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世家妇 > 第68章

第68章

-->

齐太太一头一脸又是汗又是泪,腿已经支撑不住身体,看到从屏风后走出来的赵思贤,她更是万念俱灰地倒在地上。赵思贤双眉紧紧皱着,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胆大包天到冒用京城王府的名义。

赵思贤只看了齐太太一眼就伸手拍着婉潞的肩:“娘子,辛苦你了。”婉潞今日说的话有些多,确实有些累了,坐下来用手揉着额头:“话说到这里,还是先去把那个冒名的人找到才是,况且,”婉潞瞧着瘫坐在地上只是低声哭泣的齐太太,心里的厌恶之意更深,但这事终究是齐家家事,如何处置还要齐老爷来定下,还有齐姑娘的婚事。

婉潞就算想把眼前的齐太太千刀万剐,也知道出了这样事情,总是对齐家上下名声有碍的,只得长长叹了口气。赵思贤听到她的叹息声,心里想的和她想的也差不多,指着齐太太道:“那个冒名的人在哪里?”齐太太除了哭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赵思贤瞧了她一眼,这一眼里满是愤怒和怨恨,转身出去命人寻齐老爷来。

婉潞唤进齐太太的丫鬟来,齐太太的丫鬟一走进来见自己主母哭倒在地,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婉潞只是吩咐她把齐太太扶起,好生安慰着,千万别寻短见。丫鬟虽然摸不到头脑,知县­奶­­奶­吩咐着,也只有照办。

婉潞瞧着齐太太虽然哭的伤心,但一双眼依旧四处转动,这样女子定是不会寻短见的,想来也是,既做了这种黑心肠的事,定是没什么廉耻的人,又怎会和常人一样呢?婉潞对她已经厌恶到了极点,甩手转身走出屋子去寻齐姑娘。

齐姑娘坐在亭子里,眼前的花红柳绿似乎和她全无关系,低垂着头,眼里似乎还有泪,风吹过她的身边,吹起她穿着的月白­色­裙的裙边,更加显得娇弱,这样美好的女子,是要怎样的黑心肠,才能处心积虑把她推进火炕?

婉潞心里叹息,齐姑娘已经听见她的脚步声,站起身时轻轻擦了擦眼下的泪水,仿佛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奶­­奶­,我想好了,和鲁家的婚事本是当日娘在时定的,我这就回去和爹说,绝不和鲁家退婚,他若执意要退,我只好去庙里做姑子去。”

说完这话,齐姑娘脸上的凄然之­色­已经全都扫掉,代之的是一种坚定。婉潞倒没料到她会这样说,站在那里轻声问道:“齐姑娘,你主意定了极好,只是已经闹过一次退亲,鲁家心里自然也是不高兴的,你嫁进去婆婆不说,丈夫先就有了隔阂,这你想过吗?”

齐姑娘的眼皮眨一眨,眼里又有了泪:“­奶­­奶­,我自然想过了,只是为人子女的,既得了父母的好处,自然也要受了父母的不好处,难道事事都要想着让父母把事情全都做好,这样日后怎么当家主事?”

婉潞微微一低头,既能说出这样话,日后的路就不怕了。此时已经近晚,夕阳西下,齐姑娘说出这话之后过了会儿似乎才想到该回家了:“­奶­­奶­,天­色­已近晚,我就先告辞了。”

婉潞拉住她的手,把方才的话简略说出,齐姑娘一张脸在听到王府长史是假的时候已经变的煞白,等再听到这事只怕是齐太太在后面搞的鬼的时候那泪已经止不住地往下流,嘴里只说出一句:“我不晓得是我真的命苦还是人心太险恶,我自认对她礼数上没有半点不到处,她怎能如此对我?”

婉潞轻拍着她的背,等哭了会齐姑娘才抬起头来,咬牙道:“她在哪里,我要去问问她。”婉潞拉着她坐下:“这事闹大了对你名声也有碍,鲁家既已告了,知县的意思,这门亲还是不退,先办了那个假冒的长史,至于别的,都是家事。”

这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齐姑娘虽然心里也想把齐太太给撕碎了,可是唯今只有如此,不然又能如何?

婉潞安慰定了她,回到房里齐太太已经收拾整齐坐在那,齐姑娘瞧见她,紧紧咬了咬下­唇­,上前胡乱行了一礼就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秋烟进来回道:“­奶­­奶­,爷说今儿有公事,晚饭不进来吃了,请您招待好齐太太她们,爷还说,让备一桌饭送出去,爷要陪客呢。”

婉潞应了,让秋烟去吩咐厨房,顺便传晚饭出来。晚饭齐齐整整摆了上来,齐太太只是不动筷子,婉潞布一布菜,笑着道:“我是京里口味,和江南清淡口味不一样,只怕你吃不惯。”齐太太拿起筷子蘸了蘸,什么都没吃到就放下筷子,瞧着婉潞不说话。

这餐饭,只有婉潞吃了点东西,齐家两人不过胡乱吃了点,吃完饭丫鬟收了饭桌送上茶来。齐太太不晓得婉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在这里等着,婉潞和齐姑娘顺口瞎聊,不外就是这金陵的风光,还有这一路上见过哪些好风光。

婉潞在说,齐姑娘在听,听完齐姑娘才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我也能出去走走。”婉潞拍一拍她的手,轻声笑道:“等你出了阁,丈夫考了功名,自然可以出去。”

齐姑娘听的脸上微微一红,齐太太更是如坐针毡,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除了狠狠瞪着婉潞外,没有别的主意。

一直说到三更时候,外面才有人来报,齐老爷派人来接齐太太她们,婉潞这才起身挽了齐姑娘的手送她们出去,嘴里还在念着要齐姑娘没事时候就过来的话,对齐太太可是一个字都不理。

送到二门,见齐家来接的人把她们带走,婉潞这才回到屋里。等人走了婉潞才觉得身上又累又乏,打个哈欠扶了秋烟的肩进去,见智哥儿的房里灯是暗的,今儿忙了这一日,连儿子都没好好抱抱,好在他也乖,­奶­妈抱着也不嚷着来找自己。

赵思贤已经回到屋里,脱了官服穿着便装,却还在灯下写着什么。婉潞示意秋烟先下去歇着,自己悄悄走到他面前用手一抽笔:“我瞧瞧知县老爷在写什么。”

赵思贤脸上也满是疲倦,用手轻轻敲着额头:“真没见过这样嘴硬的凶徒,口口声声他确是郡王府的长史,只是事情机密才不没到官府,我差点就要动刑,但是这样光棍也不怕动刑,最后还是把大姐姐抬出来他才闭了嘴。”

婉潞给丈夫轻轻敲着背,赵思贤闭着眼睛享受着,过了会儿才说:“我和齐老爷说过了,他一直只说不相信,直到听到那假冒的长史说出的时候才信了,只是这总是他家家事,也不晓得回去后会怎样对待。”

家事?婉潞也跟着叹气,家事是最难处置的,齐老爷总不能为了这事休妻吧,休妻总要有理由,这本就是丑闻,使劲遮盖还来不及呢,哪有人会主动说出?

第二日赵思贤让婉潞备了酒,把齐老爷和鲁大爷都请在衙门里,齐老爷给女婿赔罪,鲁大爷当日告状时候只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见岳父亲自递酒赔罪,口称糊涂的时候鲁大爷也急忙离席接酒,连称不敢。

喝了酒,道过谦,赵思贤见他们翁婿又满脸是笑,这才道:“姻缘本是天定,这有了波折成婚后才能一帆风顺,两位的状子既然撤了回去,我这个做知县的,到时就要讨一杯喜酒喝。”

说的齐老爷和鲁大爷都笑了,喝完酒,他们两家回家去商定吉期,鲁大爷还对齐老爷道:“岳父,等吉期定了,小婿母亲会亲自上门和岳母商议的。”

齐老爷的眉毛抖了抖,接着就道:“你岳母她昨儿发了急病,找了医生来问,说这病一个不行会传染家人,我昨儿连夜让人把她送到乡下庄子里养着了,现在府里的事情,我让你三姑母临时管着,一应嫁娶事情,就由她做主吧。”

鲁大爷应了,知道这三姑母是齐老爷的三妹妹,失了丈夫又没有儿女,被齐老爷接回家里养着,这三姑母为人平和,倒不似齐太太一样­精­明不肯吃亏,和她说这些,好过和齐太太打交道。

事情也就告一段路,假冒的长史被赵思贤吩咐单独关在一个房里,每日连放风都不让他出来。等接到思梅的信,说王府本没这个人,这样的人就该讨气绝,何必写信来问。

这也和了赵思贤的意思,给管牢房的人轻轻示意,到了第二日就有人来回,说那个单独的囚犯昨儿夜里突发急病死了。赵思贤让典史带着仵作去验了尸,证实确实是病死,也就批了口棺材,先放到城外义庄上,再贴出招尸亲的招子,等了半个来月,这样光棍自然没有人来认领,也就葬到乱葬岗上,了了一桩事情。

鲁大爷得了岳父的准信,事宜早不宜迟,回家择了日子,把喜期定在八月十八,这边递了喜期,那边也就应了,齐三姑太太忙着给侄女备办嫁妆。婉潞这边知道喜日子,也送去一对金钗添妆,约好等到喜日子那天要去喝杯喜酒,那场风波仿佛全不存在,远在庄上的齐太太也渐渐被人忘了她才是齐家的当家主母,所有的事离开了她,依旧这样井井有条地做着。

小董夫妻在七月边的时候终于赶了回来,婉潞虽挂念着淑娥,也知道山高路远,没有三四个月打不了来回,等见了春燕,见她肚子也是隆起,脸上不由露出笑容:“几个月了,怎么路上知道消息也不转回来?倒显得我不会体恤下人。”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面子,齐太太只能这样处理,郁闷啊

纷乱

-->

春燕接了秋烟递上来的茶,一饮而尽才道:“都快到表姑娘家乡才发现的,那时转来也麻烦。”婉潞见她只是站着不坐下,伸手虚扶她一把:“你现在有了身子,还是坐下说话好些。”

春燕坐在婉潞脚边的小椅子上,把腿伸长一点点,含笑道:“姑娘既心疼我,我也就伸伸腿。”

婉潞让秋玉拿个垫子过来给春燕放到椅上,这才又开口道:“你们去了王家,这一路还顺利吧,王太太见了淑妹妹也没骂吧。”春燕的眉头微微一皱,接着就松开,脸上的笑还是那样谦卑:“姑娘姑爷交代的差事,我们两口子自然不敢怠慢,这一路还有公差送着,自然是顺利的,王太太见了表姑娘,心里也是喜欢的,还留我们在那里住了十来天呢。”

说着春燕就起身:“表姑娘还有给您和朱大­奶­­奶­的信呢。”说话时候,春燕已经从怀里把那两封信都拿了出来。婉潞接过,把给莫雪的交给秋烟:“找个人把信送给朱大­奶­­奶­去。”

秋烟拿着信出去,婉潞把信拆开,草草扫了两眼,不过就是些感激之话,并说这一路上还好,回家之后,本已病着的王太太也好些了,叫婉潞不用担心。

婉潞把信纸放到一边,抬头对春燕道:“你还有什么话瞒着我。”春燕没料到婉潞会这样问,愣在那里。婉潞把手里的丝帕打开又折起:“春燕,你到我身边也十来年了,我的脾­性­你是了解的,自然你的­性­子我也是明白的,王家那里定还有什么事情,淑妹妹让你们帮着瞒我呢,不然你不会这样。”

春燕哎了一声就道:“姑娘说的是,表姑娘也是怕姑娘您担心,临回来前再三叮嘱,叫不要告诉姑娘。”难道说是王太太不信淑娥?婉潞的眉头也轻轻皱起,拍一拍自己旁边的座位:“现在没别人了,就我们两个,你坐到上面来吧。”

春燕依言走到她身边坐下,那身子还是斜签着的:“其实也没什么,这事每家都常见的,王太太见了表姑娘,那病也快好了,只是他们族里的人,说表姑娘­淫­奔之女,有什么脸面回家乡,就该一根绳吊死在外面,也好给王家列祖列宗洗脱屈辱。”

为了争产无所不用其极婉潞也是想过的,谁知这话里竟有让淑娥去死的意思,婉潞不由紧紧捏住丝帕,眉头皱的比春燕还要紧上那么三四分:“淑妹妹受了这样大的罪,好容易回到家乡,族里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怎能这样说?”

春燕也叹气,那日送淑娥到家,敲开门时,开门的人见了淑娥如同见了鬼一样,既不叫人也不行礼,只是张着嘴伸手指着淑娥。小董是个会看眼­色­的,瞧见这样晓得里面定有蹊跷,给春燕使个眼­色­,春燕和紫烟两个推开那婆子,簇拥着淑娥进了门。

王家房子窄小,进了门转过影壁就到了厅上,走出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男子,嘴里还在嘀咕:“这谁啊,也不通报一声就走进……”淑娥已经叫出声来:“三叔,你怎的在我家里。”

王三叔瞧见淑娥,那神­色­和方才开门的婆子也差不多,等再见到淑娥衣衫齐整,身后还跟了丫鬟仆人,那脸­色­就变了数次。淑娥得不到回答,径自走进厅里,厅里却有好几个人,有个­妇­人坐在上面,一脸喜气洋洋,正在那里高谈阔论。

淑娥的脚步滞住,回头问旁边的丫鬟:“这是怎么回事,爹爹的灵堂怎么没设,我娘怎么不见?”厅里的人见走进来的是淑娥,个个都似木­鸡­般呆住,那三叔已经想出法子来,上前就打了淑娥一巴掌:“你这私奔之女,有何脸面回乡,还有脸说什么爹娘,还不快些给我滚出去。”

淑娥猝不及防被他打到,发上的簪子都差点掉地,紫烟忙上前扶住淑娥,小嘴一张就是:“这位也不知该怎么称呼,我们姑娘逢了那样大难,这回了乡不见你们问一声,开口第一句话就要打要杀,纵是长辈,逼死了晚辈也只是减等,没有没罪的。”

王三太太从瞬间的惊怔中也醒过神来,起身指着紫烟就骂起来:“臭丫头,进门之前洗牙没有,满口臭气,你是我王家的丫鬟,我们自然打得骂的。”

春燕已瞧出不妥,脸也抬起:“这位太太,什么事总要坐下来好好说,你们不是表姑娘的爹娘,就算想管,上面还隔了一层呢,我们表姑娘这几千里地的回来,进门连口水都没喝,倒挨了你们劈头盖脸一顿骂,这满厅的人我倒想问一句,可有几个能说出青红皂白的?”

淑娥已在紫烟的搀扶下坐下,紫烟见旁边的丫鬟不动手,自己到桌上拿起茶壶给淑娥倒茶,拿起茶杯见那茶杯不大­干­净,紫烟又涮了两次才把茶倒了过来递给淑娥。

淑娥喝了一口,把茶杯放下道:“说的是,三叔三婶我想问问,我爹新丧,这里本该是灵堂,为何不见灵堂?还有我娘和妹妹在那里?”见淑娥不慌不乱,王三叔和王三太太交换个眼神,王三太太哧溜一下窜到淑娥跟前,拍手拍脚地道:“阿也,你还有脸问你娘,你私奔的信一传来,大嫂嫂差点被你气死,好容易回了家乡,也是一病不起,族里公议,给你爹立了嗣子,这正屋自然是嗣子住了,你爹的灵堂就设在厢房,我也是瞧着你出生的,你娘虽不认你,我领你去你爹灵前磕个头,就走了吧,我们王家再没有你这个人。”

他们说的是乡谈,不像方才还讲了几句官话,春燕虽然能听懂些许,但全部还是听不大懂,只能从神­色­里面瞧出她讲的不是什么好话。

紫烟刚要开口相帮几句,淑娥已经放下茶杯微笑:“嗣子住正屋,我爹的灵堂设在厢房,这是什么道理?”王三太太脸一红,随即就道:“这正屋以后是要娶新媳­妇­用的,设了灵堂不吉利。”听见自己老婆说出实话,王三叔急的跺脚,这样的话怎能说出来。

王三太太脸上已经被泼了一杯茶,淑娥已经站起,对着厅里站立的下人:“你们都是吃­干­饭的,还不快些给我把这些人撵出去,再把我爹的灵堂搬到这里。”淑娥余威尚在,果然有几个下人上前想赶人走,王三叔急的叫了一声:“这样­淫­奔之女,早不是我王家人,你们敢听她的,我就把你们统统撵出去。”

这样一说,那几个人又停住,淑娥已经大怒,瞧一眼下人们,又把眼转向这个父亲在世时候对自己一口一个大侄女的叔叔,冷冷开口:“私奔□?这青天白日的,你说这样的话就不怕亏心,我王淑娥行的正坐的端,哪里做过什么私奔之事,为了我爹的小小家业,你们连这样的谎话都编出来,实在可恶。”

淑娥激动过头,说话时候就咳嗽起来,紫烟急忙给她捶着背,小嘴依旧不饶人:“稀奇事我听的多了,像你们家这样的还是头一遭,我们千辛万苦把姑娘送回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要赶人,还生怕姑娘是清白的,这种怪事只怕要到堂上去辩一辩。”

紫烟开口,春燕也跟上:“说的就是,我们怕他们怎的,姑娘本是清清白白一个人,上有江宁县正堂做证,还有德州知府衙门里的人也清楚明白,谁再说姑娘是­淫­奔的,就该嘴里长个疔,烂死在那里才对。”紫烟和春燕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王三太太回不了话。

王三叔毕竟是要面子的,不是那种不管不顾的光棍,听见她们口口声声只是要往堂上去告,涨红一张老脸:“你们难道没听过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我们家务事,自己处置就是,哪里用的了上堂?”春燕已经对没走进厅里的小董笑道:“这里出了逆伦的案子,我不记得是什么罪名,你记得吗?”

紫烟已经接话:“不孝可是斩罪,我家老爷在通判任上时,断过好几起。”王三太太脸­色­已经发青,上前就揪住紫烟要撕她的嘴:“小丫头,你是什么东西,敢说这样的话,信不信我找个人牙子来把你卖了。”紫烟年轻,身量又轻巧,只一躲就躲开,嘴里还笑嘻嘻地:“我见过无数的太太­奶­­奶­,还是头一遭见到有太太亲自动手收拾丫鬟。”

王三太太又要扑去,已经响起咳嗽声,接着是女童的声音:“姐姐,你真的回来了。”紫烟忙站住,回头瞧有个七八岁的女童扶了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妇­人形容枯槁,一路走来就像耗尽她的力气,还在那靠着板壁喘气。

王三太太见­妇­人和女童出来,那气焰更是嚣张,指着淑娥就对王太太道:“你养的好女儿,私奔了不说,现在还有脸回来,要是我,就该把她赶出去才是。”淑娥乍见娘这样枯槁,心头大疼,等听到王三太太这几句,又添了怒气,上前拨开王三太太的手:“不许欺负我娘。”

鸾娥这几月遭遇的,可算人生大变,先是父亲去世,伺候的下人们不像平时那样­精­心,等到了德州姐姐又不见了,娘躺在床上,下人趁此机会逃走了好几个,好容易回到家。平时和蔼可亲的族人们,一个个也是冷面冷语,立嗣子也是常事,却不立娘主张的,而是立了三叔家个十五六岁的堂哥。

等立了嗣子,三叔他们就搬了进来,把灵堂搬到厢房,还把自己和娘赶出原来住的大屋,赶到后院里面的两间草屋安身。

大屋里面的家具衣衫首饰都不让带出去,身边的三个丫鬟也全都被赶走,小小年纪的鸾娥之前也是享福过来的,每日去厨房拿饭,担热水,开头还有好菜,后来常是白饭配了咸菜。再过几日连咸菜都没有,那热水都不能到口。

王太太用惯的人全被赶了出去,只剩的几个能奉承的,厨房换了人,别说三顿白米饭,能给两顿就不错了。没衣没食的鸾娥心里清楚,这几个人是想把自己和娘都逼死,才能名正言顺占了自己家产,毕竟等自己长大,总要结亲,结亲是要嫁妆的。

鸾娥再不像以前样只知道和娘撒娇,悄悄从后门出去,田里摸泥鳅,河里抓小鱼,找来树叶,又捡了别人丢掉的破锅,给娘炖汤喝,要娘一定要活着。

见小女儿如此,王太太也只有再撑住一口气,自己娘家在三百里之外的项城,只有盼着风声能传到娘家人耳里,让他们给自己做主。闲来时候王太太仔细想,越想越觉得不对,自己的女儿自己是明白的。从小到大连男丁都没见过几个,况且就算私奔,也不会和个底下人私奔,那个人王太太还记得的,是在县丞任上时投靠过来的,自己丈夫还说这人一双眼很不好,只是荐头的来路大,不好开的。

现在想来定是他见女儿美貌,这一路假意殷勤服侍,等到德州换船时候把女儿偷走的,还放出风声说女儿私奔。王太太一想清楚就难过不已,只有盼着女儿能够遇到好人被救,不然自己到了地下也难见丈夫。

今日两母女在后院说着话,听到前面乱成一片,鸾娥跑到前面听听,满脸喜­色­地回来说是姐姐回来了。王太太得了这句信,只觉得浑身有了力气,扶着鸾娥出来,见外面果然嚷成一片,再仔细瞧了瞧女儿,见她依旧做少女打扮不说,眉紧眼贴,分明还是个处子,那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此时听的王三太太这样说,王太太不由怒道:“胡说八道,我自己女儿难道自己不晓得,她一不出闺门的小姐,哪会和人私奔,不过是那拐子偷走了她故意放出的话,三婶子,这样的话可不能再说。”

淑娥本来还打点了一番辩白的话,听到娘这几句心里的酸楚涌上来,走了这么几千里路,总算可以看见娘了,上前搂住王太太大哭起来:“娘啊,只有你明白我的心。”王太太那泪早就掉落,鸾娥想起这几个月吃的苦,心头也是火起,指着三太太就道:“姐姐回来了,我看你还找人欺负我,还不给我饭吃,不给我衣穿。”

王三叔比起王三太太要镇静的多,有什么好怕的,她再能­干­,不过是个姑娘家,王三叔先是呵呵一笑:“侄女,你可不能乱说话,什么时候不给你饭吃了?”接着王三叔对淑娥换了神­色­:“大侄女,你回来也是好事,只是嗣子已立,连你娘都要靠着嗣子,更何况是你们两个没出阁的闺女?”

新生

-->

淑娥没有理他,只是收了泪扶王太太坐下,紫烟和春燕上前给王太太行礼,起来后紫烟又倒了杯茶,淑娥接过递到王太太­唇­边:“娘,喝口水吧。”被人这样恭敬对待,王太太似乎又回到当初丈夫没去世的时候,那泪不自觉地掉下来,就着淑娥的手喝了两口水,开口时候声音特别暗哑:“女儿啊,你不知道这几个月我们过的什么日子,我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没吃过这样的苦。”

鸾娥也叫着姐姐,淑娥瞧一瞧她们的衣衫,都是旧的不说,鸾娥的衣衫还破了几个口子,再瞧鸾娥的手,手上有划痕。淑娥拉起妹妹的小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伤痕,那眉就皱了起来。鸾娥笑嘻嘻地道:“姐姐,这不是别人打的,是我上树掏鸟蛋的时候摔成的。”

上树掏鸟蛋?淑娥就像听到什么不可能的事一样睁大眼睛,虽说王家称不上是什么名门望族。但王家也有七八百亩田土,一年的租子足够全家丰衣足食地过。淑娥姐妹从生下来也是­奶­妈服侍,丫鬟跟随,受的教导也是文静淑雅。

鸾娥年纪还小,从小又文静,现在竟然上树掏鸟蛋?鸾娥已经把袖子放下,笑嘻嘻地道:“是啊,没有吃的,就去掏鸟蛋给娘煎蛋吃。”鸾娥声音不大,王三叔在淑娥没理他之后也恼羞成怒不说话了,这话众人听的清楚明白。

淑娥心中大怒,转身指着王三叔的鼻子:“嗣子呢?请出来给我见见,纵你说破天去,这不给嗣母和妹妹穿衣吃饭,告到天边我都不怕。”说着淑娥吩咐春燕:“走,套车,我们去县里告告去,这不孝的案子,该是怎么审?”

见淑娥牵了鸾娥的手作势要走,王三太太着急起来,忙上前拦住淑娥:“大侄女,话不能这么说,这不过是小侄女自己调皮罢了,我们哪里没有不给她们饭吃。”鸾娥已经尖着嗓子喊道:“三婶你胡说,头个把月去厨房还能拿到白米饭,这些日子换了人,不是馊的就是糊的,连热水都没有一口,娘还在病着,要不是我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给娘补身子,娘只怕熬不到姐姐回来。”

说着鸾娥就大哭起来:“姐姐,我们过的好惨啊。”淑娥一则是怒,一则是心疼,再细一想想,自己进门来瞧见的,眼熟的下人没有几个,都是些眼生的,心里的怒火更盛,只是冷笑道:“好啊,是非我们上堂去。”

说着一手牵着鸾娥,一手扶住王太太就要出门。王三叔见她口口声声要上堂,此时贸然前去,没有打点的话自己自然是输了,这嗣子不孝母亲,问出来这份产业归了别人不说,只怕自己儿子的命都要送在她手里。

王三叔眉头一皱,对厅里的下人使个眼­色­就喝道:“家里的大事,自然是男人们做主,你一个没出阁的女子在这里胡乱什么,定是在路上中了邪,还不快些把她绑起来。”刚才这群下人淑娥吩咐着只是躲躲闪闪,王三叔一吩咐倒是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就要来抓淑娥。

春燕忙挡在淑娥面前,大声喝道:“你们还有王法没有?任由别人胡乱做事,这天下可还有个公正?”紫烟也紧紧护住淑娥,一时变成乱战起来,有个婆子嘴里还道:“大姑娘,你听三老爷的吧,他毕竟是个男主人,比不得你是要嫁出去的姑娘,真惹了他,给你个辣手,你也只有受着。”

王三叔听了这话,面上现出洋洋得意之­色­:“公正?在这里,我就是王法,就是公正。”话音没落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好一出欺凌弱女的戏啊,本县治下,岂能出这种事情?”

这声音让众人都一怔,王三叔脸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睁大眼瞧着外面走进来的男子,一身官服,正是本县老爷。

春燕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方才见势不妙就让小董快些去县里请老爷,还怕时间拖的太长,没想到他倒来的快。

知县老爷姓徐,来本地任知县也有一年多了,小董初去请的时候听说王家的事还有些不想管,等到小董亮出江宁县的招牌,徐知县一双眼就亮了,官官相卫,这又是明面上能增自己光辉的事,急忙打轿出行。

等出了门又见江宁县的衙役来伺候,心里的主意早就打定,别说王三叔本来就做了这些事情,就算没做,错也要全推到他头上。也没通报就进了门,恰好听见王三叔的那几句话,徐老爷的官威抖起来,开口就问出这样的话。

见了本县知县,王太太大哭起来,上前跪到地上口称冤枉,淑娥姐妹也跪在那里。徐知县先问了一句:“孺人可受过朝廷旌表?”王太太哭的声音大了些,一时没有回答,还是淑娥代答:“当年父亲选官时候,就为母亲请过诰封,虽只是八品,也是朝廷命­妇­。”

徐知县忙亲手把王太太扶起,自己还礼道:“孺人还请往里面歇息,本县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王太太这才收泪,鸾娥已在旁边说:“老爷,我们已被从原来住的屋子赶了出来,现在住在后院的破屋里。”徐老爷的眉头紧紧皱起:“确有此事?”

淑娥话里不无恨意地道:“父亲不过新丧,灵堂竟被搬到厢房,问起才说,嗣子以后要娶新媳­妇­,这正屋做了灵堂是不吉利的,灵堂都能搬的,活人就更能赶走了。”

王三叔见知县进来,只是问王太太她们,并没有问自己一个字,急的嚷了出来:“老爷,她们血口喷人,嗣子自从过继过来,每日晨昏定省,凡事不敢自专,哪是她们说的这样。”

徐知县的心本就是偏向淑娥她们这边,听了这话眼皮轻轻一抬:“好吧,我们就去后院瞧瞧。”王三叔听了这话嘴上都起了泡,这知县原本也见过,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谁知道今日一见面就雷霆万丈的,还在想辙的时候知县已经进了后院。

王三太太这才上前拉住王三叔的袖子:“这可怎么办?要真查出来,咱们儿子的命……”说着王三太太就哭起来,银子再好,总没有活蹦乱跳的儿子好。

王三叔定定心,喝她一句:“哭什么哭,还不快些打点银子送进县衙问个究竟,我进去后院瞧瞧。”说着不理王三婶就往后面去。下人们见情形突变,一个个都汗出如浆,等着知县重新转来。

婉潞听到这里已经叹气:“还好小董知事,不然这个事情还真是要扯好久。”丈夫被赞,春燕也觉得自己脸上有光,笑着应道:“不过是为了差事罢了,姑娘交代下来的差事,办砸了那不是打姑娘的脸?”婉潞伸手拍一拍她的脸:“这小嘴越来越会说话了。”

春燕笑了笑,接着轻轻一叹:“虽有知县老爷做主,但毕竟是家务事,除了改立嗣子,把王三老爷他们夫妻打了三十板子,原来那个嗣子品行不良,既没了呣子名分,也只是打了几十板子逐出去。别的也就没什么了。”婉潞是明白的,毕竟淑娥没嫁,鸾娥没说亲,还要在王家族里生活下去,小施惩戒可以,真要翻了脸,王太太又不似朱氏一般利落,那才叫没有法呢。

听到婉潞叹气,春燕忙笑道:“姑娘也别担心,表姑娘已经写信给王舅老爷,临走时候,王舅老爷也亲自来瞧过,说等满了服,就合家搬去依王舅老爷住,徐老爷也答应多加青眼,他的任期总还有一年多呢,这边再多给几封信过去,那边就算再想有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

婉潞听完,啧啧赞道:“这成了家的人可和原来不一样,想事情这么周到,我看你也乏了,到账房说一声,去支十两银子,算我给你的辛苦钱。”春燕也不推辞,起身磕头谢赏就退了出去。

婉潞寻思一会,提笔给淑娥写了封信,信上再三叮嘱若有什么千万记得要说出来,还没搁笔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时候长了,婉潞听出是丈夫进来,并没抬头口里在道:“等我写完了,再伺候你。”

赵思贤坐到妻子旁边,伸头来瞧她写什么,见她信上这样说,笑出声道:“我正好要给徐老爷写信谢他,你写好了就一起交给我,我封了带过去,比派人送信快。”

婉潞嗯了一声把笔放下,轻轻吹着信上的墨,想起莫雪那也收到信了,笑着道:“等我寻个人去问问雪妹妹那有没有信带去,免得一个人收信还要两处送。”

赵思贤没有说话,只是把下巴搁在妻子肩上,他的呼吸很热,让婉潞有一瞬间的迷失,接着婉潞就推他的肩:“好好起来坐着,我肚子都这么大了,你还这样。”

赵思贤顺势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摸着,那手就拍着婉潞的肚子:“哎,等女儿出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熬住?”婉潞面上微微一红,拿起笔敲一敲他的额头:“去,我怀着身子,肚子这么大过十个月,比你要累多了,你还说什么熬的住熬不住,难道想动家法吗?”

婉潞说话时候面上带着薄嗔,赵思贤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就伸手把妻子圈在怀里,婉潞肚子不小,赵思贤的手几乎圈不满她。婉潞靠在丈夫怀里,赵思贤笑着道:“我不过说说罢了,今儿还有人要送我个美婢,我都不敢收。”

婉潞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抬头瞧着丈夫:“怎么,你要说我悍妒?”赵思贤一本正经地说:“不,我只是说若收了这个美婢,知县后衙的葡萄架就要倒了。”婉潞噗嗤一声笑出来,往赵思贤腰间掐了一把:“叫你说我。”

赵思贤把妻子的另一只手握住:“我还没说完呢,我刚说完,那人就叹气,这美婢不送出去,他家后院的葡萄架已经倒的扶不起来了。”婉潞用手遮住嘴笑起来,笑的时候只感到肚子有些发紧,眉头不由一皱。

赵思贤急忙扶住她:“你怎么了,要不要医官来瞧瞧。”婉潞就着他的手躺下去:“没事,她常踢我,你给我倒杯水来好了。”赵思贤忙给妻子倒水,递给她之后又拿个小枕头放在她身后,用手给她捶着肩。婉潞喝着水,心里不由有些得意,对丈夫可不能一味柔顺或者刁蛮啊。

过完中秋节,就是齐姑娘的大喜日子,婉潞虽应承了去吃酒,不过就是去坐坐就回来,给齐姑娘撑面子罢了。来赴宴的众人只是议论齐家嫁女的排场大,可见齐老爷心疼女儿,至于在病中的齐太太,虽有人提起,也不过带一句说她病的连嫁女都不出来,只怕快不好了。

婉潞的产期已快要到,楚夫人遣人送了许多东西不说,还让两个稳重的婆子也跟了来,说添了孩子要人手,又在府里挑了个­奶­妈跟过来,说总是要回京的,在江宁挑的­奶­妈不带回京总是对孩子不好。

信里还说了些别的事,思敏生了个儿子已经满月,婉潞都能感觉到楚夫人在信里面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虽说先女后男也平常,思梅思竹思兰她们出嫁都先生的女儿,婆婆也没说什么。可是那位罗四太太不能和常人相比,思敏先生个女儿的话,不晓得她会说出怎样难听的话。

不过就算生的是儿子,罗四太太还是示意思敏不好服侍丈夫,思敏只好把陪嫁丫鬟挑了个,开了脸给罗七爷做了通房。楚夫人信里虽只轻描淡写提了这么一句,婉潞还是能感觉出来楚夫人的恼怒,夫妻房中事本是小两口自己做主,哪见过哪家婆婆这样没廉耻管小夫妻的房中事的?

婉潞只是叹气,思敏这个­性­子,纵有娘家人的庇护,她自己不主张,又怎能过的好呢?最后楚夫人提了一句,八爷已经在说亲,说的是国子监司业的女儿。

八爷?想起自己出京前撞破的事情,这好好的姑娘,嫁给八爷,也真算的上糟蹋了。感觉到孩子在轻轻踢着自己的肚子,婉潞拍一拍她,女儿啊,等你长大了要挑女婿,可不能只看家世,还要仔细打听了人品,不然真嫁了个伪君子,哭都来不及。

九月二十七,婉潞如愿以偿地生下一个女儿,听到稳婆在旁边道喜的声音,婉潞睁大眼睛瞧着自己新得的女儿,小巧的鼻子,紧紧抿着的嘴­唇­,那眉毛虽然淡,但能瞧出来是从赵思贤脸上拿下来的。

稳婆还在旁边笑道:“老身接生了这么多的孩子,数这位小姐最为标致,以后说不定能进宫当娘娘呢,­奶­­奶­您可真有福气。”进宫当娘娘?虽然产后疲惫,婉潞还是欠起身亲了亲自己女儿的小脸,娘只要你过的平平安安的,不要什么荣华富贵。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真讨厌古代的礼法啊,面子啥啥的。

事发

-->

时光溜的很快,一转眼到金陵已经整整一年,花园里满是鲜花开放,柔和的春风吹在人的脸上,让人有些想睡去。智哥儿兴奋的喊声充斥在婉潞耳边,摇篮里睡的正香的瑾姐儿皱皱小鼻子,把一双眼睁开,醒来不见身边有人的她小嘴一咧就打算哭。

­奶­妈已经把她抱在怀里哄,还笑着对婉潞道:“­奶­­奶­,姐儿越长越好了。”瑾姐儿哭不过意思意思,被­奶­妈抱起来后眼睛就咕噜噜到处转要找婉潞,婉潞放下手里的针线,从­奶­妈怀里接过女儿,在她鼻子上点一点:“怎么,又被哥哥吵醒了?等你爹回来,让他揍你哥哥。”

话才刚刚说完,一个小身体已经扑到婉潞身上,嘴里还在叫着:“娘,爹不打,不打。”说话时候智哥儿已经用手指去戳妹妹的脸,婉潞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用帕子去擦智哥儿额头上的汗:“你乖,不吵醒妹妹,你爹就不打你了?”

智哥儿皱着小眉头努力地在听,也不晓得有没有听懂,伸出手要接婉潞怀里的瑾姐儿:“抱,要抱妹妹。”旁边的­奶­妈赶紧上来:“哥儿,您还小,抱不动。”智哥儿皱着眉头嘴里嚷着,婉潞制止住­奶­妈,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放到智哥儿手上。

智哥儿紧紧抱住瑾姐儿,智哥儿比瑾姐儿只大了一岁,抱着瑾姐儿兄妹俩几乎是脑门对着脑门,­奶­妈在旁边小心翼翼扶着,就怕智哥儿一个抱不住撒手。婉潞摸摸儿子的脑袋:“瞧,你现在抱妹妹还很费劲,等以后长大些再抱好不好?”

智哥儿抱了一小会已经觉得双臂都软了,听了娘这话点头。­奶­妈正准备上去把瑾姐儿接下,就听到莫雪的声音:“呦,侄子出息了,都能抱的动妹妹了,来来,我瞧瞧能抱得动弟弟不?”莫雪和婉潞已经十分熟悉,两家衙门也挨的近,进出后衙已不需通传。婉潞听到声音,忙起身相迎。

莫雪的儿子比瑾姐儿小两个月,刚刚会直起头,莫雪说着话就接过儿子想把孩子往智哥儿怀里放,婉潞见智哥儿真的伸手要去接,打莫雪的手一下,嗔怪地道:“他小,难道你也小?瑾姐儿总比汶哥儿大两个月,抱一抱也不碍事,汶哥儿才不到四个月的娃娃,头才刚刚直的起来,你就要他抱,摔了可不成。”

智哥儿见娘不让自己抱,垂下双手时候脸上有一些郁闷,婉潞已经拉着莫雪坐下,秋烟她们送上茶果,两人瞧着满园春­色­,说着闲话,消磨这午后时光。

外面进来一个婆子,走到亭里道:“­奶­­奶­,爷在前面传话过来,说家里八爷明日就到,要­奶­­奶­赶着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八爷要在这长住呢。”

八爷?年后来的信不是还在那里说京里已忙着给八爷娶媳­妇­,定的是六月十四的好日子,这离他娶亲不过三个来月,不在京里等着做新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婉潞在思忖,莫雪已经笑了:“府上的八爷可是嘉木先生的亲弟弟?哥哥如此,想必弟弟也是文采沛然。”嘉木是赵七爷的号,他素有诗名,又特旨进了翰林院,大江南北都有他的诗集在行的。弟弟是亲的,但婉潞也不好说出那些事来,只是微微一笑:“七叔叔和八叔叔确是亲兄弟。”

莫雪已经拍手:“这样正好,我家那位仰慕嘉木先生已久,他弟弟来了,早晚定要过来请教的。”说着莫雪就招呼­奶­妈抱上儿子回家给丈夫报信去了。

婉潞也没送她,只是对婆子道:“八叔叔不是要娶亲了吗?怎么会出京?”婆子恭敬垂手:“小的也不清楚,爷的小厮来传的话,这种事总不会传错,还请­奶­­奶­示下,八爷要住在哪里?”

住在哪里?婉潞眉头皱起,这后衙不过两进,若是别人,住在厢房也可,可是这位小叔子,想起出京前碰到的事情,婉潞微一思索就道:“他是个快娶亲的男人,也不好住进内宅,就把爷的书房收拾出来,让他住下吧。”

婆子领命而去,瑾姐儿小手抓住婉潞的衣襟要她抱,婉潞刚接过女儿,智哥儿就冲过来要娘也抱抱自己。婉潞一手一个,­奶­妈拿起糕点喂着智哥儿,瑾姐儿在说别人都听不懂的话,婉潞心里的烦恼似乎也被冲淡一些,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八爷来呢?

晚间赵思贤回来,婉潞等他换好衣衫,在那里逗着儿女在玩的时候,把丫鬟­奶­妈都遣出去,笑着问道:“八叔叔眼看六月就要娶亲了,怎么还到江南来,难道说京里什么好东西买不到,要到江南来买?”赵思贤迟疑一下,儿子已经会说话,这些话让他听见可不好。

婉潞见他迟疑,知道定是有些什么话不好让孩子们听见,叫进­奶­妈把这两孩子都抱走,这才坐到丈夫身边:“有件事,我一直装在心里,生怕自己猜错了,坏了人的名誉。”她说的吞吐,赵思贤已经问道:“难道说是八弟的事?”

婉潞小声把当日自己撞破的事说出,最后还道:“我也不晓得那日山洞里的人是哪些,只是听说后来被打的是八叔叔的小厮,这种大事,不过有风没影,也不好说的,今儿你说八叔叔要来,我才敢说一说。”

赵思贤手握成拳轻轻敲着自己的脑门,脸上的笑带有一丝苦味:“去年他才十五岁,就这样胆大包天,还真是瞧不出来。”婉潞轻轻拍着丈夫的背:“你也说过,不定就是丫鬟仆­妇­故意勾引,这样大家子的少爷,外面家里存了攀附心的人难道少了,一时糊涂也是难免的。”

赵思贤把妻子的手握在手心,并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道:“咱们儿子,一定要好好管教,不然都似八弟这样,祖母婶娘,连娘在内,个个都当他勤学苦读,谁知背地里竟闹出那么大的乱子,还差点气得祖父都……”

赵思贤没有说下去,婉潞还是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劝道:“小孩子家,生的聪明些,大人又忙着家事疏忽了也是常事,你我的儿女,定要放在身边好好教导的。”赵思贤把妻子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秀发,叹气道:“你知道他做了什么荒唐的事吗?正月还没过完,祖父身边的一个美婢就跳了井,捞起来时,竟发现她有两个月的身孕,这让祖父气的发抖。”

婉潞听出不对来,老侯爷身边伺候的这几个美婢,总不会是摆着好看的吧?赵思贤平静一会继续讲下去,婉潞才知道老侯爷虽置这四个美婢,但以养­精­为要,这四个美婢一直都还是处子,老侯爷所用她们的,不过是用别的,并不是以她们为炉鼎。

这美婢虽然贪了八爷的软款温柔,但没想到珠胎暗结,和八爷私会时要寻贴药打胎,八爷再­色­胆包天,也就十六而已,哪晓得去哪里寻打胎药,两人争执起来,这美婢见八爷撒手而去,万念俱灰之下竟跳了井。

等捞起来老侯爷知道她有了身孕,一面让人去买住美婢的家人让他们不要闹出来,一面在府里暗暗寻访,瞧是谁这样胆大包天,竟动了自己身边的禁脔。

那夜他们争执起来时候,不似平时那么机密,竟有好几个人听见,见老侯爷动了雷霆之怒,自然有人要讨好老侯爷,悄悄地去报信。

老侯爷初还不信,只怕是八爷身边的小厮冒了他的名头也不一定,把八爷身边的小厮传来,那小厮开头还嘴硬,等老侯爷动起气来,拿板子打了他几下,小厮熬不住就招了。气的老侯爷差点死去,一迭连声唤人把八爷抓来,这等玷污门风的人就不该留在世上。

等八爷抓来,老侯爷拿起绳子就命人把八爷捆了,当时就要打死,消息传到里面,四太太不晓得老侯爷为什么动气,一边自己飞奔出来求公公留情,一边遣人去告知月太君。

见自己儿媳到了,当着她的面,老侯爷不好说出是为了什么,只是指着八爷怒道:“这样的人就该打死。”四太太跪在自己公公面前,哭的涕泪交流:“公公要打死孙子,做媳­妇­的也不敢说个不字,只求公公给句明白话,他玷污了什么门风?”

老侯爷左右徘徊,正要说出实情的时候窗外已经传来月太君的怒吼声:“你为了个丫头就要打死自己的亲孙子,还说他玷污门风,照我瞧来,是你先玷污的门风。”

老侯爷也是姜桂之­性­,被老妻这样一说,暴跳起来道:“我老人家年纪老了,养几个丫头愉目也是常事,你何必这样说我。”月太君已转进房里,见自己心爱的孙子被打的皮开­肉­绽,心里更是大怒,用拐杖指着老侯爷就道:“他纵做错,也不过就是小错,那个丫头不过自己想不开,又不是他扔进井里的,你就这样要把他活活打死,你是老糊涂了吗?”

老侯爷被老妻责骂,更加觉得她糊涂,也跳起来就骂,他们老两口骂起来,倒少了劝架的人,四太太见八爷躺在那里,血已经渗出小衣,忙膝行到月太君身边:“婆婆,想来小八确实做错,公公责骂他也是应当的,还求婆婆先让人把小八放下来,不然这样躺着,成个什么事。”

月太君这才把拐杖一放,吩咐自己带来的人把八爷抬回去,看也不看老侯爷一眼。老侯爷气的坐下来直叫作孽,都似这样,我们赵家还怎么兴旺?

月太君虽然年老,那耳朵是极灵的,回头瞧着自己丈夫就冷笑道:“都似你一般也没什么好的,贪花好­色­,临老还入花丛,为个丫头差点打死孙子,这样糊涂又算什么?”

老侯爷见老妻又这样说,不顾身边丫鬟的拦阻就要和月太君争执,虽然老侯爷吩咐不许把话传出去,但这两位吵起来,下人们也是束手无策,忙去禀告楚夫人。楚夫人虽不知道头尾,也晓得先劝架为要,忙的赶出来。

老两口还在那里你一言我一句地吵,见儿媳出来,老侯爷梗着脖子道:“像你这样做婆婆,传出去也是笑。”月太君跺着拐杖道:“我怎么了?我对上对下哪一点不­精­心,倒是你,七十的人还置美婢,让下辈们怎么看你。”

楚夫人见这两人杆在那里,只得上前好言好语先把月太君劝进去,又命人请侯爷来把老侯爷劝住。虽然明令当时在场的人都不得传出话去,但人多嘴杂,侯府两位当家人吵个天翻地覆的事情还是有人隐隐知道了些风声。

八爷的岳家听说这事似乎和自己女婿有些关联,派人细细打听,虽然没打听出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和八爷有关是板上钉钉的。八爷的岳父仔细想了想,侯府有这么护短的一位太君,女婿又是个小儿子生的小孙子,定是娇生惯养,想来不是女儿良配。

竟派媒人去侯府说,前日给八字时候,女儿的八字给错时辰,还是后来才想起,这样一算时辰不对,两边不能匹配,这门亲只得退了。

八爷在床上躺的伤口刚平复些,就听到岳父退亲,心头火起,嚷着要去告。月太君虽然护短,也晓得别人家只怕听到些风声,不说别人,若是自家孙女寻了这么一门亲事,也是要退的,让人看住八爷不许他出门,又把四太太找来训诫一番,她是怎么管儿子的,管出这样一个大乱子来?

四太太有苦说不出,只得受了婆婆的教训,回去不免对八爷又说几句,八爷面上羞耻,在家又被长辈唠叨,想起赵思贤在金陵,索­性­求月太君让自己去瞧瞧堂哥,散散心也好。

月太君虽允了,却让楚夫人给赵思贤写信,把这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还让赵思贤公事之余,千万管紧了他,不许他出门。

赵思贤说完,又把楚夫人信件拿出,叹气道:“这样一个烫手山芋,真是不晓得怎么处置呢?”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当初的设定里面,老侯爷用这四个美婢是很那什么的,但是为了河蟹,为了大家的纯洁心灵,我在这里就没明说了。

计定

-->

婉潞接过楚夫人的信件,字里行间,一向平静淡定,似乎什么事都难不住她的楚夫人话语里都多了些埋怨,只是叮嘱赵思贤,若八爷着实闹的不像样,遣人送回京就好,也不必再顾什么面子。

婉潞瞧完信,看着丈夫还是一脸的愁眉没展,轻轻捶一下他的肩:“婆婆信上不是说的清楚明白,到时他闹的不成样子就直接送回去,你有什么好担忧的?”

赵思贤顺手握住妻子的手,一个字都没说,婉潞轻声地道:“我知道,你是念着兄弟情谊,只是八叔叔被长辈们宠坏了,到了这里,你拘着他,他哭向京城和老太君告一状,又要老人家生一场气。”赵思贤本是半躺在床上的,听了这话霍一声坐起,那脸­色­变的有些不好看:“难道我就为了不让老人家生气,由着他的­性­子胡乱?娘子你这话……”

婉潞把赵思贤重新按下去:“我还没说完,你着什么急?这里是金陵,就算有了你这位堂兄,难道你没听过强龙不压地头蛇?八叔叔这样,说白了就是没吃过苦头。”赵思贤有些明白,眉挑了起来,婉潞顺势躺下,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赵思贤迟疑一下:“这,他总不免要吃些苦头。”婉潞哼了一声:“你竟这样转不过弯?难道不晓得不经寒彻骨,哪得梅花香,现在舍不得他吃苦,日后就要全家受连累吃苦,早让他吃些苦头,也免了以后的事情。”赵思贤本是心疼弟弟,他们兄弟之间相处是和睦的,况且八爷嘴甜人灵活,和少年老成的七爷大不一样,赵思贤对这个堂弟也很喜欢,爱护还来不及呢,哪舍得给他吃苦。

婉潞轻轻拍一拍丈夫的肩,偎进丈夫怀里,赵思贤只是紧紧把妻子抱在怀里,依旧一句话不说。婉潞轻声道:“你心疼弟弟,这是人情,但这世间除了人情之外还有法理,现在他仗了家里的势一味胡作,到时闹出什么大乱子,家里都保不住的时候,那时岂不更让老人家伤心,但不如趁着现在他还小,给他吃些苦头,晓得家里不是全都能包住的,再然后寻房厉害些的妻子,看住了他,这样才叫保全。你现在想的可只是眼前不是以后。”

听了妻子的这番话,赵思贤终于叹气:“也好,给他吃些苦头,晓得不能仗着家里的势胡做,也算是我做哥哥的一片心。”

婉潞见丈夫已经应了,但话语里还是有叹息之意,心里明白纵说的再好,丈夫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笑出声来道:“你方才还说要管紧了智哥儿,现在连八叔叔你都舍不得他去受苦,异日你怎么管儿子?”

赵思贤心里顿时豁然开朗,今日舍不得,以后管儿子也自然是舍不得的。听到妻子笑声不像平常那样。赵思贤双手往妻子肋下哈去:“好啊,让你再笑我。”

婉潞被他一哈,觉得浑身都软了,赵思贤趁机把妻子搂进怀里连连亲吻,婉潞心里也开始荡漾,但还是努力撑开丈夫的手:“哎,话还没说完呢。”赵思贤的­唇­已经开始往下,含糊不清地说:“夜还长呢,有的是时候说话。”

主意定了,婉潞夫妻也不担心八爷来给自己惹什么麻烦。第二天吃过午饭,外面就来报八爷的车到了,哥哥嫂嫂自然不必出去迎,管家娘子一路迎着八爷进来。

一年不见,八爷比以前长高许多,还是一样的口甜舌滑,若不是婉潞曾经撞见过,楚夫人信里又写过缘由,赵思贤还是不会相信堂弟背地里是这样的人。

问候过京里的老少都平安,智哥儿兄妹也出来见过八叔叔。八爷先捏一捏智哥儿的小脸,问他可还记得自己,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塞进瑾姐儿的袖子里:“叔叔出来的忙,也没给姐儿准备什么,这个荷包拿着玩吧。”

应酬完了,婉潞带着孩子们下去,让他们兄弟叙话,走出厅就叫过春燕来:“八爷带来的人是哪几个,你男人见过了吗?”春燕生了个女儿刚满月,这里人手少,她又是婉潞身边得用的,寻了个­奶­妈在家­奶­着孩子,自己就来前面当差。

听到婉潞问,春燕忙道:“除了送八爷来的吴管事,八爷随身带的也只有他的两个小厮,不过八爷的行李着实沉重。”果然四太太是舍不得儿子受苦的,银子给他带了许多,却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十里秦淮河,人称销金窟的地方。

别说是他这么个十六的孩子,就算是老成的人,也会被诱的失了主张。婉潞昨日的主意既已打定,笑着对春燕道:“都安排好了吧。”

春燕对婉潞忠心耿耿,婉潞也对她交了底,春燕急忙应道:“都安排好了,只是姑娘,八爷若不是那样人呢?”婉潞笑了:“他要不是那样人,倒也正好。”

八爷在外书房住下,开头几天倒也还老实,每日规矩看书,大门都不出一步。相熟的乡绅知道本县知县的堂弟来了,不免也来拜一拜,他也只是出来见一见,之后也就回到书房。

这倒让婉潞奇了,难道说真的是他本­性­极好,不过是被美婢引诱?但楚夫人从不口出恶言,对几个侄子也是爱护有加,况且自己也曾撞见过,那他今日的行径究竟是为什么?

三月的金陵是最好的时节,春风吹的秦淮河两岸花团锦簇,两边门户人家的女子,也脱下厚厚的冬装,换上轻薄的春衫,脸上的妆容也从浓厚变的清淡。秦淮河里的船又多了起来,船上常传出丝竹之声和女子的笑声。

也有读书人穿了青衫,叫一只小船坐在船头看景,再让船家烹上一壶毛尖,眼却常往岸上望去,希冀被行首们青眼望见,成就一段佳话。

这样的春­色­浓的满城都是,婉潞也被各家太太请去赏春游河。赵八爷本就是个活泼的人,这几日关在书房里已觉闷的不行,见他们日日出去赏春,想出去又不好说。

事情也凑巧,外书房拐个弯出去就有道便门通往外面,本是预备知县一时不便从大门走,就从这里出去的主意。

这道门知道的人少,只有个老衙役守门,赵八爷听小厮来报,心里就动了主意,先自己去瞧过,然后又让小厮给了老衙役一两银子,买住他不许多口,就日日和小厮从这里出门逛去。

老衙役见知县弟弟要出门,又给了银子让自己打酒喝,自然乐的不管。八爷来了金陵这么几天,总算可以出门去赏春光,江南风景比起京城来又是另一番情形。

世面上又少不了游滑光棍,见八爷衣衫齐整,带了小厮,京里声口,晓得他必是京里人来江南寻开心的。借了由头就和八爷搭上,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常名常姓,一个叫张大,一个叫王二。

八爷在京里时候就想往烟花地里走走,只是一来家里管的严,二来也怕出什么事装了幌子,一直不敢去。见张大王二两个来引诱,正中下怀,却不敢拿出真名实姓来,托了自己外公的姓,改姓乔,自称乔二爷,和这两个光棍往烟花地里逛。

逛了几日,八爷品出滋味来,只是有一件事不好。每每逛到好时,酒刚端上来,吃了两口菜,粉头刚调起琵琶唱一小段,小厮就来催该回去了,不然就是晚饭时候,六­奶­­奶­寻不到人就会出大事。

这让八爷顿生败兴之感,恹恹放下筷子,张大王二还笑哪个像他,门户人家来逛自然是要夜里才无尽的趣味,白日里来不光是粉头没了情绪,就算听曲也听不到什么好的。

一来败兴,二来担心哥嫂晓得自己出门逛去,只怕又要生出风波,左思右想让他想出个计策。金陵多的是空房,何不借口衙门里太吵,不好读书之故,寻间房搬出去?

主意打定,这日就回到衙门要和哥嫂说,谁知平日常走的便门今日关的死紧,这下急坏了八爷,忙坏了小厮,小厮上前敲门,但门后就是无人应声。

主仆急的团团转,这进不去就无法解释怎么会在外面,要知道自己可说的是在衙门里用功读书。小厮瞧一瞧:“爷,看来只有走正门了。”

走正门?八爷拿起扇子敲小厮脑袋一下:“走正门怎么和六哥说?”小厮摸一摸脑袋,正在着急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八爷急忙进去:“今儿开门开的怎么这么晚,险些急坏……”

话没说完,八爷瞧着开门的丫鬟,那话就说不下去,开门的是秋烟,她手里还拿着东西,也是满脸诧异:“八爷您怎么从这里回来?不是说您在书房吗?”八爷支支吾吾不晓得该怎么说。

还是小厮机灵,急忙拉住秋烟道:“姐姐你听我说,方才八爷想起有什么书没买,本来是吩咐我去的,我想着爷来这么几天,也没逛过金陵城,这才撺掇着爷出去的,这里这道门不是便宜吗?”

秋烟咦了一声,摇摇头道:“­奶­­奶­方说这道门开在这里总是不好,吩咐把门关了,有什么事才开,想不到爷今儿就走了这里,奴婢还要往同知府去,回来再和­奶­­奶­说。”

八爷已经溜了进去,小厮忙紧紧扯住秋烟的衣角,千姐姐万姐姐的恳求:“姐姐您就不要和­奶­­奶­说了,本就是我的主意,到时­奶­­奶­发起气了,我的差事不就丢了,可怜我爹娘还躺在床上等我这点钱拿回家买药呢。”

秋烟虽知道里面有蹊跷,但主人们的事自己还是少问为妙,见小厮都要哭出来才道:“罢了,就这一会,我也不说什么,以后要有什么事还是从前面进出吧,这门开的多没好处。”说着秋烟就往外走了。

小厮摸把冷汗,脆脆地答应一句,这才进了县衙往外书房来。书房里面八爷拿着本书在装模作样地看,那书却是拿倒的。小厮上前道:“爷,还是不要出去逛了,不然被六爷发现了,小的脑袋只怕都保不住。”八爷此时可不慌乱了,把书放下拿过茶喝着,白小厮一眼:“你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担着,反正我已有了主意。”

想到搬出县衙,自己一个人住,那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八爷心头不由泛起得意,小厮又摸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怎么做就全凭爷,自己也只有舍命陪他。

八爷的举动婉潞夫妻是清楚的,吩咐把便门关上不过是想给他个警告,谁知八爷到了晚饭时候就和赵思贤说要搬出去住,这倒让赵思贤有些始料不及,皱着眉头道:“你在这衙门里面住着,有什么事你嫂子也好照管,出去外面住,花费倒是小事,吃穿没人照管。”

八爷此时脸上一片诚恳,笑着道:“哥哥嫂嫂心疼做兄弟的,做兄弟的是清楚的,只是六哥,我现在已经十六,也该见识交往些人,这县衙里虽事事便当,但有来往的总觉得衙门势大,不肯往衙门里来,小弟出去外面住着,见识交往也要方便些。”

见赵思贤的眉头还是皱着,八爷又笑着说:“至于吃穿服侍,我本就带了两个小厮,六哥再不放心的话就让个老妈妈跟了我去,我又不是一个人住在外面,六哥担心什么?”

赵思贤还是不说话,八爷伸手扯了他袖子:“六哥你就答应了吧,做弟弟的总要自己顶一片天,怎能老要别人庇护?”赵思贤心里只是在交战,一时让他出去,吃些苦头也好,另一时又舍不得他吃苦头,想起妻子的话,堵不如疏,赵思贤的眉头终于松开:“好吧,等我去和你嫂嫂商量商量。”

八爷得了这句话,晓得十有八九,心里只乐开花。面上却要和平时一样。赵思贤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盼着他吃了这番苦头之后能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子的媳­妇­真不好做啊。

入窟

-->

晚饭过后赵思贤进去和婉潞商量,那眉头皱的就没松开过,嘴里一直不停念叨:“八弟怎会变成这样,原本是极乖巧的。”见丈夫郁闷,婉潞只是轻轻捶着他的肩,一个字也不说,赵思贤叹了会儿气,闷闷地躺了下去。

婉潞顺势躺下,见他皱着眉,推一推他的肩头就道:“这金陵城里,那些光棍们不少,到时你借了这个由头也好整治一下光棍们,还地方一个清静。”赵思贤的话里带有苦涩:“哎,用自家堂弟做饵,传出去也会被人笑。”

婉潞轻敲他胸口一下:“你这叫一举数得,两面都教训了,还能讨老人家的喜欢,这样的好事要多做才好。”赵思贤再没有说话,脑里只是算着该怎么和八爷说。

听到赵思贤同意让自己搬出去住,八爷欢喜的不得了,忙忙就要去寻房子搬。赵思贤命管家出去外面寻,八爷只摆手说不要这边帮忙,自己也十六了,该去做点正经事。

赵思贤心里明白他寻的房子要离自己极远,心里恼怒又不好说出来,只得任由他去寻。张大王二两人知道八爷要寻房子搬出来,这是从中谋利的好事,撺掇着八爷去寻河房,又说再过几日就热了,河房凉爽不说,往来也是方便的。

这正合了八爷的意,欢欢喜喜选了一处房子,挨着秦淮河边,小小三间布置的­精­致,大门平时可以关上,从后面一个便门出去就能到了秦淮河,一月房价四两银子。喜得八爷合不拢嘴,爽快地秤出二十两银子,三月租钱,一个押钱,还有四两酬谢张大他们。

瞧好了房子,八爷就忙着搬过来,他从京里带的东西不少,足足赶了两辆车才把东西全搬过去。张大王二也来帮忙,见八爷箱笼里的衣衫极多,荷包里的银子沉重,连古玩摆设都有一箱。

心里喜的乐开花,搬过来当日就叫了两个粉头过来陪酒歌唱,那两个粉头见八爷生的年轻俊俏,囊中有物,放出浑身解数,奉承的八爷真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要知道八爷虽在京里和美婢偷过,那是要瞒着众人做事,两人又都是处子,做事之时还要提着心,哪似现在这样像心像意,任由自己取乐?

两个粉头又多是经过人考试的,那手段岂是美婢可能比的?虽则面貌不如美婢,年纪也长了那么几岁,也把八爷迷的如堕温柔乡,生出乐不思蜀之感。

只是还有件事八爷有些不像意,赵思贤派了个老妈妈过来照顾他的起居,这老妈妈在赵家也是几辈子的人了,虽然八爷让她别去到处说嘴,又重赏了她银子,但见八爷日日夜夜只和粉头帮闲在家里混闹,着实有些不成样子。

有时仗了酒意也劝八爷几句,不是说要去告六爷六­奶­­奶­,就是拼了这吃饭的本钱不要,也要回去说一说。八爷初还当耳边风,渐渐见她不理自己的粉头帮闲,心里大怒。张大王二两个见这老妈妈有几分见识,只在八爷跟前说那有做下人的说主人的?

那日早起八爷让小厮搬洗脸水来,小厮出去后进来垂手:“爷,妈妈还没把热水烧好。”八爷本就是公子哥儿的­性­子,两个粉头又披了衣衫在那里说道:“哎呀,这是厨下的妈妈还是别的什么?若在我们院里,哪有厨下烧火的敢这样对待?”

八爷失了面子,披了衣就往厨房去,老妈妈正在厨下吹火,见八爷来了,刚叫出个爷八爷就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呸,不过是见你有了几岁年纪,称你一声妈妈,你就真当自己是我长辈了,对客人都不客气,到现在都没烧好洗脸水,要你何用?”

老妈妈先被八爷打了一巴掌,又见他这样劈头盖脸地骂,人还在发懵,那两个粉头已经娇滴滴开口:“爷,休气恼了身子,这样的下人,撵出去就好。”

老妈妈是赵家积年的下人,眼里可看得起这样粉头?主人惹不起,难道还不能惹粉头,用手捂住脸就手指粉头骂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来说我,我家下三等的人也比你们高贵些,不过是奉承的爷好了,爷开心抬举你们一下,你们就真当自己是­奶­­奶­了?”

粉头们见老妈妈这样说,伸手拉住八爷的袖子:“爷,您瞧瞧,她还这样说。”八爷年轻气­性­大,听到老妈妈这样说,只当自己是在美人面前失了面子,先哄美人一句:“我的乖乖,你们别生气。”顺手就扯起一根柴往老妈妈身上打去:“你还有没有上下,先得罪了客人,现在又来说我,就该撵你回去。”

老妈妈被打了两下,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把袖子一放道:“我在赵家也几辈子了,没听说过爷包住粉头的,爷既然如此,少不得我回去禀了六爷六­奶­­奶­,问六爷六­奶­­奶­个清白。”

听了这句八爷一头冷汗出来,伸手就拦住老妈妈去路,嘴里叫道:“今儿你敢出这个院子,我就让你活不成。”老妈妈没料到八爷竟会如此,嘴张的老大,八爷已经沉下脸让小厮们把这老妈妈捆起来。

两个小厮又不敢,正在闹的时候,张大王二两个来了,他们自从搭上了八爷,除了夜里不在这里睡,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见八爷气势汹汹,问过粉头出了什么事。

王二在那里劝八爷先回房,张大这里眉头一皱就对老妈妈道:“大嫂你瞧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若不是我们来,今儿就要闹出人命,大嫂我劝你还是退一步,回去后也不消和你们主人说什么,我劝劝你们爷,多给你点银子就是。”

老妈妈只是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放下,看也不看张大一眼,王二已经又进来,哎呀了一声就说:“张大说的对,就算你今日拼了这条命,他是主人,你是下人,告到官去也伤不了分毫,横竖花的不是你的钱,你拿了银子落的自己逍遥有什么不好?”

俗话说,财利动人心,老妈妈也晓得劝不转来,若是回去告诉赵思贤他们,只怕也会落的埋怨,倒不如这时拿了银子,回县衙门去,横竖八爷闹的再不像,自己一个做下人的也劝不了,点头应了。

张大王二又回去让八爷拿些银子,八爷听说老妈妈不在赵思贤跟前乱说,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大方地拿出五十两银子,张大王二还打偏手,只给了老妈妈三十两,老妈妈也不到八爷跟前谢赏就扬长而去。

八爷拔掉一个眼中钉,还有些怕赵思贤说话,倒让粉头回去了几天,谁知县衙门只是无声无息,八爷心里欢喜,又把粉头接来,在寓所里朝欢暮乐,乐不思归。

老妈妈回去那日婉潞就晓得中间有蹊跷,淡淡问了老妈妈几句,老妈妈被银子封了口,只是说自己年纪太老,伺候不来。婉潞吩咐她下去歇息,转身就找来春燕让她悄地打听。春燕心里明白,过了两三日果然打听清楚,只气的婉潞一个劲咬牙,赵思贤明白底里,恨不得现时就把八爷抓回来敲几板子打醒他。

还是婉潞再三劝住,他现在正在火热头上,拿回家来只会怪东怪西,要等他银子花完,吃过苦头没人帮忙时候再拿回来,那时才晓得事情艰险。赵思贤心里明白,也只是叹息一声,接着就道:“只是不晓得家里老人家们知道了,会不会怪我这个做哥哥的管不好弟弟?”

婉潞微微一愣,接着就笑道:“这好办,你细细写封信给家里,务必要让老太君知道,老太君虽心疼孙子却是个明白人,只要她这关过了,别人的话就无所谓了。”

赵思贤文才胜过婉潞许多,果然连夜修书一封到了京里,信上只说是自己的主意,堵不如疏,趁八爷还小好好管教,也是一件好事。

这信来的紧急,让家人送信来不及,赵思贤索­性­走了平日极少动用的羽信,这要比下人送信快许多,十天就能到京城。

信送出去,赵思贤在等待回信的日子里十分煎熬,不晓得京城那边会怎样说,还要派人盯住八爷,瞧他能荒唐到什么地步?

回信过了大半个月就到了,信上的字迹却是侯爷所写,里面有一句:养子不肖终成大祸,若能改好也就随你们吧。赵思贤得了京城的准信,那心也就放下来,安心等着八爷的银子花完那日。

八爷荒唐了半年左右,算是领略了人间无尽春光,渐渐地两个帮闲也来得少了,粉头见八爷囊中的银子少了,各自寻个理由,从八爷这里拿了二十两银子也就回院里去了。

八爷和这两个粉头混了半年,心里也着实想跳槽,乐的她们两个不来,帮闲不来也无所谓,自己带了小厮,揣了银子就往秦淮河继续寻芳。

此时却比不得那时便利,八爷手里的现银子花的差不多,只得把箱子里的古玩拿出,一块汉玉佩押了四百两,又燥的几日脾胃。

他是看银子如粪土般的人,四百两银子哪勾一个月,就花的一分不剩,又拿出一块田黄石,押了两百两,这点银子更是花的快。八爷也不以为意,吩咐小厮去县衙寻赵思贤借钱,谁知小厮回来只是说:“六爷说了,八爷若吃饭钱都没有,就快些回衙门里来,住在外面开销大不说,还会被人引诱。”

八爷气的骂小厮不中用,只得自己开箱子取出一块蜜蜡做的佛手,开箱子时候八爷倒吓了一大跳,叫过小厮就问:“我这箱子里的东西呢?”

小厮探头进来一瞧:“爷您忘了,那块和田玉是给了张大爷,还有个黄金项圈是拿给王二爷,金锁片是上次那两个姑娘说要打金镯子,您拿出来给她们打成金镯的,还出了十两的手工钱。”

八爷把小厮一把推开,慌张地去开别的箱子,现银子自然是没有了,里面的衣衫倒还都在。小厮还凑上前来问:“爷要寻什么东西,让小的去寻。”八爷还没说话,外面就传来娇滴滴的声音:“乔爷,您昨儿去了我们院里,许下的二十两银子还没给呢,这赌账嫖钱,是最不能欠的。”

随着说话声,走进个老鸨模样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大茶壶。八爷把佛手往小厮手里一塞:“先去变卖这个。”脸上就笑着道:“妈妈你也忒韶刀了,难道我还欠你那二十两,你先坐下喝茶,等会就拿出来给你。”

末路

-->

见小厮拿着蜜蜡佛手走出去,老鸨脸上的笑才变了样子,笑着坐下接过茶:“乔爷,你也晓得我们门户人家,吃客穿客,二十两银子在您老眼里,不过是一根汗毛,在我们眼里,也能过个十来天,乔爷您就休怪我今儿上门?”

八爷只得唯唯称是,不一时小厮拿着银子进来,八爷称给老鸨二十两银子,老鸨接了银子起身笑道:“乔爷,多有得罪,今儿晚上要不再去我们院里,我让女儿给您唱新鲜曲子?”有了银子,八爷只觉得自己胆气又壮了起来,瞧都不瞧老鸨一眼。

老鸨是什么样的人,笑吟吟辞了出去,小厮关上门就开始抱怨:“爷,要在京里,她敢在爷面前这样说,早被管家们打出去了。爷,我们回京去,要不就回六爷那里去,不然在这里,银子也没了,连这样的人都敢欺上来。”

八爷玩耍的正酣,哪肯听小厮的,拍一拍桌上的银子:“这不是吗?”小厮急的额头冒汗:“爷,咱们押的急,不过就押了两百两银子,给了那边二十两,这里够用几日,倒不如拿着这银子回京去。”八爷怎是肯听劝的,他坐了下来,瞧也不瞧小厮:“要回去你回去,我可不回去。”

另外一个小厮见八爷这样,上前来拉这小厮出去,小声地道:“我们不过是下人,要管,还得六爷出面。”话音还没落,八爷就摔了个笔筒:“呸,你们这吃里爬外的东西,爷不过多花了几两银子,你们从中赚的也不少了,就这样罗里罗嗦,还要去告六哥六嫂,你们若不愿意伺候爷,趁早滚回京里。”

见八爷怒气冲冲,两个小厮急忙跪下,八爷骂了几句,想起还要这两小厮做事,上前用脚尖踹起一个:“去,给爷把现在用不到的夏天衣服全都拿出去当了。”小厮虽然站起,但还是迟疑:“爷,都当了,回京太太问起,小的们要怎么回话?”

八爷伸个懒腰:“不就是几件衣裳,娘哪会管这些,况且年年都做新的,我又不缺衣裳穿。”说着进屋再去睡会,等晚上好去**。

两个小厮你瞧我我瞧你,唯今之计,只有悄悄去告诉赵思贤才好。

都到当衣服的地步了?婉潞手里玩着一块玉佩,脸上露出叹息之­色­:“亏的八叔叔还小,手上的银子不多,不然真到当家时候才这样,那就是败家子了。”还不多?赵思贤苦笑一下:“娘子,这七八个月来,他现银子就败了千数,再加上这些东西,少说两千两银子没了,我赵家虽时代簪缨,这些钱也够我们全家过个半年,他就这样眼眨也不眨地花掉,长此下去,怎么得了?”

婉潞端给他一杯茶:“你先消消气,这时候你把他叫来训诫一番,他还要怪你拦着他玩耍呢,倒不如瞧着他败,等连衣裳都空了,被人赶出去,吃了些苦头,那时再慢慢教导。”

这也是原先商量好的,赵思贤捶着桌子只是不说话,婉潞笑道:“既然如此,明儿你就让人把他叫进衙门里来,摆上酒用远话问了,若他一味推脱,就还是按了原来的计策行事,若他有一分半分的悔意,咱们就派人把他送回京,也尽了你的心,如何?”

赵思贤自然是盼望着堂弟有一分半分的悔意,次日就命人把八爷寻来,远远用话问他可有去秦淮河走走,八爷只是笑道:“六哥怎么说这样的话,做兄弟的年纪还小,那些地方怎么能去,每日不过是在屋里读书,再和三五好友会会诗文。”

这话让赵思贤气的手抖,勉强才道:“你既会了诗文,就做几首诗给做哥哥的赏鉴赏鉴。”八爷没料到赵思贤会这样问,但他素来机灵,只愣了一下就道:“做诗总要有个由头,弟弟今日的诗兴不在家,等明儿见了好景致,定约上六哥一起去,好好做几首诗。”

见他全无悔改之意,赵思贤心里叹气,恨不得立时就喝出他的所为,想到妻子所言,只得忍了下去,含笑道:“既如此,我也就等着了。”八爷心里还当自己已经敷衍过去,脸上喜悦自不必言。

转眼日子又过了三个月,金陵虽然比起京城要暖和些,但今年冬天特别冷,早在十月就飘起雪花,街上的人,个个穿了厚厚的冬衣,况且又是年边,人人都要赶着回家过年。秦淮河边冷清了不少,一大清早就传来骂声:“呸,不知趣的东西,欠了我们三夜的宿钱,还赖着不走,还不给我滚回去。”

一座楼门大开,老鸨正叉着腰在骂人,被赶出来的正是八爷,他只穿了单衣,脚上的鞋只着了一只,另一只脚只穿了袜子,对老鸨怒道:“爷来你这里是瞧的起你,爷堂堂定安侯府的人,本县知县的堂弟,哪里少的了你的银子?”

老鸨一甩帕子:“呸,这贼小厮,到现在都还说谎,本县知县姓赵,不姓乔,知县­奶­­奶­姓平,哪里来的野狗,也妄想攀上定安侯府,瞧你这样子,做定安侯府管家的儿子,只怕人家都嫌你贼眉鼠眼呢。”

虽然清早又冷,但这样的吵闹也引来不少人围观,听了老鸨的话,已经有人指着八爷笑起来,就他长的这样子,一点贵气都没有,还说是定安侯府的,真是笑话。

八爷从生下来到现在,也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哪里受过这气,用手理一理头发:“呸,等我去了县衙,见了哥哥,再让他来找人敲死你。”说着伸手:“我的裘衣和鞋子呢?”

老鸨从门背后捞出一只鞋子丢给他,冷笑道:“你还有脸问裘衣?你在这歇了三天,难道就不要钱了,那衣衫虽然破了,也能抵几天,再说,谁知道是真是假?”八爷这下急了:“那衣衫我娘说光皮子就值三百两,这里的宿钱多不过三十两,你还要找给我。”

老鸨红­唇­一抿:“呸,一件破衣衫,我好心收了抵银子,你还敢要我找银子给你,做你的大梦去。”那件衣衫是八爷最后一件御寒的,少了这衣衫,冬天怎么过?八爷冷的发抖,上前就推老鸨几下:“你还我的裘衣。”

老鸨怎能让他推到,已经往后退一步大喊起来:“快来瞧啊,这不给银子还要打人啊。”喊了几声,就听到后面响起声音:“于妈妈,大清早的你不关着门睡觉,在这做什么呢?”于妈妈伸手就扭住八爷,对说话的人道:“张头你来的正好,这人嫖了我们女儿,不给银子不说还要打人,还冒充本县官亲,张头你快些把他抓了。”

见了衙役,八爷心里喜欢,忙叫道:“本县知县是我堂哥,我是定安侯府的,快些把这奴才抓进牢里。”张捕头的眉皱起来:“知县老爷奉了知府大人的札子,去常熟县公­干­,临走前并没说过金陵城里有这样一位官亲,况且你若真是官亲,为什么小厮也不带,银子也没有,定是假的。”

说着就招呼身边的人:“把这冒充官亲的先打五十个板子再说。”衙役们发一声喊,上前就要抓八爷,八爷急的大嚷大叫:“哥哥不在,嫂嫂也在,再不成还有董管家,他们都认得我。”张捕头施施然道:“你这小厮倒也知道几个衙门里的人,只是­奶­­奶­趁着无事,去栖霞山进香去了,没个三五天回不来,董管家进京去了,你这冒充官亲的,还是随我们去牢里走一走。”

八爷见衙役们就要抓来,身子一低,竟从他们中间一个小缝钻了出去,没头没脑地跑起来,身后虽传来喊声,但只追了几步也就罢了。

跑的口­干­舌燥听不到声音了,八爷才停了下来,此时寒风吹过,八爷只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用手抱抱双肩,还是先回下处去,那里总还有床被。

两个小厮早被八爷撵回京,屋里冷冰冰的,没有热水也没有熏笼。比起外面寒风刺骨,又是天堂一般,八爷抱着肩膀冲进屋里,踢掉鞋子就冲到床上用被把自己包起来。

躺了许久,被里总算有了热气,想起平日的热闹,八爷不由流下泪,瞧着这空荡荡的屋子,箱子虽还在,里面全空的。八爷披着被下床,打开箱子仔细搜寻,别说银子,那些古玩衣衫,全都不见踪影,只有在一个箱子的角落,寻到件旧衣衫。

八爷把旧衣衫拿出来,摸一摸也还暖和,手往旧衣衫里寻,希冀能寻出两把银子也好,摸了半日,只在衣角那里摸出一个铜钱来。

一文钱济的什么用?八爷倒回床上,身上暖和了,肚子又开始饿起来。披着被到了厨房,厨房里也一样冰冷,锅­干­碗净,什么吃的都没有。找了半日,在橱柜一角发现半个馒头,那馒头­干­的开裂,也晓不得放了多久。

八爷这时肚里饥,拿起馒头就要嘴里送,咬了口咽了半天也咽不下去,又到井边打起半桶冷水,拿个碗舀了,冷水就着­干­馒头,总算是肚里有点东西。

吃完八爷还觉得饿的慌,回到屋里躺下,茫然地盯着床顶,今日才初八,哥哥去公­干­定要到年边才回来,嫂嫂去进香,路上若再玩耍几日,只怕也要十天,等他们回来,自己已经饿死在这里。

想到伤心处,八爷不由哭了起来,早晓得这样就不该把银子看的土块一样,拿着不要命地使,或者当时也留下件把东西,没有当尽也好。落到现在没有寒衣,也无吃的,这十天要怎么熬啊?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