生母韩氏的嫁妆一起带了出来,单单是靠着韩氏留下来的几个田庄,邵仲每年就有好几千两的收入,更何况,他在南城西街还有好几个铺面,这些年借了福王爷的光做古董生意,委实赚了不少。不说这六十四抬的聘礼,便是一百二十八抬他也能拿出来。

只是这桩婚事本就有些惹眼,邵仲不好炫耀得太过,与侯府仔细商议后,还是决定只下六十四抬的聘,只是每一抬都装得扎扎实实,简直都快要溢出来了。

先前孟氏听说只有六十四抬聘礼,心里头还讥笑了几声,可待瞧见那聘礼单子,她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什么象牙席、玲珑玉枕,什么五彩宝石镯子、拳头大小的整麝香……只怕随便一件东西就能抵得上人家一抬聘礼了。

早晓得,早晓得如此,当初她便是拼了命也要把这桩亲事给抢过来的!孟氏恨恨盯着那聘礼单子,咬着牙想道。

既然邵仲的聘礼如此丰厚,侯府这边的嫁妆自然也不能少。老太太开口让公中拨了一万两给七娘置办嫁妆,孟氏闻言,脸­色­顿时就变了。老太太见状,心有不悦,咳了一声又道:“只要是府里嫡出的孙子孙女,日后婚配,公中都是这个数。”

孟氏脸上这才好看了些,但心里头终究有些不自在。照邵仲下的聘礼来看,只怕嫁妆还不止这个数,这一万两老太太明说了是公中出,可她私底下要添些什么,旁人又哪里能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大娘子不止抢走了她看中的女婿,只怕还分走了老太太不少私房——那些东西本该是留给她们家卢玉的!

孟氏越想心里头越气,脸­色­也愈发地不好看,斜瞥着许氏和七娘,时不时地翻个白眼,哼唧两句。老太太看不得她这­阴­阳怪气的死样子,索­性­开口道:“三媳­妇­眼睛不舒服就回去自己屋里躺下,莫要在这里哼哼唧唧。”说罢,也不等孟氏解释,就挥挥手让绿玉把孟氏给推送了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许氏与七娘了,老太太方从身边的匣子里取了个单子出来递给许氏,漫不经心地道:“碧丫头是我们府里头孙子辈头一个出嫁的,不能怠慢。老婆子手里攒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总算有个地方去了。婉婷你作主收下,碧丫头也莫要推。我自己的东西想要给谁我说了算,还轮不到老三媳­妇­儿来多嘴。”

许氏翻开那单子粗粗看了两眼,脸­色­微变,面上顿时显出不胜惶恐的神情,“母亲,这……这未免有些太多了。”

老太太挥挥手道:“你放心,熠哥儿和嫣儿的我都还留着呢。至于三房的那两个,也多少会给点,那两个孩子我实在是——涵哥儿倒还罢了,年岁还小,身子骨也不好,等长大些了让他跟着熠哥儿他们外头多跑跑,眼界开了就好了。那玉丫头,我却是越来越看不上眼了。那小里小气的模样哪里像是正正经经大户人家出来的,连个小门小户的千金都不如。这也就罢了,我听嫣儿说——”

她说到这里忽地顿住,摇摇头停了嘴,又转移了话题朝七娘道:“碧丫头是个有福气的,你当初刚进家门的时候我就晓得。日后嫁到了邵家,要记得贤良恭顺,伺候丈夫,孝——”她说到此处才猛地想起邵仲而今的处境,赶紧又截住了话头,“待过了门,赶紧生两个大胖小子才是最重要的。”

七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能受得住老太太这样的调侃,她顿时红了脸,低着头悄悄向许氏求救。许氏笑笑,朝她道:“还不快谢谢祖母教诲。”

七娘赶紧恭顺地朝老太太行礼谢过,尔后许氏才挥挥手让她退下,道:“早上让厨房炖了虫草鸭子,这会儿该是能吃了,赶紧去吧。”

七娘如获大赦,飞快地脱身而去。

许氏陪着老太太说了一阵话,直到老人家有些撑不住打了两个哈欠,她这才知趣地告退。才出了院子,就见七娘等在门口,瞧见她出来,七娘笑眯眯地上前来挽住了许氏的胳膊,撒娇道:“女儿想陪母亲多说说话。”

许氏也笑,“我也有话要与你说呢。”

许氏教的也是御夫之术,却不是老太太所说的什么贤良恭顺,“……仲哥儿的­性­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日后你若与他吵了架,千万莫要和他置气,多说两句软话就能把人哄过来,何必硬碰硬。当然,也莫要永远都是一副柔弱无能的包子样,若他哪天真做错了事,你该发火的还是要发火。但切记不可每次都是一副要发作又发作不了的模样,平日里好好待他,万一真惹恼了你,你且先积着,等到哪一天寻到他的错处狠狠发作他一通,保管他再也不敢惹恼你了……”

七娘使劲儿点头,两眼直发亮,罢了又道:“前儿姑母过来寻了女儿说话,却不是这么说的。她说——”

“她说什么你也莫要听!”许氏顿时急了,“廉郡王的­性­子与仲哥儿不一样,那一套在仲哥儿身上行不通。再说了,这夫妻两个哪有动不动就大吵一通的道理,伤了感情不说,还要吓到了孩子。至于廉郡王——他那是上辈子欠了你姑母的……”

七娘捂嘴直笑。

五十六

因紧接着就是大婚,所以七娘的及笄礼办得甚是低调,除了府里的亲眷外,外头便只邀了侯府相熟的几位夫人。谁曾想皇后娘娘竟派了亲信周女官来府里观礼,又赏了不少东西说是给七娘添妆。

不说来观礼的几位夫人,便是老太太也惊到了,怎么也想不明白七娘究竟为何能得到皇后娘娘这般抬举。要知道,自今上登记到而今已有三年,皇后娘娘连宗室府里的及笄礼都不曾表示过,今儿竟会派人来给七娘抬脸,不止是七娘的福气,更是侯府的荣耀。

许氏与胡氏反倒还镇定下,上一回七娘在长公主府里遇到皇后时,胡氏便从皇后娘娘的话语和态度中察觉出些许不对劲,回府后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许氏,许氏又仔细去打听,果然查到了当年皇后娘娘与彭家大小姐相交甚密的传闻。

不管众人如何震惊,尔后对七娘的态度又如何改变,四天后,七娘与邵仲的大婚都如期举行,所不同的是,前来侯府祝贺的宾客远远超出了先前胡氏的预计,阖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大清早七娘就被唤起床来梳妆打扮,许氏生怕她一会儿饿着,让采芹去厨房端了一大笼水晶虾饺过来,逼着七娘全吃了,罢了又让喝了一小碗参汤,“一会儿上了妆就不要吃东西了,等去了邵府,少不得要到晚上才能吃饭,定要多吃一些,省得到时候饿得两腿发软,连门槛都跨不过。”

许氏说着话,心里愈发地酸涩,赶紧又借机转过身出了门,踱到走廊里低头垂泪。七娘隔着两道门,依旧能听到许氏强忍的哭声,心里也不好受。采蓝生怕她哭出来,赶紧劝道:“大娘子莫要伤心,这大喜的日子,哭红了眼睛就不好了。”

七娘自然也明白这道理,只是心里的酸楚又哪里能控制得住,吸了吸鼻子,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淌。若不是许氏带了她进京,这个时候,她还留在益州的老宅,每日为了生机到处奔波,哪里能有如此风光盛大的婚礼。这一年多来,许氏果真把她当做亲身女儿一般看待,府里上至老太太,下至各处的丫鬟婆子,对她也都是和气可亲,可七娘心中明了,这也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怎么还哭了。”许氏擦­干­了眼泪进屋,瞧见七娘满脸泪痕,低声责备道:“哭红了眼睛,一会儿上了妆也不好看。”说罢,又赶紧吩咐采蓝去给七娘拧个热帕子敷眼睛。

母女俩说了一阵话,采蓝又仔细把七娘的眼睛敷好了,这才唤了人进来上妆。大婚的妆容画得极浓烈,好在七娘五官本就明艳,画过妆后愈发地艳光四­射­,让人不忍逼视。屋里的下人不住地赞道:“大娘子真好看。”

到底是许氏嫁女,她也不好总在七娘这边逗留,见一切打点得妥当了,这才匆匆地去了前头接待前来赴宴的女客。

迷迷糊糊间,忽听得外头一阵喧闹,七娘的心一抖,便晓得是迎亲的队伍到了。前头院子里,侯府早已备好了重重关卡,倚梅园外还有卢熠和卢瑞组成的最后一关,隔着大老远七娘都能听到卢熠咋咋呼呼的声响,“大家都提起­精­神来,一会儿可莫要让人钻空儿溜进去……”

他的话还为说完,忽地又是一阵大喊大叫,外头顿时闹成了一锅粥,尔后七娘就不断地听到各种声响,乒乒乓乓,好不热闹。

七娘正听得仔细,院子里忽地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径直到了门口。身后卢熠在不断地哀嚎,“瑞哥儿——你怎么就把邵先生给放进去了?”

“我没有!”卢瑞大声辩解道:“我还纳闷呢,明明手拉手地拦着,邵先生一转身就进去了。”邵仲的身手虽远不如梁康,可对付起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还是绰绰有余。

“大娘子,姑爷来了。”采蓝凑到七娘耳边低声道。尔后卢瑞迈着腿儿可劲儿地冲进院子,抢到邵仲身前,睁大眼睛又朝他打量了一番。邵仲身着大红细袍,眉目舒展,嘴角带笑,朝瑞哥儿点点头,悄悄一伸手,塞了个厚实的大红包在卢瑞手里头,又郑重地朝他拱手求道:“劳烦瑞哥儿把你姐姐背出来。”

卢瑞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把红包收了,尔后才挺着胸脯仰着脑袋进了屋。卢熠见状,也一溜小跑追过来,凑到卢瑞身边小声问:“快打开瞧瞧,姐夫给你封了多少?”

卢瑞毫不留情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小声骂道:“你这财迷,心眼儿都放在这上头了。”说着话,脸上又带了些迷茫和失落,“姐姐就要嫁人了,我以后可要如何是好?”

“有什么如何是好的?”卢熠抢过他怀里的红白,拆开来看了一眼,顿时抽了口冷气,吃吃地道:“我说,邵先生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出手可真够大方的。”说罢,又拍了拍卢熠的肩膀,笑呵呵地道:“要不,过几天你就去大姐姐府里住,我也厚着脸皮一道儿了。左右邵先生都成了姐夫,可不必说那些虚礼。”

卢瑞不说话,绷着脸进了屋。

七娘已经盖上了红盖头,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听到脚步声,低低地唤了一声“瑞哥儿?”

卢瑞的眼睛顿时就红了,加快步子朝七娘冲过去,距离她有两三步远的时候忽地又停了下来,吸了吸鼻子抹眼睛,罢了,又强压着哭腔一脸严肃地道:“姐姐,阿弟背你出门。”说着话,人已慢慢走了近来蹲在七娘身前。

七娘心里也难受,忍不住想掀了盖头与卢瑞说一句话,才伸手就被一旁的采蓝给拦了。采蓝疾声道:“我的好大娘子,这盖头可不能掀,得等到晚上让姑爷掀才行。”

七娘不敢再动,卢瑞也轻声劝道:“姐姐有什么话隔着盖头说也一样。”

可七娘只是嘴巴动了动,喉咙里头却跟有什么东西哽到了似的,根本出不得声。卢瑞抹了把脸,很努力地挤出笑容来,咧着嘴作出高兴的样子,“姐姐,来,我送你上轿。”

这一年多来卢瑞开始长个子,忽地拔高了有半个脑袋,原本圆乎乎的小娃儿忽然间就变了样,成了个纤细削瘦的少年郎。他背着七娘,用力地往上兜了兜,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七娘曾经背着他一般。

那时候她走的是益州老宅前青石板路,巷子很长,幽深安静,偶尔有人探出头来朝他们看一眼,很快又缩回去,有人大声地说笑,有人仰着脑袋高高在上地俯视她们……可七娘总是脚步沉稳,从不迟疑,让背上的他既踏实又安心。就算父母早逝,就算身边只有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可是,有她在身边,他就不会害怕。

现在,轮到他来背着她了……

“姐姐——”

“嗯?”

“你要好好的。”

“嗯。”

“如果——姐夫欺负你,回来告诉我。”卢瑞说这句话时候忍不住悄悄咬了咬牙。七娘安静了一会儿,才又郑重地应道:“好!”

相比起平阳侯府来,玉成巷的邵府要冷清许多。邵仲本就没有广发贺贴,只请了些相熟的亲友。家里没有长辈,白道人和韩家二老爷自告奋勇地过来招待客人,三个师兄师姐自然也早早地到了。

罗方的那张冷脸实在不宜放到外头去迎客,白道人便叮嘱他在屋里陪福王爷和太子殿下说话,二师姐田静则与韩二太太一起招待女客。田静一向只与药材打交道,实在不擅长与人寒暄,所幸韩二太太能说会道,口才了得,倒也场面盘得极活络。

邵仲虽在太子府任了职,但与朝中的官员们着实没什么交情,就算先前在皇帝面前露了把脸,也没能借机把爵位给弄到手,故在许多人看来,他虽有些才学,却实实在在不是个聪明人,日后出息有限,自然也不会赶着上来巴结。便是今儿来府里喝喜酒的客人,倒有不少是看在太子殿下和福王爷的面子才来的。

绕是如此,这府里头依旧不能算有多热闹。

府里的下人多是新买进来的,不过管事却是邵仲从自家铺子里临时调过来暂时借用的,他已经打听过了,七娘的陪房里头便有好几个管家的好手,日后这府里自然要全都交到她手里。

罗方陪着太子殿下与福王爷说了一阵话,外头忽地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罗方人还愣着,一旁的福王爷已经赶紧站了起身,朝他挤了挤眼睛,又正­色­与太子殿下道:“新娘子到了。”

“咦——”太子殿下顿时兴奋起来,素来爱端着的小脸上也露出年轻人特有的稚气,“听说侯府的大娘子极是……唔,端庄美丽,邵长吏好福气。”

说话时,几人都起身出来看热闹。

邵仲意气风发地牵着七娘进了正屋,虽有红盖头把七娘的五官遮得严实,可露在外头的那一双手却是犹如葱段般白皙水­嫩­,身段儿婀娜,举止端庄,真真地大家气度。

邵仲早就出了府,邵老爷自然不会到,老太爷这一年多一来一直身体不好,更加不好出门,邵仲本以为国公府里不会有人来的,没想到拜堂的时候,他忽然在宾客中瞥见了三弟邵诚。

邵诚年幼,才将将九岁,小小的个子挤在人群中,瞪着眼睛瞅着邵仲,表情甚是复杂。

邵仲这会儿可没工夫搭理他,笑吟吟地牵着七娘对着上首邵母的灵位行了礼,拜完堂后,又急急忙忙地先把七娘送到房间里。

依照京城的风俗,新­妇­进门都要坐床的,直到晚上等新郎掀了盖头方才能下地。邵仲却心疼七娘,生怕她饿了渴了不好走动,进得屋里,便轻咳了两声,伸出双手,缓缓地揭下了盖头。

七娘被这红盖头蒙了许久,甚是气闷,视线里也是一片昏暗,很不习惯,才将将坐下准备与邵仲说一声让他掀了盖头来着,忽觉面前一亮,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缓缓抬头,正好对上邵仲含笑的双眼。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心也突突地跳起来。自打他们俩认识以来,似乎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过。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你偷偷地瞟我一眼,我偷偷地瞪你一眼,偶尔见个面也有无数外人在场,便是仔细看两眼的工夫也没有。

“你……”邵仲忽然结巴了,一双眼睛黏在七娘的脸上,嘴里无意识地“你”了半天,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自打定了亲后,他反而愈发地少见七娘了,只能偶尔请卢瑞带些东西送过去,抑或是哪天大着胆子偷偷地潜进她的闺房转两圈,却又不敢与她照面,生怕被旁人瞧见了,坏了她的名声。

而今再看,七娘似乎又比上一回见到的时候好看了些,柳眉星眼,翘鼻红­唇­,因正害羞着,脸颊上一片桃红,连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汽,愈发地诱人。若不是这屋里还有旁人在,邵仲怕不是立刻就要冲上前亲一通了,而今只得强忍着,却又忍不住拉了拉七娘的小手,柔声叮嘱道:“我还得去外头给客人敬酒,你且先吃些东西,一会儿我早些回来。”说罢了,却又不走,握着七娘的手作依依不舍状。

陪在屋里的采蓝和其余的几个小丫鬟一脸窘迫,赶紧寻了个借口躲出去,邵仲总算逮着机会在七娘脸上亲了一口,尔后又亲了一口,准备再亲的时候,七娘终于忍无可忍地把他扔了出去,“满嘴脂粉,你也不嫌恶心!”

府里宾客不多,邵仲挨个挨个地向大家敬酒。因太子殿下和福王爷在,大家伙儿甚是客气,梁康倒是有心想把邵仲给灌醉了,临出手时忽地想起二师姐来,想了想还是作罢了。若是他今儿敢坏了邵仲的好事儿,邵仲今天虽不会做什么,等将来哪天轮到他成亲了,只怕要被邵仲灌得上不了床!

等邵仲敬到邵诚那一桌时,邵诚立刻跳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邵仲行了一礼,又唤了他一声“大哥”。邵仲对这个弟弟虽没有好感,可也不至于在自己大喜的日子挑事儿,遂淡淡地朝他点了点头,便揭过了。

邵诚见他没说什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今儿他会来这里参加邵仲的婚事,却是康氏极力劝说的。自前年那场事故后,康氏算是看清了邵老爷的嘴脸,心里也清楚发生了这样的事,这国公府早晚有一天得倒。只怕等老太爷一闭眼,这爵位就要被夺了去。

邵老爷她是指望不上了,阖府上下,也就邵仲还能有些出息。康氏左思右想,才下定决心让邵诚出面来缓和关系。不论国公府旁人待邵仲如何,他与才将将九岁的邵诚却是没有半点龌龊的。

敬完了酒,邵仲也不怕被人笑话,丢了满堂的宾客就往后头院子里跑,进了屋,就见七娘已经洗去了脸上的妆容,正对着铜镜拆掉头上的饰物,听见邵仲进屋的声响,七娘的动作微微一滞,目光微闪,手掌心顿时渗出了汗。

屋里的丫鬟们笑吟吟地过来朝邵仲行礼问好,邵仲很是大方地给她们各打赏了一个红包,立刻把丫鬟们哄得眉开眼笑。

邵仲慢条斯理地踱到七娘身边,两条腿其实一直在发飘,却又硬作出镇定自若的神­色­来,朝七娘看了看,一本正经地道:“唔,天­色­不早了,我们安置吧。”

七娘顿时傻了眼,外间的几个丫鬟也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采蓝端着酒菜到了门边,正正好听到邵仲的话,一时间哭笑不得。邵仲懵了半晌,待瞧见了采蓝托盘里的两个酒杯,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他竟然忘了还有交杯酒的事儿了!

丢人真是丢大发了!

五十七

邵仲脸皮厚,虽然当时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端出优雅斯文的姿态来,腰杆挺直,脑袋微扬,甚至还和气地朝采蓝点了点头。采蓝强忍住了没敢笑,端着酒菜径直走到桌前,又给他二人倒了两杯酒,方才收起托盘,飞快地向七娘告退。

屋里其余的小丫鬟们也赶紧退出去,动作迅速得好似身后有人拿着根鞭子在追赶。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七娘的心也跳得愈发地快。她虽未经人事,可临嫁前许氏到底和她说起过,箱子底下也有春宫图,俱画得惟妙惟肖的,她哪会不懂今儿晚上要经什么事。一念至此,脸上愈发地烧得厉害。

邵仲却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弯着眼睛朝七娘笑,端了酒递给她,柔声道:“阿碧,我们喝酒。”

那酒里头有淡淡的异香,七娘鼻子灵,又曾经在山里采药为生,香味一入鼻息便明白里头掺了什么,愈发地有些晕乎。

二人靠得近近的,彼此能闻到身上的味道。邵仲身上有酒气,并不重,离得近了,依稀还能闻到淡淡的皂角香。屋里燃着红烛,烧了炭盆,有暖洋洋的味道,融着邵仲的眸光,愈发地让人沉醉。

饮交杯酒时邵仲忽然伸出左手搂住的七娘的腰,力度并不大,手掌紧紧地揽在她的腰上一圈儿一圈儿地慢慢摩挲,热意从他的掌心传进来,一点点地磨得七娘的心发颤,腿上,身上都软趴趴地没了力气,恨不得倒在他的怀里才好。

“痒——”七娘小声道,话一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低沉,语调甜腻妩媚,连自己都听不下去。

邵仲闻言果然眼睛一亮,饮尽了杯中的酒液,恬着脸把脑袋往七娘脖子边凑,还故意凑到她耳边轻轻地吹着气,黏糊糊地问:“痒?哪里痒?我看看——”说着话,两只手已经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游走。

“阿碧——”邵仲低头亲了亲七娘的额头,然后是眉毛、眼睛、脸颊,最后落在她红润的樱­唇­上,先是轻描细画,一会儿自己就有些挺不住了,迅速地加深了这个吻,灵巧的舌头长驱直入,撩拨着心上人最敏感的每一处。

七娘的脑子里“轰——”地一下就全乱了,手脚发软地往下倒,被邵仲紧紧搂着这才没瘫软在地上,由着他又亲又舔地折腾了老半天,七娘这才渐渐回了点神,咬咬牙,缓缓伸手抱住邵仲的脖子。

“唔,我们——到床上去——”邵仲低头在七娘的脖子上舔了两口,手一用力,就把人横抱在怀里,加快了步子直奔大床。

“阿碧,阿碧——”邵仲把人放到床上,自己也迫不及待地压了上去,先在七娘的嘴上亲了一口,尔后就急急忙忙地开始脱衣服。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两人都穿得厚实,邵仲扒了一阵还没扒完,便有些着急,凑到七娘耳边吹了口气,软软地求道:“阿碧,你也来帮忙么。”

七娘哪里好意思,红着脸,咬着牙不理他。邵仲见状愈发地得意,嗲着嗓子继续道:“阿碧你这会儿就羞成这样,一会儿——嗯,岂不是——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说着话,他已经扒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半蹲在七娘身边坦诚相见,胯、下的小邵仲已然翘得老高,神气活现的样子。

他到底练过武,身上很结实,大腿和胳膊都紧绷绷的,小腹下方有一条浅浅的线,一直往下方延伸,再往下就是——小流氓拉住七娘的手往自个儿胯、下放,嘴里还小声叮嘱,“握住,阿碧你摸摸我。”

七娘连动都不会动了,想闭上眼,又想起方才邵仲的调侃,强忍住羞怯才悄悄打量手里的阳、物,入手有细腻的触感,仿佛十分脆弱,可却硬邦邦地杵在她手里,热得发烫,掌心似乎能感觉到他激烈的脉动,强壮又有力。

“唔——”邵仲的声音里有压抑的情、欲,他握住七娘的手,耐心地教着她上下套、弄,“这样,这样我舒服……”七娘大着胆子用手指头在他顶端轻轻地抚了抚,又好奇地摸了摸柱体上密布的筋脉,邵仲顿时“啊——”了一声,那声音里却是极致的痛快。

果然是舒服!七娘还想再摸一摸,身上的某人却忽地抽了出来,狠狠地朝她身上俯□来。

七娘身上仅存的衣服迅速被脱了个­精­光,曼妙的身体毫无遮掩地呈现在邵仲面前。这一年多来许氏刻意给她进补,自养得一身皮肤细腻光滑,酥、胸高耸,腰肢纤细,臀圆腿长,好不迷人。邵仲自打成了年就一直素着,这会儿哪里还忍得住,脑子里“轰——”地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会儿他已经没了神智,只靠着**主宰他的行动。这是他盼望了这么久的心上人,有细腻柔软的身体,饱满圆润的胸、脯,嫣红□的|­乳­/尖,还有小巧可爱的肚脐。他的­唇­舌从七娘的额头慢慢滑落,落在她的脸上、脖子上,落在她柔软的双、|­乳­上,流连忘返,不肯离去。

“你轻——轻一点——”七娘咬着牙,轻轻提醒,他吸允得有些狠了,有丝丝疼痛。

“唔——”邵仲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终于松开嘴,舌尖渐渐往下滑,两只手也终于不舍地放开了七娘的双、峰,飞快地挪到她的纤腰上,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腹,很快又往下划,直至她的私、处。

异物的侵入让七娘下意识地收了收腿,邵仲却好似受到了鼓励一般,动作愈发地迅速起来,指尖也毫无拘束地在她私、处游走,仿佛想要探寻她最敏感的区域。七娘未经人事,哪里禁得住他这般挑、逗,顿时就绷直了腿,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似的沿着私/处缓缓滑出来……

察觉到七娘的身体已经做好了准备,邵仲再也等不下去了,分开她的腿跪坐在她两腿间,扶住肿/胀不堪的小邵仲,才要入巷,身体忽地一抖……

七娘只觉得□忽地一湿,仿佛有什么火热的液体洒在身上,小腹和大腿都黏糊糊的,而刚刚还斗志昂扬的某个人忽地就朝她身上倒下了。

这——就完了?七娘心里想,似乎跟自己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她本以为——唔,还是不要瞎想了。可紧紧靠在自己身上的邵仲却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七娘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小声问:“邵——阿仲,是不是完了?”

“没完!”邵仲有些激动,猛地抬起头,脸上有气急败坏的神情,咬着牙抱住七娘的脸,狠狠亲下来。跟刚刚的亲吻有些不一样,现在的邵仲总好像带着些虚张声势的味道,他甚至刻意地每亲一口就发出“吧唧——”一声响,尔后又高高在上地看七娘一眼,继续亲,两只手也毫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游走,滑到她的胸前,就再也不肯走了。

“黏糊糊的,难受。”七娘被他揉得身上软绵绵的,很快又没了力气,只哼哼唧唧地小声埋怨道。

邵仲闻言,只得空出一只手来随手抓了个帕子,俯□子来清理他将将在七娘身上留下的­精­/液。起先只是无可奈何,但很快的,他就从中发现了乐趣,动作愈发地轻柔,手指不经意间滑过七娘柔­嫩­的肌肤,见她忍不住发颤,他就跟着兴奋起来。

“唔,别乱动——”邵仲打开七娘的腿,把其中一条腿架到自己肩膀上,手捏着帕子缓缓滑到她的大腿根处,指尖轻触,顿时留下一片颤栗。他凑到她的大腿根舔了舔,七娘连呼吸都快停了。

“来了哦。”这一会儿的工夫,邵仲将将瘫软下去的某物又迅速肿胀起来,张牙舞爪地显示着自己的年轻和强大。经历过方才的失败,他却依旧不着急,扶着小弟缓缓送到|­茓­/口轻轻往前抵了抵,顶端顿时有湿润柔软的触感,酥麻与温暖顿时刺激着他本已脆弱的脑子,邵仲猛吸一口气,又试探地往前探了探。

身下的七娘发出低低的吃痛声,身体顿时紧绷起来。

邵仲赶紧俯□子亲了亲她的嘴巴,柔声哄道:“不怕,阿碧不怕,很快就好,乖啊。”说话时,却是终于下了狠心,把她的腿往肩上拉了拉,尔后整根没入。

七娘顿时痛呼出声,身体狠狠地扭了扭,两条腿下意识地狠狠往回收,把邵仲也弄得痛呼了一声,皱着眉头小声道:“媳­妇­儿,轻点儿轻点儿,要断了。”嘴里这么说着,腰上却忍不住慢慢用了力,一只手扶住七娘的腿,一只手在她臀上揉了几把,尔后开始了抽、动。

他怕伤到了七娘,起初动作并不快,缓缓地出,又缓缓地进,手里也不停歇地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摸摸那里,待见身下人儿的脸上终于没有了先前的痛楚,这才加快了力度,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用力。

“真美……”邵仲一边逞凶,一边还低下头来欣赏七娘眼神迷离的模样,一会儿又忍不住凑上前来深深吻了她一记,得意地道:“阿碧,你这个样子可真美。”

七娘哪里有力气回他的话,又羞又恼,绷紧了身体,一仰头,狠狠地咬在了邵仲的肩膀上。

五十八

七娘临嫁之前,许氏曾向她委婉地暗示过,夫妻敦伦之事不可过于死板无趣,也不好太过柔弱。所以七娘这一口咬得很是凶猛,不仅嘴里用力,还伸手在邵仲光/­祼­的背上挠了两把,但这人竟硬生生地忍住了,低吼一声,愈发地加快了速度。

他身体健壮,腰肢很有力,抽/动的时候还会发出满足的呻吟声,脸上写满了情/欲,看在七娘的眼里,竟有种诡异的吸引力。

邵仲辛勤耕耘了一阵,七娘身体里的痛楚渐渐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酥麻感缓缓地从□蔓延,一会儿窜到她的四肢,大脑,直至所有的肌肤和骨骼,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快/感在她身体里咆哮呐喊,似乎想要冲破她的经脉倾泻而出,这种无法掌控的欲/望和快乐让七娘忍不住呻/吟出声。

她低低的呓语给了邵仲莫大的鼓励,身上的某人愈发地加快了节奏,双手托高七娘的臀,狠狠地进入得再深一些,再深一些……

七娘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好像暴风雨中的小舟,随着浪头一会儿高,一会儿低,高时激烈得让人忍不住想大呼出声,低时却又觉得一阵空虚,咬着牙发出压抑的呻吟。上方的邵仲终于到了极致,狠狠猛地往前一撞,悉数泄在了七娘的身体里,自己则犹如一滩软泥般倒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紧趴在七娘的身上。

两个人都累得说不出话,只呼呼地喘着气,时不时地发出满足的呻/吟。邵仲身上全是汗,额头的发际线全湿了,乌发散落下来,滑在七娘的肩头。七娘想伸手捋一捋他的头发,却发现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好似被什么东西碾过了,连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二人拥着喘了一阵气,邵仲忽地捧住七娘的脸狠狠亲了几口,罢了又满足地笑,声音爽朗又低沉。“阿碧,阿碧——”他凑到她耳边喃喃道:“我们是夫妻了。”

七娘费尽了力气才“唔”了一声,没力气旁的话。邵仲却渐渐恢复过来,弓起身子,抱着七娘一通猛亲,从额头到脸颊,再到脖子,最后又把脑袋歪在七娘的颈项里,不动了。

“阿碧——”他黏黏糊糊地问:“还疼吗?”

七娘依旧只是“唔——”了一声。邵仲却还不满足,双手从七娘身下探过,牢牢地环住了她,两个人头并头,胸贴胸,严丝合缝,“阿碧你和我说说话呀——”他歪在他的颈项里撒娇,“我高兴得很。”

“我累。”七娘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坦然地道:“腰都快断了。”她现在才晓得先前自己多么可笑,她就不该问那句话的,要不,邵仲也不会忽然就跟发了疯似的要得这般狠,想来那会儿受到的打击真不小。

听说七娘腰疼,邵仲赶紧把手掌挪到了她的后腰处,轻轻地按摩。他手上暖,又瞅准了|­茓­位下的手,按得七娘“嘶——”地低呼了一声,尔后却又满足地“嗯——”了起来。一听这声音,邵仲就有些控制不住了,左手悄悄地往下滑,落到柔软丰满的臀/瓣上,又是一阵揉/搓。

“阿仲——”七娘皱着眉头警告了一声,邵仲立刻缩回手,嘿嘿地朝她笑,一会儿,左手又伸到前头来,包住了七娘胸口的柔软。这一回,他连七娘的警告也不理了,还恬着脸凑到她胸口舔了几口,尔后索­性­把脸贴到上头,嘴里喃喃道:“这里好软,让我靠着躺会儿。方才腰动得太狠了。”

七娘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可身上又实在难受,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抬起胳膊,伸手在他脸上揉了两把,小声道:“阿仲,身上黏糊糊的,难受。”

二人一番云/雨都出了一身汗,加上身体里的粘/液这会儿全都积在七娘□,甚是不好受。邵仲闻言,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又抓了个帕子低头把二人身上擦拭­干­净,罢了才朝外头大声唤了一句,让人送热水进来。

七娘这会儿才忽地脸红起来,方才情/欲高涨时,她似乎喊出了声,也不晓得有没有被外人伺候的下人听见。若果真听到了,赶明儿她要如何见人?

邵仲心思通透,一见她的脸­色­都晓得她在想什么,咬着她的耳朵舔了一口,只把七娘舔得浑身酥/软了,才小声安慰道:“阿碧莫要担心,你方才的声音极低的,只有我听见。”说是安慰,可眼神儿却赤/­祼­/­祼­的写着情/欲,分明是在调戏挑逗。

七娘这会儿浑身上下都软趴趴的,哪里还有­精­神回应这个,蔫蔫地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外边传来低低的脚步声,应是采蓝她们抬了热水进屋。七娘生怕被她们听见屋里的动静,赶紧伸手捂住邵仲的嘴,瞪着眼警告道:“不准乱说话。”

邵仲晓得她脸皮薄,这会儿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遂听话地住了嘴,可人却不老实,两只手飞快地在七娘身上游走,这里摸摸,那里揉揉,吃足了豆腐。

丫鬟们把热水抬到外间屋里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邵仲掀开帐子朝外头瞧了两眼,又起身披了件衣服,尔后一把将七娘横抱着,飞快地奔到浴桶前,一齐入了水。

酸痛的身体被热水包围,舒服得让人忍不住想呻吟一声。只是浴桶太小,又硬生生地挤了两个人,七娘有些舒展不开,一不留神,不是撞到邵仲的胸口,就是倒在他怀里。邵仲笑嘻嘻地伸手候着,嘴里还巴巴地道:“阿碧过来,让我亲一口。”

他的手也不闲着,借着给她擦身的借口东摸一把,西摸一把,罢了还一脸认真地问:“下面真的不让我帮忙洗么?我保证不乱来。”

信了他的话才有鬼了!七娘见他三两下就把自己搓­干­净了,便开口要赶人。邵仲却不肯走,一本正经地道:“阿碧不是腰酸么,怕是一会儿路都走不了,我若是回去了,回头谁抱你上床。”说着话,又赶紧催着七娘快些洗,手里也不老实地过来帮忙,上上下下地可劲儿吃豆腐。

冬天里水易凉,七娘不敢在水里泡久了,见洗得差不多了,便抓了帕子赶紧擦拭身上。邵仲见状,也起身展开了手脚让她帮忙。七娘恼道:“你没长手呢,这大冷天的,非得让我来。一会儿冻到了着凉了怎么办?”

邵仲耍无赖,“我不管,你是我媳­妇­儿,给我擦个身怎么了?你方才不是还一直悄悄盯着我看么,这回大大方方地看岂不是更好。”说话时,身体还扭来扭去的,□的小弟也甩来甩去。只可惜这会儿他已泄了力,不复先前斗志昂扬的神勇,软趴趴的甚是可爱。

七娘生怕他真冻到,也懒得给他斗嘴,飞快地过来帮他擦了身,擦到某个关键部位时,她本想恶作剧地伸手弹一下,终究忍住了没好意思。

尔后邵仲抱着她回了床上,却发现床上也是一片狼藉。七娘瞥见床单上的元帕,脸上微微一红。邵仲轻轻放下她,赶紧又去柜子里寻了新的床单被褥出来,二人懒得仔细收拾,把床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扔,飞快地铺上新被褥,尔后紧紧拥着一起睡了过去。

一夜好梦。

早上七娘醒得晚,睁开眼睛时外头已经大亮了,动一动,才发现身边的邵仲困得比她还死。七娘推了推邵仲,他却连眼睛也懒得睁开,手一拉,把被子卷到两人头上,将外头的亮光完全挡了下来。

“再睡会儿——”邵仲环抱住七娘的腰身,脑袋往她胸口蹭,嘴里迷迷糊糊地道:“左右又没有人催,不着急。我们睡到下午再起床也不迟。”

那府里的下人还不得笑话死!七娘可不想嫁来的第一天就被人非议,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丢死人了。她正欲再催,被子下的邵仲忽然拉住了她的手直直地往下探去,“醒了哦——”他得意洋洋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尔后挺了挺腰,七娘立刻察觉到有个长长的硬物抵住了小腹处,且还悄悄地往下探。

昨晚睡觉的时候,她明明要把里衣都穿上的,却又被邵仲拦了,还说左右早上又要脱掉的,何必还多此一举。那会儿她浑身乏力只想着睡觉,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也没多想,而今看来,邵仲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阿碧阿碧——”邵仲黏黏糊糊地凑近来,脑袋拱到她的胸口上,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峰/巅,罢了又含住轻轻吮吸。七娘实在没力气推他,只得由着他胡作非为……

大清早的屋里又要了一回热水,下人们心照不宣。好在府里下人不多,这院子里伺候的也多是七娘从侯府带过来的陪嫁,见她们小夫妻如此恩爱,只有高兴的劲儿,哪里会乱嚼舌根。

二人洗得清爽­干­净了终于起了床,采蓝和后来才调到七娘身边的丫鬟茗娟一道儿端了早饭过来。两人昨儿晚上折腾了一宿,这会儿早已饥肠辘辘,胃口好得不得了,竟把早饭吃了个­精­光。

吃完了早饭,邵仲牵着七娘的手领着她去府里到处转转,采蓝和茗娟才得以进了里屋收拾。才进了门,二人顿时臊得满脸通红,这屋里真真地一片狼藉,被单褥子散了一地,里头依稀还有凌乱的衣衫……

两人对视一眼,旋即又赶紧低下了头,心里头却忍不住暗暗想道,自家男主人瞧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不想竟如此豪放……

因府里没有长辈,七娘倒是省了向公婆敬茶这一道儿门槛,慢悠悠地跟着邵仲在院子里散步。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了,无论道路曲折还是平坦,无论前方是晴天还是风雨,身边的这个男人将陪着她走完一生。

很久以前,七娘觉得嫁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会有个陌生的人强行进入自己的生活,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他,光是想一想就让人怪不舒服。可是真正到了现在,她却只觉得熟悉和满足,就好像邵仲他本就该出现在她身边似的。就这样牵住她的手,凝视着她微微地笑,趁旁人不在的时候偷偷过来亲一口,尔后又立刻装得像个正人君子。她忍不住也朝他微笑,自己对自己说,“卢碧舸,你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阿碧——”邵仲凑到七娘耳边坏笑,“您说,一会儿下人们瞧见我们屋里的盛况,不知道会怎么想?”

七娘顿时就懵了。

回屋的时候七娘一直红着脸,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人,倒是采蓝和茗娟还镇定些,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过来朝二人请安,罢了又问七娘道:“柳管事说他这两日就要回铺子里,着奴

五十九

邵府里人口简单,除了邵仲和七娘两个主人,便只有二十多个下人,其中倒有十来个是七娘的陪房,余下的几个人里头,也只有柳管事和常安及厨房的两个粗使婆子是府里的旧人,自然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有邵仲在一旁撑腰,七娘接手府里的事务异常顺利。

第二日下午,柳管事便过来把府里的账本交了过来,七娘只随意地翻了翻,尔后便把伍管事和芳竹唤了进院,当着众人的面把差事一一地交待了清楚。她在侯府里跟着胡氏学了一年,便是给她个王府也能管得井井有条,更何况邵府人口如此简单。

不到两刻钟,七娘便把府里一应差事全都安排了下去,分工清楚,责任明确,柳管事在一旁瞧着,心中啧啧称赞,很是放下心来。一旁的邵仲也忍不住对七娘另眼相看,待下人们都退走了,立刻环住她的腰身调笑道:“我却是娶到了个宝贝,不止模样好­性­子好,还这般能­干­。日后可得好好看紧了!不然,被旁人瞧见,指不定要怎么嫉妒我呢。”

七娘被他这般夸赞,心里有些得意,嗔笑地揪了他的耳朵一把,小声道:“你日后可得待我好些,要不然,哪天我撂担子不­干­了,把这府里弄成一团糟,让你回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看你如何是好。”

邵仲闻言,脸上立刻露出“猥琐”的笑容,巴巴地凑到七娘耳朵边吹了一口气,腻着嗓子道:“阿碧要我如何疼你?莫非昨儿晚上还疼得不够,那为夫今儿晚上一定再接再厉,大震雄风,阿碧不说停就决不停,便是你说了停,我还是不停……”说着话,目光就开始不老实地从上到下,落到七娘的胸口上。

七娘的脸皮哪有他这么厚,顿时羞得涨红了脸,又羞又恼地在他软腰上掐了一把,赶紧唤了采蓝和茗娟进屋。有外人在场,邵仲终于不敢放肆,但眼神儿却依旧“□”,趁着两个丫鬟不注意,时不时地朝七娘抛个媚眼,让七娘哭笑不得。

衙门里早已开了印,太子府里一个个忙得焦头烂额,邵仲借着大婚的理由得了十天假,在府里逍遥自在,好不快活。府里没有长辈,他与七娘行事便不如旁人府里那般拘束,把下人一屏退,屋里便只剩小夫妻两个,虽不至于白日里胡天胡地地乱来,但偶尔偷个香,窃个玉还是很便宜的。

前两晚邵仲有些激动得过了头,恨不得通宵达旦地恩爱,结果把腰给扭了,晚上再不敢乱来,求着七娘给他抹了药酒按摩。外头冷,七娘让两个丫鬟早早地回了屋里休息,自个儿掀了邵仲的衣服,哭笑不得地给他揉药酒。

其实邵仲伤得并不重,不过是有些酸胀,正好寻了这个借口让七娘伺候自个儿,心里头美得很,趴在床上快活得直哼哼。

“明儿就要回门了,礼物可曾准备好了?”七娘一边轻轻地按着邵仲的腰,一边柔声问。

邵仲“嘶——”地呻吟了一声,嘴里咿咿呀呀地道了声“舒服”,罢了又回道:“放心吧,还未成亲前我就准备好了。旁人的且不说,瑞哥儿的东西保管他喜欢。”说着话,想了一阵,又问:“要不要明儿把瑞哥儿接过来住?你们姐弟俩感情深厚,这乍一离开,只怕瑞哥儿有些不习惯。”

七娘心里头何曾不想把卢瑞接到身边来,只是仔细一想,还是摇摇头,低声回道:“他一个男孩子,总要长大的,怎好一直跟在我身边。我若是想他了,便接他过来住几日,倒不必大张旗鼓地让他搬过来。瑞哥儿这都十二岁了,我听二叔的意思,过两年只怕就要送他下场,且不说能不能考中,这­性­子却是要磨一磨的。再说侯府那边,不论是老太太还是二婶,抑或是熠哥儿,待他都极好,我也没什么放不下心的。”嘴里这么说,眼睛却还是有些发酸,使劲儿眨了眨,好歹把泪意逼了回去。

邵仲伸手在七娘腿上安慰地拍了拍,柔声道:“我这不是怕你惦记他么?到底是小孩子。”

“可不小了。”七娘笑起来,歪着脑袋看他,“阿仲不是十岁就一个人单独出来过了么?”虽说他有韩家帮衬,可身后更有国公府虎视眈眈,只怕那些年过得比她们姐弟俩还艰难,一想到这里,七娘就隐隐有些心疼。

邵仲­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说自个儿与众不同。

七娘给他揉了有两刻钟,额头上渐渐渗出细汗,邵仲见状,便不再让她按了,趁着七娘收拾药酒的工夫,他让下人送了热水进来,飞快地冲了个澡,一进屋就狠狠把七娘抱住,得意道:“看你夫君我如何重振雄风!”

七娘顿时无语。

因第二日要回门,晚上邵仲不敢肆意妄为,只温柔地要了一回就抱着七娘老老实实地睡了。

大早上两人起床,用了早饭后便吩咐外院的下人去套车,邵仲亲自指挥着人把早准备好的东西一一搬上马车,尔后又仔细清点了一遍,这才扶着七娘一起上了马车。

玉成巷距离侯府并不远,马车走了三刻钟就到了巷子口,侯府早派了下人在大门外盯着,瞧见邵家的马车,赶紧进去通报。故待七娘与邵仲才到门口,胡氏就急急地迎了出来,大老远就朝七娘笑着道:“可算是到了,大清早你母亲就盼着,而今正在老太太院子里陪她老人家说话呢。”

七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胡氏行礼问安,罢了又道:“侄女这就去给祖母请安。”说话时,又不由自主地看了邵仲一眼,却发现他也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瞧,脸上愈发地红得厉害。胡氏见她们小夫妻两个虽不曾说话,可这眼神儿却是直勾勾的,好得蜜里调油一般,便晓得府里头一大帮人全都是白­操­心。心里头愈发地替七娘高兴,笑眯眯地引着他二人去了荣安堂。

这侯府里头,要说谁最中意邵仲,排第一的定非老太太莫属,平日里待他倒比亲孙子还要慈爱些。若七娘不是许配给了邵仲,只怕她也不会这般慷慨给了那么多私房,这不,一听下人通报说孙女婿到了,老太太顿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赶紧高声招呼道:“还传什么,赶紧把她们俩请进来。”

许氏也不由自主地半站起身,抬头朝门外张望,心里说不出到底是紧张还是高兴。就这眨眼的工夫,七娘和邵仲已经到了门口。瞧见许氏,七娘一激动,脚下竟被门槛拌了一下,猛地一个趔趄朝前摔去,邵仲手疾眼快环手搂住她的腰,险险地将她扶住,尔后又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不急不慢地踱到老太太和许氏跟前,恭恭敬敬地朝她二人行礼问安。

老太太高兴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赶紧唤了下人赐座,尔后又一脸关切地朝邵仲问着话,什么大婚那日府里去了哪些客人,又是谁帮忙招待的,可曾出了什么纰漏……

许氏笑着朝老太太道:“晓得老太太中意仲哥儿这个孙女婿,儿媳就不来抢了,碧丫头先跟我说一阵话,回头再来与老太太唠嗑。”说着,便拉着七娘回了自己院子。那边邵仲闻言,立刻抬眼朝七娘看过来,目光里尽是不舍。一旁的胡氏见状,忍不住玩笑道:“嫂子可得赶紧把大娘子送回来,要不,我们这位新姑爷怕是要着急了。”

邵仲在外人面前一向表现得很是儒雅斯文,闻言面上立作窘迫之­色­,低着头不好意思地道:“二婶婶说笑了。”说话时,脸上还恰到好处地红了一红,让走到了门口的七娘哭笑不得。

许氏这边,母女俩才进了屋,许氏便把下人都屏退了,心里头还在斟酌着如何开口问,七娘已经猜到了她的意图,红着脸回道:“娘亲放心,阿仲他……他对我很好。”因不好意思说起二人的房中事,七娘便把话题转到府里的中馈上,待听得邵仲第二日便把家里的账本全都交到了七娘手里,许氏亦微微动容,罢了终于放心地松了一口气,笑道:“幸好我没看错人,仲哥儿对你也算是真正用了心的。”

想到那边乱成一锅粥般的常府,许氏愈发地庆幸当初没应下常家的婚事。

母女俩又亲亲热热地说了一阵私密话儿,内容不外乎如何管家,如何御夫之类,七娘俱一一地认真记下,心里头忍不住琢磨回头要如何在邵仲身上试一试。

中午的时候,卢之韵跟廉郡王带着三个孩子一道儿来了。一进府里,卢之韵就大大咧咧地喊道:“我那侄女婿在哪里?早就听说他长得俊,还不过来让我这个做姑姑的仔细瞧瞧,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实。”

卢之韵去年一整年都忙着生孩子,­奶­孩子,前几日七娘出嫁,她又偏偏染了风寒出不得门。先前邵仲也不是没去过廉郡王府,可都是廉郡王在外头应酬,每回都把她这个女主人摒弃在一旁,故直到现在,她对邵仲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一旁的廉郡王脸­色­很是难看,嘴里小声嘟囔道:“不就是个人么,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难不成还长得跟朵花儿似的。要说生得俊,我们家二郎不就挺俊的,你还不如看他呢……”心里头虽然不痛快,偏偏又不敢大声抱怨,只低着脑袋一个劲儿地喃语。卢之韵只当听不到,抬头挺胸地往前大步走,廉郡王加快步子跟在后头,寸步不离。

听到卢之韵的声音,屋里的老太太立刻笑得合不拢嘴,拍着邵仲的手笑道:“这是你那破辣子的姑姑,一向无法无天的,连郡王爷也管不住她,回头她说了什么怪话,你也莫要往心里去。”

“我这还没进门呢,就听到您老人家编排我的不是,好似我果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坏事。不过是巴巴地过来瞧自己侄女婿一眼,这也不成?”卢之韵一边嗔怪地说着话,一边抬头进了屋。

她去年又给廉郡王添了个大胖小子,而今身材尚未恢复,略略有些丰满。但脸上气­色­却是极好,杏眼桃腮,红润嘴­唇­,眉目飞扬,行走间有种寻常女子所不见的自信和大气。这般神采飞扬的女子与京城里那些低眉顺眼的女娘子们浑不相似,眉宇间有一股子凌然的气势,难怪能把廉郡王管得服服帖帖的。邵仲才见了她第一面,便晓得这位长辈惹不起,于是态度愈发地恭敬,做小伏低地朝她作揖行礼,罢了,又朝她身后垂头丧气的廉郡王笑了笑,拱了拱手。

廉郡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盯着他看了一阵,扶额郁郁地转过头,欲哭无泪。

卢之韵在老太太下首坐了,托着腮仔细盯着邵仲打量,罢了哈哈笑起来,狠狠一拍手道:“模样果然生得俊,过来,姑姑给你见面礼。”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个碧绿碧绿的玉牌要塞到邵仲手里。

一旁的廉郡王眼尖瞧见了,立刻跳起来,疾声道:“那那那……那不是我的么?”

卢之韵白了他一眼,“给了我就是我的了,我爱给谁给谁。”说罢,又和颜悦­色­地朝邵仲道:“别理他,仔细收好了,这玩意儿你姑父花了好大力气才弄到手,莫要被他给骗回去了。”

邵仲顿觉手里的东西发烫,收也不是,拒也不是,为难地向老太太求救。老太太只是笑,偏偏不开口帮忙。邵仲想了想,觉得面前这位姑姑比较可怕,遂小心翼翼地接了,心里头却在盘算着,一会儿怎么把东西悄悄地还给廉郡王,要不,自个儿怕是就被这位小气的姑父给惦记上了。

六十

中午卢之安特意赶了回来陪妹夫和侄女婿吃饭,七娘则与府里的女眷在内院用餐。下人们摆好了碗筷,七娘才发现孟氏和卢玉都不在,便客气地问了一句,老太太脸上顿时露出不悦的神­色­,摇头道:“她们母女俩出门了,不用管她。”

七娘心知老太太素来不喜欢孟氏,遂不再多问,自寻了下首的位子坐下,若无其事地继续与说笑。一会儿胡氏领着卢嫣也到了,小姑娘瞧见七娘,立刻快步奔到她跟前,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大姐姐”,尔后又腻着嗓子撒娇道:“大姐姐不在家,嫣儿好闷,都没有人陪嫣儿玩儿。大姐姐,赶明儿我去你家里作客好不好。”

“等什么明儿,不如一会儿就随我去了。”七娘捏捏她的苹果脸,笑着道。一旁的胡氏哭笑不得,伸手把卢嫣拉过来,小声责怪道:“莫要淘气,你大姐姐才将将成亲,府里正忙着,等过些日子消停了,娘亲再带你去大姐姐府上拜访。”

卢嫣撅嘴,扭着小ρi股坐到胡氏身边,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挣扎着复又挤到七娘身边坐下,一脸神秘地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大姐姐,我知道三婶婶和二姐姐去哪里了哦。”她说话时故意把尾音拉得长长的,得意又神秘的样子,脸上分明写着“快问我吧”四个字。

七娘不好辜负她的一番心意,遂耐着­性­子追问:“去哪里了?”

“她们去镇国公府了。”卢嫣压低着嗓门,脸上写着满满的得意,“我偷偷听娘亲说的,三婶婶相中了祈郡王,想把二姐姐说到郡王府呢。”

这可真是——七娘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祈郡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前头的王妃去世了快有两年了,一直不曾再娶。打从去年下半年,太后便念叨着要给祈郡王续弦,京城里的贵女们相看了不少,一直未曾定下。虽说卢玉相貌还算漂亮,可也不见得多出­色­,­性­子又极懦弱,不论家世还是气度,恐怕是难以入得了太后法眼的,也不晓得孟氏怎么就能生出这么大的心思来。

见七娘不说话,卢嫣眨巴眨巴眼,狡黠地笑,“祖母生气,不让我说。”

孟氏若是个拎得清的,就不会一会儿肖想邵仲,一会儿又中意常青山了。而今更把主意打到了祈郡王头上,她那双嘴巴又不管不顾的,七娘一点也不奇怪她会说出些什么匪夷所思的话来,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止她一个,难怪老太太会这般恼怒。

只可惜了卢玉,以她的相貌和温柔的­性­子,要寻个门当户对的夫婿本不难的,摊上这么个母亲,终日里传出些“相看”的传闻,难免于名声有损,日后再择亲只怕也不容易。

三房的事连胡氏都不好Сhā手,更何况七娘这个已经嫁出去了的小辈。她闻言只轻轻捏了捏卢嫣的小脸,柔声叮嘱道:“与我说说就罢了,可千万莫要和旁人说起,便是三公主那里也不好多讲的。”七娘晓得卢嫣与三公主关系好,所以才特意多叮嘱了一句。

“我省得的。”卢嫣指了指七娘面前的桂花糕道:“我要吃这个。”

前头院子里,廉郡王已经和邵仲拼上了。因邵仲面相生得文雅俊秀,廉郡王便认定了他是个没用的书生,才一开席,就依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灌了邵仲三杯酒。邵仲也不推脱,十分爽快地一饮而尽。

三杯下肚,他脸上依旧面不改­色­,谈笑风生,犹如方才喝下去的是白开水。廉郡王见状,心里就开始有些没底了。但他却是个迎难而上的­性­子,邵仲越是厉害得紧,他就越是兴致勃勃,兴奋起来,索­性­就拼了,连酒杯都摒弃不用,索­性­让下人送了大海碗过来,一口气就是一大碗。

喝得高了,廉郡王就开始唠叨,一脸的忿忿不平,“……说老子惧内,他娘的,老子就是惧内又怎么了!老子媳­妇­一口气给生了三个大胖小子,他他……他们能有这样的福气。府里养一堆小妾就是本事了?也不看看都是些什么出身,让一堆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给自己生孩子,再生一堆上不得台面的孩子,想想心里头就慎得慌……那样的儿女也敢拿出来说,也不嫌丢人。”

“好,说得好!”邵仲也喝得有些多了,说话便不如平日里谨慎,兴致来了就高声应和,“姑父说得好,偏偏有些人终日闲着没事儿­干­,一张嘴巴恨不得搁在别人头上,自个儿后院起着火,倒还一门心思地盯着旁人府里,唯恐天下不乱。有这闲扯淡的工夫,先去把自家院子里的事儿梳理清楚。”

卢之安慢条斯理地喝酒吃饭,跟没听到他二人说话一般。

那两人拼了一阵酒,竟还难得地投了脾­性­,把卢之安扔在一旁不管,两个人不论辈分儿,嘻嘻哈哈地称兄道弟起来,说到高兴处,更是恨不得立刻义结金兰……

邵仲也不管廉郡王是自个儿姑父还是王爷了,勾肩搭背地和他一起交流如何讨好媳­妇­的心得。听罢了,又一脸嫌弃地朝廉郡王道:“你也太没用了,我媳­妇­儿才不会冲着我大吼大叫。不是我说你,心疼媳­妇­儿不能光靠做,还得会说甜言蜜语。哪个女人不喜欢听这些?回头你试试我的法子,每日里尽捡着些漂亮话儿说给……给姑姑听,保管她对你温柔小意,言听计从!”

“当——当真!”廉郡王迷迷瞪瞪地甩了甩脑袋,竭力瞪大了眼。一旁的卢之安斜着眼睛瞧着邵仲,夹了块萝卜­干­,嘎嘣嘎嘣地嚼得脆响。

内院里众人用完了午饭,胡氏差下人去前头探看,一会儿翠羽过来回话,“侯爷与郡王爷、邵姑爷正喝着酒呢,只怕一时半会儿散不了。”

胡氏闻言有些担心,低声埋怨道:“之安也真是的,不是说下午还要去衙门,大中午喝得醉醺醺的,成什么样子。”

老太太却不以为然,挥挥手笑道:“难得之韵姑爷来府里一趟,又正赶上仲哥儿也到了,他们几个一高兴,难免多喝点酒尽尽兴。反正都已经告了假,下午索­性­就别去衙门了,我看之安这些天忙里忙外,累得够呛,正好趁机歇一歇。”说罢,又正­色­朝卢之韵道:“回去了你也莫要跟姑爷发火,整日里凶巴巴的,也亏得郡王爷忍得下你。”

卢之韵道:“我哪里凶过他了?平日里不晓得多温柔,做小伏低地讨好人呢。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自然要威风些。他不过是在您面前装装样子,回了家可是嚣的厉害得紧,指东我不敢往西……”她噼噼啪啪地说了一阵,老太太一个字也不信,回头拉着七娘的手仔细叮嘱,“莫要学你姑姑这副做派,也亏得王府里头没个长辈,要不,就她这­性­子,还不得被骂死。虽说你府里头没人管束着,可为□子的,温柔贤惠才是正道……”

七娘耐着­性­子听,卢之韵托着腮在一旁都快要睡着了。

因想见卢瑞一面,七娘特意在府里多待了些时辰。不想卢瑞今儿竟回来得格外早,听说七娘已经到了,赶紧换了衣裳过来向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自然晓得他的目的,笑着道:“你们姐弟俩几日不见,怕是想念得紧。”说着,又让绿玉送她们姐弟去了七娘原本的院子。

绿玉到了院子门口就告退了,采蓝则陪着姐弟俩一直进了屋,尔后退下去沏茶。待屋里只剩下他们姐弟俩,卢瑞这才一吸鼻子,扁了扁嘴,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姐姐”,话刚落音,眼泪就已盛满了眼眶,使劲儿地转呀转,最后他又吸了吸鼻子,把泪意全都逼了回去,梗着脖子小声道:“熠哥儿说我会哭,我才不会呢。”

七娘心里发酸,却又不得不硬起心肠,拍了拍卢瑞的肩膀,小声道:“我就晓得瑞哥儿最坚强,以后——以后也要好好的,莫要让姐姐担心。”

卢瑞认真地点头,想了想,又欢喜地道:“姐姐,今儿先生又夸我了,说我的字写得好。先前我的字总是软趴趴的不好看,邵先——姐夫让我胳膊上带着沙包练字,这两日才把沙包拿下来,字就好了许多。”

七娘却是不晓得邵仲什么时候和卢瑞说过这些,闻言笑道:“你姐夫虽不曾下过场,但到底比你多喝几年墨水,又常与主考们打交道,晓得他们的喜好,你多听他的话终归没坏处。”说话时,她又盯着卢瑞的脸仔仔细细地看。

也不知怎的,先前在侯府的时候,也不是每日里都能见着他,却从不曾像今日这般心心念念,怎么看都觉得卢瑞哪里变了样。可再仔细一端详,他却还依旧是先前的眉眼,黑亮的葡萄眼睛,弯弯的眉毛,乖巧又可爱。

门外有小石头沿着地板滚进来,卢瑞的眉毛跳了跳,赶紧抹了抹眼睛,清了清嗓子道:“你赌输啦,我好好的,一下也没哭。回头你得连着一个月帮我拎包!”

卢熠的脑袋从门后探出来,咧嘴朝七娘笑,甜甜地唤了一声“大姐姐”,尔后哧溜一下快步溜了进屋,睁大眼盯着卢瑞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阵,扁嘴道:“眼睛都红了。”

卢瑞急道:“可我又没哭,不信你问我姐姐。姐姐你说是不是?”

七娘抚了抚他的小脑袋瓜子,蹲□子正­色­道:“瑞哥儿不会撒谎的,他可真没哭。熠哥儿你真要给他拎包啊?”

卢熠哼道:“不过是拎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嘴里说得很无奈,脸上却带着隐隐的笑意。

七娘却是晓得他的用意,朝他感激地笑笑,邀请道:“赶明儿休假的时候,你们兄弟俩到玉成巷来窜窜门。我一个人在府里头,闷都要闷死了。”

“姐夫不陪着你么?”卢瑞睁大眼,一脸控诉。

卢熠扶额,小声提醒道:“连我们俩都要去读书,姐夫难道还整日窝在府里头不出门么?他而今可是在太子府里当差,忙着呢。”

卢瑞眨巴眨巴眼,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一脸担心地问:“那姐姐一个人在家里头不会害怕吧。”

“瑞呆子,你不会以为大姐姐府上只有她一个人吧。”卢熠掰着手指头算给他听,“不说旁的,单单是从府里带过去的就有十来个呢。采蓝、茗娟、伍大头……”

卢瑞摸了摸脑袋,嘿嘿地笑,“我全给忘了。”

有卢熠在,这屋里的气氛便不会太肃穆,他总能找到些轻松的话儿逗得大家心情愉快。卢瑞本还有些伤感的,被他几句话一说,便全忘得­干­­干­净净,倒是一门心思地和他说起七娘陪嫁的那些下人来。

三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话,直到采蓝过来禀告说邵仲喝醉了酒,七娘这才赶紧去前头院子里照看。

天­色­渐暗,七娘也不好在侯府久待,遂扶着邵仲告辞回家。才出了大门还未上马车,就瞧见孟氏母女回来了,二人俱是盛装打扮,尤其是卢玉,不止身着华服,脸上亦画着­精­致的妆容,倒比平日里多了份明艳。

瞧见七娘夫­妇­,卢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悄悄瞄了一眼倒在七娘肩头的邵仲,低下头没说话。孟氏却刻意拉高了嗓门大声道:“哎呀,大娘子这么早就回去。可真是不巧了,今儿我们接了镇国公府的请柬,去了那边作客。本是想早些回来的,可国公夫人实在热情,拉着我们家玉儿舍不得放手,我好说歹说,这才赶了回来。不管怎么说,今儿也是大娘子回门的日子,我们总得见上一面才好。”

说着话,又轻轻瞥了邵仲一眼,面上似笑非笑,“邵姑爷这是喝高了?年轻人就是这样没什么分寸,不像祈郡王,那才真正地稳重,说话又客气,一点架子也没有。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出­色­的年轻——”

“夫君与廉郡王说得投机,便多喝了两杯。”七娘微笑着打断孟氏的话,柔声道:“三婶婶说得是,他还年轻,自然不如王爷那般成熟稳重。听说祈郡王不止­性­子老成持重,而且还难得地顾家,便是去江南游玩时,也带着世子一起。我们家这位还得多学着呢。”说罢,也不看孟氏铁青的脸­色­,笑眯眯地扶着邵仲上了马车。

孟氏气得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说,待他们的马车渐渐走远,她才恨恨地一跺脚,咬牙切齿地骂道:“看你能得意到几时。等我们家玉儿嫁到王府里,你们见了她,一个个的通通都得跪拜行礼!”

卢玉低着头依旧沉默不语,只是一双手却紧握成拳,手背上赫然逼出了根根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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