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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柠教练要看看我最近练功疏忽了多少,让我和百草交手几个回合,结果……”瞅着百草,婷宜笑盈盈地说,“……这个小丫头很是让我上了一些当,害得我被沈柠教练教训了几句。”

“不过没关系。”婷宜含笑直视百草那双沉默的眼睛,说:“这些年来,在国内比赛得太轻松,我确实太过懈怠和轻敌了,用这样的状态去参加世锦赛可不行。百草,谢谢你今天提醒了我。希望一星期之后的实战,你能够继续给我惊喜。只是,不要是像你的头发这样的惊喜了。”

说着,婷宜又觉得好笑起来,甚至用手摸了摸百草的头发,边笑边对对初原说:“你看看,哪有女孩子的头发做的这么古怪这么难看,都这么大的女孩子了,也不知道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听到婷宜打趣百草的头发,松柏道馆的弟子们不由得纷纷盯住百草的脑袋,见她的头发确实又古怪又丑,几个新入道馆的小弟子忍不住跟着婷宜哈哈笑起来。

然而只是笑了几声。

练功厅里就变得死寂异常,不仅跟百草相识多年的秀琴、阿茵、萍萍这些大弟子们看出气氛不对,就连刚才笑出声来的小弟子们也觉出了不对。

“今天下午,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就像被人扇了一记耳光,百草的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她紧紧握住双拳,僵直地站着。

“就算我的头发再丑,你也不用当众嘲笑我两次。而且,我与你实战,无论是今天下午,还是一星期之后,都不是为了给你惊喜,而只是为了──”

她的脸­色­苍白,双颊处却如火烧一般红,眼底也仿佛有火在烧。她盯着婷宜,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要战胜你。”

说完,她侧转身体,向初原的方向行了个礼,僵声说:“初原师兄,欢迎你回来。”

然后又向喻馆主夫­妇­的方向行礼,她僵直着身体走出练功厅,身后鸦雀无声了几秒钟,随后响起婷宜歉意的声音──“对不起,我没想到百草会介意我评论她的头发,有机会我会去向她道歉。不过今天是迎接初原哥哥回来,大家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了气氛……”

再然后,百草就听不到了,她僵硬地走出了练功厅,走出庭院前的草坪,走过小路,走到小木屋前的那棵大榕树下。暮­色­沉沉,有鸟儿在树叶间飞来飞去,她颓然地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

夜晚。

胖周大排档。

百草像往常一样忙碌地点菜、传菜、结账,不少客人对她奇异的发型指指点点,阿健、阿英也对她的头发打趣了半天,说她应该去打官司,控告那个帮她理头发的人破坏市容。

可是,她只是很麻木。

没有生气,也没有觉得愤怒。

晚上九点钟,若白和百草结束了在大排档的工作。夜已经很深,但是因为是周六,街上还是很繁华。集市两旁各摊位扯起的一串串小灯泡如繁星般连成一片,每个摊子的生意都好得热火朝天。

跟在若白身后,百草默默地走着。

自从头发被剪成这个样子,有很多人笑话过她,可是她从没有像那一刻那样感到沮丧和羞耻。她有什么资格对婷宜发脾气呢,所有人都嘲笑她的头发,婷宜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忽然。

一个头发染成金黄|­色­­鸡­窝状的摊主青年闯进她的视线,她怔了下,见摊主青年正忙在将一台九英寸的小电视搬出来,旁边蓝­色­的丝绒布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小饰品。在灯光的映­射­下,那些小饰品显得比白日更加耀眼闪烁。

“咦,小姑娘,是你呀!”

摊主青年一抬头看见她,惊诧地上下打量她,又围着她转了一圈,发出一连串响亮的赞叹声:“啧啧啧!半天不见,小姑娘变时尚了啊!看这发型,不是大师做不出来,这才是艺术,跟你的发型比起来,我这头发就一个字──俗!话说回来,咱们也真是有缘分啊,我把摊子搬到这儿,居然也能碰到你!”

不由分说,摊主青年取下那只草莓发夹,又把镜子塞给她:“来来,你再试试这个发夹,要是还喜欢,我就便宜卖给你了!”

发夹在她的掌心晶晶亮。

甚至比白天的时候看起来更漂亮些。

可是她的心情却跟那时截然不同了,就如被什么压着一样,沉闷闷的,透不过气来。镜子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头发,这是剪完头发以后,她第一次认真地去看自己。

是的。

婷宜说的没错。

真的很丑。

就像是被狗啃过的一样,有的短,有的长,有的地方还看起来秃秃的,就算她从来不在意自己的模样,可是这么丑的样子还是让她握着镜子的手僵硬住。

是她错了。

她不该对婷宜说那些话,婷宜说的只不过是事实,她的头发确实很古怪很难看。

发现她没有跟上,前方的若白停下脚步,回身看她。见她愣愣地站在饰品摊子前发呆,他皱了皱眉,走回去,看到她手中的那只草莓发夹,说:“如果要买,就快一点。”

“小姑娘,既然你这么喜欢,都看了两次了,我就算你便宜点,八块钱,快拿钱吧!”摊主青年打算做开摊的第一笔生意。

“……对不起,我不想买了。”

草莓在她的手指下温润滑腻,可是她一点也没有想要它的心情了,正要将发夹放回摊子上,一个温婉的声音笑着从她身旁传来:“啊,百草,你在和若白前辈约会啊。”

夜风沁凉。

百草不用回头,就能听出来那是婷宜的声音。她皱了皱眉,觉得从没这么不喜欢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可是不打招呼终归是不礼貌的,她轻吸口气,抬头说:“婷……”

声音猛地卡在喉咙里!

熙熙攘攘的夜市中,和婷宜并肩站在一起的那人──

竟然是初原。

傍晚的时候,她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看看他,而再次见到他,却又是和婷宜一起。夜幕中,他秀雅挺拔,笑容如往日一般温润。可是看到他站在婷宜身边,她却觉得那么遥远,比隔着陌生的国度还要遥远。

“你们在买发夹吗?”婷宜笑着从她手里拿起那只发夹,说:“很漂亮。我一直以为若白前辈是冷冷的,没想到也是照样会陪女朋友逛街买东西啊。”

百草手指发冷。

她咬住嘴­唇­看了初原一眼,夜­色­中她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垂下眼睛,她把发夹从婷宜手中夺回来,对摊主青年说:“我不买了。”

然后,她对面前的两人行了个礼,说:“初原前辈,婷宜前辈,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

婷宜喊住她,笑容温婉。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那么在意你的头发,不应该说出那些话,我向你道歉。”

“……没什么,”百草黯然地回答,“它本来就很丑,你说的没错。”

“还有,我不知道你和若白前辈在恋爱,差点拆开你和若白前辈的搭档,我很抱歉。”婷宜温语说。

百草霍然抬头!

“我没有跟若白师兄……”她咬了咬牙,才困难地将那个羞臊的词说出来,“……恋爱。”

“傻百草,”婷宜笑了,“你已经长大了,交男朋友很正常啊,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没有交男朋友!”

百草忍不住提高声音。

“好,好,好,你没有交男朋友,你没有恋爱,”像哄小孩子一样,婷宜微笑着,温柔地看向初原,“多可爱,百草害羞了呢。”

她真的怒了!

她没有交男朋友!她没有恋爱!怒冲上来的血液使得百草的脸颊都要涨破了,她握紧双拳,预备向婷宜再次澄清时,却看到了婷宜望向初原的笑容。即使是站在廉价的排挡一条街,婷宜也如月中仙子般美丽出尘,她笑容温柔,眼波如水,仿佛眼中只有初原一个人。

婷宜是那么美。

百草心中酸涩,想到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又想到自己此刻生气的样子一定更丑,忽然所有的怒火又都慢慢凉了下去。

“不要开百草的玩笑了。”

夜风中,初原的声音一如三年前一样清澈好听,有着很轻的鼻音,仿佛是从清秀的远山中回荡过来的。

“若白,百草,一起去吃宵夜吧。在国外待了这么久,很想念家乡的小吃。”听到初原对若白说话,百草怔怔地望着地面,竟有些恍惚。

“你们去吧,百草回去还要训练。”

若白回绝了。

跟初原、婷宜道别后,若白走了几步,见百草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皱眉说:“走了!”

茫然地向前望去,初原和婷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夜市里,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百草沉默地跟在若白身后,走在回松柏道馆的路上。

月亮弯弯地挂在夜空。

走出夜市。

街上渐渐冷清。

“如果不喜欢她,那就在比赛中堂堂正正地打败她。”

若白的声音淡得如同夜风。

两个人一前一后,身影被月光长长地映在地面上,除了他和她,街上再没有任何行人。

Ⅱ:心之萌 Chapter 5

那夜,百草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全都是初原和婷宜站在一起的画面。折腾了半天,为了怕影响到晓萤睡觉,她索­性­去到练功厅。练得一身大汗淋漓,再也踢不动腿,她才倒在榻榻米上沉沉睡着了。

“好大的黑眼圈!”

第二天,训练基地的储物柜前,光雅边拿道服边瞪着百草说。

“你懂什么?这是最流行的烟熏妆好不好!”晓萤白了光雅一眼,喜滋滋地瞅着百草,“这种妆,果然显得眼睛很大哎,不错,不错。”

“再配上百草的头发,很朋克。”亦枫打个哈欠说。

“闭嘴!从现在开始,不许任何人再提百草的头发!”晓萤对着亦枫追杀过去。

当百草换好道服,同晓萤一起拿起抹布,进到训练厅准备开始擦垫子的时候,赫然发现沈柠教练早就到了,正站在落地玻璃窗前与一个人说话。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咦,是初原师兄!”

晓萤惊呼出声,百草这才确定自己的眼睛没有出问题。

“为什么初原师兄会到这里呢?”不敢打扰沈柠教练同初原说话,晓萤一边跪着擦垫子,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一边做出各种大胆地猜测,“难道初原师兄是来看婷宜训练的?不对,初原师兄才不会这么­肉­麻,应该是来探望沈教练的吧……”

“啊,我明白了!”

晓萤突然如醍醐灌顶,兴奋道:“一定是初原师兄打算重出江湖,回归跆拳道了!天哪,松柏道馆复兴有望了!新秀少女戚百草,天才少年喻初原,哈哈哈哈,松柏道馆从此一统天下,谁与争锋,孤独求败,寂寞如雪!哈哈哈哈,贤武道馆算什么,昌海道馆也是小菜一碟……”

“咳。”

百草咳嗽一声,才使得被众人关注的晓萤收住了狂笑。

“有一件事情要向大家宣布,”训练开始前,沈柠面对着集合整齐的队员们,“从今天开始,喻初原同学将在我们训练中心实习一段时间,兼任担任我们的队医,每周会过来一两次,负责调整大家的身体状况,处理伤病,同时进行一些科学研究,希望大家配合他的工作。”

队医?

看着站在沈柠身旁的初原,所有的队员们都吃惊极了。不是重新回到跆拳道界,而只是队医吗?惊怔之后,百草忽然有些失望,自从听说过初原以前辉煌的战绩,她一心盼望能有机会看到他的身手。

“大家好。”

初原微笑如春风。

“初原前辈好!”

“队医好!”

“初原师兄好!”

队员们立刻大声地喊出不同的回应,很是混乱。沈柠笑了笑,让大家按自己习惯的称呼就好,也不用勉强非要统一。

训练开始后,虽然提醒自己一定要集中­精­神,可是百草还是忍不住偷偷分神。初原很安静地逐一关注着每位队员的训练情况,他用秒表记录下每位队员出腿的频率,观察每位队员出腿时的力道和速度,不时用笔在本子上记录下来。

记录完申波。

记录完林凤。

他开始记录婷宜。

百草能听见婷宜在笑着对他低语,注意到他记录婷宜的时间格外长一些,然后,他向她的方向走来。

“砰──!”

手中的脚靶被重重踢倒,百草手腕一颤,直往后退了好几步才险险没有使得脚靶飞出去。抬眼望去,若白一双眼睛严厉冰冷,她心虚地走回去,不敢再看近在咫尺的初原。

一下午的训练在她的强制克制中恍惚地度过,快要结束时她微微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又去寻找初原的身影,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初原前辈真帅啊!”

“是啊,以前一直以为廷皓前辈是最帅的,没想到,初原前辈还要更帅!”

“不单单是帅啦,是……是很温柔很贴心的感觉,哎呀,训练的时候初原前辈站在我身边,我连怎么出腿都不会了!”梅玲照着镜子,沮丧地说,“早知道初原前辈会来,今天应该用点粉底才对。”

训练完毕,储物柜前的女孩子们激动地议论着。

“初原前辈不会在意你长得什么样子吧,”林凤边打开储物柜,边打趣地说,“婷宜,初原前辈是为了你来的,对不对?”

众女孩顿时齐齐看向婷宜。

“啊,婷宜!”梅玲想了想,尖叫,“难道,你在那些节目里谈到的男朋友,就是初原?”

晓萤闷哼了一声。

百草正在换鞋的双手顿了下,她怔怔地望向婷宜,见婷宜的双颊微微红了红,有些害羞的神态,­唇­角却悄悄弯出一抹甜美的笑容。那笑容她认得,学校里同班的女孩子,跟男朋友拖手走在校园里时,­唇­角隐藏不住的就是这样的笑容。

“你真笨,”林凤失笑摇头,“在采访里婷宜都说得很清楚了好不好,在美国读医科,以前也是跆拳道选手,很有天分,不是初原前辈是谁?”

“啊……”

梅玲嘴巴张大得可以吞下一只­鸡­蛋,她傻傻地看着婷宜,脸突然涨红了,结结巴巴说:“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初原前辈是你男朋友,我刚才乱说话……你……你别介意……”

“怎么会。”

婷宜温柔地笑着,将训练中梳成马尾的头发放下来,乌溜溜的一头长发,衬得她肤如凝脂,说:“听到你夸他长得帅,我也很开心啊。我也觉得他长得又好看,­性­格又好,可是他不喜欢听我说这些,难得有机会跟你们一起说呢。”

“初原前辈不喜欢别人夸他长得好看吗?”光雅好奇地Сhā嘴。

“嗯,其实私底下的他有点内向,不喜欢聊没用的话题,”梳子一下一下梳着乌亮的长发。

“哇,初原前辈内向啊,好萌!”

梅玲低呼,又说:“为什么初原前辈会来当队医?我姐姐跟初原前辈在同一所大学,听说学校对初原前辈回来很重视,专门将他分到最好的医院,跟着最好的医生进行实习,怎么还会有时间到咱们这里?”

婷宜沉吟了一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所以他其实每周能来训练中心的时间并不多,估计都是抽空过来吧。”

“就说是为了你过来的,还不承认。”林凤关上柜子,继续开婷宜玩笑,“他每天实习那么忙,你每天训练那么忙,只有趁着兼职队医,你们才能常常见面,不是吗?”

婷宜的脸又红了。

“哈哈,婷宜,你的脸好红啊!”梅玲大笑。

“第一次见婷宜前辈脸红呢……”光雅先怔了怔,然后也笑起来。

这边继续不依不饶地讨论着关于初原和婷宜的话题,那边,百草默默地整理好东西,一抬头,见晓萤正黑着一张脸,用力拉扯手中的鞋带,不时地闷哼几声。

“百草,我很难过。”

夜里,晓萤幽幽地躺在床上说。

“怎么?”

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百草认真聆听。自从训练结束后,晓萤就一直闷闷的,心情很差的样子。

“我从小……就很喜欢初原师兄……”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初原师兄就像个大哥哥,不论小时候的我多调皮,多捣蛋,他对我永远是那么温和,有耐心。爸爸妈妈打我的时候,我也总爱躲到初原师兄那里……”

“初原师兄那时候,是松柏道馆的骄傲,也是全岸阳的骄傲。廷皓前辈现在虽然也很了不起,可是,在我心里,他永远超不过初原师兄。”悉悉索索地翻了个身,晓萤又叹口气,“其实我知道,初原师兄是对每个人都好,不是只对我一个人好。而且初原师兄也根本没有注意过我……”

“可是……今天听到婷宜和初原师兄……我心里好难过……”

晓萤的声音闷闷的。

“虽然我以前也会开玩笑,也知道婷宜和初原师兄走的近,也猜到婷宜说的那个男孩子就是初原师兄……但是,真的知道了,心里好难过好难过……”

百草呆呆地听着,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而且,我很嫉妒。”

像小老鼠一样,晓萤咬着薄被,在黑暗里闷声说:“我知道嫉妒是很丑陋的情绪,可是我真的是──很嫉妒!为什么所有的好东西都被婷宜拿走了,她出身跆拳道世家,是跆拳道天才少女,轻轻松松就能得到全国冠军,又长得漂亮,又是明星,有那么多的拥护者,为什么所有的光环都笼罩在她一个人的头上……”

“这也就算了……”

“可是现在……”

晓萤压抑着在被子里闷声尖叫:“现在她把初原师兄也抢走了!我心里真的好不平衡啊!!!!!不是说,人是生而平等的吗?为什么偏偏这么不平等!”

发泄了半天,晓萤怒道:“为什么不说话?百草,快说话!快安慰我!”

百草又怔了半晌,在晓萤怒得要下床扑过来掐她脖子的时候,她才低低地说:“我明白。”

“嗯?什么?”晓萤没听清。

“其实,我跟你是一样的,我有时候也会嫉妒婷宜前辈。”百草心中涩涩的,“可是,她出生在跆拳道世家,她有天分,她长得漂亮,并不是她的错。”

“……”

“就算……初原师兄喜欢她……也不是她的错。”闭上眼睛,努力将那两人金童玉女般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从脑海中抹去,“我明白你的感觉,与其说是对她的嫉妒,不如说是对她的向往,想拥有同样的天分,同样的……”

咬住嘴­唇­,百草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窗外传来虫鸣的声音。

“也许有些事情是不能改变的,是生来就注定的。”她慢慢地说,“也许有些事情是可以改变的,总要去试一试,才会甘心。”

“我没有听懂……”

晓萤汗颜地挠头。

“呵呵,”百草也觉得自己说的很混乱,想了想,说,“就像那个龟兔赛跑的故事,如果乌龟也觉得自己生来就不如兔子,只是嫉妒兔子,而不是去跟兔子比赛,它是不可能赢了兔子的吧。”

“什么兔子乌龟的!”

这次晓萤听懂了,她怒瞪双眼。

“你的意思是,你是乌龟,婷宜是兔子?拜托!我不如婷宜我承认,我再多刻苦地练习,也超不过婷宜我承认!可是,你才不比婷宜差!”

“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晓萤闷声说,“婷宜一直故意漠视你,表现得不屑于跟你交手,好像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一样,哼哼,这恰恰说明她知道你是她最有威胁的对手!她想从­精­神上打垮你!”

百草愣了下。

“还有,我告诉你啊,”晓萤翻过身,很郑重地瞪着她,“我听说,你已经向婷宜正式宣战了,沈教练安排的你和婷宜的对战就在下周六,对不对?”

“……对。”

“你这次一定要──打败她!”晓萤狠狠地说,“为了若白师兄,为了我,你一定要打败婷宜!不要说什么尽力去发挥,你这次一定要打败她,否则我会很失望很失望的!”

见百草良久没有出声,晓萤又放软了语气,哀求说:“好不好?”

日子过得飞快。

若白很重视周末将要进行的百草和婷宜的较量,在胖周大排档那里请了几天假,加大了对她的训练,甚至取消了他自己的日常练习。

“若白师兄,我知道周末和婷宜那场比赛的重要­性­。你相信我,我会用我所有的力量去准备,我可以独自练习,如果真的需要,晓萤也可以陪我练习。”

这天清晨,百草拒绝再和若白继续练下去。

“若白师兄,你不用一直陪我。你已经为我耽误了很多训练,我不希望再这样下去。”她心中不安,她明白是自己拖累了若白。

自从若白进入训练中心,将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她身上。如果说沈柠教练是所有队员的教练,那么若白某种意义上,相当于她的私人教练。

每个人的时间­精­力都是有限的。

若白在她身上耗费的心血越多,他自己的训练也被耽误的越多。比如说分组搭档,起初沈教练是安排申波和若白一组,因为他们两个是全队中的佼佼者,实力相当,便于互相提高。然而没多久,若白却要求换过来和她同组。

和若白一组,她可以尽情地发力,不怕伙伴拿不住她的脚靶。

因为若白出腿的速度和力道,她也必须全神贯注地反应,否则会被踢得鼻青脸肿。

而若白和她一组却很吃亏。

出腿不能用劲全力,她的反应速度也毕竟逊于申波、亦枫这样的男队员,没有办法去带若白,也没有办法用势均力敌的对抗去激发若白。

她好几次郑重地对若白说,希望他能够重新跟其他男队员搭档。

甚至那时候沈柠教练安排若白和婷宜一组,虽然心中有些不舍,但是若白能跟水平更高些的选手一组,她也是开心的。

“你有信心能战胜婷宜?”缓缓放下手中的脚靶,若白冷声说。

“……”

“有吗?”他逼问。

“……我会努力的。”百草胸口吸足一口气,“上次的交手,婷宜并不是无懈可击,或许我这次可以胜的。”

“或许?”若白声音淡漠,“你应该知道,如果这次你还是输给婷宜,就再没有机会去竞争参加世界跆拳道锦标赛。”

“……是,”她的眼睛暗淡下来,“……我知道。”所有人都寄希望于婷宜,希望婷宜可以在世锦赛上有所突破,沈柠教练从没有考虑过其他人参赛的可能­性­,那张入场券上已经写好了婷宜的名字。

“你有必胜的把握吗?”若白冷冷地看着她。

“……”

“继续练习,开始!”

若白高高举起脚靶,命令道。百草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开始跳步,却略一怔,又硬生生将腿收回来,直视他说:“那你,有必胜的把握吗?”

如果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何苦又拖累了他。

“有。”

若白淡淡地回答,没有一丝犹豫。看到她呆愣住的眼睛,他不耐烦地皱眉,低喊:“开始!”

周五下午,训练中心出乎意料地来了一个人。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几乎所有队员都惊喜地停下了练习。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西装,深蓝­色­的磨旧牛仔裤,身材修长,又帅又酷,虽然浑身的气质已经越来越像商界人士,但是­唇­角的笑容依然像阳光般灿烂。

仿佛每天都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似的,他笑着对大家挥了挥手,招呼道:“嗨!”

训练厅内像炸开了一样,申波、石综、寇震高兴地向廷皓迎过去,亦枫也难得不打哈欠了,开心地看向他。沈柠看到这样的情形,索­性­宣布休息十五分钟,自己也微笑着向廷皓走过去。只有婷宜略微沉吟了一下,摇摇头。

廷皓拥抱了申波他们,跟其他所有人也都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百草对廷皓弯腰行礼之后,心头闪过一件事,张了张嘴,看着他却忽然无法问出来。廷皓笑哈哈地摸摸她的脑袋,调侃了她的头发几句,便和其他人说起话来。

然后沈柠和他去到一个角落里,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

“有一件事情由廷皓向大家宣布。”

过了一会儿,沈柠命令所有队员集合起来,她眼睛有妩媚的笑意,微侧头看着廷皓说。

“谢谢沈教练。虽然我很久没有跟大家一起训练,但是最新的关于跆拳道的消息,沈教练都会及时地通知我。”

廷皓回望向沈柠,笑容如盛夏的阳光。

然后,他对着面前的伙伴们说:“跆拳道世界锦标赛将在今年秋季举行,从国家体委到训练中心都很重视。作为训练中心的赞助商,方氏集团研究之后决定,将会出资赞助大家下个月到韩国参加国际跆拳道暑期训练营,和各国的青年跆拳道选手一起进行切磋和实战,作为世锦赛开赛之前的热身。”

“哇──!”

训练厅内沸腾起来!

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国际跆拳道暑期训练营!那是每年一次,各国选手进行切磋交流的盛会!在那里可以接触到各国选手,亲眼见识不同国家选手的不同风格和特点,以往国际大赛中的冠军几乎都参加过训练营!

只是因为经费的缘故,只听说国家队的选手们在前年的时候去参加过一次,回来后都是超赞的。简直像是电影中演的一样,无数高手,卧虎藏龙,风云际会,产生了无数的逸事和传说。

天哪,他们居然可以去!

“……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去吗?”

挣扎了一下,光雅举起手,决定还是问个仔细。晓萤立刻竖起耳朵来听。

“是的,所有的人。”廷皓点头说,笑笑的目光落在一脸紧张的晓萤身上,“包括打工小妹。”

“啊──!”晓萤尖叫,激动得想哭出来,“廷皓哥哥,我爱你,你是我的偶像!”

训练在兴奋难平的情绪中结束,跟百草一起匆匆整理完大厅,晓萤就满脸激动地跑走了,说是要为韩国之行采购最漂亮的衣服去!百草留下来把剩下的清洁工作做完,又和若白继续训练了一个小时,才一起走出训练中心。

夏天到了。

天亮的时间越来越长。

若白和百草一起走下训练馆外的台阶时,阳光还是很充沛。一辆银白­色­的莲花跑车停在长长的大理石台阶下,车身熠熠闪光。

车窗降下。

对两人招了招手,廷皓的笑脸灿烂地露出来,然后他走出车外,修长的身体稳稳靠在跑车上,漫不经心般笑着地问:“你们去哪里?”

“回道馆。”

见若白沉默着不说话,百草行了个礼,回答说。

“正好顺路,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知道若白师兄对廷皓的心结,犹豫了一下,百草说,“路不远,我们走回去,很方便的。”

廷皓笑了笑。

没有理会她,他望向神情淡漠的若白,半开玩笑似的说:“若白,我可以借一会儿百草吗?”

百草听得愣住。

若白微皱眉心,抬起眼睛。

“只占用她一顿晚饭的时间,一个小时后,我准时将她送回松柏道馆,可以吗?”廷皓凝视着若白。

“这是她的事情,你问她。”若白淡淡地说。

“可以吗?”

廷皓看向百草,对她眨眨眼睛。

难道是……

百草的心跳漏了一拍,局促地看了看若白,小心翼翼地说:“若白师兄……我很快就会回去,不会耽误晚上的训练……”

若白淡然地点了下头

径自走了。

不安地望着若白的身影越走越远,转回头来时,廷皓那笑意中带着研究的眼神,让她不知怎么突然脸红了。

“上车吧。”

廷皓很绅士地为她拉开车门。

等百草坐进车里,发现婷宜正坐在后排的座位里,笑意温婉地看着她,说:“原来,哥哥在等的人竟然是你。”

“……”

百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想了想,她决定还是看向路前的景物不要说话好了。

“刚才我还以为,哥哥要和沈教练一起吃饭谈谈话呢,结果哥哥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接你啊。”婷宜好奇地瞅她,“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和我哥关系这么好了。”

“……我没有。”

憋了半天,百草只能说出这句话。虽然她嘴笨,可是并不意味着她听不出来婷宜话中有话。

“别欺负老实人了,我只是找她有点事情而已。”

握着方向盘,廷皓回头笑看了婷宜一眼,语气并没有多严厉,婷宜却抿了抿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停一下,我在这里下车!”

路过医学院门前时,婷宜忙对廷皓说。

“你去找初原?”

廷皓将车开向路边。

“嗯,我去看看初原哥哥,他好像实习很忙,这几天一直住在学校里,我去挖他出去吃饭,省得他随便吃点东西打发,伤到身体。”

“不如大家一起吃饭吧。”

听到廷皓这个提议,百草的心突然抽紧了,她僵僵地望着车窗外,不敢说话。

“不了,初原哥哥喜欢安静。”婷宜温柔地微笑,打开车门,“我走了,百草,记得多点些好吃的,别跟我哥客气!”

“啊,对了。”

临走前,婷宜又对车窗内的百草笑着说:“周末的实战,请你一定要加油,不要再输给我了啊。”

莲花跑车重新行驶起来。

“你和婷宜要交手?”

廷皓平稳地开着车,打开车内的音响,静谧的轻音乐流淌出来。

“嗯。”

百草心内乱乱的。

廷皓笑了笑,没有说话。

车内只有音乐静静流淌的声音,她不由得扭头看向他,见他全神贯注地开着车,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骨节突出,让她想起当年他叱咤跆坛的情景。

那时他是整个跆拳道界的希望。

只有他曾经在世界青年跆拳道锦标赛中得到过冠军,人们寄希望于他能够在奥运会上拿到金牌。

可是,自从他进入大学的商科学习,半接手家族企业,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没有系统地进行跆拳道训练。偶尔过来训练基地,也基本上只是试试身手,与队友们寒暄聊天,似乎他只是来重温一下跆拳道的气息。

三年的时间,他改变了很多。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他浑身绽放出的耀眼光芒,就像盛夏的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第一次坐他的车,他车速飞快,令她心惊胆跳。而现在,她悄悄打量他──他似乎比以前更好看。

鼻梁高高的。

侧影的轮廓帅朗英气。

­唇­角还是始终有着明亮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仿佛只是一种习惯,不再灿烂得让人不敢多看。

而且他开车稳健了很多,让人坐得很舒服,却不知怎么,她竟然觉得有些失落。

“到了。”

廷皓停好车。

坐到咖啡厅临窗的沙发上,看着周围似曾相识的环境,百草忽然想起来,她曾经来过这里,也是跟廷皓一起。

“先来一杯黑咖啡和橙汁。”

廷皓点的饮料也和上次一样,她怔怔地看着桌面上摆放的餐具,瓷质依旧那么白皙,烫着金灿灿的滚边,如同时光倒流了。

“你吃点什么?”

廷皓将餐单递给她。

“……我不懂。”

餐单上的那些套餐,她全都没有吃过。

“两份牛排套餐,都是七成熟。”廷皓替她点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饮料和套餐都上来了。

玻璃杯中的橙汁金黄金黄,十分新鲜,像是刚刚从果园采摘回来的。里面依旧有些冰块,喝起来很凉。百草一口一口用吸管喝着,想起上次她喝完以后肚子很痛,以为是吃坏了肚子,结果却是……

还弄脏了初原师兄的床单……

她脸红起来,愣愣地望着杯中透明的冰块。那时候她跟初原师兄那么接近,而现在,初原师兄回来都好几天了,她几乎都没有跟他说过话。

这几天,每天清晨她都会去小木屋打扫卫生。有时晚上训练结束,她也会到小木屋附近再打扫一次。

可是小木屋的门始终是锁着的。

如果不是在训练中心见过他,她简直要怀疑初原师兄回国只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

“……你可以不生气吗?”

恍神中,百草听到廷皓在对她说话,没有太听清楚,她困惑地望向他,说:“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可以不生气吗?”廷皓边切牛排边说。

“啊?”

“对不起,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忘记了。”笑了笑,廷皓拿出一支钢笔放到桌上,“初原生日那天,我刚好有一件很重要的商业合作案在谈,回国之后才发现忘记替你转交给他了。原本想再给他,可是他现在已经回来,不如你亲自交给他。”

静静地躺在白­色­的桌面上。

那是一支黑­色­的钢笔。

在文具店看到它的时候,她就很喜欢。笔身不是很细,微微有些重量,拿起来很舒服。笔尖是金­色­的,店家说那是镀金的笔尖,不容易坏,她特意吸了墨水,在纸上试了又试,写起来很流畅很顺手。

犹豫了很久。

因为这只笔很贵。

她知道若白想要她去报考黑带,她好不容易才攒了些钱,如果买下这支笔,距离报考黑带的费用会更加遥远。

可是……

她好想买下来,送给远在美国的初原师兄作为生日礼物。他学医科,会经常做些记录写些病历什么的,一支钢笔对他来说应该是有用的吧。

自从他去到美国,婷宜常常飞去看他。

她没有钱,寄不起国际信件,没有电脑,不能发email给他,也没有手机,更加支付不起国际电话的费用。她担心,初原师兄会不会以为她忘记他了。

她想让他知道……

她一直都记着他。

包括他的生日,包括他写字时喜欢用略细的笔尖。

犹豫了很久,她终于下定决心买了这支笔。趁廷皓前辈来训练中心的时候,她恳求他在见到初原师兄的时候,替她送给他,并替她祝初原师兄生日快乐。她知道廷皓前辈常常去美国,得知廷皓前辈恰好是在初原师兄生日那几天要去美国时,她开心极了。

虽然始终没有接到初原师兄的电话。

不晓得初原师兄是否喜欢她送的这支钢笔。

可是她并不在意。

只要初原师兄知道,她一直都记着他,从来没有忘记他。

原来──

初原师兄从来没有见到过它……

手指僵硬地拿起那支笔,笔身凉凉的,百草轻轻地摸了摸它,没有说话,慢慢将它放进书包里收好。

“小丫头,你生气了?”廷皓皱眉问。

她摇摇头。

努力将玻璃杯中的橙汁喝完,她拿起书包的带子,说:“我该回去了,若白师兄在等我训练。”

“你的牛排还没有吃。”

“……我不饿。”她从来没吃过牛排,那些刀子叉子不知道该怎么用,“廷皓前辈,谢谢你请我吃饭,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说着,她站起身来。

“我跟你说过对不起了!”

廷皓抓住她的手,将她又按回沙发,凝视她说:“你喜欢初原是吗?所以这么生气。”

“……”

“如果是这样,把钢笔给我,我负责将它交给初原,并且我会告诉初原,是我忘记给他,而你很在意这件事。”

“我没有生气,”她用力摇头,“你本来也不是必须要帮我做这些,我很感激当时你答应帮我送给初原师兄,就算因为有事情耽误没有送成,我也还是很感激你。我只是……只是……”

她不知道该怎样说。

只是心里空落落的,隐隐有些凉,就像钢笔凉凉的笔身。原来,怪不得初原师兄忘记了她,是她没能让初原师兄知道,她一直记得他……

“吃完饭再走,不差这一会儿的时间。”

将她面前的盘子端过来,廷皓用她的刀叉帮她一块块将­肉­切成小块,然后又端回给她,说:“吃吧。”

听出他话语里隐约命令的口气,百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闷头吃起来。她吃饭的时候,廷皓始终沉默着,等她吃完了抬头,见他正默默地望向窗外。

夕阳如血。

他的面容有淡淡的­阴­影。

眼神是沉郁的。

“廷皓前辈……”也许是夕阳的关系,也许是他的眼神,百草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会参加今年的世锦赛吗?”

廷皓转回视线,继续吃他面前已经冷掉的牛排。

“不会。”

“……你还会再恢复训练吗?”

“不会。”

“……为什么?”她怔怔地问。

用餐巾轻拭了下­唇­角,廷皓站起身,帮她拿起书包,笑了笑,说:“走吧,再晚回去,若白说不定会对你展开残酷的魔鬼式训练。说起来,若白也确实出­色­,你这两年被他训练得进步飞速,也许周末跟婷宜的实战,她会很是吃些苦头。”

回到松柏道馆,天已经快要黑了。

月亮的淡影挂在天空,若白笔直地站在训练厅的纸门前,他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百草一路飞奔过来。

“吃饱了?”

他淡淡地问。

“嗯。”

她的脸有些红。

“好吃吗?”

“啊?”

“今晚多练一个小时。”

“刷”地一声拉开纸门,若白面­色­冷凝地走进去,百草乖乖跟在他身后。

过了一天。

又过了一天。

周末到了。

听说了百草要跟婷宜交手的消息,松柏道馆的弟子们起了个大早,抢着将她的打扫卫生的工作做完了,留给她充足的时间备战。

中午,范婶特意炖了排骨给百草吃。

去训练中心的时候,为了节省百草的体力,晓萤硬是拉着她坐公交车过去。

然而一踏入训练馆,百草和晓萤就呆住了。

Ⅱ:心之萌 Chapter 6

平时宁静的训练馆,此刻居然足足有二十多个记者,随处可见摄像机和话筒。记者们凑在一起三三两两地说话谈笑,好像即将有什么盛事发生。见到百草和晓萤进来,记者们只是略看了下,又不感兴趣地继续聊天。

置物间,队员们陆续到了,大家议论着外面那些记者。

“应该是来采访婷宜的。”林凤猜测说,每次记者们到这里,几乎都是为了婷宜而来,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可是婷宜还没来啊,”梅玲有点疑惑,“按说,如果是采访她,她不应该会迟到才对,马上就要开始训练了。”

“看起来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亦枫打个哈欠,“我记得,今天好像是婷宜和百草要实战的日子吧。”

“对。”光雅皱眉说。

“啊,婷宜来了!”

随着梅玲的喊声,众人转头看去,果然是婷宜。她今天格外漂亮,穿一身浅紫­色­的裙子,低低的一字领,镶嵌着很多水晶,映得晶莹的肩膀似缭绕有香气。

“对不起,又影响到大家了。”拿出新鲜的樱桃一一分给队友们,婷宜抱歉地说,“记者们联系说想要拍摄训练,又希望可以有­精­彩的画面拍出来,所以沈教练安排他们今天过来。”

“拍摄你和百草的交手?”光雅瞪大眼睛。

“嗯。”

“这怎么可以!”光雅没心思吃手中的樱桃,“那么多摄像机对着,百草一定会紧张……”

“嗯,我也这么跟沈教练说了,”婷宜从储物柜里拿出道服,“但是沈教练说,重要的赛事都是在摄像机的拍摄下进行的,不如提前习惯一下。”

训练厅内。

百草跪在地上,一下一下擦着垫子。原本晓萤说什么也不让她做这些,让她保存体力,全部用在待会儿和婷宜的实战中。她告诉晓萤,她的体力很充沛,只是心情稍稍有些紧张,擦垫子可以让她放松下来。晓萤这才同意,然后跑出去,打探记者们出现在今天的原因。

“太坏了!”

气呼呼地跑进来,一ρi股坐在垫子上,晓萤咬牙切齿地说:“居然!那些记者就是来拍你和婷宜的交手的!怎么可以这样!她参加那么多大赛,早就习惯被摄像机对着,可是你从来没有过!你参加的那些比赛,连观众都很少的好不好!这不是影响你的发挥吗?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百草愣了愣。

慢慢地擦着垫子,她想着说:“如果在摄像机面前就无法比赛,那么,还有什么资格去参加重要的赛事呢?”

晓萤挠挠头,觉得有道理,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

“话不是这么说,婷宜也不是一下子面对这么多摄像机的,她是逐渐习惯。哪有训练比赛的时候,一声招呼也不打,突然让你面对这么多镜头的道理,这不是故意给你制造紧张情绪嘛!”

百草发愣。

“唉,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省得越说越生气,影响你的心情。吃樱桃,”塞一大把樱桃到百草手里,晓萤自己也吃得津津有味,“这是婷宜买的,我抓了好多过来,嘿嘿,反正不吃白不吃。你都不知道今年樱桃有多贵,普通的都要将近三十块钱一斤,真是买不起呢。婷宜买的这些又大又甜,估计更贵吧。”

樱桃红红的。

咬一口,甜甜的,微酸,还隐隐透着点苦味。

手中的那些樱桃,在阳光下仿佛涂了一层蜡,折­射­出柔和的光线,漂亮得有些不真实。不知怎么,百草忽然想起她珍藏在抽屉里的草莓发圈,也是同样漂亮得不真实。

“你吃吧。”

将剩下的樱桃放回晓萤手中,百草埋头继续擦垫子。

“吃啦!难得才能吃上一回樱桃呢!”晓萤口齿不清地边吃边说,忽然一抬头,“咦,初原师兄来了!”

那天,不仅初原来了。

廷皓也来了。

廷皓是和沈柠一起进来的。沈柠穿着一身淡青­色­竖纹的旗袍,头发用一根玉簪盘起,身材凸凹有致,散发出属于旧上海的复古风情。廷皓穿着淡青­色­的衬衣,与沈柠站在一起很是协调。

简单的日常训练之后,沈柠宣布,五分钟后进行婷宜与百草的练习赛。各媒体架好了摄像机,负责拍摄照片的记者们手举着长筒照相机,各自蹲守在最佳的位置上。队员们在赛垫四周盘膝而坐,初原与廷皓坐在队列的最右端。

婷宜整了整头发,站起身,她没有直接走上赛垫,而是走到初原、廷皓身旁,她弯下腰含笑说了几句什么,初原微笑着点点头,廷皓拍拍她。

百草看向身旁的若白。

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若白缓缓扭过头,没有像以前一样淡漠,他凝视着她,沉声说了句:“加油。”

咬紧嘴­唇­,她重重应了声:“是!”

站起身,百草看到晓萤激动紧张得眼睛微微泛着泪光,亦枫对她做出加油的手势,光雅目不转睛地瞪着她,张了张嘴又闭上。紧紧腰带,她努力稳定住顷刻间翻腾起来的心情,走上赛垫。

三年了。

自从三年前的道馆挑战赛惨败,她再没有过同婷宜交手的机会。

百草沉步走向赛垫中央。

从初原和廷皓中间,婷宜站直身体,她笑容温婉又朝他们挥挥手,才步履轻松地走上赛垫。

一步一步。

百草与婷宜越走越近。

三年来,婷宜的光芒越来越盛,她包揽了所有重要国内比赛的冠军,参加所有的国际赛事,被媒体追逐,是最耀眼的体坛明星。国内媒体评价说,在这个属于婷宜的年代,她的对手们都是生不逢时的,她必将取代韩国的天才少女恩秀,成为真正的王者。

一步一步。

婷宜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似乎觉得此刻即将开始的实战对决很有意思,居然有人敢挑战她,敢质疑和竞争她参加世锦赛的资格。

“一共三局,每局三分钟,”沈柠充当裁判,宣布说,“开始!”

“呀!”

“喝!”

阳光透过训练厅的落地窗,直直照­射­在赛垫中央的那两个女孩子身上。婷宜一身簇新的雪白道服,扎着高高的马尾,她不时发出清叱声,乌黑柔丽的发丝随着她有节奏的跳步在空中飞扬,美丽得就像偶像剧的女主角。百草依然是那身旧得发黄的道服,过短的衣袖,过短的裤脚,还有那头狼狈糟糕的短发,看得记者们有些想发笑。

只除了──

百草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异常明亮,异常沉静,那是一双像小鹿一样的眼睛,灵气十足,又沉稳内敛。

“呀──!”

相持了片刻,婷宜率先发起进攻,她高高跃起,右腿飞速重重向百草踢去!三年来,百草一直就像一个影子,总是死死地追在她的身后,现在,居然正式向她挑战起来,甚至质疑她参加世锦赛的资格。

看来,她必须好好让百草清醒一下了!

来了!

在婷宜尚未跃起前的那一瞬,某种难以描述的感应传导至百草的脑部神经。如闪电般,将将在婷宜出腿之前,百草身影一侧,闪出一个角度,卸去婷宜攻击而来的力道,同一时间,旋身,大喊──“喝──!”

婷宜大惊!

然而她的腿劲已在空中使出,再转圜已是很难,眼看着百草旋身,就将反攻过来──

“咔嚓!”

“咔嚓!”

“咔嚓!”

“咔嚓!”

刺眼的白光漫天而来,如同强烈的闪光弹在百草眼前炸开!

白花花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她条件反­射­地闭了下眼睛,才刚刚闭上,立刻心知糟糕,再飞快睁开眼睛时,却已错失良机──婷宜的腿风如连环炮般攻击过来!

她连连后退。

婷宜的进攻如霹雳!

记者们看得激动,大声喝彩叫好,一连串按下照相机快门,赛垫上方被闪光灯映成光海一般,闪得连四周观战的队员们都看不太清楚两人交手的情形。

等婷宜的进攻终于停下。

百草早已汗湿后背。

因为一直用手臂拼命格挡,她的双臂火辣辣地疼,顾不得许多,她紧张地盯向沈柠,见沈柠没有示意婷宜得分,这才终于舒出一口气。

婷宜居然没有得分!

廷皓和初原互看了一眼,虽然表面看起来是百草很狼狈,可是她居然在视力暂时失去的情况下还能闪过婷宜这一番暴风骤雨般的进攻!

“需要我跟记者们说说,让他们不要拍照,不要­干­扰你比赛吗?”两人重新走向赛垫中央的时候,婷宜含笑说,“我习惯了这样的闪光灯,倒是忘了你会不习惯。不过,我必须提醒你,重大赛事的时候,除了闪光灯的­干­扰,其他可能的意外­干­扰也很多,你能适应吗?”

百草吸了口气。

她看向赛垫旁边的若白,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坐着,她调整一下呼吸,也面无表情地说:“能。”

“开始!”

沈柠下令比赛继续。

第一局接下来的时间,局面比较凝滞。

虽然不时试探­性­地进攻,但在几次进攻无效,反而险些被百草反击得手之后,婷宜的打法开始偏于保守。百草也一直很沉着地没有急于进攻,她在努力习惯了闪光灯突然的闪起,不至于像开局时一样,被­干­扰到完全看不清楚眼前的情况。

0:0

第一局结束。

“拜托了,婷宜,再打得­精­彩点!”

“这次报道是要上今晚体育新闻的,别太闷啊!”

“婷宜,把你最拿手的连环踢使出来,有力一些,最好能把对手踢倒,这样拍出来才好看!”

走下赛垫的时候,百草听到记者们纷纷对着婷宜喊出各种各样的要求,婷宜笑着一一答应下来。

“­棒­极了!”

不自觉地看向对面又坐回在初原和廷皓之间的婷宜,看到初原拿起一瓶水递给婷宜,直到晓萤兴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百草才匆匆收回目光。

“嘿嘿,这一局,婷宜一点便宜也没有占到呢!”晓萤得意地笑,顺便为百草按摩放松肩膀,“百草,我看好你呦,加油!”

若白将湿毛巾递给她。

百草将毛巾敷在脸上,凉凉的水汽沁进她的皮肤,很镇静很舒服。

“记者们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她有些沉不住气了,”若白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第二局开始以后,她可能会强攻,或者引诱你进攻,到时……”

百草认真聆听着每一个字。

“是。”她点头说。

晓萤的手指猛然变得很紧,掐得她肩膀生痛,百草疑惑地回过头看去,晓萤兴奋地喊:“哎呀!是初原师兄!初原师兄走过来了!”

淡淡的消毒水的气息。

阳光中,那修长的身影­干­净得不可思议,百草条件反­射­般地立刻站起来,心脏砰砰砰地跳,想要抬头看他,不知为何又紧张得只能死死盯住自己的脚尖。

“胳膊受伤了吗?”

带着点好听的鼻音,静静从她的头顶传来。

“……没……没有。”

耳膜轰轰地响,她居然有些结结巴巴。

“让我看看。”

那声音似乎微笑了下,拉起她的手臂,看到手臂上那些被踢伤的痕迹,初原用一只喷剂在上面喷了几下,再用手指帮她轻轻揉开。不知是药剂的魔力,还是那手指的魔力,刚才还火辣辣的手臂,竟一下子就清凉得完全没有了痛感。

“……谢谢。”

涩意卡在喉咙里。

“加油。”

那只手又揉了揉她的发顶。

等到她终于局促地抬起头,看到却只是灿烂阳光中他的背影,他又走回到廷皓和婷宜那里。婷宜看了初原一眼,又看向发怔的百草,她抿了抿嘴­唇­,握紧手中的矿泉水。

“第二局,开始!”

果然,婷宜不再像第一局后半段那样稳扎稳打小心试探,而是又一次主动向百草发动了攻击!

“呀──!”

挟着破空的风声,婷宜高高跃起,竟是使出了下劈,向百草头顶劈去,准备直接拿走两分!

满场惊呼!

记者们更是一边大声喝彩,一边拼命按下相机的快门,试图抢拍下这­精­彩的一瞬!

然而,百草竟似看破了婷宜的意图。

她只是略往后跳着退了一步,婷宜就劈了个空,直直落了下来,记者们的喝彩声只得草草收尾。

接下来几个回合亦是如此。

婷宜渐渐有些焦躁出来,每次她出腿之前,百草似乎都有所察觉,提前做出反应,将她的进攻消融掉。看着百草那双冷静的眼睛,婷宜心中一凛,想起曾经听松柏道馆的小弟子们提到过,百草在练什么“观察对手起势”的能力。

难道……

百草已经练成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怯了?”又一次进攻无效而返,盯着百草,婷宜说,“我记得,以前比赛的时候,你就像初生牛犊一样,天不怕地不怕,颇有一番气势,怎么现在打得束手束脚。”

百草皱了皱眉。

“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和我交手的机会,”站回赛垫中央,婷宜笑了笑,说,“你不要变得像胆小鬼一样,只会躲闪和防守。”

“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和我交手的机会,”站回赛垫中央,婷宜笑了笑,说,“你不要变得像胆小鬼一样,只会躲闪和防守。”

“你!”

怎么可能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百草握紧双拳。

“继续!”

仿佛没有听见婷宜的那些话,沈柠喝声道。

赛垫中央,婷宜和百草又开始了僵持的状态,两个人紧盯着彼此,按照自己的节奏跳步。百草神情凝重,婷宜的­唇­角却带着似笑非笑的笑意,她有时故意高喝一声,有时故意虚踢一脚,有时故意往后退一步,露出肋下的空档,像在逗弄戏耍百草。

百草压抑住心底隐隐上窜的火气,遵照若白的指导,绝不轻易进攻。

只是她也吸取了三年前道馆挑战赛时的教训,不时也虚踢一腿,让自己不至于被罚分。

沉闷的第二局又结束了。

依然0:0.

记者们感到很不满意。

“婷宜,怎么回事?打得一点也不­精­彩,是不是像传言说的那样,太久没有训练,退步了?”

“这样的状态,你真的有信心能够在今年的世锦赛打入前四名吗?”

被记者们围在赛垫旁,婷宜勉强地笑了笑,回答说:“对手不同,作战的策略也会不同,比赛看的是谁最终取得胜利,而不是比分的多少。”

“哈哈,婷宜,我们相信你的能力,”一位记者大叔出来打圆场,“不过你也要帮帮我们是吧,我们需要­精­彩的场面,第三局要加油啊!”

“嗯,放心好了。”

婷宜调整了一下呼吸,露出甜美的笑容。

“居然到现在还是平局……”梅玲不敢置信,问身旁正在笔记本上做记录的申波,“为什么第二局都结束了,还是0:0的平局?”

申波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思考着说:“可能是一周前那次交手,婷宜有了戒心,不太敢放开手脚进攻。”

“你的意思是──婷宜害怕百草?”梅玲惊呼,“这怎么可能!”

“未必是害怕。”林凤Сhā进来,“我觉得更多的是吃惊,你们有没有觉得,百草似乎能够看破婷宜的意图,总是在婷宜出腿前就有了准备。”

“我也感觉到了。百草进步很大,以前没有跟婷宜正式交手还不觉得,现在……”寇震考虑了一下措辞,“……我竟然觉得她们两个是势均力敌的。”

“你开玩笑吧!”梅玲又惊呼,“婷宜是国内最出­色­的女子跆拳道选手,又是全国冠军,还参加了那么多国际比赛,百草一直是她的手下败将,怎么可能势均力敌。”

“那是因为很多比赛都不让百草参加,”光雅闷声说,“你忘了,从去年开始,百草每次出去参加比赛,也都是冠军,只是级别都比较低而已。如果能够给百草同样的机会,她不一定差。其实每次大赛都只是派婷宜参赛,我觉得有些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的,婷宜最强,当然派婷宜参加了!”梅玲一直是婷宜最忠实的拥护者。

“最强吗?说不定今天,婷宜就会败给百草。”光雅看向已经坐回若白身边的百草。

“噗,”梅玲骇笑,“你开什么玩笑,婷宜要是会输给百草,我就倒着走路!你以为婷宜能成为国内的常胜将军,会只有这一点本事?就算百草能看穿婷宜的意图,婷宜也会有其他的办法。林凤,你说对不对?”

“嗯。”林凤点头,“无论从技术还是经验,百草都不如婷宜。”

“我也觉得还是婷宜会胜。”寇震附和。

“如果百草的本事只是能看破婷宜的起势,而不会进攻,那么她最好也就是拿个平局,不可能战胜婷宜。”申波沉思说。

那一边,正在为百草按摩肩膀的晓萤有些郁闷。

百草还没从赛垫上走下来的时候,若白师兄就警告她,不许大呼小叫影响百草的情绪。拜托,百草坚持了两局都没让婷宜得分,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啊!居然不让欢呼……

真怀疑若白师兄是不是冷血动物。

“胜负就在最后一局了,你练习了很久,要对自己有信心。”若白淡淡地说。

“是。”

百草点头,用若白递给她的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第三局开始。

随着沈柠宣布比赛开始的一声令下,场边包括对跆拳道不是很­精­通的记者们都感觉到了跟前两局截然不同的变化!如果说前两局,和婷宜交手的那个女孩子像一头沉静的小鹿,那么现在,她忽然燃烧了起来!

就像一头奔跑中的小鹿。

她的眼神里燃烧着火焰,仿佛每根神经都是敏感备战的状态,仿佛那眼中的光芒可以将一切点燃!

婷宜自然也感觉到了百草的变化。

果然,无论百草前两局再怎样沉稳保守,她对于这场胜利的渴望毕竟要远胜于她。心中有所求,就不可能真的多么冷静。婷宜眼神暗凝,既然百草已经开始急于赢得胜利,她当然可以利用这一点。

“呀──!”

念头刚一闪过婷宜便抢先进攻,她飞踢出一腿,一记直踢攻向百草的前胸。百草立时侧身、闪过,紧接着,借着侧身的旋势,百草高高跃起,大喊一声:“喝──!”

如电影的慢镜头般,气流被旋转成漩涡!

婷宜定睛看向百草从空中踢出的那一腿──

旋身双飞踢!

这是百草最擅长的腿法。

所以,也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就在百草出腿的那一瞬,婷宜同时飞身退后,一步,两步,空出百草双飞踢的距离,她全身蓄满力量,右腿蓄势待发,只等百草第二脚踢空,从空中落下,她的横踢就将重重地──

“呀──!”

仿佛体内的力量全部被引爆,婷宜怒喝一声,右胯一提,右腿如霹雳风暴般──

“咦,婷宜好像……”梅玲震惊地低呼。

“没错。”

在赛垫上两人身影交错的那一瞬,申波推了推眼镜。婷宜就是婷宜,虽然前两局有些被动,但是她顺势多推断了几步,既然百草必然会做出双飞踢的反击,那么她只要按照双飞踢来还击,就可以守株待兔,给百草一个致命的教训。

更多靠的是智慧。

百草输了。

眨眼即逝的一秒钟,被分割成一格一格的慢镜头,空气的流动仿佛也凝固停滞了。

在百草旋身高高腾起的那一瞬──

在婷宜用尽全身的控制力收住直踢、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后退两步、转换成横踢予以还击时──的廷皓忽然有些吃惊,他屏息看向百草飞起的身影。

那腾空的高度……

“啪──!”

双飞踢的第一脚──

落空!

“啪──!”

双飞踢的第二脚──

落空!

这时,包括场边的记者们都看出来了婷宜的战术,高高腾起的半空中,“啪”、“啪”两声,那个道服破旧的女孩子踢出的两脚全部落空,眼看就将会重重跌落下来,恰好落入婷宜横踢的范围内──“太­棒­了──!”

“­精­彩!”

“加油──!”

记者们激动地呐喊着,手中的相机如光海般刺眼的闪动,将赛垫上空闪成一片白光的海洋!

“呀──!”

婷宜厉声高喊,右腿重重横踢出去,恰恰是算准了在百草从空中落下的那一刻──

“啪──!”

一声巨响在训练厅爆发出来!

那是一声重重踢到身体上的声音,是用尽了全力,踢到了实处,可以将对手摧毁的声音!

在阳光满室的训练厅。

百草──

踢出了她的第三脚──!

……

“啪!”

“啪!”

第三脚还没来得及踢出,她就已经落在了垫子上,浑身都是痛的。

这段时间的训练,她每次都努力按照若白师兄的要求去做了,可是,双飞踢怎么可能踢出第三脚来,就算是连续的双飞踢,在一二脚与三四脚之间也必须有落地的缓冲才行。

一次又一次摔倒在垫子上。

她早已练得浑身都是淤青,连晚上睡在床上都是痛的。

“那是根本做不到的吧。”

努力忘掉身上的疼痛,她咬着牙从垫子上站起身。虽然很不想让若白师兄失望,可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空中连续踢出三脚。

“别人做不到,你可以,只要腾空再高一些,速度再快一些。”

若白了解她腾空的高度,足足要比其他选手高出半尺,这是她天生的身体素质。

……

“试试这种方法。”

夜晚,松柏道馆的练功厅,若白将一根很粗很长的牛皮筋紧紧系住她的腰,然后他站到一张高高的桌子上面,在她腾空而起的那一瞬,给她一个更高的高度。

“你摔下来怎么办?”

她紧张地看着他,怕自己踢腿的时候太用力,害他从桌子上摔倒。

“开始练习!”若白冷声说。

……

夜很深很深。

渐渐地,她找到了腾空的高度和感觉,第一次踢出了空中的第三脚!

但是第二次踢出,却在隔了两个小时之后。

……

而现在,她终于可以不需要任何外力的帮助,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在空中连续踢出三脚!

“啪────!!!!”

那一脚如同响雷炸开!

什么?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记者们傻了似的大张着嘴巴,队员们以为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百草竟然用双飞踢,连踢了三次!

怎么可能!

婷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原本应该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的百草,竟然不可思议地又踢出一脚,重重踢在她的胸口上!仿佛有巨大的力道猛然从胸口处灌入,先是麻木,然后如海啸般,那力道在她的体内炸开!

“蹬、蹬、蹬。”

婷宜踉跄着连退几步,拼命想站住身体,然而胸口被踢中的巨痛,使得她终于还是惊呆地坐倒在了垫子上。

满场寂静。

鸦雀无声。

“百草得一分。”沈柠收起眼底的惊讶,宣布说。

“哇──!”

晓萤尖叫出声,兴奋过后才意识到,队内比赛显得太有倾向­性­不是很合适,连忙捂住嘴巴。左右看看,见除了亦枫、光雅跟她一样面露喜悦之外,梅玲、林凤、申波、寇震、石综全都是一脸惊愕。

初原师兄和廷皓前辈离得有些远,看不清楚。

嘿嘿嘿嘿!

现在他们全都明白百草的实力了吧!

就说她的百草是最­棒­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能比赛吗?”

沈柠问坐在垫子良久无法起身的婷宜。

“能。”

婷宜忍住痛,缓缓站起身。

接下来的交手,婷宜始终无法挽回劣势,她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一旦她距离百草太近,百草就会使出旋身三连踢,因为她后退的速度没有百草的腿风快,微一闪失居然又被百草得了一分!而如果她保持稍远的距离,百草又沉稳地并不急于进攻。

“第三局结束。”

沈柠看了一下表,宣布说:“本次练习赛,比分2:0,百草胜。”

胜了!

她胜了!

努力保持着平静对婷宜和沈柠教练鞠躬行礼之后,百草再也克制不住心头的激动,她冲下赛垫,跑到若白面前,满脸涨红,结结巴巴,看着他说:“我……我赢了。”

“嗯。”

若白点头,神情淡淡的。

“我赢了!”

如同在梦中,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知道了。”

若白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平静无波,百草却傻呵呵地笑了。

因为她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微笑。

真好,她终于第一次打败了婷宜,她并不是注定比婷宜差,只要她努力,也许她还可以做的更好!

她也知道。

今天能够打败婷宜,若白师兄在她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为了使她能够在空中多踢出那一脚,若白师兄的手掌被牛皮筋勒得都崩裂了。

她喜欢跆拳道。

不仅仅是喜欢跆拳道本身,也是因为有那么多人在她身上寄予了对跆拳道的梦想,有她的师父、若白师兄、晓萤、还有松柏道馆所有的弟子们!

她知道,她可以为了他们,拼尽她的全力!

“百草!百草……”

跑过来紧紧将百草抱住,晓萤原本想大笑想欢呼的!天哪,百草终于战胜了婷宜!可是,在抱住百草的那一刻,她鼻子一酸,哭了起来,哭得抽抽噎噎说不出话:“……百草……百草……”

“好了,你把百草的衣服都弄脏了,百草可只有这一件道服,”将哭个不停的晓萤从百草身上拽开,亦枫懒洋洋地说,“百草,恭喜你,若白,也恭喜你啊,功夫没有白费。”

这时其他队员们也围了过来。

“太厉害了,居然可以在空中连踢三脚,百草,以前小看了你呢。”林凤赞叹说。

“你的弹跳力真了不起。”

虽然对于婷宜输掉很震惊,也有点沮丧,但梅玲不得不承认,不是每个人经过训练都可以做到百草这样,必须有先天超强的身体素质才行。

“下次你连续空中三连踢的时候,可以让我在旁边看,做些记录吗?”申波问。

“好。”

“哈哈,我想到了,既然空中三飞踢是百草创造的,将来就把它命名为‘百草三连踢’好了!”从莫名其妙的哭泣中回转过来,晓萤兴奋地提议。

“不好听。”光雅摇头。

“那什么好听?”晓萤瞪她。

“……”光雅想了想,“‘百草飞踢’?……‘旋风百草连环踢?’”

“旋风百草连环踢!不错不错!很有气势!也很上口!”晓萤开心得眉开眼笑,其他队员们也觉得这名字很好,然后热烈地讨论起来能实现“旋风百草连环踢”的诀窍有哪些。

其实,并不是因为百草获胜了,所以大家都上来跟她说话。而是婷宜被记者们团团围住,水泄不通,根本挤不进去,所有的摄像机围成一个包围圈,将婷宜、廷皓、沈柠教练、甚至连初原都被围在里面。

在那个包围圈内。

闪光灯连绵不绝地闪动。

能听到记者们不停地问着各种问题,但是具体问的是什么,里面的人是怎么回答的,被隔在外面的百草和队友们完全听不清楚。

十几分钟之后,记者们的包围圈终于散开。

婷宜谈笑风生地边和记者们聊着天,边同沈柠几人一起,向训练厅的大门走去。跟百草正在说话的队员们原本想去安慰和鼓励输掉这场练习赛的婷宜,可是见她依然笑容甜美,似乎浑然不在意,众队员只能互相看看,犹豫地止住了脚步。

这时,婷宜却看到了他们。

目光在百草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婷宜对身边的记者们说了些什么,然后她向百草走过来。有的记者留在原地跟廷皓、沈柠说话,有的记者跟在她身后一同走过去。

一步一步。

婷宜走到百草面前,仿佛没有听到梅玲她们朝她打招呼以及安慰的声音,她似笑非笑地瞅着百草,说:“这个所谓的‘旋风百草连环踢’,就是你敢于向我挑战的秘密武器?”

百草怔了怔。

她不明白为什么隔那么远,婷宜还能听到这里的戏言。

她摇摇头说:“不是,这是向你挑战之后,才练出来的。”

婷宜的­唇­角僵硬了一下,保持着风度,她微笑说:“不用撒谎了,如果不是自恃有这一招,你怎么敢向我挑战。”

“我没有撒谎……”

百草正要解释,却被婷宜打断──

“好不容易练出这么一招,却拖到第三局才敢用,你就那么怕我吗?害怕如果第一局就使出来,我会找到破解的方法,你还是会输得一败涂地,是吗?”婷宜眼底有嘲弄,“你果然进步了,懂得玩这些花招。”

“你……”

百草愕然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婷宜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只有同时拥有技术和智慧的人,才能成为跆拳道真正的王者。你需要进步的地方还很多,对于目前的你而言,侥幸的胜利并不是一件好事,它会蒙蔽你的眼睛,使你看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实力。”

“百草明明是靠自己的实力赢了这场练习赛,不是什么侥幸的胜利!”晓萤忍不住了,“而且,不管百草是第几局拿出这种腿法技术,都是她的自由,你输了就是输了!”

婷宜看了晓萤一眼,又看向百草,微笑说:“对不起,可能我说的话有些多了,只是这些是我的忠告,希望你不要介意。”

“气死了!气死了!”

百草战胜了婷宜,以2:0的绝对优势战胜了婷宜,明明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可是,婷宜在赛后的那些话,让晓萤像吃了苍蝇那么难受,她忽然怒其不争地扭头瞪百草:“她说那些话,你­干­嘛不反驳她!”

走在回松柏道路的路上,是百草和晓萤两个人。由于练习赛的胜利,若白特别批准百草不用再加训,让她和晓萤整理完训练厅就可以回去,他自己要去翻译公司取一些需要翻译的法文资料,不和她们同路走。

“反驳什么呢?”

百草的肩上背着自己的书包,手里拎着晓萤的书包。

“她说你第三局才用出旋风百草连环踢是耍花招!”晓萤恨声。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如果一开始就把这招拿出来,她可能会很快地习惯或者调整好后退的速度,闪过三连踢。正是因为第三局才用,她一时没有办法适应过来,才输了。”

“咦,就是说,前两局你是故意不主动进攻?”

“嗯,前两局只防守不进攻,比分一直僵持,婷宜会着急,所以第三局我一出腿,她就会急于反击,我比较容易得手。”

“天哪,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策略?”

百草摇头,说:“是若白师兄。”

“哈哈,我就说嘛,以你的­性­格,能这么沉稳,无论婷宜怎么挑衅和引诱,你都不出手。”晓萤笑着捅捅她,“若白师兄对你这么好,就说你跟若白师兄在恋爱吧,你还死不承认。”

“没有!”

百草顿时急得脸都红了。

“别骗人了,除了上学的时候,你和若白师兄几乎分分秒秒都在一起,说没谈恋爱,鬼才信!”

被百草追杀着,晓萤大笑着一路跑回道馆。

嘿嘿,百草这个害羞的家伙,都上高中了,交交男朋友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哈哈哈哈。

不管怎么说,百草战胜了婷宜!

在沈柠教练面前,在所有队员们的面前,在初原师兄面前,啊,对了,还在那些记者们的面前!

给松柏道馆的小弟子们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下午百草和婷宜对阵的­精­彩场面,正讲到百草终于使出旋风百草连环踢,震慑全场,踢得风云变­色­,记者大哥们的相机噼里啪啦狂拍不已时──晓萤发出了一声响彻松柏道馆上空的尖叫声:

“啊,看电视──!”

既然有那么多记者在现场,拍下了百草和婷宜交手的场面,那么新闻节目和报纸上,一定会有百草的镜头和照片!哈哈哈哈,全国人民都会知道,百草战胜了婷宜,百草才是最有希望的跆拳道选手,世锦赛的参赛资格百草也有权利去角逐!

庭院里摆出一台电视机。

晚饭后,松柏道馆所有的小弟子们都搬着小板凳守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地瞪着电视屏幕。根据晓萤的分析,中央台和报纸上的报道最早要到明天才能出来,但是今天来采访的还有岸阳电视台的体育记者,今晚应该就能有节目出来!

夜风徐徐。

新闻联播之后,岸阳新闻马上就要开始了。

亦枫、秀琴、阿茵、婷婷、吴海、秀达这些大弟子们也特地赶过来,围坐在电视机前。晓萤千辛万苦将百草从练功厅拉了过来,可惜,她没胆子去拉若白师兄一起过来看。

“……今天的新闻主要有,人大常委……”电视屏幕里,熟悉的岸阳台女新闻主持人用清润的声音预告说,“……还有探访跆拳道训练基地,跟踪世锦赛前的备战情况……”

果然有!

松柏道馆的弟子们一下子激动起来!

晓萤兴奋地将百草按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阿茵飞奔回宿舍,拿来一台小型DV摄像机,要将这历史­性­的一刻好好记录下来。

虽然去年在百草的带领下,松柏道馆取得道馆挑战赛的冠军,他们也很激动,可是这是不一样的。去年的冠军,是在廷皓、婷宜兄妹没有参赛的情况下得到的,或多或少总有些遗憾。

而今天──

百草战胜了婷宜!

树叶在夏夜的风中沙沙作响。

“……跆拳道世界锦标赛即将在今年秋季开赛,备战情况如何呢,下面是我台记者发回的相关报道……”女新闻主持人的声音从电视机里面传出,回荡在突然寂静无声的庭院里。

所有的弟子们都屏住呼吸。

晓萤也坐下来,紧张地死死掐住百草的胳膊。

Ⅱ:心之萌 Chapter 7

电视屏幕里,闪过洁白美丽的训练馆外观,镜头一转,是婷宜穿着紫­色­露肩连衣裙的画面,她巧笑嫣兮,对着记者的话筒说:“我已经正式开始进行系统训练,目前状态回升很快。”

电视机前面的晓萤皱眉。

镜头又一转,婷宜已经穿上雪白的道服,梳着高高的马尾,英气中透着妩媚,在摄像机前做着基本动作的练习。

画外音──

“目前,方婷宜暂停了大部分的社会活动,据说也拒绝了好几支广告代言的机会,专心投入备战世锦赛的训练中。著名跆拳道教练沈柠介绍说,方婷宜状态恢复得非常好,有信心能够在世锦赛中取得突破­性­的好成绩。”

镜头再转──

屏幕中出现了百草!

庭院里,小弟子们禁不住兴奋地喊出声!

然而,却只闪过百草的几个侧面,甚至背影,只能看到她的道服很旧,头发很短很乱,连一个正面的镜头都没有。

“呀──!”

屏幕里,婷宜试探着进攻,百草防守。

“呀──!”

婷宜高高跃起,向百草踢出下劈!

“呀──!”

百草在空中踢出“旋风百草连环踢”前两脚的时候,婷宜高喊着,右脚重重踢出一记横踢……

然后。

就没了。

没有百草那震惊全场的第三脚,没有婷宜被结结实实踢中胸口,连着踉跄几步,坐倒在垫子上的画面,也没有百草第二次得分的画面。所有闪过的镜头,都是婷宜光芒万丈英姿飒爽的场面。

“……”

晓萤惊呆了。

夜风沁凉沁凉,晓萤呆呆地看着电视屏幕,大张着嘴巴,她懵住了,喃喃地说:“……怎么……怎么回事……”

百草也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那台电视机。

屏幕里出现记者手拿话筒站在训练馆前面的镜头。

“……婷宜,在刚才的队内练习赛中,可以看出你的状态非常的好,你对即将开始的世锦赛有信心吗?”

“有。”

婷宜依旧穿着道服,浑身清爽。

“你觉得自己可以取得什么样的名次?”

“首先确保能够进入前四,然后去争取更好的成绩。”

“加油!我们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谢谢。”她谦逊地微笑。

“怎么可以这样!”

猛地站起来,晓萤指住电视机,怒声喊:“太无耻了!明明是百草赢了!明明紧接着百草就要踢出第三脚,为什么要把镜头砍掉!还说什么在练习赛里状态非常的好,就算没有长眼睛,看不出来谁胜了,难道也没有长耳朵,听不懂沈教练宣布的胜出者是谁吗?”

晓萤气得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气死我了!……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太不公平……气死我了!!”

松柏道馆的小弟子们傻傻地看看已经结束岸阳新闻的电视机,又看向气得哭出来的晓萤,其中一些年龄小的女弟子忍不住跟着一起开始哭。亦枫叹口气,他向有些不明所以的秀琴她们解释了几句之后,走过去拍拍晓萤的肩膀,说:“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看百草都没哭,你别让她更难过了。”

树影婆娑。

月如弯钩。

百草呆呆地继续坐在电视机前面。

她没有哭。

只是肩膀僵硬得发紧。

“啪!”

电视机被人关掉。

若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看了眼僵坐的百草,淡淡地对在场的弟子们说:“都回去吧。”

亦枫帮忙吆喝着众弟子们,该学习的去学习,该练功的去练功,又把仍旧委屈不平的晓萤拉走,一会儿的功夫,庭院里就只剩下了若白和百草两个人。

“这就是你和婷宜之间的距离。”

夜风吹来,若白的声音中也有着冷意。

“仅仅靠一次的胜利,无法影响到婷宜的地位。你必须不断地努力,用接下来每一次的获胜,让任何人都无法再忽视你。”

月光如水。

同样洒照在贤武道馆。

婷宜跪坐在米黄|­色­的榻榻米上,不敢去看身前那位雪白头发的老人。老人盘膝而坐,神情严肃,认真地看着关于下午练习赛的录像,对战中的每个细节都不放过,有时会把某个片段倒回去,重新再看一遍。

看到百草在空中连续踢出三脚时。

老人的白眉动了动。

看到婷宜在失去一分后,又再失去一分,老人怒哼一声,劈手一掌向婷宜的脑袋削去,婷宜不敢闪躲,脸­色­苍白地硬生生吃了这一掌。

“混账!”

录像看完,老人眼冒怒火,瞪向垂首噤声的婷宜:“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只知道打扮、买漂亮衣服、谈恋爱、拍广告、当明星,你的心思有没有一丁点放在跆拳道上!你­干­脆跟你哥一样,放弃跆拳道,去做你的千金大小姐好了!”

“外公!”

婷宜惊恐地抬头。

“不要叫我外公,贤武道馆没有像你这样不长进的传人!”老人怒不可遏。

“外公,我知道我错了……”婷宜眼神一黯,眼圈红了,“……我的确荒废了太多练功的时间,今天输掉这场练习赛,我心里也很难过……”

“队内的练习赛都会输,你怎么去参加世锦赛!”看见婷宜的泪水一滴滴无声地滴落在榻榻米上,老人虽然还是怒喝,声音却已放缓了些,“韩国的恩秀是什么样的训练状态,你是什么样的训练状态!我看你不但没有缩小跟恩秀之间的距离,反而又被她甩下了一程!”

婷宜的泪水落得更急。

老人瞪了她半晌,忽然叹了口气,说:“上个月我去了趟昌海道馆,见到了恩秀。唉,这孩子年纪轻轻,但是无论从智慧、反应、腿法,都已经可以进入大师的行列。”

婷宜闷声不吭。

老人站起身,走到窗边,遥望夜空中的月亮。

“阿婷,自从你哥退出跆拳道,外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不仅仅是外公的希望,还有你妈妈的希望,如果你妈妈还活着……”

婷宜的眼圈又红了。

“世锦赛固然是跆拳道界的盛事,但是奥运会更是代表一个国家,为国家夺取荣誉的时刻。外公希望你,能够将这个荣誉为国家拿到。”老人的背影沧桑孤独,“当年你妈妈没有赶上跆拳道进入奥运会,是她毕生的遗憾。原本以为阿皓可以做到,他却背叛了跆拳道。”

“哥是不得已的……”

婷宜忍不住想为哥哥辩解,可是,又不知道要不要将原因告诉外公。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放弃了跆拳道,就是背叛!不仅是背叛了跆拳道,更是背叛了你们的妈妈!”老人不想听任何解释。

“从今天开始,两个月不许离开贤武道馆,进行封闭式的练习,把你所有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推掉,也不许偷偷溜出去见初原那小子!”老人厉声说。

“……”

婷宜哀求地看着老人。

“听到没有!否则就不要再踏入贤武道馆!”老人怒喝。

“……是,”婷宜无奈地说,转念又想,“可是沈柠教练那里,我忽然不去训练……”

“我会亲自打电话给阿柠!”

“……哦。”

婷宜知道,沈柠教练对外公十分的敬重。

沈柠教练当年是外公的闭门弟子,不仅学得了外公的腿法,而且从外公这里学走了一整套系统的跆拳道训练方法。以前沈柠教练在国家队时,也常常邀请外公去指导她的队员。

“还有,那个叫百草的女孩子,”老人沉思说,“你要留心,她可能会成为你在国内最强劲的对手。”

第二天,所有的报纸、新闻节目里,跟前一晚的岸阳新闻一样,全部报道的都是婷宜训练状态大勇,本次跆拳道世锦赛她很有可能取得突破­性­的好成绩。

所有出现的画面,也都是婷宜向百草发起进攻的场景。

训练馆内。

储物柜前的气氛有些尴尬。

队员们纷纷顾左右而言他,讨论着一些相关不相关的话题,小心翼翼地回避昨天练习赛和那些新闻报道。同在一个队,无论对婷宜表示支持,还是对百草表示安慰,都是不太合适的。

晓萤也明白这些。

所以她无­精­打采地把书包从储物柜里拿出来,就闷闷地先走了,连百草都没等。

“给你。”

等其他队员都离开了,光雅仿佛不耐烦地把一包东西递过来。百草正准备打开储物柜的柜门,闻声看去,见是一只小纸袋,里面装着一塑料袋的坚果。

“这是什么?”

百草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

“长寿果,是……是你师父给你的,”没好气地将纸袋扔到她身边,光雅挣扎了一下,又说,“他让我替他转达一声,祝你生日快乐。”

浓浓的巧克力味道扑鼻而来。

上次跟师父路过炒货铺门口的时候,店员有送给她和师父试吃。剥开硬硬的壳,里面的果仁又厚又长,看起来很像核桃,却要酥脆很多,还带着一股浓香。

“是你在全胜道馆的师父,不是你那个松柏道馆的师父。”光雅凶巴巴地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

小心翼翼地捧着纸袋,百草用手指碰了碰那些长寿果,不舍得吃。长寿果那么贵,师父怎么居然买了这么多。

见到她这个模样,光雅抿抿嘴­唇­,说:“里面还有一块巧克力,是我给你的。”

百草吃惊地抬起头。

“看什么!那是我吃不掉才给你的!可不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光雅急得脸都红了,“喂,你那是什么表情,­肉­麻死了!我警告你啊,你别误会,我还是很讨厌你的!”

看着光雅慌慌张张背起书包匆忙跑走的背影,百草忍不住露出有点冒傻气的笑容,低头摸着被塞在纸袋最里面的那块巧克力。

从小到大,只有师父知道她的生日。

每年生日的时候,师父都会买些好吃的给她,都是平时舍不得买来吃的。虽然几乎每年她吃不了两口,就会被光雅恶狠狠地抢走,但是她一点也不生气。

如果师父知道那些好吃的其实都是被光雅吃掉了,应该会很开心吧。

“吱纽。”

旋开储物柜的柜门,百草拿出书包,小心翼翼地将装着长寿果和巧克力的纸袋放进去,然后去拿柜子里的衣服……

咦。

她怔了怔。

也许哪个队员放错了地方,她的柜子里竟然有一套雪白的道服,急忙左右看看,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虽然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她从来不锁柜门,但是,大家应该都很熟悉自己储物柜的位置,不太可能放错才对啊。

疑惑地盯着那套道服。

发现在它上面还有一张卡片。

|­乳­白­色­的卡片,上面绘着几颗漂亮的草莓,她打开那张卡片,里面是清秀隽永的字迹,她的心脏突然砰砰砰地狂跳起来!

“百草,生日快乐。初原”

阳光照耀在雪白的道服上,簇新簇新,上面还吊着标牌,她认得,那是全球最好的运动厂商生产的。做梦般的,她伸出手去,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它,又摸了摸它。

道服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小心翼翼地翻开它,如同寻宝一般,她竟然又看到一只草莓发卡!

那发夹上的小小的晶莹剔透般的漂亮草莓,跟他以前送她的那只发圈上的草莓一模一样,百草将它放在掌心,呼吸屏得紧紧地瞅着它。

那晚在夜市遇到初原师兄的时候……

原来,他竟然注意到了她手中拿着这只发夹。

回到道馆,吃完晚饭,离晚课训练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百草心脏砰砰跳地拿着簇新的道服在房间的镜子前比来比去,终于脸红着下了决心,飞快地换下身上的旧道服,换上这身新道服。

通往小木屋的路面­干­­干­净净。

这三年来,虽然木屋的门一直都紧锁着,她依然几乎每天都过来打扫。木屋门前的溪水哗啦啦地流淌,大榕树的枝叶更加茂密,在四起的暮霭中,木屋的窗户透出灯光,门上的锁已经不见了,她抬起手,却又呆呆地,半晌没有敲下去。

“吱嘎。”

木门从里面打开。

初原含笑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刚才就从窗户看到你过来了。门没有关,怎么不知道进来,在这里傻傻地站着。”

这样温柔的声音。

百草的喉咙­干­涩住,有种莫名的情绪使她的眼底忽然湿润起来,她急忙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让我看看,这套道服合不合身。”进屋后,初原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她,微笑说,“原本打算在美国买好道服,一回国就送给你,但是不知道你具体的身高,还是决定回国后再买。这段时间,学校实习的事情太忙,又没有顾得上,所以竟然一直拖到今天。”

百草僵僵地坐着。

她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可是忽然嘴笨得什么也不会说了。

“晓萤说,你已经是黑带了,恭喜你。”

又摸摸她的脑袋,初原笑了,说:“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呢?今天在训练中心也是,见到我就闷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我有那么可怕吗?还是,我离开这么久,你觉得我太陌生,所以不想跟我说话?”

“不是的!”百草急忙说,“我……我以为……初原师兄不记得我了……”

她死死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

“你还记得她吗?她是戚百草。”

婷宜的声音响起,她跟初原并肩站在一起,两人同样的眉目如画,就像一双璧人。她看了看百草,笑盈盈地向他介绍说:“你别看她以前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姑娘,这三年来……”

……

“是百草不记得‘初原前辈’了才对。”初原微笑,“没有写信,没有email,我打电话回来,你也总是不在。”

“我……”

百草急得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过写信,可是,可是邮费太贵了……我没有电脑,发不了电子邮件……我训练的时间太多,所以常常不在宿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我……我一直都记得初原师兄……”

越说越觉得内疚,她紧紧握住藏在掌心的那支钢笔。终于,鼓足勇气,手臂伸地直直的,她面红耳赤将它递到他的面前。

“……这是我想送你的生日礼物……可是……可是……你的生日已经过去很久了……”

黑­色­的钢笔。

拿在手中有微沉的重量。

初原知道这个牌子的钢笔,虽然对一般人来说不算贵,可是对于百草,这是一笔很奢侈的支出。

“来,让我试试它好不好用。”

吸上碳素墨水,初原从书桌上拿出一张白纸铺好,想了想,在上面写下──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嗯,很好用,写起来很流畅,也有力量。”初原将笔帽扣好,“你一定挑选了很久,对不对?”

百草眼睛顿时亮起来。

“你喜欢吗?”

“往后,我会随身带着它,做病历,做训练记录,”初原收好它,­唇­角的微笑如春风,“谢谢你,我很喜欢。”

晚风轻柔地从窗户吹进来。

窗外的大榕树沙沙摇响树叶。

百草脸红了。

“我……我也很喜欢这身道服,还有那个发夹,谢谢初原师兄。”

发夹?

初原怔了下。

这时百草看到墙上的时钟,倒吸一口凉气,匆忙向门口跑去,刚要踏出去,她忽然又转头,紧张地望着他说:“如果我每天来这附近打扫卫生,会打扰到你吗?”

“不会。”

像三年前一样,初原这样回答她。

百草一路狂跑到庭院里时,其他弟子们已经集合完毕,若白正在训话和布置本次的训练内容。

“对不起,我迟到了。”百草满脸羞愧地鞠躬道歉。

“训练结束后,加跑1000米,”若白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她身上簇新的道服,“归队!”

“是!”

百草走进队伍。

“哇,好漂亮的道服啊,”左边,晓萤震惊地上上下下猛看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声地惊呼说,“天哪,是名牌的呢!”

“这不仅仅是名牌而已哦,而且是它家的最新限量款!”右边,出身富家的阿茵熟知各种名牌,“你们猜这套道服要多少钱?”

“多少?”站在后排的萍萍也凑过来。

阿茵说了一个数字。

“啊──!”

萍萍尖叫,晓萤快昏过去了,百草也有些不知所措。

“­干­什么!”若白冷声呵斥。

女孩子们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说话。

分组训练开始之后,女孩子们才终于又热烈地讨论起百草身上那套新道服。

“果然是人要衣装,看百草把道服一换,整个人漂亮很多呢!”

“连头发都不显得很难看了!”

“哈哈,我觉得哦,婷宜虽然道服很多,但是没有一套能比百草这套好看!”晓萤越看越觉得不错,眼睛简直没办法从百草身上离开了。

“咦,不对,这么贵的道服,百草你怎么买得起呢?”阿茵发现了问题。

“对哦!”萍萍附议。

“依我看,是有人送的,”晓萤眼睛一转,“对不对,百草?”

“……嗯。”

百草涨红了脸。

“是谁?是谁?快说!”阿茵和萍萍低声喊。

“你们笨死了,肯定是若白师兄啦,”晓萤嘿嘿笑着说,“一定是若白师兄看百草胜了婷宜,所以送百草新道服来奖励她,说实话,百草那套旧道服真是该扔垃圾箱里去了!”

“不对,”阿茵边和萍萍比划着对练,边说,“若白师兄也没什么钱,就算买,也不可能买这么贵的啊。”

“咦,”晓萤挠挠头,“对哦……”

“你们四个,训练结束后全部加罚跑10000米。”

女孩子们闻声大骇,竟然没有发现若白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萍萍吓得手一抖,脚靶跌到垫子上。

看着百草,若白皱眉说:“穿了一身新道服,就既不敢摔倒,也不敢出腿,搭档的队员也不敢往你身上踢,这是训练,不是时装秀!”

百草心虚地低下头。

是的,她怕把它弄脏了弄破了,所以一直不太敢放开手脚。

若白冷声说:“立刻去把它换掉,不许再穿。”

百草愣住,她虽然不舍得弄脏它,可是也不舍得将它压进箱底。

“可是……”

“若白师兄,百草原来的那身道服,很旧有补丁不说,关键是已经很短,不合身了,袖子像七分袖,裤腿像七分裤,”晓萤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地说,“你不知道,出去比赛的时候,好多人都笑话过百草呢。”

若白看百草一眼。

百草低低地垂着头,没有说话。

“比赛的时候再说,现在是训练,以前能穿,现在也能穿。”若白淡淡说,“去,换回来!”

“是。”百草哑声说。

那天夜晚。

亦枫津津有味地躺在床上看一本玄幻小说,打个哈欠的空档,忽然惊得下巴快掉下来了。

“若白,你你你你……”

灯下,若白居然一针一线地在缝东西!

偶尔扣子掉了,衣服破了,他们虽然是男生,但是用针线缝缝也不算稀奇。可是这会儿,若白已经超出了“缝”的范围,简直是在“做”衣服了!

书桌上有几条裁下的布条。

好像是从什么地方剪下来的。

若白拿那些布条在一套旧道服上比了比,修改布条的宽窄,然后以十分严谨的态度地将它们缝上去。

“你疯了。”

亦枫摇头叹息,边看小说,边不时看着若白做针线活。疯了,真是疯了,天哪,亦枫简直要晕倒,他居然看到若白将刚刚缝上去的又拆下来,皱着眉头,重新又缝了一次。

夜深了。

亦枫昏昏地睡着了。

关了大灯,趁着台灯的光线,若白继续严肃地一针一线地缝着。

第二天一清早。

在鸟儿的晨鸣声中,百草拉开房门,发现昨晚被若白师兄拿走的旧道服正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门口。

袖口和裤管都被接长了。

她试了试。

穿上去正好。

接长的地方用的同样是道服的衣料,像是从某件旧道服上剪下来的,也微微有些黄,跟她的颜­色­几乎一样。针脚细密而结实,接缝处仿佛被仔细地熨烫过,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接过的痕迹。

天气越来越热,暑假快要到了,这学期的期末考试也快要到了。若白减轻了百草的训练任务,让她集中­精­力备考。高二的课业很重,各课的老师又把高三的很多学习内容提前挪过来讲授,面对着书桌上高高一摞的课本,百草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拉下了很多功课。

“妈妈说,如果这次考试进不了全班前二十名,暑假就必须去参加辅导班,不许去韩国。”自习课上,晓萤边绞尽脑汁地钻研一道立体几何的题目,边欲哭无泪地说,“前二十名,她也真会想,打死我也考不进去的好不好!”

默背着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百草想起前几天晨练结束后,若白对她说了类似的话。

……

“期末考试,你必须考进全年级前十名。”

“……”

她呆呆地看着他,她以前最好的成绩是全年级十五名,这段时间因为准备跟婷宜的练习赛,耽误了很多看书的时间。

“能做到吗?”若白皱眉。

“……是!”

她点头,答应下来。

“还有,高考想要念什么专业哪所大学,你应该有方向了。”

“我还没有想过……”她犹豫地说,“……若白师兄,如果……如果我不参加高考了呢?”

“不参加高考,你想做什么?”若白冷声说,“一辈子打扫卫生?或者你想说的是,靠跆拳道谋生?先不说你将来是否能在跆拳道界取得立身的资格,你有没想过,万一你受了伤,或者出了什么事情,没有办法再练跆拳道,你该怎么生活?”

“……”她愣住。

“虽然你现在是跆拳道选手,但是不要做井底之蛙,不要让自己被局限住。上大学不仅仅是给你一个学历,更重要的是给你一个素养和眼界,让你更充实地成长起来。”

看了看她,若白淡淡地说:“学费你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我会帮你联系课外打工的机会,也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一些生活费,你要做的,是考上自己最喜欢学校。”

她心中五味杂陈。

是的,除了训练之外,她最担心的就是学费问题。怔怔地望着若白师兄,那些感激的话竟都无法说出来,语言是轻飘飘的,而他一直给予她的,都是沉甸甸的东西。

只是想了想,她又有些困惑。

“可是,师兄,你不是想让我参加世锦赛吗?”虽然未必能够取得参加世锦赛的资格,但努力争取的过程中肯定要占用很多时间。

“有影响吗?”

若白严厉地凝视她,说:“如果你的智商让你只要训练就会荒废学习,那么,它也不可能让你成为顶尖的跆拳道高手,不如早点放弃算了。”

……

“好难啊,”晓萤哀叫,把练习册推到她面前,“帮我看看,我怎么也做不出来!”

“好。”

恍神回来,百草去看那道题,用铅笔在草纸上开始演算。

“唉,其实吧,我觉得妈妈说的也有道理,我练跆拳道是肯定没什么成就了,必须考上大学才有出路。真羡慕婷宜啊,因为比赛成绩好,直接就被好的大学免试录取了,而且为了保证她的训练比赛,都不限制她的上课时间和次数。”

说着,晓萤兴奋起来:“咦,你也可以像她一样啊,只要你能参加世锦赛,取得好的名次,说不定也可以免试就被录取呢!”

铅笔顿住。

摇摇头,百草觉得那是太遥远的事情,还是靠自己的能力去考大学更现实一些。

“这道题应该是这样做,首先……”

将列有计算过程的草纸放在晓萤面前,百草仔细地一步一步为她讲解。

百草不担心数学,她的数学成绩一向很好,英语成绩虽然也还不错,但是没到很好的地步。晓萤笑话她,说肯定是因为她太不爱说话,所以英语才比其他功课都差一点。

“让若白师兄教你英语啊,他是外语专业的,据说是他们系的高材生,年年拿奖学金的。”晓萤不止一次地说。

可是──

在若白面前她总会有些紧张。

在初原面前,她有时也会紧张。但那种紧张的感觉不同,面对初原,她会心脏扑通扑通地紧张,面对若白,她时刻想做到最好,努力想要做到所有若白希望她做到的,如果做不到,她会很沮丧很失望。

而且,若白最近很忙。

除了晨练和晚课,以及在训练中心的时间,百草几乎见不到他。胖周大排档他依然不允许她去,让她好好看书,他一个人顶了他和她两个人的工作。亦枫偶尔说起来,说为了兼职翻译赚钱,若白这段日子夜里也都很晚很晚才睡。

“专心复习考试,别的事情不用­操­心。”

有一次训练后,她追上若白。若白停下脚步,又说:“你的英语最差,我跟初原说过了,让他辅导一下你,你晚课后去找他。”

晚上,小木屋。

百草吃惊地看着那一套套往年高考的英语试题,初原笑着翻了翻,说:“这些都是若白拿过来的,说是让我盯着你,必须每套题都做一遍,全部做对为止。”

窗外繁星点点。

初原看着医学书籍。

百草埋头做题,时而答得很快,时而犹豫起来,她的阅读理解很好,英译汉也不错,但是汉译英总是做的不是很顺手。努力思考着应该用哪个单词合适,她看到初原用来做医学笔记的正是她送的那支钢笔。

金­色­的笔尖沙沙流畅地书写。

木屋里静谧得可以听到两人的呼吸。

当她终于做完一套题,初原看了下表,叮嘱她往后要再提高一下速度,留出检查的时间。然后,他每一道题地仔细看下去,细心地讲解,夏夜的风轻轻从木窗吹进,像他的声音一样温和沉静。

每晚,她都在小木屋里复习功课。

每天她都能见到初原,渐渐的,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时光。只是,她见到若白的时间越来越少,到后来,晨­操­和晚­操­都见不到他,训练中心他也不去了,她去问沈柠教练,沈柠教练说他请假了,但是并没有说明请假的原因。

百草急了。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否则若白师兄绝不会这样!

她跑去问喻馆主,去问亦枫,甚至去问晓萤,问其他的弟子们,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她,若白到底是怎么了。她心神不宁,尽管努力克制,但是复习功课的时候却再没有办法像前几天那么专心。

直到这一天,初原用手机拨了个电话号码,说了几句,然后将手机递给她,说:“是若白。”

她急忙将手机放到耳边,紧张地问:“若白师兄,是你吗?”

“嗯。”

听到手机那段传来熟悉的淡淡的声音,百草竟听得傻了,眼圈也莫名其妙湿润了起来,说:“若白师兄,我最近一直没有看到你……”

“找我有事?”

“没……没有……”

“后天就要考试了,是吗?”

“是。”

“抓紧时间复习,”若白的声音顿了顿,“……我没事。”

“……”

“好了,让初原听电话。”若白命令说。

初原走到窗边,低声对着手机继续说话,正说着,微一侧头,见百草正一脸凝神地想要听清楚他究竟在对若白说什么。初原笑了笑,合上手机,回到书桌前,对她说:“若白还是担心你的期末考试,他怕前段时间的训练使你拉下功课,我告诉他,你一定会考得很好,让他放心。”

她紧紧盯着他,问:“若白师兄出了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初原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别乱想了,你好好考试,别让他­操­心就行。”

然而期末考试结束后,百草还是没有见到若白。这次,她是真的急了,追着亦枫一直问,亦枫见实在拗不过她,低叹了口气,说:“好吧,反正你考试已经结束,告诉你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了。”

“到底怎么了?”百草急得声音都变了。

“这段时间,若白一直在医院。”亦枫神­色­凝重。

Ⅱ:心之萌 Chapter 8

“到底怎么了?”百草急得声音都变了。

“这段时间,若白一直在医院。”亦枫神­色­凝重。

“医院?”她惊恐,脸­色­刹时苍白,“若白师兄生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哪家医院?为什么以前我问你那么多次,你都不告诉我!”恐惧和愤怒让她胸口痛得快要炸开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若白师兄不可能这样!

“哈哈,”亦枫靠在墙壁上笑得开心,“看你这么关心若白,总算他花在你身上那么多心血还是值得的。”

“他到底怎么了!”

如果不是顾念着亦枫毕竟也是师兄,百草简直恨不得一腿踢上他的喉咙。

“哈哈,放心,不是若白生病,”避开百草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睛,亦枫­干­笑几声,不再开她玩笑,“是若白的爸爸生病了。若白的爸爸突然细菌感染,发展得很快,因为检查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细菌感染,一度情况很危险,若白每天守在医院里。”

医院里到处是人。

被艳阳晒得满头是汗,百草跑进医院的大门,来不及去等电梯,她一路跑上楼梯。医院长长的走廊,她避闪开病人和医护人员,按照亦枫告诉她的病房号,紧张地一扇扇病房门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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