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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忧伤 > 第四章

第四章

十八 我更是弱智症患者(1)

八宝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小鱼山收拾我的行李,准备离开程天佑的房子。

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仿佛一夕之间,整个世界将自己遗弃了。

八宝在电话彼端叽叽喳喳,语气焦躁,她说,姜生姐,柯小柔这个没用的从派出所里捞不出北小武,怎么办啊?我们可能碰上强人了!怎么办?你快找你的朋友帮想想办法吧。

八宝这些一说,我的心情更焦虑了,突然间,我想起了程天恩那得意而荫翳的眼神,他说过的,如果那个被北小武打伤的女记者,万一“不小心”给死掉了,那北小武……想到他说的话,我就心惊胆颤。但是,我故作镇定地安慰八宝,我说,没事的,没事的,我会想办法的。

八宝就在另一端点头,她说,那姜生,我们一起想办法吧。我们一定要保释出北小武来,我真害怕他会受苦。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挂断电话的时候,满心内疚和苦涩。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目前,我能索取到“帮助”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程天佑,一个是程天恩。

可是,我又该为我的朋友北小武去乞求两人中的哪一个呢?我该多卑微地去请求程天佑的帮助?抑或多卑贱地去乞求程天恩网开一面?

他们两兄弟,确实是我的魔咒,我一辈子都难逃脱的魔咒。

当然,此时,还有更魔咒的,那就是冬菇。我拖着行李,打算带它离开这栋房子,可是它却全然不肯领情,跟我捉迷藏。

所以,我只好追着它满屋子跑,从一楼追杀到二楼,再从二楼追杀到一楼。冬菇的体态轻盈,完美地演绎着逃亡的舞蹈;而我就在它身后追得­鸡­飞狗跳。如果不是我心地善良,我真想从厨房捞起菜刀,冲它飞刀。

金陵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累倒在台阶上,坐着不停地喘粗气。冬菇在距我两米的地板上舔爪子,一脸清纯无敌的表情。

金陵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冬菇,好奇地问,怎么,姜生,难道你的心理医生告诉你,“拖着行李箱”“和冬菇赛跑”有利于你的抑郁症康复么?

我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的冬菇,我说,我要离开,可是冬菇不听我的话。

金陵看了看我,笑,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开了封的沙丁鱼罐头,转身放在自己脚边,冬菇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就直接奔了过来。金陵笑了笑,将正在吞鱼的冬菇抱了起来,她看了看我,说,喏,这么简单的事情。别傻看了,咱们走吧。

我跟在金陵的身后,冬菇的眼睛圆溜溜地盯着那盒它没来得及吃的沙丁鱼罐头,一脸的委屈。我心想,我折腾了一个早晨的时间来抓冬菇,金陵却用半分钟搞定,看样子,我不仅仅是抑郁症患者,更是弱智症患者。

小鱼山的风景真美,半山树荫,一路花香。

我看了看在金陵怀里的冬菇,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金陵说,来这里住了这么久,今天才知道,这里还是很漂亮的。

金陵回头看了看我,淡笑,姜生,你是舍不得这个地方,还是舍不得程天佑呢?

我咬了咬嘴­唇­,说,我不想听这个名字。

金陵抱着冬菇继续向前走,她很小声地说,其实,姜生,天佑误会你,固然是错误,但是天恩是他的弟弟。如果是“别人”在你的面前说凉生的不是,作为妹妹,你会怎样?

我眉头一皱,说,可是,我不是他的别人……

金陵回头看了看我,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说,噢?你不是他的别人?那你是他的什么人啊?

我……我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金陵,脸轻轻一红。

是的。我又当天佑是什么呢?如果我不是别人,如果我是他最亲密的人,又怎么会那么无视他的感受,让我们的关系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有些心事,总是在不自觉中泄露,比如,这个叫程天佑的男子,我还是很在意的。

金陵看了看我闪烁的眼神,笑,说,有的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他对于我们是多么重要。而他们在我们身边时,我们却像忽视周围的风景一样忽视他们。就好像姜生,你忽视了小鱼山这美丽的风景。因此,注定,你要错过这个风景里走出的男子……

我不说话,心事全然被她击中。

我和金陵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金陵问我,说,姜生,你说,天佑会不会记得将北小武给保释出来啊?

我摇摇头,笑,肯定不会了。因为我多么不堪多么恶毒地离间他们兄弟感情啊!我这样坏的女孩子,他又何必来可怜我,可怜我的朋友呢?

金陵说,哦。然后,她的眼睛就飘向公路的尽头。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想天恩,在想如何让天恩罢手,让他放过北小武,放过程天佑放过我,也放过他自己!

就在我和金陵一起发呆的时候,一辆红­色­的小甲壳虫停在了我们身边,车子里面,一个时尚至极的女子,戴着夸张的茶­色­眼镜,咖啡­色­的卷发就像是海面上的波浪,她摘下眼镜,冲我们笑,­唇­红齿白的模样。她说,姜生,金陵,你们在­干­什么啊?

我回头,看见未央正靠在车窗前,探头冲我们笑,突然之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我一时之间也讲不清楚。总之,就是感觉特别奇怪。

金陵看了看未央,就笑了笑,说,我们在等车呢。

未央看了看我,迟疑了一下,说,等车?天佑为什么不来送你呢?还有,姜生,你这身行头,她指了指我身边的大大的旅行箱问道,你这是要远游还是……怎么连你的猫也搬出来了?

金陵怕这个问题令我心伤难堪,就故作开心的表情,替我来圆场说,哦,姜生只是觉得打扰天佑已经很久了。现在找到了更合适的住所,所以,她从天佑这里搬出来了。

未央看了看我,一脸狐疑的表情,说,天佑会让你离开他的身边?不可能的!我太了解他了。太奇怪了!

我很坦然地看了未央一眼,说,没什么可奇怪的,我被程天佑扫地出门了。他将我赶出来了。

啊?未央的下巴几乎掉到了地上,风吹过她漂亮的头发,就像海面上的浮波一样,她不甘心地看着我,问,天佑对你的好,谁都可以看出来。他今年一定要将你娶回家,怎么可能将你扫地出门呢?

金陵看了看未央,又看了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她张了张嘴巴,要说些什么,但又闭上。后来,金陵才告诉我她当时想要说的话,她非常想问问未央,你是程天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程天佑要“娶”姜生这样的事情,连姜生自己都不知道,你就知道?

我没有回答未央的话,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脑袋上,八宝给我砸出来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疼,容不得我思考太多的问题。我只是觉得,未央真八卦,比金陵这个大记者还具有八卦­精­神。而且,我还觉得,她好像很在意我和程天佑是否会在一起。仿佛我和程天佑在一起了,她便完成了某种巨大的历史使命,方可如释重负一般。

我和金陵双双搭了未央的便车。

未央在前座上,不时通过观后镜看看我,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窃窃的不安。这种不安,是我所不能理解的;就好像,我解释不清,为什么刚刚看到她开车出现时,我会有某种很奇怪的感觉一样。

未央将我和金陵送到花店的时候,对我说,她前段日子旅行去了,就没好好招待我和金陵。最近这一段日子,她都不会离开了。她说,姜生,你和金陵有时间就来“宁信,别来无恙”玩啊。我随时有空的。

未央接管了“宁信,别来无恙”PUB,我和金陵是早就知道。所以,我不会想到,程天佑已经将宁信给保释了出来。

未央离开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动机,竟然说了一句,未央,替我向宁信姐问声好!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未央一脸惊诧地看着我,良久,她才缓过神来,她沉思了一会儿,看了看我,说,姜生,你是不是因为天佑对你隐瞒了救我姐姐的事情,和他起了冲突,所以,才离开小鱼山?

我叹了口气,说,哪能呢。宁信姐姐出来,我是很开心的。只是,天佑不该隐瞒我……说到这里,我笑了笑,说,都过去了,未央,你去忙吧,我和金陵有时间就去找你玩。

未央笑了笑,说,好的,我一定向宁信姐姐转达你的问好。说“宁信”的名字的时候,她漂亮的眼睛瞟了金陵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眼。

金陵的眼角淡淡瞥向一边,并未迎着未央的目光。突然,我的心有些紧张,难道未央已经知道了,当年那包将宁信推向火坑的冰毒是金陵为了救我,所为?

未央和她漂亮的小甲壳虫消失之后,金陵轻轻松了一口气。看得出来,当年的那一次对宁信的无意伤害,就像是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可是,金陵当年情急之下的所为,还不是为了不让我受伤害么?

我们总是小心翼翼保护着身边最亲爱的人,却在无意之中无心之下,伤害了别人最亲爱的人;我们可以为了维护自己最亲爱的人义无反顾,那么,当别人要维护自己被我们伤害过的最亲爱的人呢,会不会将我们推向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我轻轻地握了一下金陵的手,她看了看我握住她的手的指尖,笑笑,说,姜生,我没事的。

我点点头。

突然,我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望向未央和她的小甲壳虫所消失的公路上,我终于明白了自己刚刚看到未央开车出现的时候,为什么会产生那种奇怪的感觉。因为很久之前,在我恍惚中以为看到凉生,追着那辆白­色­的林肯车跑的时候,就是被一辆小甲壳虫给撞飞的。

所以,曾经受过伤害,难免对“甲壳虫”这种小车车心有余悸,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对未央产生那种奇怪的感觉。

金陵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她说,喂,姜生,你是不是被小甲壳虫给撞傻了?天下有那么多小甲壳虫车,难道都会是撞你的那一辆吗?别发呆了,进去布置一下新住处吧。

我轻轻应了一声,知道了。

十九 一定要注意“安全”(1)

离开小鱼山,大概有一个周的时间了。

这段时间里,我和金陵一直筹划着如何将北小武给保释出来。

金陵不说,我也知道,她去见过程天恩,但是,没有任何的结果。

我常常在想,那一天,面对着自己曾喜欢过的女孩,天恩是怎样的表情?那双冷漠的眼睛里,会不会闪烁过柔软的光芒?但是,又怎样的心硬如铁,拒绝了金陵的要求?

八宝不时来观望一下,她留在我脑袋上的“盆地”。柯小柔就在她的身边,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我们在花店的“聚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北小武从派出所捞出来。后来,金陵很小声地说,她说,姜生,我去找过天恩了……

我看了看,墙边那一束束怒放的花朵,打断了金陵的话,我说,我什么都知道。

是的,自从小九离开之后,她就是我身边最可信任的朋友了。而且,我也深信,自己了解她的为人。她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会怎样去做。我都知道的。

仅仅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

她之所以将这件事情憋在心里这么多天,一方面是因为,她没有成功;另一方面原因,她去见程天恩这件事情,肯定遇到让她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情了。这让她惶惑难堪了。

最后,他们三个人,八宝,柯小柔,金陵,全部将眼睛盯在我身上——他们都为北小武尽过最大的努力了,求过最该求的人了,唯独还有我,还有我,没有为北小武,尽自己的努力,去求一下,程天佑。而此时,程天佑,应当是目前,最有能力将北小武保释出来的人。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是不是我很自私?只为了自己的感受,便不顾北小武会不会遇到什么伤害呢?

长时间的沉默,最终,八宝沉不住气了,她从桌子上跳下来,语气有些激动,她说,姜生,我们都不想说别的什么话,就想说一句,如果现在是你进了派出所,北小武就是卖肝卖肺卖心脏也会把你捞出来!

后面的话,八宝就没说,单是我知道,她的潜台词就是,姜生,那你呢?你一直就这样萎缩在事情的背后,只是在这里瞎紧张,却什么都不做!北小武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呢?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避开他们直视的眼睛,看着地上,不想却看到了冬菇那双小眯眯眼,奇怪的是,它的眼睛里也充满了鄙夷的神情。

我起身,将手上的花,给放到了墙边的花瓶里,看了看金陵,看了看八宝,看了看柯小柔,我说,今天晚上,我会去找程天佑的……

八宝一听,又唰——一声跳到了桌子上,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我,像两个弯月亮一样,她说,姜生姐,我就想,小武哥这么重朋友的人,交的朋友肯定也是讲义气重朋友的!说完,她又从桌子上跳到我眼前,说,姜生姐,我刚才说的话,你不会生气吧?

我笑,摇了摇头,你不过是陈述一个关于北小武的事实而已。我怎么会生气呢?

我们四人一起整理花的时候,柯小柔突然问我,姜生呀,陆医生来找过你没有呀?

我回头看了看柯小柔,看了看他­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模样,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眼前的他就好像是陆文隽的女朋友,来关心自己的男朋友有没有同我有什么不轨的行为似的。

其实,可能是我不好。柯小柔能和八宝混在一起,应该是蛮男人蛮义气的那一种人,只可惜,样子太­阴­柔了,对不起他这义薄云天的气概。

我回过神来后,笑笑,说,有来过,但是,我已经跟他说了,我现在是贫民窟里的一少女或者说是女青年,不是程先生圈养在小鱼山的小宠物了,已经无力支付他那高昂的心理医疗费。所以,我这个草根少女或者女青年,已经做不成他的女病人了!

金陵很好奇地看着我,她很不明白,我到底是要当自己“少女”还是要当自己是“女青年”。其实,我本意是想说“少女”的,但是面对着八宝这个十六岁的少女,我觉得自己这个二十一岁的大龄女青年还这么矫情的话,会被鄙视的。但是我又不甘心自己已经不是“少女”,变成了“女青年”;所以我就提供了“少女或者女青年”这两种身份,供柯小柔来选择。

柯小柔晃了晃他的小细脖子,说,那陆文隽怎么说的?他肯定还会给你治疗的?

八宝一把捞过柯小柔,晃了两下,说,喂,柯小受,陆文隽这么高级的医生为什么会为姜生提供免费服务啊?他暗恋姜生姐这个女青年吗?

我恨八宝。

我是少女,不是女青年!

柯小柔从八宝手里挣脱出来,他扶了扶鼻梁上那副斯文的眼镜,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陆文隽一贯有个坏习惯,就是认定了的事情,很难回头。另外,他看了看八宝说,另外,我叫柯小柔,不叫柯小受!!!你这个无良少女!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八宝称为“女青年”,又眼巴巴地看着八宝被柯小柔称作“少女”,我当时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没天理的事情了!难道柯小柔没有发现,我这么清纯的脸可比八宝那张画得鬼哭狼嚎的脸更像少女吗?

金陵大概是看出来我眼中的嫉妒了,她凑到我的耳边,悄悄地说,姜生,人家八宝是少女,你只是长得“像”少女。说完之后,她躲开我几乎要杀人的眼睛,悄悄地躲到八宝的身后,背对着我。

我看了看八宝,又看了看柯小柔,说,嗯,是的,好像陆文隽是说过,要免费治疗好我的抑郁症的,因为我是他的病人,有钱没钱,都是他的病人。

八宝吐吐舌头,说,幸亏是“有钱没钱,都是他的病人”,要是是“有病没病,都是他的病人”的话,姜生姐,你就得告他“­性­­骚­扰”了。

柯小柔拽过八宝说,你不能不在这里胡说八道么?

八宝皱了皱鼻子,说,我没胡说八道,我只不过发表一个十六岁少女最敏感最智慧的分析而已!

我一听“少女”两个字,脸就拉得跟百米跑道那么长。

最后,八宝被柯小柔给从我的花店里拽走了,八宝一边走,一边冲我吆喝,说,姜生姐,你晚上去找程天佑的话,一定要注意“安全”“安全”啊……

二十 我希望你能快乐一些(1)

八宝和柯小柔前脚刚走,陆文隽就来了。

不知道八宝那句“你晚上去找程天佑……”云云的话,有没有传到陆文隽的耳朵里。

陆文隽进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抱了抱冬菇,然后,冲我笑了笑,春水一样温柔宁静的眼波,他说,姜生,你把冬菇喂得好胖啊……

我就笑笑,说,正是因为冬菇吃得太多,我发现自己供养不起它了,才得了抑郁症的。

陆文隽就笑,样子斯文可爱,他轻轻地将冬菇放下,回头看了看我,说,姜生,你瘦了,而且气­色­不好,是不是最近睡眠还是很糟糕?

我点点头,可能不习惯吧。

说完这句话,我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可能不习惯吧”,不习惯什么呢?不习惯离开小鱼山那座漂亮的小城堡?不习惯没有程天佑的日子?还是,不习惯没有了“他爱我”?

想到这里,我的眼神有些黯然。而这轻微的情绪变化,都落入了陆文隽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他看了看我,从包里拿出一些药片,放到桌子上,说,这是有助于睡眠的药,另外,用法和一些小建议,我都写在小卡片上了,你可以慢慢看。还有,作为你的医生,姜生,我希望你能快乐一些。而且,只要我有时间,我一定带着你,去做一些会令你开心的事情。

我回头,看了看金陵,又看了看正在地上跟一只小虫子玩得头破血流的冬菇,冲着陆文隽笑了笑,说,谢谢你的药和卡片,我会多注意的。另外,其实,我挺开心的。

陆文隽就笑,细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墙边的一层花,说,你头上的伤口还疼吗?要不要我帮你换一下纱布?

我轻轻低头,说,金陵都帮我换过了,你不要担心了。而且,你对我这么好,我觉得很内疚的。

陆文隽就笑,眼睛里有一种不可琢磨的光影,他说,姜生,你真的很奇怪,好多人都怨恨别人对自己不够好,而你,却害怕别人对你好!你真的很奇怪,你知道不知道?

我喃喃,我有那么奇怪吗?

陆文隽不说话,只是点点头,眼睛里堆着无比柔软的温柔,就像春天初生的青草尖,淡淡的,柔柔的。

就在那一刻,我整个人突然恍惚了一下。我想起了凉生,想起了魏家坪的那段日子。小的时候,我总喜欢在他睡午觉时,用初生的小草尖探入他的耳朵里。他被痒醒时,我就猫着小身体,躲在他床边。凉生的眼都不睁,就可以猜到是我,嘴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姜生,别闹了,睡觉呢……

现在的凉生,又躲在哪里睡着了呢?等待着我用一片小小的青草,探入他的耳朵,再次将他痒醒呢?想到这里,我的心轻轻地抽痛了一下,眼角一片薄薄的湿润。

陆文隽看着我眼底那片薄薄的轻雾,眉头轻轻一皱,说,姜生,不要想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情了。很多时候,我们寻找的人,就在不远处寻找着我们;而我们等待的人,也就在不远处等待着我们的到来。你要相信,你会找到他的。说完,他眼神柔软而坚定地看着我,仿佛想给我力量,给我宽慰一样。

我不得不承认,陆文隽的眼睛是如此的犀利,他总能看清你的所思所想,或许,这就是一个好的心理医生所具备的。而正是他的这份“懂得”,让我自觉不自觉地想对他倾吐自己对凉生的思念和忧虑。

就在我和陆文隽交谈的时候,刚被柯小柔拖走的八宝一头撞了进来,她将我拉到一边,说,姜生姐,你今天晚上不是要去找程天佑吗?

我点点头。

她一副很懂的表情,说,咱们都是女人,你也不用害羞,觉得不好意思跟我说,其实我都懂。我怕你在花店忙,没时间准备,为了你的“安全”,我刚才去自动售货机上给你买的。说完,她很神秘地将一个小东西放到我的手里。

我当时还没理解过来,就一把抓起那个小东西,放到自己的眼前,嘟哝,杜蕾丝……

啊!

在我的惨叫之后,就是八宝的惨叫,她没想到,我居然将一只避孕套拎到了大庭广众之前,而且此时,陆文隽就在离我们不足五十厘米的地方,而且他的眼睛正在盯着我拎在手里的那枚避孕套。

可是,该死的八宝,去你­奶­­奶­的吧!你姜生­奶­­奶­听说倒是听说了无数遍,但是还真是第一次见这种实物呢?否则的话,我就是大脑里面全是尿,我也不会当着一个无比美好的男子擎着一只避孕套把玩啊?

当下,整个花店都静悄悄的。

陆文隽在一边看着我和八宝,一脸惊愕的表情。

我的脸也灰得跟刚从煤矿里捞出来一样,拿避孕套的手唰——一声放了下来,眼睛几乎冒着杀人的光芒看着八宝。

八宝也看着我,很深刻地思考着我为什么会一脸不满的表情,最后,她似乎理解了,从口袋里又掏出了几只,塞到我的手里,说,姜生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给了一个,不够啊?你别生气,我多给你几个,一晚上应该很够了!说完,她就又唰——一声冲出了门外,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苦口婆心地嘱咐我,姜生姐,你一定得注意安全啊……

八宝走后,我的手就紧紧捏住她“好心”给我的“安全用品”站在陆文隽面前,脸都肿了,还要装出一副很镇定的表情。

金陵看出我在心里已经将八宝这个“热心过度”的小八婆凌迟处死了一百遍,就上前来,说,姜生,八宝只是个少女,小女孩嘛。少女容易热心过头,她可能会意错了你晚上找程天佑的意思,你不要生气,也不要觉得难堪。陆文隽也不是外人,是你的医生,你不要不好意思啦。

我的脸还是肿得厉害,我默不作声地冲金陵晃了晃手中的避孕套,眼睛里闪过杀人的光芒。

金陵说,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该怎么办是不是?没关系的,你拿去喂冬菇就是了。

这时,陆文隽开口了,他为了避免我的难堪,刻意将话题岔开,他说,姜生,你这个小花店还真不错,以后我就天天来拿一束花好不好?

我的脸­色­缓和了很多,笑,挥舞着手里的避孕套说,好啊,不过我要免费给你。否则,我就不收你的免费治疗和免费药品了。

陆文隽看了看我得意过头而忘情晃荡的手,轻轻地笑了笑,说,好的,既然你总是感觉不能无缘无故接受别人的好的话。

后来,因为有客人到花店里来买花,陆文隽并没有呆多久,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姜生,这个周末,程氏集团的老爷子程方正有个很大的私人聚会,我需要一个女伴,你可不可以陪我呢?

没等我开口拒绝,陆文隽又说,当然,我这是想让你多和人接触一下,也算是对你病情的一个治疗方式吧。那就这么说定了,姜生。

陆文隽走后,我整个人就恍惚了。

我想,如果我去参加这个聚会,会不会看到程天佑呢?我的心,到底是如何的呢?是想看到他,还是惧怕看到他呢?唉,反正今天晚上,我还要去请求他帮忙,帮忙救一下我的朋友北小武的。

有些人,总是要见的;就好像有些伤疤,总是要面对的。

就在这时,花店的门突然开了,北小武一头扎了进来,额角鼓得老高,嘴角青紫,一身青紫的伤痕,他进门看了我一眼说,姜生,你北爷爷回来了。

说完,咕咚一声,一头扎倒在地上。

当时的我,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开心的是北小武居然回来了;难过的是他居然这么一身伤痕。

我和金陵很艰难地将他扶起,金陵说,送医院吧?北小武就悠悠地醒来说,我没有晕倒,就是太累了,想睡一会儿。说完,他看了看我说,姜生,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有没有人来欺负你啊?

北小武一开口,我的心就疼了。我说,去你­奶­­奶­的吧,你都伤成了这样,还关心我­干­什么啊?

北小武就笑,我不疼,姜生,我不疼的。你这么大的人了,就知道掉眼泪,这一点儿,冬菇都比你强出几条街去!说完,他指了指在地上眯着眼,一脸平静地看着我们的冬菇说。

我轻轻用手纸擦了擦他额角的伤口,满心酸涩。北小武吃疼的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看我满脸歉疚的表情,就大笑,说,­奶­­奶­的姜生,你的手那么轻,当我是面条啊?这伤口一点都不痛的。说完,他为了不让我继续为这些伤口而内疚,就自己抬手打了一下,试图证明,真的不痛。

虽然他的眼睛里故意装出快乐,可是我却从他的额角看到了因为疼痛而冒出的汗滴。

我不吭声,金陵就端来温水和酒­精­,她问北小武,是谁将你弄成这样啊?

北小武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金陵,笑了笑,说,警察哥哥说,这些伤口是我不小心撞墙撞出来的!

我的手紧紧握着,说,他妈的放屁!

北小武吃疼的瘪瘪嘴,说,姜生,你看,我不过进去不到十天,你没有我的管束就这么无法无天了!满嘴脏话!要是凉生听到了,非跟我火拼不可,我没帮他照顾好你。

说到“凉生”的名字,北小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过。那种男人的不愿意让别人看懂的难过。可是,当北小武看到我紧紧握着的手,以及我手里握住的那些避孕套的时候,他的脸都绿了。

他指了指我手里的东西,瞪大眼睛看着我。可能他觉得,真是牢内十天,牢外千年。千年之后的我,脸皮都修炼成水牛皮了,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握着这些东西。

我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镇定地解释道,哦,这些啊,我拿来喂冬菇的。

可是当我说完这话的时候,分明看到北小武眼睛里闪过一丝“切,狡辩吧,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

这时,门,突然轻轻地开了。

一张­精­致­阴­郁的面容出现在我们的眼前,金陵的眼睛立刻腾起了雾光,浓浓的伤感和凄凉。

程天恩!

他安静的坐在轮椅上,身边没有他素日里带的那些保镖和助手。他看着我,看着北小武,看着金陵,满眼同情的样子。仿佛这一切不是他造成的,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心怀善良的路人一般。

我看着金陵,看着她满眼难过和伤感的表情。当时的她一定是在想,原来当时天恩狠心拒绝了她放过北小武的要求,最终,还是因为她,而对北小武和我网开一面了。

我腾地站起了身,走了出去。

我不是金陵,我不需要对程天恩的网开一面有什么感恩,更重要的是,这么长时间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

凉生的伤!北小武的伤!我的伤!都是他一手炮制,自导自演而来的!我如何也感激不了别人伤害了我最亲的人且又伤害了我。

他可以恨程天佑当年的无心失误,导致了他失去了双腿。但是他不可以将他的仇恨转化到我们这些无辜的人身上,任由我们来做他们兄弟之间仇恨的炮灰!现在,我和程天佑分开了;凉生也再不可能回到我的生命里来了;小九也被他逼走了;北小武也被他伤害了……他再也没有别的筹码可以拿来要挟我了,那么我和他之间,是不是该有一个了断了呢?

金陵似乎看出了我压抑在眼睛之中的熊熊怒火,所以,她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小声地说,姜生,姜生,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惹是非了。

我转身,看了看金陵,说,你回去!这是我和程天恩之间的事情,与你和北小武无关!你回去!我不想恨你!你也不必为他说话!

金陵就愣在原地。

当我回头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了,程天恩在对街的路边冲着我笑。那种笑容里有一丝得意,一丝狡黠,仿佛,只要我走出这道门,就会成为他钓钩上的鱼一般。

二十一 夺去了我所有的机会(1)

我冲出花店,走到对街,走到这个有着天使面孔却是一副魔鬼心肠的男子身边,我说,程天恩,是不是到了现在,你才满意?

他坐在轮椅上,淡笑,眉眼­唇­齿之上,是一种别样无辜的神情,他说,姜生,你是不是误会我了呢……我怎么可能满意呢?你太小看我了吧!说完,他轻轻地将手指放在­唇­边,说,嘘——姜生,你可千万别发作!女孩子在大街上张牙舞爪的样子,可不好看啊!

我沉默地低着头,但是眼中的愤懑却越积越深。

这时,一个小小的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模样,全身穿着脏兮兮的旧衣裳,走到我的面前。她冲我伸出她小小的手,说,阿姨,我饿。

我在对着程天恩有千万分的怨愤之下,还能腾出思维来考虑这个小女孩的话。我转脸,企图将自己“少女”的眼神留在这个小姑娘的脑海里,如果此时,没有程天恩这个变态,我想,我一定会拉过小女孩,用自己“少女”的表情很认真地看着她,说,难道,你没发现叫我姐姐更合适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怨念起了作用,还是刚才我对着程天恩生气时的样子确实让我看起来比较老,当我的眼神因为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变得温柔起来的时候,她突然改口,拉了拉我的衣角说,姐姐,我饿。

这一声“姐姐”真是叫得我心花怒放。

小孩子是从来不会撒谎的,看样子,她果真能从我身上看出大龄少女的气质来的。

当我想对小女孩说些什么的时候,程天恩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小,也只有我们这个距离才可以听到的声音,他说,姜生,你看着这个小女孩,熟悉不?当年,这个年龄的你,可是跟在一个叫做凉生的小男孩的身后的,而不是程天佑这个男子的身后的!所以,你是不该恨我的,离间了你和天佑的感情。相反,你该感谢我,是我,让你们分开,让你更有机会在以后和凉生在一起。

我看着程天恩得意的眼神,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给那个小女孩,试图让她拿着钱离开,因为我和程天恩之间,需要有一个了断的。

可是,那个小女孩却摇了摇头,没有拿钱,只是拉着我的衣角,可怜兮兮地说,姐姐,我饿,我想浩哥哥。说完“浩哥哥”这个名字的时候,小女孩的泪水泫然。

程天恩在一边冷笑,说,姜生,你看,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寻找自己的哥哥。你呢?你真不该在程天佑的温柔乡里就忘记自己的骨­肉­亲情的!所以,你不该恨我,我所做的一切,就是提醒你,姜生,你还有个哥哥,流落在这个人间!不要去碰那些不该属于你的幸福!另外,找到凉生,你会多开心呢?反正你这样的女孩,这么要强,自然不会在乎别人说你们兄妹乱­仑­的……

他说“乱­仑­”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里闪过极其凶灾乐祸的表情。而这两个字又是我最不可忍受的字眼,所以,当时的我,像一只小兽一样,一脚踹翻了他的轮椅……

就在程天恩倒地那一瞬间,那个小女孩就被惊吓得退后了几步,退到了那条街道上。

而金陵也从花店里跑了出来,她如何也舍不得有人这样对待天恩的,哪怕他犯了再大的错误。

我在一边冷冷的看着,是的,也只有在他身边不带那些帮凶的时候,我才会这样嚣张。曾经,每次,他的身边有那么多人的时候,我只能被他欺负到无处躲藏。

可是,我却忽视了一个问题,狡猾如同程天恩的男子,怎么可能这样疏忽呢?而且是在他故意惹怒我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单独一人呢?

就在我还没想明白的时候,程天佑已经从旁边的那条巷子里跑了过来,他震惊地看着我,看着倒在地上,痛苦得皱着眉头的天恩。

程天佑和金陵一起将天恩给扶起来,天佑轻轻用掌心摩挲着天恩的伤口,眼睛血红地看着我,说,我帮你把北小武要出来了。本来我是想自己送北小武过来,但是天恩听苏曼说,你因为这件事情而误会他,所以,他就请求我,过来送北小武,同时,他是想来为四年前那次伤害,对你道歉的。你就是再恨他,再容忍不下他,再不肯原谅他,也不该这样对待他!

我一听,立刻脑袋都大了,我知道,自己的死期确实到了。就是我有一百个脑子,我也斗不过程天恩的!程天佑这通篇的话语里,没有喊过一次,姜生。

本来就是,这么远的距离,程天佑没有听到程天恩对我说的刻毒的话,但是却可以看到我对程天恩粗鲁的行为。

程天恩挣扎着坐在轮椅上,安慰天佑说,哥哥,你不要这样。我想,我还需要做更多的事情,来弥补自己曾给过她和凉生的伤害。姜生这样对我,也不是错误的,毕竟以前,我是这样地伤害了她和凉生的。只是……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看着天佑,迷路天使一样的迷茫,他说,只是,我刚才求她,不要再用感情折磨哥哥你,不要再将对我的痛恨发泄到你身上,不要再构陷我们兄弟感情的时候……她就把我推倒了,她说,她不会忘记我们是怎样伤害凉生的!说到这里,天恩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流着眼泪,说,哥哥,对不起,四年前,是我连累了你,连累了你成为伤害凉生的人,连累你现在受姜生的报复。不过,哥哥,我一定尽自己的努力,来换得姜生的原谅,我不要她再误会和伤害你了……哥哥……

程天佑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天恩,说,别说了,天恩,我送你回家。别说了,也别再招惹她了。

我痛苦地看着天佑冷漠的脸,眼睛里一片湿漉漉的酸涩。此时的他,是离我多么近啊;可是,又是多么的远啊?

天佑天佑,你真的相信,你曾爱过的姜生,是这副嘴脸这副模样?你真的认为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我不爱你,我的回来,只为了报复你吗?

天恩说,哥哥,你和金陵去一边等等我好吗?我有一些话,要跟姜生说,我必须说,我不能让她这么恨你,我不愿意你们两人不快乐。

我没有听天恩说什么,此时的我,眼里,只有天佑冷漠的眼睛和自己破碎的心脏,我看着他和金陵轻轻地走到一边,看着他冷漠而清冽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眷恋,只有憎恨和受伤。

天恩回头看了远处的天佑和金陵一眼,对我笑,说,姜生,你真配合,刚才推我那一把,估计真是伤透了天佑的心啊。

我看着他,几乎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说,难道,你让你哥哥误会我,你就这么开心了吗?

天恩说,不是,我不是想他误会你,我是想他不快乐!他夺去了我的腿,我就要夺去他的快乐!你的这些“伤害”就是他一辈子都不会释怀和快乐的原因!

我痛苦地看着天恩,我说,可是,他是你的哥哥啊?难道,你就要这样残忍吗?

天恩低下眼睛,沉思了一会儿,他说,姜生,我很想知道,当年,我的双腿被活活锯掉的时候,会不会因为我是他的弟弟,他会将我的双腿复原?说完,他就冷冷地笑,目光如同淬毒的刀,他说,姜生,我不比程天佑差!从外表到内在。甚至,我可以比他更优秀!可是,我现在却只能是一个残废!而他却可以拥有那么多!长辈的信任,别人的羡慕,心爱的女人,事业的成功,这一切,难道我就活该不该拥有吗?如果,我只是一个平常的男子,平常的容貌,平常的家庭,平常的出身,或者,我不会这么伤心绝望!但是,老天给了我上等的一切,而他,却夺去了我所有的机会!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看了看我,故作温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说,姜生,其实,我算准了,北小武今天还没出来的话,你肯定会去哀求程天佑的。我多担心啊,要是你一哭,程天佑还不马上缴枪投降?那样,我多么失败?不容易让他如此纠结痛苦地和你分开,怎么可以让你们这么快就又在一起?所以,我让我哥哥去保释了北小武……我就是要永远将你和天佑推到对立的面上,让你们痛苦,却不能在一起。而姜生,你今天也配合得很好啊。你瞧瞧你的举动,就是配合着我一步一步将程天佑从你身边逼走!不过,天佑是傻瓜!哈哈哈。一个男人怎么可以不信任自己喜欢的女人呢?哈哈哈!这一点,注定了你和程天佑要一辈子倒霉在我的手心!

我努力努力地克制,努力努力地不想让自己“伤害”天恩的举动再次落在程天佑的眼里,我努力地去理解我和天佑都是掉在天恩的陷阱里,可是我却真的真的恨天佑怎么可以如此误会我,如此相信天恩!

这份委屈至极的恨,聚集在我的胸腔,越来越浓,越来越痛!最后,我伸手重重推开了程天恩,而握在我手心的那些八宝留给我的“避孕套”也纷飞落在他的身边。

程天佑似乎意识到我要有“伤害”他宝贝弟弟的行为的时候,就已经向这边奔来了,当他走上前的时候,原本卧在我掌心的避孕套已经落在他的脚边。

二十二 我记得,你叫凉生(1)

程天佑看着这些避孕套,又抬头看了看我,眼睛里闪过熊熊的暴怒,一副要杀人的表情。他忘记了责备我刚才对天恩的无礼举动,忘记了去保护“娇弱”的天恩,慢慢地从地上拾起一枚避孕套,紧紧逼到我的面前,大手一横,眼睛狠狠地看着我,说,这是什么?

我靠,这是什么你还能不知道?难道要我给你上一节青春­性­教育课程吗?我翻了翻白眼看了看他,说,避孕套啊。

程天佑黝黑的眼眸里闪过愤怒的光芒,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这是避孕套!

我直着脖子也回瞪着他,我说,你知道,你还问个屁!

程天佑将避孕套重重甩在地上,他用力地捏住我的下巴,说,姜生!他喊我的名字的时候,很艰难,因为他曾说过,再也不会喊我的名字,但是,因为这突然而来的避孕套,他几乎是焦躁到忘记了自己的原则,他说,我不是问你这是什么,我是问你这是­干­什么的?

我继续翻白眼,­干­什么的?避孕套还能是­干­什么的?避孕的。难道是发­射­卫星的?

程天佑已经被我的回答给搞疯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说,好,姜生,你厉害!你明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你却给我答非所问!

我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他的手捏在我的下巴上,有些疼痛的感觉,可是他却不肯撒手。我说,我怎么答非所问了?你问我这是什么?我告诉你这是避孕套。你问我这是­干­什么的?我告诉你这是避孕的?我怎么答非所问了?

程天佑一脸气急败坏的表情说,姜生,你给我住嘴!我是问你从哪里弄的这东西,你要用来­干­什么?

我一把打开程天佑的手,说,我的事情,你说过了,你不关心的!

程天佑一把抓住我的手,狠命的抓住,他说,我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你别给我岔开话题,给我回答!否则,我绝不原谅你!

这时,我能感觉到一边的程天恩的表情有些紧张,他没想到程天佑会突然因为这种东西而恼怒到忘记了和我之间因他而起的“矛盾”,在这里吃起醋来。而身后那个跟我乞讨过的小女孩,也被程天佑吓得不住地往后退。

我看着程天佑溢满在­精­美的脸上的暴怒表情,可是我却从里面读出了“在意”和“关切”的表情。

原来,你还是这么在乎我的?想到这里,我多日来的委屈就忍不住泛滥成海,我嘟起嘴巴,眼泪开始往下掉,我说,你凶什么啊?你说过,你不要我了!你在抱着苏曼离开的时候,就说过不要我了!你要我自生自灭,你说我陷害你和天恩!你说我心肠恶毒……

程天佑看着我委屈的眼泪,他原本愤怒的脸庞立刻渐渐的线条柔和起来。虽然,我和他之间的误会还没解开,虽然他还是认为我确实在挑拨他和天恩的关系也在伤害天恩,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我眼角的那滴眼泪。

他的眉心深深地皱起,漂亮的­唇­线轻微地一抿,眼神那么痛苦那么深刻。他漂亮的手轻轻抬起,试图给我擦去眼泪。

我却重重地打开,我哭着鼻子说,我不要你的关心!你走!我是个大坏蛋!我是个坏女人!说到这里,我哭得更仓惶了,我像一个委屈的小孩,想要他温暖的怀抱,却又深刻在意着他曾经的误会带给自己的感情挫败。

天佑看着我,看着我眼泪泫然的样子,紧紧地抿着嘴­唇­,手再次举起,试图将我拉入他的怀里。或许,当他发现自己会为我震怒为我吃醋的这一刻,他才知道,我之于他是多么重要,重要到犯下了这样的“错误”,他都可以去原谅。

天恩在他的身边,眼睛里闪过一丝可惜了的表情,是的,可惜了他周密的计划,却被我的一行眼泪给打乱了!

我看着天佑张开的怀抱,更委屈了,我说,我根本没有说过那些话,是天恩在诬陷我。刚才那一切,这个小姑娘都看到的,不信,你问她!

我回头,试图从不远处的街道上拉过那个小女孩,让她告诉天佑,这一切。但是我最大的失误就在于,我太急于解开我和天佑之间的误会了。我根本不知道,就算是误会了,他还是愿意爱的。但当我提及“天恩诬陷我”这等敏感的字眼的时候,天佑的脸又变得­阴­沉起来。他可以接受我对天恩的“过失”,但不能接受“我三番五次地对天恩的不依不饶”。

那个小女孩,见我要走过来,试图拉她,原本已经被先前状况给吓坏了的她,更是害怕,直接向街道对面跑去。

这时,一辆车疾驰而过,毫无准备的她就冲着那辆车撞去!我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坏了。但是,在那一刻我的反应,就是拉开那个小姑娘。所以,我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也被撞伤,就去拉那个女孩子。

那辆车重重的一个刹车急转弯,停在了离我和那个小女孩不足二十厘米处,停了下来。

极度惊吓之后的我,劫后余生,那个小女孩紧紧地被我拉在怀里。

程天佑几乎是吓疯了,我的行为根本就在他的反应能力之外,所以,当车子刹住之后,他疾步走上前,将我拥在怀里。

看着我青白的脸­色­,他漂亮的眼睛里闪过说不清的心疼,他说,姜生,你吓死我了!

当他的视线转向这辆白­色­的肇事车时,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轻轻挥挥手,示意,让车离开,他不想追究。

在一边的程天恩眼睛里陡然一丝狡黠的光芒,他说,哥哥,怎么可以让差点撞伤姜生姐姐的车这么快就离开呢?司机是不是该下来给个交待!

程天佑的神­色­有些绷紧,他摆摆手,让他走!

这时,伤痕累累的北小武从花店里窜了出来,他晃着手,指着那辆车叫道,你会不会下来道歉!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是谋杀我妹妹啊!再不下来,老子将你这辆林肯给砸成废铁!

白­色­?林肯?

白­色­林肯!

突然之间,我的大脑有种窒息的感觉,很多幻影和假象在我的大脑里不停地转啊转啊!我几乎是挣扎着从程天佑的怀里挣脱出来,我几乎是傻乎乎地站到了车前。

良久的沉默。

那辆车的车窗最终缓缓地,缓缓地摇下。

在车窗落下,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脸庞出现的那一刻,我的世界突然动山摇、四分五裂!

凉生!

变了时空,换了地点,还是这样的眉,这样的眼!还是这样如水一样的气质和容颜!刹那之间,我的心和这个世界一样,四分五裂了!

我的脸­色­苍白,整个人几乎昏厥。

我看着他,看着他淡雾一样的眼睛,清凉柔软的瞳孔,闪过一丝淡淡的伤感模样,清秀的眉心淡淡地皱着,但是神­色­却极其平静。

车里的男子很淡漠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他并没有在意我的脸­色­已经苍白,他轻轻地说,小姐,对不起!

在这熟悉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就像大雨一样,顷刻而落。

在我身后的北小武也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车里那个年轻男子熟悉的容颜,又转头看了看车外程天佑,确定车里这个优越的男子不是天佑给客串的。

我的嘴­唇­颤抖着,身体也颤抖着。

天佑就在我的身边,但是,那一刻,他的手却无法将我从车前拉开,因为,他知道,就在这车窗落下来的这一刻,没有任何人、任何一种力量,能将我从车前给拉开了。他安静地在我身边,神­色­灰败,眼里闪过几乎绝望的落寞。

而在一边的天恩,眼睛里闪过淡淡的窃喜,一副有戏可看的表情。

车里的男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北小武,晶亮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疑惑的神情,但是言语依旧淡淡,说,对不起。然后,他沉思了一下,温柔淡漠的­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他说,呃,我是不是该有所赔偿呢?

北小武几乎是横冲直闯地走到车窗边,他一把拉住车里的男子,说,凉生,凉生!她是姜生啊!你的妹妹啊!你都不记得了吗?

凉生轻轻地拿开北小武的手,他淡漠的瞳孔中,有丝淡淡的不悦,说,先生,你和这位小姐都认错人了!说完,从身上拿出一叠人民币放在北小武的手里,然后极其冷漠地看了我一眼,发动引擎,扬尘而去。

就在他离开的那一刻,我几乎是撕心裂肺地追着车大哭,我喊他,哥!

就在那一声之后,可能是我眼花了,我似乎看到了那辆车的速度瞬间慢下,但又瞬间提速,疾驰消失。

我几乎是跪在地上,一身狼狈,放声大哭着,在这条街上,是我经营花店的地方,一定有很多熟人,在看着我哭泣的样子。

可是,又能怎样呢?

就在此时次日,我最亲爱的哥哥,在我最熟悉的街道,再次将我遗弃在茫茫人海。这一别,会不会再永无相见之日呢?

想到这里,我的哭泣更绝望更难过。

你是哥哥!

你一定是的!

为什么你不肯下来看看我啊?你知道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也想了你很久?

你真的是忘记了那个叫姜生的女孩,她从你的生命里走过了吗?

北小武在我身后,狠狠地将那些钱全部摔在地上!他说,我­操­!凉生你这个混蛋,你连你妹妹都不要了!

金陵在一旁,轻轻拉着北小武,说,你别恨凉生,难道,你忘了吗?他失忆了的!

北小武转身,将在地上很没出息哭泣的我拉了起来,他看了看金陵,忍着脸上的伤痛,说,失忆了不起吗?他就算失忆了,也是姜生的哥哥,也要看看自己的妹妹现在这副凄惨的样子!

说完,他回头看了看程天佑,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说,拜你们兄弟两人所赐!我不想去计较!当然,您是程大公子,您一手遮天!我这等小人物,也没法同你计较!但是,你要喜欢姜生,你就好好地喜欢!你就得给她信任!你不喜欢,你就早日离开,不要耽误我们姜生!现在看来,姜生是有个冷血的哥哥了,我不想他再遇到一个冷血的男人!

程天佑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看着北小武,北小武也回望着他,一副鱼死网破的表情。

程天恩在一边突然开口了,他看了看北小武,微微泛着海水蓝的眼睛里荡起一丝狡黠的光芒,他说,我哥哥怕不配做你们姜生的男人,你看看现在的她,为了一个样子酷似凉生的人,而且人家还不承认是凉生,她便失魂落魄的这种模样!且不说,我们程家丢不起这个脸;就算我们程家能为姜生丢尽脸面。我哥哥这样优秀的男子,不应该去做别人感情的替代品!

程天恩的这句“替代品”,很显然触碰到了程天佑感情最敏感的地方。

这么长时间,骄傲如他,优秀如他,霸道如他的男子,确实容不得“替代品”这个词眼,甚至可以说是深深的忌讳着这个词眼。

所以,他看了看我,眼里的温柔渐渐又被这份痛楚所替代,他再也没有向我张开他的怀抱。而是,转向程天恩,推着轮椅上的他离开。

程天恩真的好聪明,他能如此快而准的抓住程天佑­性­格上的弱点,将我们再次置于对立面。

就在这一刻,或许,便注定了程天佑对于感情的一个原则,那就是:我可以爱你的伤痕,可以纵容你的不乖,可以容忍你对我们兄弟情谊的“离间”,但是我不能容忍你在我的肩膀上为别的男人而落泪!你是我的,那就只能是我的!从你的心到你的身体到你的思维,只能是我的!

二十三 从凉生的记忆中彻底走失了(1)new

北小武被金陵带到医院去包扎伤口,柯小柔见了北小武后,笑得简直惨不忍睹。他说,哎呀,小武,你回来啦呀,我们家八宝知道不?

北小武奇怪地看着柯小柔,因为他并不知道原来柯小柔和八宝是感情很好的“姊妹淘”。

后来,北小武回到我的花店的时候,他跟我说起柯小柔,说,没想到,八宝居然和一个死同­性­恋关系很好!

当时的我,正在沉默地看着小绵瓜吃水煮面。

哦,小绵瓜就是刚才那个向我乞讨的小女孩,当时的她,显然已经被大人的事情给吓坏了。我将她带回家的时候,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她轻轻地说,我叫小绵瓜,然后她又轻轻地补上了一句,浩哥哥就叫我小绵瓜的。

我看了看北小武,没有说话,只是专心地看着小绵瓜,还有她捧在面前的那碗满满的水煮面。

发呆。

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一个小小的女孩,她叫姜生,她也像现在的小绵瓜一样,端着满满的一碗水煮面,大口大口的嚼咽。然后,小小的姜生身边,是那个叫做凉生的小男孩。

他对着贪吃的她笑,细瓷一样的脸上,眉眼弯弯。

她也对着他笑,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巴,得陇望蜀地说了一句,哥哥,要是有荷包蛋吃,那该多好啊。

当时的他,就哭了。

那是他最心疼的妹妹,他却不能满足她想吃一枚荷包蛋的愿望。他的眼泪就像晶莹的水晶,顺着他小小的鼻翼,缓缓流下。

就这样,隔着多年层层叠叠的时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小绵瓜看了我一眼,看着我默不作声地流眼泪,她的眼神怯怯,生怕是自己惹我生气了,就抬起脏兮兮的小手,试图给我抹眼泪。

她抱着眼前的大碗,仿佛生怕它被别人拿去一样,怯怯地问我,姐姐,你怎么哭了?她见我不回答,就小声地说,小绵瓜想浩哥哥的时候,也会哭的。小姐姐,你哭也是因为在想你的哥哥吗?

金陵走上前,将一张纸巾放到我的手边,眼睛里闪过一丝内疚的光芒,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的模样,然后就坐到小绵瓜的身旁,问她,小绵瓜,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绵瓜摇摇头,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浩哥哥就是我的小爸爸。

说到“浩哥哥”的时候,她突然哇——一声哭了,哭的时候,仍然紧紧抱着那碗水煮面。我想,她确实是饿坏了,所以生怕任何人抢去她的食物。她一边哭,一边吃面,眼泪鼻涕一起流,嘴巴里吸着面条,还哽咽着,她说,浩哥哥前天说给我去买薄饼吃……可是,可是,他却不见了。

我听着小绵瓜的话,心里酸酸的,我突然很想跟这个和自己年纪相差悬殊的小女孩哭泣,我很想像她那样眼泪鼻涕流到一起,告诉她,我也有一个叫凉生的哥哥,四年多前,寻找一盆姜花去了……可是,可是他却再也不肯回来了。就算他见到了姜生,却再也不当她是妹妹了……

金陵就用纸巾给小绵瓜擦眼泪和鼻涕,这时,北小武却将脑袋晃了过来,看着小绵瓜,说,你的浩哥哥不是不见了,是他不要你了!

北小武本来是逗小绵瓜的,但是小绵瓜却认了真,脸憋得通红,一边哭,一边说,浩哥哥是迷路了。他不会不要小绵瓜的。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金陵白了北小武一眼,安慰着小绵瓜说,小绵瓜别哭了,你的浩哥哥不会迷路的。他有嘴巴的,可以问路的,会回来找到你的。

金陵的话刚说完,小绵瓜想了想,哭得更厉害了。

金陵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小绵瓜就哭,很担心地看着金陵,说,浩哥哥,浩哥哥不会说话,他没法问路的……

小绵瓜的话,让我的心陡然一紧,她的浩哥哥是个哑巴,所以迷路的时候,没法问别人回来的路;可是,我的凉生,我的哥哥,他不是哑巴,却再走失的日子里,从来没有问过别人,回来的路。

今天,在看到他后,我才明白,不是凉生在我的生活中走失了;而是我,从凉生的记忆中,彻底走失了……

夜里,北小武就被八宝一个电话给催走了。

可能是柯小柔告诉了八宝,北小武出来了,他在医院里看到北小武包扎伤口了。所以,八宝的电话就直奔了过来,她在电话那头哭得是天昏地暗,一边哭一边说,北小武,你个死猪!你怎么没死在里面啊?

北小武就皱着眉头,说,八宝,你非要粗着嗓子说话吗?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特别像个野男人啊?你吼什么吼,你以为你是山歌教主啊?

北小武临走的时候,冲我和金陵笑,他说,你们别想歪了,我今天晚上是无家可归,我已经好久没有缴房租了,本来是打算去姜生的小鱼山跟着住,可惜啊,她现在跟程大公子决裂了,我也无法享受别墅级待遇了。我今晚只能投奔八宝了。

北小武看看我,说,姜生,你别难过了。他指了指自己的伤口对我笑,说,你再皱眉头真成老太婆了,你武哥为你担待这点伤的能力还是有的!凉生不在了,我就得保护你!只是……他说,只是凉生却明明在这个城市里!说到这里,他有些恼火的表情,说,我下次碰到他,我一定扁死他!开林肯了不起了?我还开QQ呢!

北小武走后,金陵一直看着我,似乎有很多话,想对我说,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

半夜里,我和金陵挤在花店隔出来的小床上,我们的中间还挤着刚刚换洗了新衣裳的小绵瓜,以及那只叫冬菇的蠢猫。

小绵瓜穿着我的棉衫,大大的,就像穿着裙子一样。我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穿着程天佑那件大大的T恤衫时的模样。当时的他,对着我,满眼玩味的笑,霸道而温柔的模样。

可是,如今,我却失去了凉生,失去了他。

金陵歪头,看了看我,说,姜生,别想心事了,早点睡吧。

我轻轻地应了声,哦。而整个人却陷入了沉思和惶惑之中,我想起那辆车撞向我和小绵瓜的时候,刹住,当时的程天佑居然没有说什么,直接摆手要他走。这一点,太不像程天佑的­性­格了。难道……难道,他本来就是知道的,这辆车里,坐的就是凉生,我的哥哥!

也就是说,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在这座城市里,每一次为这辆白­色­林肯车发疯的奔跑的时候,都不是幻觉!

他确实是无数次从我的身边经过,我们就隔着那么近的距离,却终究擦肩而过。

既然,这一切都不是我的幻觉,那么,那一次我因为追逐那辆白­色­林肯,被身后驰来的一辆甲壳虫给撞飞在路边的时候,很多很多的血从我的身体里流出,就像泛滥的清水河一样。在那一刻,我在昏迷处,所看到的那双忧郁至极心疼至极的眼睛,看到那张­精­美的容颜,也一定不是幻觉!他是千真万确地从车上下来过!千真万确地紧紧地抱过我!千真万确地近乎声嘶力竭地喊我的名字过——姜生!姜生!

可是,既然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地存在过,那么,为什么,今天,你却那么漠然地看着我,陌路一般?

或许,我又在自作多情了;或许,这一切就像天佑所说,都是幻觉。

我想,我真的该好好地休息了。或许睡着了,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又回到了四岁那年,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在一个阳光很美的午后,六岁的你来到了我的身边……那么凉生,我们就“拉钩上吊”吧,一起约好,永远不要长大。永远我是你的姜生,你是我的凉生;永远你是凉生哥哥,我是姜生妹妹。

永远。

永远。

二十四 他是凉生,他是哥哥,可是他却不肯记得我了

陆文隽每天都会在傍晚时分,来我的花店,拿一束百合。有几次,柯小柔在他身边,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金陵在给陆文隽包花的时候,柯小柔就在边上跟我搭话,他摇头晃脑地说,哎呀,姜生呀,北小武回来后,八宝那死人就不来找我玩啦,我在医院里整天对着那些死病号,整个人都要寂寞得变态了!说着,他就伸着手在我面前摆弄,大有炫耀他手上新戒指的意味。

我就眨眨眼睛看看柯小柔,心想,柯小柔姑爷爷,你是不是想让你的姜生姑­奶­­奶­抑郁症更加厉害啊?但是,我不能这么说,毕竟,柯小柔除了比较娘娘腔之外,还是一个好同志的。

我问陆文隽,你弄这么多百合,可千万别放到卧室里啊,会影响睡眠的。

说完这话,我突然想起程天佑,他曾经也这么嘱咐过我,说这话的时候,她一脸宠溺的表情。

陆文隽就笑,说,我确实是将它们放在卧室里的……

我吃惊地看了看陆文隽,我说,不会吧?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陆文隽就笑笑,没说什么。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在我耳边说,其实,我只是想感受一下我的病人失眠的感觉。

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我愣了很久。

陆文隽离开后,金陵摘下袖套,她笑我,说,姜生,你这个心理医生可真是对你青睐有加啊!体贴又周到。怪不得北小武说,当时,程天佑对你这个心理医生充满了戒备。现在看来,真是不得不戒备啊!

我送耸肩膀,随你们怎么说好了。

金陵看看手表,她说,喂,姜生大小姐,我先去报社了。

我吐吐舌头,说,不就是去报社,你怎么跟中了头奖似的表情?

金陵叹气,说,哎,我还真是中了头奖了。我现在负责娱乐版块了。我现在是娱乐编辑娱乐记者。

我看了看脚下的冬菇,又看了看金陵,我说,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是狗仔队?

金陵白了我一眼,说,,你不是嫉妒我这有前途的职业吧。说完,她就笑,说,其实,我也没想到,就是我们报社,原来这个版块的那两女一男,集体私奔了。

啊?你们报社不仅是新闻劲爆,这同事内部关系更劲爆啊。我极端敬佩地仰视着金陵,心想,你当时怎么就不加入私奔的行列呢?

金陵没看我,招呼了一下冬菇,对我说,三角恋情而已,有那么劲爆吗?然后,两个女的为这个男的,打得日月变­色­天地无光,后来那个男的也被打进去了……整个报社就是他们三个的战场。社长一看,虽然你们三个是娱乐编辑娱乐记者,但是你们也不能将自己的私生活搞得这么娱乐吧?所以就将他们一准儿给开走了。开走那天,他们三个一直从楼上打到楼下,那两个女的这个“隔空打牛术”那真是水平一流,牛没打到,隔在中间的那个男人倒被她俩撕打得面目全非……

我就笑,我说,金陵啊,你看你都说得吐沫横飞,你还敢说这个故事不劲爆啊?

金陵整理一下衣服,笑,说,如果是苏曼和你为了抢夺程天佑而打得头破血流的话,倒是很有可能上头条新闻。不过……她说,不过,姜生,我跟你说个真的很劲爆的新闻。

什么?我好奇地看着金陵,两只眼睛冒着八卦的火苗。

金陵说,那个苏曼最近又有新爆炸新闻了,就是,你知道,很多人传言,她之所以成为五湖星娱乐的一姐,完全是凭借那个姓周的制片人,哦,就是那个叫周幕的官商。

我说,这个我知道,不是什么劲爆的消息了。

金陵笑,这个当然不劲爆了,劲爆的在后面。这个周慕势力强大,而且与程家素日交好,但是最近他貌似犯了事了,极有可能被“双规”,所以他就“逃”到国外避风头,名曰是度假去了,实际上,谁都知道,如果真的别人对他的告发成立的话,那么他就只能在国外“避难”了。

我说,这是官员们的常事,不怎么劲爆,但是可恨!

金陵说,姜生,你着急什么啊?劲爆的事情也是有因有果嘛。你想,苏曼这个昔日的金主周慕已经事发,而且极有可能倒台。所以,苏曼现在就出现了危机。平时里,周慕可以为她拿到一切,但是周慕现在都自身难保,所以,苏曼不得不为自己再找一棵大树……

我很机智地看了看金陵,说,你是说,娱乐圈的“潜规则”?我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并不是我不是一个好人,而是,我确实对苏曼这个女人有一肚子的怨气。

金陵说,是的,潜规则。

我说,其实这也不够劲爆啊,她本来不就是被周慕潜规则了吗?

金陵说,但是这次潜规则的方式不同,不是她亲自上阵。

啊?我奇怪地看着金陵,这件事情让我很有兴趣,但是,我很不理解,苏曼不亲自上阵,那潜个屁啊!

金陵说,反正已经有人向媒体私下透气了,说,苏曼为了出演某个角­色­,找了一个小姐,去“慰问”某导演某总监。其实,苏曼不是不想亲自上阵,只不过她这么聪明的人,在担心着,万一周慕没事,风头过去了,她再如此“背叛”周慕,肯定是没好果子吃。所以,只有“借­鸡­下蛋”了。

我一听,笑,这种方式确实够新鲜啊。可是,怎么我整天看《燕南晨报》也没看到这个爆炸的消息啊?

金陵说,媒体在等那个报料人手里拍摄此次“­性­茭易”女主角,也就是那个小姐的相片作证据啊!没有证据那就是诽谤的。尤其是苏曼这个难缠的角­色­。

我嘿嘿地笑,我说,金陵,你一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定要早日让你们报社拿到相片啊,我太想看看苏曼这个混蛋倒霉的样子啦。

金陵说,好了,不跟你说了,估计就是相片出来了,也不过是坏了她的名声而已,反正她也不会在乎名声的,本来已经是很狼藉了;但是,她作为艺人还是会因此而更红的!你幸灾乐祸个屁啊!我不跟你说了,我要是再不去报社,估计社长就要我加入前面那两女一男的“私奔敢死队”了。

金陵走后,花店里也一直没有客人,我就对着冬菇发呆,冬菇就将ρi股对着我,对着整个街道发呆。

我和冬菇寄居在花店里的隔房的这些日子,冬菇似乎并不思念小鱼山上那座城堡一样的房子,不时在阳光很好的日子,就像今天这样,蹲在花店门前,晒着太阳,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他们身边的狗。

我发现冬菇最近有些异常,它似乎不喜欢同类的猫,而是喜欢狗。

每次有客人带着她们的小丝毛狗来到花店,冬菇就竖着尾巴迈着猫步,故作优雅地从那些狗面前经过,那些狗可不认为它很帅,就冲它龇牙咧嘴,冬菇就被它们追的­鸡­飞狗跳。

北小武说,你家的冬菇,八成是继你这个草根女青年患上抑郁症后,也患上了假象症,他可能不认为自己是猫,它肯定认为自己是一只狗!

八宝就在旁边添油加醋,她说,那姜生姐,你不得让冬菇学门外语吗?万一它真的当自己是狗了,又听不懂狗语,会不会像你一样抑郁了呢?

八宝这句话我越想越不是滋味,感觉就好像是,我和冬菇一样,把自己当成另一种物种了,然后因为融不进别人的集体,才给抑郁了的。

很多时候,有北小武和八宝的日子,我是不寂寞的。

尽管,我仍会发呆,仍会想起那天,差点撞伤我和小绵瓜的那辆白­色­林肯,以及车窗缓缓落下之后,那个年轻男子清奇而标志的眉眼。

他是凉生,他是哥哥,可是他却不肯记得我了。

还是,我真的认错了人……

天下间,有眉眼相似的男子,比如凉生与天佑;难道,天下间,还有眉眼一模一样的男子吗?

一模一样的,还有他的声音。

就是这种在那天冷漠至极的声音,曾经温柔地唤过我姜生,唤过我妹妹,也曾经在梦里低低的梦呓:哥哥会让你永远吃上红烧­肉­的……也曾经为我的受伤而痛苦的嘶喊,姜生!姜生!

姜生!

姜生!

就在我陷入思念的时候,八宝和北小武冲了进来,他们大呼大叫着我的名字,八宝一把抓住我说,姜生,小绵瓜被人偷走了!

啊?!我吃惊地看着八宝,确定她说的是,小绵瓜这个女孩子被“偷”走了,而不是她买的小绵瓜这种瓜被人偷走了。

北小武拉开八宝,说,姜生,别听八宝大惊小怪的。是小绵瓜跟着那个小男孩走了。

八宝就横了北小武一眼,然后又捞起我的胳膊抓着,她说,姜生哎,你看,小绵瓜才六岁,就会跟着男孩子私奔了,你以后就别说我早熟了。

我不看八宝,径直问北小武,你确定小绵瓜不是被坏人给领走了?

北小武说,应该是她的浩哥哥。你想,像他们这些流浪的小孩,防备心理那么强,这几天,我们对她这么好,她也没跟我们说多少话。而今天,小绵瓜会乖乖地跟着那个男孩子走,肯定是她的浩哥哥。

我点点头,稍稍放下了心。

他是凉生,他是哥哥,可是他却不肯记得我了

陆文隽每天都会在傍晚时分,来我的花店,拿一束百合。有几次,柯小柔在他身边,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金陵在给陆文隽包花的时候,柯小柔就在边上跟我搭话,他摇头晃脑地说,哎呀,姜生呀,北小武回来后,八宝那死人就不来找我玩啦,我在医院里整天对着那些死病号,整个人都要寂寞得变态了!说着,他就伸着手在我面前摆弄,大有炫耀他手上新戒指的意味。

我就眨眨眼睛看看柯小柔,心想,柯小柔姑爷爷,你是不是想让你的姜生姑­奶­­奶­抑郁症更加厉害啊?但是,我不能这么说,毕竟,柯小柔除了比较娘娘腔之外,还是一个好同志的。

我问陆文隽,你弄这么多百合,可千万别放到卧室里啊,会影响睡眠的。

说完这话,我突然想起程天佑,他曾经也这么嘱咐过我,说这话的时候,她一脸宠溺的表情。

陆文隽就笑,说,我确实是将它们放在卧室里的……

我吃惊地看了看陆文隽,我说,不会吧?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陆文隽就笑笑,没说什么。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在我耳边说,其实,我只是想感受一下我的病人失眠的感觉。

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我愣了很久。

陆文隽离开后,金陵摘下袖套,她笑我,说,姜生,你这个心理医生可真是对你青睐有加啊!体贴又周到。怪不得北小武说,当时,程天佑对你这个心理医生充满了戒备。现在看来,真是不得不戒备啊!

我送耸肩膀,随你们怎么说好了。

金陵看看手表,她说,喂,姜生大小姐,我先去报社了。

我吐吐舌头,说,不就是去报社,你怎么跟中了头奖似的表情?

金陵叹气,说,哎,我还真是中了头奖了。我现在负责娱乐版块了。我现在是娱乐编辑娱乐记者。

我看了看脚下的冬菇,又看了看金陵,我说,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是狗仔队?

金陵白了我一眼,说,,你不是嫉妒我这有前途的职业吧。说完,她就笑,说,其实,我也没想到,就是我们报社,原来这个版块的那两女一男,集体私奔了。

啊?你们报社不仅是新闻劲爆,这同事内部关系更劲爆啊。我极端敬佩地仰视着金陵,心想,你当时怎么就不加入私奔的行列呢?

金陵没看我,招呼了一下冬菇,对我说,三角恋情而已,有那么劲爆吗?然后,两个女的为这个男的,打得日月变­色­天地无光,后来那个男的也被打进去了……整个报社就是他们三个的战场。社长一看,虽然你们三个是娱乐编辑娱乐记者,但是你们也不能将自己的私生活搞得这么娱乐吧?所以就将他们一准儿给开走了。开走那天,他们三个一直从楼上打到楼下,那两个女的这个“隔空打牛术”那真是水平一流,牛没打到,隔在中间的那个男人倒被她俩撕打得面目全非……

我就笑,我说,金陵啊,你看你都说得吐沫横飞,你还敢说这个故事不劲爆啊?

金陵整理一下衣服,笑,说,如果是苏曼和你为了抢夺程天佑而打得头破血流的话,倒是很有可能上头条新闻。不过……她说,不过,姜生,我跟你说个真的很劲爆的新闻。

什么?我好奇地看着金陵,两只眼睛冒着八卦的火苗。

金陵说,那个苏曼最近又有新爆炸新闻了,就是,你知道,很多人传言,她之所以成为五湖星娱乐的一姐,完全是凭借那个姓周的制片人,哦,就是那个叫周幕的官商。

我说,这个我知道,不是什么劲爆的消息了。

金陵笑,这个当然不劲爆了,劲爆的在后面。这个周慕势力强大,而且与程家素日交好,但是最近他貌似犯了事了,极有可能被“双规”,所以他就“逃”到国外避风头,名曰是度假去了,实际上,谁都知道,如果真的别人对他的告发成立的话,那么他就只能在国外“避难”了。

我说,这是官员们的常事,不怎么劲爆,但是可恨!

金陵说,姜生,你着急什么啊?劲爆的事情也是有因有果嘛。你想,苏曼这个昔日的金主周慕已经事发,而且极有可能倒台。所以,苏曼现在就出现了危机。平时里,周慕可以为她拿到一切,但是周慕现在都自身难保,所以,苏曼不得不为自己再找一棵大树……

我很机智地看了看金陵,说,你是说,娱乐圈的“潜规则”?我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并不是我不是一个好人,而是,我确实对苏曼这个女人有一肚子的怨气。

金陵说,是的,潜规则。

我说,其实这也不够劲爆啊,她本来不就是被周慕潜规则了吗?

金陵说,但是这次潜规则的方式不同,不是她亲自上阵。

啊?我奇怪地看着金陵,这件事情让我很有兴趣,但是,我很不理解,苏曼不亲自上阵,那潜个屁啊!

金陵说,反正已经有人向媒体私下透气了,说,苏曼为了出演某个角­色­,找了一个小姐,去“慰问”某导演某总监。其实,苏曼不是不想亲自上阵,只不过她这么聪明的人,在担心着,万一周慕没事,风头过去了,她再如此“背叛”周慕,肯定是没好果子吃。所以,只有“借­鸡­下蛋”了。

我一听,笑,这种方式确实够新鲜啊。可是,怎么我整天看《燕南晨报》也没看到这个爆炸的消息啊?

金陵说,媒体在等那个报料人手里拍摄此次“­性­茭易”女主角,也就是那个小姐的相片作证据啊!没有证据那就是诽谤的。尤其是苏曼这个难缠的角­色­。

我嘿嘿地笑,我说,金陵,你一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定要早日让你们报社拿到相片啊,我太想看看苏曼这个混蛋倒霉的样子啦。

金陵说,好了,不跟你说了,估计就是相片出来了,也不过是坏了她的名声而已,反正她也不会在乎名声的,本来已经是很狼藉了;但是,她作为艺人还是会因此而更红的!你幸灾乐祸个屁啊!我不跟你说了,我要是再不去报社,估计社长就要我加入前面那两女一男的“私奔敢死队”了。

金陵走后,花店里也一直没有客人,我就对着冬菇发呆,冬菇就将ρi股对着我,对着整个街道发呆。

我和冬菇寄居在花店里的隔房的这些日子,冬菇似乎并不思念小鱼山上那座城堡一样的房子,不时在阳光很好的日子,就像今天这样,蹲在花店门前,晒着太阳,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他们身边的狗。

我发现冬菇最近有些异常,它似乎不喜欢同类的猫,而是喜欢狗。

每次有客人带着她们的小丝毛狗来到花店,冬菇就竖着尾巴迈着猫步,故作优雅地从那些狗面前经过,那些狗可不认为它很帅,就冲它龇牙咧嘴,冬菇就被它们追的­鸡­飞狗跳。

北小武说,你家的冬菇,八成是继你这个草根女青年患上抑郁症后,也患上了假象症,他可能不认为自己是猫,它肯定认为自己是一只狗!

八宝就在旁边添油加醋,她说,那姜生姐,你不得让冬菇学门外语吗?万一它真的当自己是狗了,又听不懂狗语,会不会像你一样抑郁了呢?

八宝这句话我越想越不是滋味,感觉就好像是,我和冬菇一样,把自己当成另一种物种了,然后因为融不进别人的集体,才给抑郁了的。

很多时候,有北小武和八宝的日子,我是不寂寞的。

尽管,我仍会发呆,仍会想起那天,差点撞伤我和小绵瓜的那辆白­色­林肯,以及车窗缓缓落下之后,那个年轻男子清奇而标志的眉眼。

他是凉生,他是哥哥,可是他却不肯记得我了。

还是,我真的认错了人……

天下间,有眉眼相似的男子,比如凉生与天佑;难道,天下间,还有眉眼一模一样的男子吗?

一模一样的,还有他的声音。

就是这种在那天冷漠至极的声音,曾经温柔地唤过我姜生,唤过我妹妹,也曾经在梦里低低的梦呓:哥哥会让你永远吃上红烧­肉­的……也曾经为我的受伤而痛苦的嘶喊,姜生!姜生!

姜生!

姜生!

就在我陷入思念的时候,八宝和北小武冲了进来,他们大呼大叫着我的名字,八宝一把抓住我说,姜生,小绵瓜被人偷走了!

啊?!我吃惊地看着八宝,确定她说的是,小绵瓜这个女孩子被“偷”走了,而不是她买的小绵瓜这种瓜被人偷走了。

北小武拉开八宝,说,姜生,别听八宝大惊小怪的。是小绵瓜跟着那个小男孩走了。

八宝就横了北小武一眼,然后又捞起我的胳膊抓着,她说,姜生哎,你看,小绵瓜才六岁,就会跟着男孩子私奔了,你以后就别说我早熟了。

我不看八宝,径直问北小武,你确定小绵瓜不是被坏人给领走了?

北小武说,应该是她的浩哥哥。你想,像他们这些流浪的小孩,防备心理那么强,这几天,我们对她这么好,她也没跟我们说多少话。而今天,小绵瓜会乖乖地跟着那个男孩子走,肯定是她的浩哥哥。

我点点头,稍稍放下了心。

二十五 我发誓,我一定要将凉生带回到你身边的

夜里,北小武和八宝在花店旁边的大排挡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的北小武九对着天空发呆,发够了呆,九嚎啕大哭。

八宝看着北小武T恤上小九的画像就吃醋就生气,她把一瓶啤酒倒在北小武的头上,她说,你个没种的猪!你有本事就去找到小九!没本事你就对着八宝­干­嚎吧!

北小武也随手将一瓶啤酒倒在八宝脑袋上。他说,八宝,你有种,你就不要喜欢我!你没种,你就在这里给我当小九的替代品吧!

北小武的这句“替代品”令八宝万分不爽,两个人就直接在大街上火拼起来。能砸的碗喝碟子全砸了,砸了之后,就掀桌子。

他们在外面砸,我就在花店里­肉­疼。要知道,这饭钱可是我出,这赔偿费自然也是我出。

因为北小武和八宝,这个大排挡的老板爹对我是特别的好。可不是吗?通过他们两个人的折腾,我几乎将整个大排挡的桌子椅子碗筷碟子给换成了全新。老板爹一边用我的赔偿费换新器具,一边对我说,以后让你那两个朋友常来玩啊!

过了好一段时间,八宝和北小武折腾够了,又醉醺醺地进花店来,折腾我的冬菇,我出门给他们付餐费和赔偿费,冬菇在花店里叫得凄厉无比。我知道,极有可能,此时八宝正在扯着冬菇得猫ρi股,北小武扯着冬菇的猫脑袋,两个人玩拔河呢!

我付钱之后,又再跟大排挡的老板赔不是。这个时候,北小武从花店的玻璃门里,看着我谦卑的笑容,脸上突然有了很深的落寞之情。

我离开大排挡的时候,北小武正从花店里走出来。

夜风刮起了他的T恤,T恤上,还是那个叫做小九的女孩孤单而冷漠的脸庞。我抬头,看着北小武。我说,你这是走台步呢?

北小武不说话,嗓子里有着浓重的喘息声,压抑着浓重的哭意,浓浓的劲酒味道游走在他的呼吸中。他看着我,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了浓浓的怜惜和心疼。那种哥哥对妹妹的心疼。

月亮之下,有些醉意的北小武缓缓伸出手,将我拉入怀里,紧紧地拥住,什么话也不说。

我楞在了他的怀里。

可是,我能理解这个拥抱的,就好象很小的时候,凉生被那些坏少年欺负之后,我抱着凉生的伤口,伤心的哭泣,小小的北小武也这样拥抱过小小的姜生,只不过,那时,是三个小孩拥抱在一起。

而不是现在,只有满心伤痕的北小武,拥抱着满心伤痕的姜生。

北小武在醉意浓重的时候,突然哭了。他说,姜生,对不起,我没用,我保护不了你!在这个世界上,游两个女孩,我都想让她们幸福。一个是我喜欢的小九,一个是你姜生。我保护不了小九,我心爱的女孩,让她流落在陌生的城市!我不能再连你也保护不了!保护不了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说到这里,他抱我抱得更紧了。他说,姜生,我发誓,我从今天起,一定保护好你!我就是混黑社会也要保护好你!还有,我发誓,我一定要将凉生带回到你的身边的!我发誓!

我也发誓,北小武,如果你再不把姜生放开的话,我就放狗了!程天佑得声音再我的身后响起,­阴­森森的,大有一种­阴­魂不散得味道。

我回头,果真是这个男子,他黑着脸,黝黑的眼眸中闪烁着不悦和愤怒的火焰。掠过北小武的脸,而他手边正牵着三条狼狗,伸着长长的舌头,一副跃跃欲试得表情。

北小武将我拉到身后,看着程天佑,冷冷地说。你不是以前养狼吗?现在怎么养狗了?这么没品位!

程天佑没有看北小武,而是眼睛一直盯着我,一副要将我碎尸万断的表情,他说,你多大了?还需要别人抱?你知道不知道羞耻!

我本来看到他就一肚子气,到现在听他说话更是一肚子气,我说,要你管了?你算老几?你­干­吗大半夜不睡觉,再我花店门口转悠?你有病啊!

程天佑冷笑,说,我到你花店门口转悠?你少自做多情了!姜生姜大小姐!我不过是出来遛狗!还有,我不算老几,只不过很不幸,我从今天开始,就成了这条街道的协管员了!所以,我要管制那些不文明的行为!

啊?北小武惊呼一声,你有钱有势有女人,你­干­嘛来这条街做协管员?你脑子有病啊?

程天佑狠狠瞪了北小武一眼,说,个人爱好,你管得着吗?

北小武看了看程天佑,又看了看我,沉思了一会儿,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说,我不在这里做电灯泡,你们要吵架,你们自便。

说完,就钻进花店,一把将醉醺醺的八宝给拉了出来,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北小武一走,我突然觉得势单力薄,我心想,北小武一定是被这三只大狼狗给吓坏了。所以,这个混球也忘记了要保护我的誓言了,直接拍ρi股走人了。我靠,他还真是不忘本,还是很具有魏家坪小孩那种很小人的气质嘛!

我看了看程天佑的那三条大狼狗,有些怕怕,心想,自己万一被这个混蛋给放狗咬死了的话,不就没机会看苏曼爆­性­丑闻了嘛?好在这个时候,冬菇已经蹿到了我的脚边,猫着腰,弓着背,看着程天佑手里那三条狼狗。

就这样,我“牵”这冬菇,同程天佑牵着那三条狼狗,在月光下对峙着。

程天佑看了我一眼,,很冷漠的表情,说,有伤风化!举止轻浮!你!十恶不赦!我一想,靠,用冬菇跟你拼狼狗我拼不过,跟你拼成语我还拼不过?所以,我也瞪他,我说,多管闲事!脑子有病!你!狗拿耗子!

程天佑看着我,拽了拽拿三只开始对着冬菇狂吠不已的狼狗,说,好,我是狗!你是耗子吗?姜生小姐?

我眉头皱起,看了看冬菇,有些担心那些狗伤害到它,然后,指着程天佑骂,我说,你­奶­­奶­的才是耗子呢!你是耗子尾巴老鼠­精­!

程天佑看了看我为冬菇紧张的模样,不觉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眼睛里闪过一丝邪气的光芒。他说,姜生,你快承认你是耗子!否则的话,他轻轻地笑,眼底沉积着几许得意。他拽了拽拿三只狂吠的狼狗,说,否则的话,我就放狗咬冬菇的ρi股!

我一听,几乎口吐白沫,我说,程天佑,你是小人!

程天佑点点头,他说,我是小人!那么姜生,你快说,你是耗子!否则的话我就数一二三......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斜眼打量着我气急败坏的模样,他说,姜生,你说,他们要是咬错了地方,咬到了冬菇的脑袋,你可别恨我。说完,他就念到,一。

我一看他这么无赖,就想抱着冬菇跑回花店,结果,程天佑这个小人,喊“一”的时候,已经放开了那些狼狗.......

当他看着我抱起冬菇的时候,那些狼狗已经冲着我奔去,他就气急败坏地冲我喊,说该死·你快放开冬菇!快放开!他说完这些话,整个人也向着我奔了过来,惟恐那些狼狗为了咬冬菇,姜我咬伤。

可是,去你­奶­­奶­的程天佑吧!你姜生­奶­­奶­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当天夜里,我差点葬身在程天佑拿三条狼狗的嘴巴。

它们将我扑倒在地的时候,冬菇这个混球就“弃主而逃”,恨轻盈的从我脸上踩了过去。拿三只狗一看冬菇跑了,也四只爪子踩过我的脸,追着冬菇继续跑,其中还有一只特别随程天佑,特别记仇的,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在我的ρi股上咬了一口。这一口,直接将我送到了医院里

二十六 陆医生,握女病人的胳膊,是你的职责之外的事情吧

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该特别纪念一下这个日子,我第一次被狗咬的日子。程天佑真是好人,他总能给我出其不意的“惊喜”,连抛弃了我后,都不忘给我送礼物。

他将我送进医院后,在急诊处遇到了陆文隽。

陆文隽看了看我被血染后的裤子,很诧异地看着程天佑,估计当时八宝给我塞避孕套方便我去见程天佑的情景给他的震撼太深刻了。所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和程天佑。

程天佑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直接捞起一个护士,说,她被狗咬伤了,赶紧找大夫啊!

几个护士将我推进治疗室后。

陆文隽的脸­色­轻轻缓和了一下,仿佛基于确定什么似的,他问程天佑,姜生是被狗咬的?

程天佑一脸焦急地望着被推入治疗室的我,冲陆文隽点点头,是的,是我不小心。

我在他怀里疼得呲牙咧嘴,我心想,“是的”,是狗咬的,怎么又成了“是我不小心”?你是狗吗?

陆文隽轻轻点点头,笑笑,仿佛为自己刚才那不怀好意的念头自嘲一般,他说,那我去看看,姜生打了狂犬疫苗后,伤口怕是需要缝合。

程天佑一把抓住陆文隽,他说,你是心理医生,不是外科医生,缝合也不需要你!

陆文隽看了看程天佑,说,我是心理医生,但是心理医生不过是我的一个个人爱好,我的专职是外科医生。你别忘记当年凉生的手指还是我给接上的!说完,整个人就奔向了治疗室。

程天佑一听,万分抓狂,他跟在陆文隽身后,大声直嚷,他说,喂,喂,喂,我不要男医生,我要女医生!

陆文隽回头看了看程天佑一眼,说,很不幸地告诉你,程先生,你的美好愿望本医院可能无法给你兑现!首先这里,只有男医生!而且现在值班的,只有我这么一个男医生!你现在有三个选择,第一,转院,自私地看着你喜欢的人疼痛不止!第二,等明天早晨别的医生上班。第三,别打扰我的工作!

陆文隽大概是第一个如此趾高气昂同程天佑叫板的男子,所以,程天佑的眼里闪过要杀人的神情。但是他却无法选择,只能跟在陆文隽ρi股后。他打算跟着陆文隽进入治疗室的时候,陆文隽哐——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程天佑就在门外,狠狠地踱步。

陆文隽给我检查伤口的时候,我直想撞死算了。

我恨恨地想,程天佑,你们家那是些什么狗?它就是咬我的脑袋,我也认了,为什么要咬我的ρi股啊。想到这里,我恨死了程天佑。

他轻轻摘下口罩,眉头微微皱着,说,姜生,别乱动。我不想给你用针缝,我担心会留下伤疤的。

我忍着疼,将脸埋在枕头上,我说,留下伤疤就留下吧,反正又没人看到。说完这话,我又万分后悔了,这话是不是也说的太暧昧了?

陆文隽用消毒水给我消毒,笑,你怎么知道没人看到呢?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好像在分析病例一般,极专业的表情。

他给我擦药的时候,小指不经意划过了我的皮肤,指肚的温暖瞬间传入我的身体,我一紧张,整个人僵了一下。

他看了看我,说,姜生,是不是弄疼你了?

我摇摇头,有些结巴地说,没,没呢。然后,整个脸就埋在了枕头里,不再抬起,只是在不停地发热发烫。

陆文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轻轻拉起洁白的被单,温柔地覆盖住了我光洁的双腿。他说,姜生,我是医生。

我抱着枕头,不肯将脸露出来,心里念叨着,你是医生你也是男医生啊。

陆文隽给我包扎好伤口后,看着我,说,姜生,你抬抬头吧,别趴着了。在伤口好之前,你睡觉的时候,恐怕都要趴着了;那时候有你趴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意外的温柔。

我刚要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褪到脚边,我只好翻白眼,紧紧扯着那床洁白的白床单。

陆文隽将脸别开,他说,好了,姜生,我不看了。

我脸通红,小声嘟哝着,反正该看的你都看了,也该看够了吧?我一边嘟哝一边忍着疼痛整理裤子。

陆文隽听我这么埋怨,就恶作剧地转头,说,你要这么说,我还真没看够了!

啊!我一看陆文隽转头,就尖声大叫着跳开,因为跳动扯动了伤口,伤口的疼痛让我尖叫得更忘情。陆文隽也没想到我还没整理好衣服,他见我乱跳,生怕我的伤口加剧,就一步拽着我的胳膊,试图让我冷静。

在门外的程天佑被我的尖叫声给吓坏了,直接踹门闯了进来。

当时的我,一只手抓着裤子,另一只胳膊被陆文隽抓在手里。而陆文隽本是好心的搭手,在这种情形下,却像一个**少女的­色­狼。

程天佑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他一把将我从陆文隽手里捞了过来,眼神凌厉,说,陆医生,握女病人的胳膊,是你的职责之外的事情吧?

陆文隽看了看程天佑,知道自己对他解释不清,只好,耸耸肩,转头对我说,姜生,注意身体,不能吃辛辣,不能吃腥。他说,等明天我找个时间,将药给你带过去,你就不必在这里等了。

说完,看了看程天佑,不置一言,就走了。

程天佑看着陆文隽离开,看看我,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当着我的面和你眉目传情吗?

我一边护着伤口一边说,怎么?不可以吗?你脸上写着什么规定,不允许男女青年在你面前谈情说爱吗?

说完,我就一瘸一拐地向楼下走去,我不知道我这个身着ρi股上破着洞的裤子的造型在程天佑眼里是不是万分的滑稽可笑

二十七 听说,冬菇大战三狗了?靠,这不是三英战吕布嘛

回到花店的时候,冬菇正端坐在门前,一副凯旋将军的模样;三条大狼狗也正匍匐在地上,喘着粗气。

大排档的老板一见我回来,忙不迭地跑上来,唾沫乱飞地对我表扬冬菇的超猫战斗力——如何的“凌波微步”将那三只狗弄得头晕转向;又是如何的“九­阴­白骨爪”将那三只狼狗给抓破了鼻子;又是如何“飞檐走壁”和“黑猫掏心”并用,将这三只狼狗弄得疲惫不堪而没了力气……

后来,我将这个事情告诉了金陵,我说我们家冬菇出息了,直接废了程天佑家的三条狗。

金陵可能正在忙编录文章,所以,她嗯嗯啊啊地应着声,听我一个人的演讲,半天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我,程天佑又去惹你­干­吗?你们不是分开了吗?他不是说你诬陷天恩么?

我说,就是分开了啊。他不是来找我,他是遛狗,不小心看到了我影响市容,有伤风化。所以,就放狗咬我以示教化。­奶­­奶­的,我被狗给咬惨了。

金陵说,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没事。就是程天佑祸害得我差点跟陆文隽坦诚相见了。

金陵一听,很兴奋,她说,哇,这么刺激,这么劲爆啊!你和陆文隽“差哪点”就坦诚相见了啊?快说来听听,快点,我需要灵感,需要刺激!

我说,金陵,你真是小人,你比当年的小九还小人!

金陵笑笑,说,小九可比我幸福多了,至少她有北小武这个傻瓜一直惦记她。不过,姜生,我还真想听听,程天佑是怎么当了你和陆文隽的“媒人”的。

我说,你胡说什么啊?

金陵就笑,说,哪里胡说了,你看看,是你自己说的,你差点和陆文隽坦诚相见,那都要坦诚相见了,不就只有是夫妻洞房才能有的待遇嘛,程天佑不是媒人又是什么呢。说实在的,姜生,你可以考虑一下,和陆文隽发展发展。程天佑这个男人,好则好矣,只是……金陵说到这里,就没说下去了。最后她突然笑笑,说,姜生,程天佑果真是放不下你

刚挂断金陵的电话不久,我正在看陆文隽给我带来的那些止疼药和消炎药的说明书的时候,北小武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他说,姜生啊,人穷啊,打电话都不舍得啊。不过刚才听金陵说,你们家冬菇大战三狗了?靠,这不是三英战吕布嘛。为了英勇的冬菇,我就豁出这电话费去了!最后,他说,不多说了,姜生,我要出去流浪一段时间去了,你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当然了,我的手机给你通完话后,铁定就欠费了。你要记得给我缴费啊,否则,你想我也是白想了,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了……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就断了。

我重新拨过去,只听到,您所拨的电话已停机……

我心想,北小武,你­奶­­奶­的真实神机妙算!

我又想,北小武之所以知道这个消息,肯定是金陵告诉他的。金陵这个八卦女,有这八卦­精­神,赶快把苏曼找小姐替自己委身导演、以换取角­色­的­性­丑闻给爆出来啊!

就这样,在我被狗咬伤的这些日子里,北小武去流浪去了,金陵在拼命地为自己的娱乐八卦事业而工作着,没有人来关心我。

八宝倒是有来过,不过每次饿死鬼一般在我这里胡吃海喝;然后就跟我抱怨北小武的不辞而别;再然后就是和冬菇一起玩耍;再再再然后,就是看各类娱乐周刊,同我抒发她的伟大梦想。

她指着苏曼的相片对我说,姜生姐,你相信不,不久之后,我就是最耀眼的天后巨星了!

我一边包花一边应承着她的话,我说,是的,是的,不久之后,你就是“天猴巨猩”了。然后,我心想,你吃那么多,能不“巨”吗?

相较于以上三位“朋友”的行径,我的头号仇家程天佑程大公子的行为就可爱多了。

那天,他将我从医院里带回来,看了看我住的小窝,就说,要不,你到我的住处去吧,我照顾你。

我白了他一眼,说,这么好心?有企图吧?

他就脸­色­平静地说,我是在为我的爱犬还债,我不在乎对方是谁,被咬的人是谁,我只在乎是不是我的狗咬的,所以,我让你去我家,只是为了替我的狗补偿一下你。

我撇撇嘴。

程天佑出门的时候,看了看那三条惹事的狗,问我,姜生,哪一条咬的你?那三条狗就乖乖地坐在程天佑身边,一并望着我。

我问他,你要­干­吗?

程天佑纯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的光芒,似乎极度不满我的刨根问底,他说,我只是想知道,是哪条咬了你?我要宰了它行不行啊?

啊?你疯了。我皱着眉头看着程天佑。

程天佑白了我一眼,眼神清冷,他说,姜生,你可别认为,我要宰掉它是因为你啊,我不过是担心将来我结婚了,有了漂亮的妻子,又有了漂亮的儿子,它会伤害我的宝贝妻子和宝贝儿子!你不过就是一实验品罢了!

我气鼓鼓地看着他,说,那你­干­脆将这三条狗都人道毁灭了算了!

程天佑的嘴角勾起一丝笑,他说,好主意!姜生,你真聪明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啊?你不会真的要下毒手吧?我紧张地看着程天佑。

他斜了我一眼,说,怎么,难道你想让这些狗再伤害我可爱的儿子妻子吗?你这个女人,真恶毒!

我就呆在原地看着程天佑指责我“恶毒”。我想,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个男人先是将我扫地出门,后又放恶狗咬伤我,现在,却在这里指责我“恶毒”!这还有天理吗?

我看了他半天后,我说,程天佑程大公子,你可以走了。你还要去照顾你那可怜的弟弟,我也要休息了。还有,我跟你说,你未来的妻子儿子也未必多可爱,你千万别伤害你的狗,否则,我永远也不要见到你!

程天佑就在一边冷笑,你永远也不要见我?我还永远不想见你呢!不过是遛狗,都遛不清闲,碰到你这样的无赖在这里开花店!

最后,他见我落下了防盗门关了灯后,才不甘心地离开。

那天晚上,我就在想,程天佑怎么这么针对我啊?还放狗咬我!他是不是真的非常恨我,恨我“诬陷”天恩;恨我“挑拨”他们的兄弟情谊;更狠我说过的那句话——我不爱你,我回来是为了“报复”你曾经对凉生的伤害的!

想到凉生,我的眼睛微微酸涩,满心难受,我突然很想给未央打电话,我想问问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可是,我最终没有。

因为她若是知道,早该告诉我了;既然没有告诉我,那就是隐瞒;若是隐瞒,自然会隐瞒到底。

更何况,她未必知道,甚至未必知道凉生就在这个城市里。

二十八 但是,你有没有想到过,程天佑,他是人,不是神

陆文隽再次给我送药的时候,我招呼了他一声,就埋头花丛。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给我包扎了伤口之后,我对这个春天一样温柔­干­净的男子,突然开始躲闪。

他见我沉默,就走到我面前说,姜生,你怎么了?

我抬头看看他,笑,没什么啊。只是最近花店很忙……

陆文隽看了看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说,姜生,我听柯小柔说,你最近看到你哥哥凉生了。当然,这也是柯小柔从八宝那里得知的,当然啦,八宝是从北小武那里得知的。

他一提凉生这个名字,我的心就颤颤地疼。我说,是的,我见到了,可是,他却不记得我了。说完这话,我几乎哭出了声音。

陆文隽的手轻轻放到我的肩膀上,他说,姜生,你别难过了,你若难过,我的心也不好受。说完,他直直地看着我,眼睛之中盛满了纯春水一样的温柔。

我仰着脸,看着他,看着他温柔的瞳孔中关切的目光,低下头。是的,我也不想这样。

陆文隽说,姜生,明晚我要带你去参加程家的私人聚会,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晚上来接你。

啊?我迟疑地看着他,虽然他跟我说过这个问题,但是,我还是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去。

陆文隽看我为难的样子,就笑,说,你害怕看到程天佑?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又摇摇头。

陆文隽更好奇地看着我,说,我只是想让你的心情更开朗一些,多认识一些朋友,更重要的是,你要让程天佑看到,你是幸福的。没有了他,你依旧可以过得很好。所以,必须开朗起来。你是我的病人,我就要对你负责。

我说,你让我想想吧。另外,我不需要对程天佑或者别的人证明什么,我过得好不好,快乐不快乐,只有我的心知道。

陆文隽说,那好,我等你消息。

说到这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说,姜生,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就是,你哥哥,凉生,可能并没有失忆。

你说什么?我吃惊地看着陆文隽。

陆文隽说,当然,这可能只是我的猜测,但是我觉得,你哥哥并没有失忆。他曾是我的病人,我想我应该了解他的病情。因为凉生在做手指接合手术时,曾一遍一遍地呼唤过你的名字:姜生。说他失忆了,可能只是程家的一个障眼法,他们不会愿意你和凉生有什么超乎兄妹的感情,然后导致他们程家蒙羞。所以,在四年前,他们做了这样的戏。只是为了让你安静地离开凉生;同样,你的哥哥,凉生,之所以肯这样,我想,他一定是不愿意看到你继续在这种无望的感情漩涡之中继续挣扎了。而且,那个时候,你的身边有程天佑这么优秀的男子。或许,凉生就想,程天佑会替他照顾你、爱护你、守护你一辈子的。所以,为了让你幸福,也为了自己能从这种无望的感情中逃离出来,他就选择了遵从程家的意愿,失去了记忆……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陆文隽,呼吸急剧起伏,虽然,这么多年,我如此猜测过,如此认为过,但是这样的猜测和认为,从陆文隽的口中说出,还是让我愣在了原地。

陆文隽说,姜生,这一切,只是我这么长时间,将发生的这些事情放到一起分析出来的一个猜测。尤其我知道了你们看到了凉生,他就在这个城市里之后,这个想法就越来越强烈。

我看着他,嘴­唇­颤抖着,我抓着陆文隽的胳膊,说,你的意思是不是,很有可能,凉生也并没有失踪。只是程家人将他藏起来了,不想我们再见面。

陆文隽沉思了一下,说,不无可能。不过这件事情,你最好问问程天佑。我想,最不愿意让你见到凉生的人,应该是他。

程天佑?我看着陆文隽,突然想起,那天,那辆白­色­林肯差点撞伤我之后,程天佑很奇怪地没有对车的主人兴师问罪,而是让他走。

难道,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辆车里面坐的就是凉生吗?!

想到这里,我的脑袋轰——地乱成了一团。程天佑一直在骗我?他一直在骗我?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为此痛苦!为此难过!为此夜夜难寐!

陆文隽说,姜生,你别想太多了。可能我不该告诉你这些,但是我真的不愿意你在难过了。因为,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睛里抖动起一片淡淡地雾气。

我仰起脸,说,我要去找程天佑!我要让他把凉生还给我!

陆文隽一把抓住我,他说,姜生,你冷静!这不过是我们的猜测!你若真的这么去问程天佑的话!如果我们猜测错了的话,你会伤透他的心的!就算我们猜对了,他也未必会承认,说不定会将凉生更隐蔽地藏起来的!

当时的我,万分激动,拼命从陆文隽怀里挣脱,根本听不到他的劝说,我说,你放开我!我要去找程天佑!我要让他把凉生还给我!

我把凉生还给你?!

这是,花店的门被重重地推开了,程天佑站在了门口,他的嘴­唇­紧紧地闭着,眉头紧紧地锁着,漂亮的眼睛碎冰一样的冷冽,仿佛盛满了数不清的怨恨一样,直直地看着我,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要我把凉生还给你?

陆文隽看了看程天佑,迟疑了一下,说,你都听到了?你刚才在偷听我们说话!

程天佑一把推开陆文隽,又一把将我捞到怀里,他的眼中冒着熊熊的火,一副要杀了陆文隽的表情,说,偷听?是的,我偷听你们这两只高智商的猪的话,我不可原谅!我不该关心我的女人,不该放心不下她的伤,天天在这个花店前像个白痴一样转来转去!不该这么不巧地看到一个男人对她无事献殷勤,不该听他们随意的猜测!就将我给定罪了!

然后,他回头看着我,凌厉的眼神中藏匿着累累的伤痕,他说,姜生!姜生!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一个凉生就让你魂不守舍成这个样子吗?就可以让你毫无理由、毫无证据地怀疑我吗?你被我的狗咬伤了,我不比你可敬的心理医生心疼的少!到了现在,我如此卑微地希望你喜欢我。因为喜欢你,因为放不下你,我明明知道你心里没有我,明明知道你是为了凉生而回到我身边的,可是我却这么没种的选择留在你面前!是的,前面的日子,我离开了你!但是,但是,这些日子,难道我的出现,你就没有一点感知吗?没有感知我是放不下你的,我是为你而来的吗!

我傻傻地看着程天佑,包括一边的陆文隽也愣住了。我从来没敢想象,像程天佑这样的男子,还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得这么千回百转!

程天佑见我在发呆,一把将我扛在肩上,他说,姜生,就是你的凉生有千般好!我有千般不是!你也不该这么对我熟视无睹!他说,从今天起,从此刻起,我不管你怎样,不管你是不是为了报复我而来的,我只要,要,你和我,在一起!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我在他的肩上,拼命的挥拳头,我说,你放下我,放下我!

陆文隽在我身后缓缓地说,他说,程先生,你是不是也该尊重一下姜生本人的感受呢?你是优秀,你是多金,你是迷倒了天下女人,但是,姜生她喜欢你吗?她说过她要和你在一起吗?她是人,不是被你随意囚禁的动物!

程天佑的脊背微微一僵,转身,将我放下。他看着陆文隽,冷冷地说,那我就让她告诉你,她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眼睛里依稀是期冀甚至是卑微的渴盼。

只是,当时的我,大脑已经不能思考。我满脑子里只有这么一条讯息,那就是,凉生可能没有失忆,甚至,他可能没有走失!所以,我忽视了这个男人最卑微的希求,所以,我忽视了自己是多么的喜欢他,多么的不舍得他。

我只是满目空洞的看着地面,满脑子都是凉生的脸,凉生的眉毛,凉生的眼!很久之后,我想起这一天,总会满眼泪水,如果当时的我足够坚强,足够冷静,一定不会让程天佑那么寒心地离去。

当时,他和陆文隽都在等待着我的回答,我却最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或者说,我根本就没在意过他说过什么,我就缓缓地蹲在了地上,放声哭泣,我说,我要找凉生,我要找到我的哥哥。

就在那一瞬间,程天佑的身体微微一震。我如此的回答,比“我根本不爱你”这样的话,还要残忍地伤害了他。

那一天,在陆文隽面前,我毫无大脑的凌迟了程天佑最后的尊严。

他看着我,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嘴角微微垂下,深深绝望的­唇­纹,他突然明白,或者,他的感觉是对的,我是爱他的。但是对他的这种喜欢这种爱,在触碰到凉生这个名字的时候,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陆文隽回望着他,嘴角荡开一丝细微的不屑。

程天佑笑了笑,仰了仰脸,咬了咬嘴­唇­,双手不停的交叉着,最终摊开,他的脸上,再次荡起一个味道苦涩的弧,他低头,又抬头,看了看我,说,OK,OK。

他一连说了两个OK,便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最后,转身,离开了花店。

那时的我,真的傻得可以,真的认为一个人的心,可以反复的包容,可以反复的承受累累伤痕。但是,我忘记了,人是会累的。

当我们的爱情累了,就会停止了爱的旅途。

亲爱的,不是我不爱了,不是我忘记了,只是,我的爱,累了,倦了,疲惫了。

那天晚上,我靠在金陵的肩上,反复惦念着程天佑离去时,满眼伤痕的目光。金陵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叹气,她说,姜生,你有没有想过,其实,除了天恩的原因之外,程天佑,也是你一步一步逼走的。你把他想得太坚强了。所以,你就肆无忌惮地将你因凉生而有的痛苦放大在他的面前。但是,你有没有想到过,程天佑,他是人,不是神。

而且……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下,说,而且,就算那天,那个人就是凉生!就算他没有失忆!你们之间还能有任何的希望吗?你不要忘记,你们是兄妹。从你们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开始,就注定了:你们是最亲的人,但也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她说,姜生,你别傻了。

二十九 那些相片上的女子,分明是小九的眉眼(1)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想去买份早餐,顺便买一份报纸。

陆文隽的电话打了进来,话语暖暖,问我昨夜的睡眠如何。他说,姜生,昨天,或者我们不该如此猜测程家,更不该如此猜测程天佑。我很抱歉,让你们的关系变成这样。

我笑笑,其实,我们的关系早已经那样了,与你无关的。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和凉生,才说的。

陆文隽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姜生,那今天晚上程家的聚会……

我摇摇头,说,我应该是程天佑最不欢迎的客人,我没有必要去找脸­色­看的。

陆文隽就很淡地笑笑,他说,也好,你好好休息。或者晚上我陪你到处走走。然后他又沉默了一下,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念念,凉生既然又出现在这个城市里,那么会不会回到程家。哦,不会的,程家的人有心对你隐藏他的存在,就不会让他出现在这个聚会上。不过,也不对啊,他们根本不知道,你会去这个聚会……

陆文隽本是自言自语的话,却在我心里炸出了惊雷。我立刻说,好的,我晚上去!

陆文隽迟疑了一下,他说,姜生,我怕你不想看到程天佑的。

我说,没关系的,我看不见他的,而且,他也看不见我的。他眼睛里只有宁信和程天恩的,没有我的。

陆文隽说,恩,那好。散散心,希望你能快乐一些,我晚上来接你。

我说,好的。我先去买报纸和早餐。早餐得买两份,八宝要来的。说到这里,我又对陆文隽说,我说,你就不能让柯小柔管教一下八宝啊,整天浑浑噩噩的,她才十六岁呢。

陆文隽淡淡地笑,很耐心地听我抱怨。

如果是程天佑,他一定会说,哎呀,姜生,你肯定是痛恨八宝吃你的早餐,才这样记恨她,背地里说她的小话!

挂断电话后,我就满心想着今晚这个可能会有凉生出现的程家聚会。肚子咕噜咕噜叫的时候,我才想起,对呀,得买早餐和报纸了。

离开小鱼山的住所之后,我没有订任何的报纸。所以,看报纸的时候,只能去报亭买。

每次,买报纸的时候,冬菇都会跟在我的身后,洋洋得意的表情。我一度很想将它训练成世界上第一只为主人扛报纸的猫,当然,愿望总是美好的,可是实现起来,却很困难。

我承认,冬菇是一只很智慧的猫,遗憾的是,我不是一个很智慧的主人。所以,我一直没将冬菇训练成功。

我喜欢在街上边走边看报纸,这是高中的时候,认识小九之后养成的习惯。天佑曾说,这是个坏习惯。

遗憾的是,我一直都不自觉。

直到今天,我拎着报纸在路上边走边看的时候,才知道,这是多么坏的一个习惯——我掉进了一个没有古力盖的下水道。

因为报纸上有几张相片让我失了心慌了神,忽视了脚下的路——那些相片上的女子,分明是小九的眉眼!

只是上面的大标题分外刺眼:《苏曼“浅规则”女主角相片大曝光》。

我在掉入下水道的时候,竟然忘记了疼痛,只记得不久前,金陵说的那个关于苏曼的劲爆话题,她说苏曼为了换取一个重要角­色­,找了一个“小姐”去跟导演“交易”……

报纸上那些暧昧的相片仿佛扎入了我心里的刺,让我震惊到忘记了心疼是什么感受。

我如何让也想不到,苏曼所找得那个“小姐”,居然是小九!

我如何让也接受不了,我和北小武心心念念的小九,已经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我更接受不了的是,在我掉下去的时候,似乎看到了八宝正招摇着她那张万国化妆品展览会的大脸冲着我奔来。

唯一可以接受的是,这个下水道居然是废弃了的,已经有厚厚的垃圾堆起了很高的高度。所以,我只要仰脸,就可以看到冬菇这只该死的猫正端坐在古力口前仪态万方的看着我在垃圾堆里挣扎。

当我企图从下水道的垃圾上爬出来时,八宝已经出现了。她和冬菇并排着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她好奇地问,哎,姜生姐,你这是晨练呐?

我一听,心理及其不痛快,我想,­奶­­奶­的,你最近这些日子吃我的,喝我的,还在我狼狈不堪的时候落井下石,真不愧是北小武这个小人调教出来的小三八!但是我表面上还是很淑良的,说,我给你买早餐,不小心掉下来了。

八宝一听早餐,估计是饿坏了,连忙伸手将我从这堆高高的垃圾里面给拉了出来。他没问我的“伤情”,而是看着我掉在里面的豆浆油条,说,可惜了啊。说完就伸手,很仗义的说,姜生姐,你给我钱,我去重新买,你先回去洗澡吧!

无语。

我只好从小手提袋里面给八宝掏钱,八宝就很欢快的转过巷子去买早餐了。冬菇也很欢快的跟在八宝身后,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冬菇每天早晨跟着我出来,不是为了陪伴我,而是惦记着“早餐”!

我从地上捡起报纸,一身狼狈的伫立在街上,报纸上的那个女子,故作妩媚的眼睛里潜伏着层层叠叠的悲伤,波浪般的卷发掩不住岁月的风尘。

只是上面这几张相片,就让我想放声大哭。

我一直以为,她会过上平静的生活,一直以为她在慢慢忘记那些过往留给她的伤害,一直以为她会云淡风轻的陪在妈妈身边,虽然没落,但是平淡,我一直傻傻的认为,总有一天,北小武会寻找到她,然后,她会在他的怀里放肆地哭泣,最终幸福在一起。

但是,今天,她却出现了。虽然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但是却是以这种足可轰炸掉我们心脏的方式出现在报纸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晰晰的记录着,她是这桩明星“­性­丑闻”交易里的主角!明明白白的写着她的身份,是一个妓汝!

我紧紧合上报纸,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我该如何告诉北小武,小九出现在了这个城市里,而且以这种方式出现!

此时的北小武应该在流浪的路途上,穿着画有小九肖像的T恤,满世界的寻找着他的女孩。

Where are you go,my girl?

可是,北小武,她在这里,在苏曼的潜规则,­性­茭易里,在斑驳颓废的灯红酒绿里,在万劫不复的自暴自弃里。

那么,北小武,你还会选择回到这个城市里,给她一个拥抱,给她幸福,带她回家吗?

就在这时,我的身体被人重重一撞,一个身影从我身边奔跑而过,我的拎包被人抢了。

我一看,也顾不得思考了,直接追着那个小贼跑去。

三十.小姐,你是在这里装熟人,骗钱对不对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小贼跑得那么缓慢,在我追上前时,才发现,他似有严重的腿伤,裤子上全是斑驳的血迹。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试图挣脱,却终因身体单薄而没能成功。

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这个十六七岁的小男孩,脏兮兮的头发,几乎遮着半张脸,瘦瘦的,小小的个子,很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原因。为有一双大大的眼睛,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许的生气。

他看着我,紧紧抿着薄薄的­唇­,不说话。然后,整个人紧张的看着路旁,拼命的使眼­色­。

当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整个人再一次愣住了。原来,在路旁有个小女孩,五六岁的模样,怯懦的站在路边,咬着手指头,眼泪汪汪的看着这个被我捉住的少年。她身上穿着一件极度不合身的大人衣裳,而那件衣裳,正是许多天前我给她换上的。

这个女孩就是小绵瓜。

霎那间,我似乎明白了,眼前的少年。就是小绵瓜一直念叨的“浩哥哥”。他不会说话,也不会跟我讨饶,只会瞪着眼睛让小绵瓜赶紧离开,不要被抓住。而小绵瓜却依旧固执的站在路边,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是的,他是她的天。她的一切,她又如何可能离开呢?

她救不了他,她不知所措,她只能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那个时候,我心软如泥。就在我发呆的空隙,那个少年再次拎着我的包夺路而逃——我本是要放他走的,我可以不要包里的钱。但是里面有一张很久很久的“十元”人民币,那是很多年前,一个女孩,为了能让自己的哥哥参加春游,而偷的。

这张十元人民币,是这个世界上,那个叫姜生的小女孩和那个叫凉生的小男孩唯一的信物。

所以,我再此追着那个小男孩而去。他仓皇的跑过马路,跑进一个儿童福利院,我追进侧门时,却撞上了一个正在与人交谈着走出门的男子。

就在我仰起脸说对不起的那一刻,我再次愣住,忘记了追赶,忘记了说话。只是傻傻的看着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我不敢置信的喃喃道,凉生?

他身边的助手,看着一身狼狈的我,一脸鄙夷的看着我,说,你难道不会说对不起吗,小姐!

我仿佛没有听到别人的话,满眼之中,只有他的样子,凄惶之中,我抓住他的衣袖,泪光涔涔。

制作­精­良的衣服,­精­美闪烁的袖扣,还有从现在的他身上所透漏出来的淡淡的儒雅而温文的气质,无一不说明了一个问题:这四年来,他过得很好!非常好!

太好了,我喃喃,眼泪却哗的掉了下来。

我们,认识吗?

他皱皱眉头,眼神依旧是这样的漠然和坚硬,看着正在泪如雨下的我,语气里有微微的不爽和冷漠。然后,他抬手,将衣袖从我的手中抽离。

凉生,你是凉生对不对!我知道你失忆了,知道你不记得我,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但是,你一定记得你的名字,叫凉生,对不对?我看着他,即便他是这样的冷漠,但是我却仍然止不住流泪。

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我一直都在想你。我怕你受伤害,对不起,对不起,凉生,我当时不该离开,我真傻,我真傻……

小姐,你一直跟我装熟人,骗钱对不对?他的眉心微微紧皱,手按在胸前,冷漠的看着我,如果是的话,那么,这里的钱,你可以回家歇几天了!

说完,他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助手,掏出一打钱,清冷而轻蔑的看着我,在他的掌心掂了几下,什么也没说,直接甩在了我的身上!

粉­色­的人民币,桃花一样的人民币,纷纷从我的身上掉落,一张一张,凋落在风里,一同凋落的,还有我的心脏。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转身就上车了。

那一天早晨,我在长长的街上,追着他的车子奔跑。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肯相信我。我更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态度如此冷漠如此恶劣。

凉生,你是在用这层层的伪装,来掩饰你的无奈吗?你怕我继续深陷在感情的泥沼里不能自拔吗?你怕我一辈子都不幸福吗?还是,你害怕,一旦你认下了我,你也会如此刻的我一样,泪流成河?

但是,那辆车,终究没有停下。

车上的他,心硬如铁。

不肯看不肯望不肯去知道,这个早晨,有一个叫姜生的女孩,一身狼狈的模样,在街上抱头痛哭。

八宝买早餐回来的时候,看到抱头大哭的我,很吃惊,她说,姜生姐,我让你回家洗澡,你不是在大街上用眼泪洗澡吧?

说完,她就将我扶起,一步一步的将我带回家。

那时那刻,我突然是这个城市里,迷路的小孩。

三十一 你要是因为谋杀苏曼而坐牢的话,八宝一定去探监

金陵中午匆匆从报社赶回花店,她说,姜生,你知道吗?小九她……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

我轻轻地点头,说,我看报纸了。

八宝就凑过来很紧张的问,小九怎么了?有她的消息了吗?

我和金陵都没有说话,她就去翻报纸,知道看到那些报道和相片的时候,她才恨恨的表情,少女特有的鄙夷,她说,北小武真是瞎了眼!我­操­!这个女人!她那点比得上我啊?妈的,我能为北小武从良!她能吗/

金陵看了看八宝,没说话,又看了看我,说,姜生,小九很有可能就在我们身边,苏曼绝对能找得到她的。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我已经想好了,今天晚上一定跟陆文隽去程家的私人派对看看,我一定要去找苏曼,我一定要问出,小九的落脚处。

金陵说,那你可要小心,苏曼不是个好对付的女人。而且,她乐得看我们着急,也未必告诉我们小九的住所的!

我恨恨地说,她要是不说,我就直接把她推下楼去!

八宝一听我这暴力非常的话,就异常兴奋,她说,姜生姐,小九对你很重要吗?你是不是和柯小柔一样,是同­性­恋哪!

啊?我吃惊地看着八宝,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超过我正常思考能力的问题,怎么会一并出现。我正­色­对八宝说,小九是我的姐妹!我的朋友!

八宝就笑,说,好!姜生姐,我就是喜欢那些为朋友两肋Сhā刀的!你要是因为谋杀苏曼而坐牢的话,八宝一定去探监!好吃好喝的给你准备着!

我心里想,我只是说说而已啦,你怎么就当真了?

八宝又说,姜生姐,你不打算把小九的消息告诉小武哥吗?

我叹了口气,看着金陵。

金陵也看了看我。

其实这件事情已经遍布了互联网和各大报纸,就算是我们不说,就算是今天此刻北小武不知道,但是下一刻,他铁定会知道的。

八宝说,你们不会以为我会跟北小武说吧?我才不会呢!小九不配跟我比的!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会为我爱的男人改变一切!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痛楚,目光游离的看着我们,仿佛解释一般,她撅撅嘴巴,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我虽然以前,也因为缺钱而出卖过自己……这个,北小武也一定告诉过你们啦。可是,我愿意为北小武变成好人啊。那小九呢?明明北小武那么在乎她,她还要堕落……

八宝后面的话,让我和金陵面面相觑。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也就是为什么北小武一直不肯告诉我们,他是如何和八宝认识的。

那是八宝刚刚开始闯荡生活,经常站街。我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女孩,会有怎样的经历,会变成这样。总之,有天晚上,八宝在酒吧里碰到了北小武,然后就想同北小武“交易”,结果,北小武就将这个小女孩给大骂了一顿。

当时的八宝一定不知道,因为她的神态之中,隐约有着小九的味道,所以,北小武自然不愿意看到一个和自己心爱女子相似的姑娘,居然做着这种事情。

八宝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就和北小武对骂。

对骂之后,她就晃悠到一个老男人那里,谈妥了价钱。当她要和老男人走的时候,被北小武一把给抓住了。

因为他不忍心看着这个小姑娘一步一步堕落。所以,他对八宝说,我出比这个先生多两倍的钱包你今晚!

那时,他身无分文,就给我打了电话,说自己没钱了,在酒吧被人扒光了,要我带钱过去赎他,顺便给他带条小可爱遮丑。

后来我给他送钱去了,但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酒吧里面有个叫八宝的姑娘,在等着他。

八宝本来很鄙视这个“借钱嫖娼”的大男孩。可是当天晚上,北小武把她带到宾馆后,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他对她说,好好睡!

那一刻,八宝才知道,这个大男孩之所以借钱,不是为了同她交易,而是为了将她从那个老男人的手里“救”出来。

一个像八宝这样漂泊了那么久的女孩子,肯定从来没有遇见过像北小武这样对她好的男子。

萍水的相逢,几百块钱,买了她一夜的宁静。当然,也换来了这个小女孩的情窦初开。

那天晚上,八宝拉住要离开的北小武,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北小武说,因为,我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妹妹,流浪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不想她像你一样,为了生活,做这样逼不得已的营生。

当时的八宝,肯定不知道,北小武口中所说的这个妹妹,其实是他所爱的女子,叫小九。

而八宝刚刚所说的那个“同­性­恋”的柯小柔,他之所以会对八宝这么好,也是有原因的。

当时的八宝还没有认识北小武,依旧在站街。某天,她喝的醉醺醺的,跟一个男的搭话,打算谈“交易”,没想到,那个男的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走了。这很令八宝没面子,但是她没想到,大概半小时之后,这个男人会令她更没面子——在泡的同­性­恋酒吧里,这个男子企图在洗手间里非礼一个很柔弱的男子。

八宝一看,就恼了。心想,我­操­,难道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还不上一个男人有诱惑力?她当时就忘记了自己是在同­性­恋的酒吧了,直接冲了过去,晃起手中的酒瓶,哐当——砸在那个男人脑袋上。

那个男人毫无防备,直接昏死在洗手间里了。

就这样,八宝就这样­阴­错阳差的救下了那个差点就被非礼了的“柔弱”男子,这个“柔弱”的男子就是柯小柔。

柯小柔当时大概感激死了这个保护了他清白的八宝。所以那天,八宝因为砸伤了这个男人后被逮进派出所,柯小柔就多方疏通,将自己的救命恩人八宝给保释了出来。

当然,当时的他,绝对不会想到,八宝以后居然是派出所的“常客”,而柯小柔的“搭救八宝”工作也再就没断过。

从八宝这个小女孩身上,不难发现,其实,每个人的背后,都有着无穷的经历,而每个人的经历,都足以可以写成一本“传奇”的。

三十二 但是他似乎介怀这种“有恩不报

午饭过后,八宝到街上遛冬菇去了。我将早餐掉进下水道,然后被抢包,然后遇见凉生的事情,告诉了金陵。

金陵看了看我的擦伤,埋怨道,程天佑不是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在街上边走路边看报纸的。埋怨完我之后,金陵又沉默了一会儿,她说,姜生,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这么多次遇见的那个男子,可能根本不是凉生!

我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我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一定是的!

金陵就变得更沉默,她说,那好。但是我只是想提醒你,或许,他真的不是凉生!至于,你说的小绵瓜,我一会就打算去找她,我觉得不能让她和那个浩哥哥一起流浪了!我想,我们或者应该将他们送到福利院。

我点点头,说,好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送金陵出花店的时候,却看见小绵瓜和那个小男孩正站在花店门口,眼神溜溜的,像做贼一样,看着店内。

小绵瓜一看我和金陵走出来,撒腿就跑,但却被那个少年扯住了。

少年双手将早晨抢的包还给我,然后双手在空中拼命比划着,最后,他深深的冲我鞠躬。然后,他拉过小绵瓜来,向我鞠躬。

小绵瓜怯怯的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疑惧的光芒,她轻轻地说,对不起,小姐姐,浩哥哥说,对不起。你救了他的小绵瓜,他还错抢了你的包,对不起。说完,小绵瓜就眼巴巴的看着我。

少年见我满眼疑惑,就走上前来,把包拉链拉开,让我看,意思是,他没有拿走一分钱。可是,他没法说话,只能用黯然的眼神和焦急的动作来表达他的意思。

那种内疚的眼神,仿佛他早晨抢我的包,是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小绵瓜怯懦的拉了拉我的衣角,她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大大的肥肥的衣裳。她小声的说,姐姐,浩哥哥上次给我去买饼,将自己摔伤了……后来,他好不容易走回来了……可是,我们饿……没钱吃东西……小绵瓜真的饿……所以,浩哥哥就去抢包……不过,小姐姐,我们没动你的钱……没动……

小绵瓜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语中,我突然明白。

他们是一对流浪的兄妹,没有钱,没有食物,尚未成年。当时,小绵瓜之所以独自流浪街头,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因为她的浩哥哥去给她弄吃的去了,弄伤了腿,很久没回来。其实,我清楚,小绵瓜所说的“买饼”吃,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少年去偷。

当时的小绵瓜大概是饿坏了,所以,才出来,四处乞讨。

后来,遇到了我们。

再后来,这个少年回到了家,看不见小绵瓜,就四处寻找,最终,在街上再次看到跟着北小武他们一起玩耍的小绵瓜,又将她给悄悄地领回了家。

如今,他们再次面对饥饿,当小绵瓜跟他说“浩哥哥,我饿”的时候,他只能拖着伤痛中的腿,做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那就是偷或者抢。

或者,他去乞讨过,但是并没有人肯相信他;他或许请求过小吃摊上的老板给他的小绵瓜一根油条,但是无人施舍。

他或许知道,自己的腿不好,跑不快,极有可能会被抓到,再次被打。

但是这种种的知道,都抵不过小绵瓜的一句:浩哥哥,我饿。

可是,当他抢我的包成功之后,从小绵瓜那里,得知我就是当时好心收留她的人。

所以,这个少年,面对者饥饿的小绵瓜,面对着自己饥饿的肚子,最终,没有从这个包里那一份钱去买吃的,哪怕这种饥饿的感觉入骨入髓。

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哑巴,只是一个下层社会里流浪的少年,虽然自己心爱的妹妹已经饿得眼泪汪汪,但是他似乎介怀这种“有恩不报”,更介意自己失手抢了我的包。所以,他拼命地鞠躬,试图请求我的原谅。

我看着他,看着依靠在他身边眼泪汪汪的小绵瓜,思绪突然飘得好远。

我想起很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姑娘,依靠过一个小小的男孩。她会吸着手指,对他说,哥哥,姜生饿。然后,那个被称作哥哥的小男孩,就会踩着板凳给那个小女孩做水煮面。

水煮面。

还有什么?

麦芽糖。

红烧­肉­。

魏家坪的酸枣。

……

哥哥。

姜生饿了。

哥哥。

姜生真的想你了。

当天下午,我和金陵带着小绵瓜和那个少年去大排档前吃饭,小绵瓜一直是抱着碗狼吞虎咽,那个少年就直直地看着小绵瓜吃饭的样子,最后默默地低下头,默默地吃饭。

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心疼,就像当时的凉生,心疼姜生居然吃不上一个荷包蛋一样。

在那一刻,我突然做了一个决定,我跟那个少年说,王浩,以后,我来照顾你的妹妹吧,也照顾你。

王浩先是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小绵瓜,又看了看自己眼前的这碗面,没有作声。

金陵悄悄跟我说,姜生,你别着急,他们这些流浪的孩子,对任何人都是有很强的戒备之心的。王浩虽然感谢你,但不等于他会信任你。而且,你没发现吗?这种小孩都很敏感,很在意自己是不是“被施舍”,尤其是像王浩这样的小哑巴,他们更敏感的。所以,咱们慢慢来。

我点点头。

三十三 我在恍惚之中,在伤痛之外,突然有了一种归属的感觉

晚上,陆文隽来到花店接我。

他看了看我,一身休闲打扮的模样,轻轻一笑,说,怪不得程天佑会那么喜欢你,因为你比他还要自我。

我看了看自己,问他,这样不可以吗?

陆文隽就笑,说,当然可以,谁敢说我们的姜生不可以呢?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当他瞥见我左脸颊的轻微擦伤时,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走上前来,温暖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他说,姜生,你这是怎么了?

在他温暖的指尖划过我的脸庞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医疗室的那一幕……脸不禁红了起来,我故作镇定地说,没,没什么。

陆文隽就埋怨道,你这么大的人了,就不能小心一些吗?

我吐吐舌头。

他苦笑,眼波却如阳光一样温暖安然,他刮了一下我的鼻梁,说,走啦,姜生。

陆文隽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愣了很久。

在车上的时候,我看着陆文隽柔和的脸庞,英挺的鼻梁,突然想起了八宝说过柯小柔是同­性­恋这个问题,一激动,差点脱口而出,问陆文隽,那个柯小柔是同­性­恋,你是不是也是同­性­恋啊?

但是好在,我还是比较有理智的。我强大的理智克服了我的好奇心。

陆文隽转头看了看我,温柔的眼神就像宁静的湖水一样,他说,姜生,你看什么看得那么专心?

我摇摇头,故作镇定地说,没什么啊。

他就眯着眼睛,嘴角裂开一个淡淡的微笑。

车,绕过一个大圈,停在别墅区前花园的停车场里。陆文隽撤下安全带,看着我,笑笑,他说,姜生,你刚才一定在想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了,眼神都不一样了。这点,我还是了解你的!

我了解你的——这句话,程天佑也曾说过。我看着陆文隽,在这狭小的车厢里面,面对着他­精­致的脸庞,我突然有些恍惚。

陆文隽的眼神跳跃了一下,隐隐的忧虑之­色­,说,是不是柯小柔对你说什么事情了?

啊?柯小柔?他有什么事情好跟我说啊?我看着陆文隽,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陆文隽松了一口气,但是,表面上,还是很平静的样子,他轻轻下车,转了过来,给我拉开车门,拉着我的手,走了出来。

我迟疑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他的掌心。

步上楼梯的时候,他低头,很温柔地对我说,姜生,挽住我的胳膊,否则,你会走丢了的。

啊?还要挽着你的胳膊?

陆文隽笑,是的,请我的女伴给我赏脸,不要让我面上无光。

啊?我看着台阶上那些穿戴整齐的侍者,还有刚刚进入大厅的那些衣着华美的男女,我说,我怕我这么寒酸的打扮,如果挽着你的话,才真的是让你面上无光呢。

陆文隽就笑,他将脸埋在我的颈窝处,说,我记得你曾经也是这样的打扮陪着程天佑出入在这种聚会上啊?

我耸耸肩,说,可是,他是程天佑。没有任何女子可以让他丢脸,只可能他给那些女子增加艳羡的目光。

陆文隽哈哈一笑,说,姜生,你可真坦白。

我摇摇头,说,我实话实说,他很强势,你很平和,你们是有差别的……不过,你若是一定要我做你的女伴的话,我想,我很乐意的。

陆文隽就笑,说,你坦白的让我这样平和的男人都想发怒。

我和陆文隽走进大厅之后,他想迎面走来的人点头示意,微笑问好。我却在这衣香鬓影中找寻着苏曼的影子。我必须知道,小九在哪里?

这是,却见程天佑冷着一双眼睛向我和陆文隽走来,淡粉­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他走到陆文隽眼前,说,我此时此刻才发现,当初,宁信可真是有眼光,给我推荐了你来做姜生的心理医生!

陆文隽淡淡地看了程天佑一眼,说,宁信不过是我的病人,程先生你没有必要同她计较吧?

这个时候我才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宁信出狱后,情绪极度压抑,是陆文隽帮她治疗康复的。后来,我失眠抑郁,宁信又将陆文隽推荐给了程天佑。

程天佑看了看陆文隽,笑,我感谢宁信还来不及,怎么会计较呢?而且,看得出来,你的小病人被你关怀的不错!

说这话的时候,他冷冷地看着我,那样子,简直就想要把我吃掉一样。然后,他看了看陆文隽,说,你不是对你的病人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护吧?如果不是的话,我可以跟她私下说点事情吗?

陆文隽看了看我,说,姜生,我先离开,一会儿过来找我。说完,又看了看程天佑,就走了。

陆文隽离开后,程天佑就笑,说,姜生,你还真是厉害。周慕的大公子你也能搞到手。

周慕?苏曼的前靠山,那个潜逃出国的制片?我疑惑地看着程天佑。

程天佑冷笑,说,明知故问,装样子给我看么?

我不明白地看着程天佑,我说,你说谁是周慕的大公子?陆文隽?

程天佑继续冷笑,依旧是那句,明知故问!

我一听急了,我说,程天佑,你给我讲清楚,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我怎么知道陆文隽是周慕的大公子啊?一个姓陆一个姓周!而且,他是不是周慕的大公子关我什么事啊?

程天佑冷笑,这个城市里,谁都知道,周慕的大公子陆文隽,谁都知道他是唯一可继承周慕家产的人,虽然,他们父子多年相仇,因为周慕当年太过风流,花名在外,曾轻薄了陆文隽的母亲,所以,陆文隽少年时便随了母姓。不过姜生,我可提醒你,陆文隽也罢,周文隽也罢,他身上可流着周慕的血啊。周慕哪,你也知道的,现在跟众多女星纠缠不清,年轻时更是追逐过众多女­性­,曾经我的小姑姑,也就是凉生的妈妈,也遭遇过他抵死的追求的……所以,我劝你,别贪图陆文隽的钱啊,老老实实开你的花店就是了!小鱼山住久了,过不惯平民生活你就说,我小鱼山的房子免费供你主,谁叫我们曾经那么亲密过呢?他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中透着咄咄逼人的薄凉。

卑鄙!我不再跟他说话,转身离开。

程天佑说,我卑鄙,我走!你的陆大官人不卑鄙,你跟着他去!说完,他就向二楼走去。

我看着他离开,心想,真好,整个世界清静了。

当我在人群中穿梭,再次寻找苏曼的影子时,程天恩却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轻轻地喊我的名字,姜生。

我几乎是心惊胆战地看着他,这么长时间来,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将所有人掌控在他布的局中,我害怕自己再次陷入他的某个陷阱。

他冲我笑笑,很温柔的眼神,外人开来,会觉得我们是在亲密不过的朋友。他说,姜生,你是来找苏曼的吧?

他的话,再次让我吃惊,我迟疑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的?

他笑,现在,全天下都在关注苏曼的­性­茭易丑闻,全天下都知道了进行交易的“小姐”是谁,我想你能来这里肯定也是看到了报纸上的小九的相片了吧?你是来跟苏曼要人的吧?要么说,小九这个女孩真是不出息,四年前,她出卖了你后,我就给了她一条生路,可是,转转折折,她居然又如此落魄……不仅你们这些朋友寒心,连我,都寒心呢!

我看着程天恩得意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直直地盯着他,说,程天恩,小九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鬼!

程天恩冷笑,我不是苏曼,我不需要交易!你不要这么抬举我好不好,姜大小姐!说完,他又看着我有些激动的情绪,笑,姜生,你可留意,我爷爷可不喜欢吹胡子瞪眼的女孩。前段日子,报纸上你那些张牙舞爪的相片和烂事一箩筐的报道,已经让我爷爷大为光火了,你可千万不要在他面前如此表现。你看看今天,这里,有苏曼还是有宁信呢?曾经的宁信,现在的苏曼,她们都是有过“丑事”的人,所以,程家不欢迎她们。而且,我爷爷更不欢迎我们的程大公子有一个声名狼藉的女朋友的!

哦,我忘了,你不是他女朋友了,他不要你了!

他不要你了!

程天恩的话,就像匕首一样直直的Сhā在我的胸膛,让我突然难受得厉害,而他的脸上却依旧是温温柔柔的笑,灯光之下,他的笑容温暖而迷人。而瞳孔之中,却闪过碎冰一样冷酷的光芒。

我抬眼,却看到大厅中央,程老太爷程方正正在和客人讲话,但是他眼角微微的余光却隔着距离,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低下头,不敢正视。

我看着自己的脚,问程天恩,告诉我苏曼的住处,我要去找她!我必须知道小九的下落!

程天恩就笑,说,姜生,你总爱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我。比如凉生,比如小九。我想伤害不到你,都难!

我抬头,想要同他分辨的时候,却见一个男子,有二楼匆匆而下,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一般。他的面­色­苍白­精­致,温柔的头发轻轻洒洒,漂亮的眼睛里有着层层的戒备和冷漠。

他走出大厅,我整个人已无法呼吸,失神地跟了出去。

那时的天空,已经飘起了细雨。

我追在他的后边,跟着他走进花园的停车场,雨水纷纷落在他温柔的发上,他­精­致的衣角,他长长的睫毛上。在他回头的时候,我呓语一样的喊他,哥哥。

我说,哥哥,我是姜生啊。

那个时候,雨水也落在我的发间,我的衣服上,我的眼角。

他轻轻地垂眸,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悲喜。可是,当他抬起眼睛的时候,我却看到他眼睛里顿起的冰冷。

他说,你为什么总是纠缠着我?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摇摇头,上前,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很伤心地看着他,我说,你是凉生,你为什么不承认?我没有企图!我一直在找你……我真的是你的妹妹……

雨水,就这么纷纷而落,落在他的发梢,落在我的眉心。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仓皇的心疼,转瞬消失,又变成了坚硬的冷漠,他推开我的手,转身上车,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发动了引擎。

我就紧紧抓住车门不放,我知道,如果我再次放手,便再也不会有机会看到他。

车内的他,眼神是那样的坚硬;车外的我,眼泪是那样的如雨而下。我看着车内他冷漠的样子,甚至相信了金陵的话,她说,姜生,你有没有想过,或者,他真的不是凉生。

他见我死死不肯撒手,而他又怕伤到我,而不敢加速疾驰,只能发动引擎后又嘎然停止。他恨恨地打开车门,一把将我拽近车内。

那一刻,车内,只有我和他。整个世界都在他将我拉上车的那一刻静止了。我看着他寒星一样清冷的眼眸,喃喃,我知道你是记得我的……

他似乎并没有听我说什么,只是冷漠而绝情地看着我,说,好!你如果很喜欢这么纠缠我的话!那我就教教你,一个女孩子在夜里如此纠缠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裂帛的声音响起在这车内——雨夜之中,他的手如同利剑一样划破了我的皮肤。

我看着撕裂的衣服,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在他热络的吻落在我的肩膀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崩溃绝望了。

这时,我才肯相信金陵的话,她说的对,他不是凉生!如果他是凉生的话,一定不会如此做——我是他的妹妹啊。

就在那一刻,我发疯地推开他,我说,你滚,你滚!你不是凉生!你滚啊!

他抬起手,眼神冷冽,细长的手指勾起我的下巴,他说,我从来没有说,我是凉生!从来都是你这样就缠着我!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我不过是勉为其难!而且……

我紧紧护住自己的衣裳,拼命摇头,我说,你闭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他一把推开我,根本不管我的反抗,继续冷漠地说,……而且,该滚的是你!说完,他打开车门,一把将我推下了车。

车门,重重关上。

车,缓缓地驶离。

只有浓重的雨幕之下,伤心欲绝的我,依然停留在原地。

雨,倾盆砸下。

湿了我的脸,我的发,我的衣服,也湿了我的心。我呆呆立在雨地里,像一具毫无生气的空壳。

刚刚车内发生的那不堪回首的一幕一次次在我脑海里重演——他不是凉生。他不是凉生。

沉默。

沉默。

最终,我抱着几乎碎裂掉的自己放声大哭,只是,这哭泣的声音全然淹没在滂沱的大雨之中,哭着哭着,我就忘记了如何流泪。

失魂落魄的我,失魂落魄地在程家别墅前的花园里幽魂一样,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直到那双温暖的手再次将我扶住,他说,姜生,我在大厅里找不到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恍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轻轻地将脸靠在他的身上,傻了一样,喃喃,陆文隽,他不是凉生!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凉生,没有凉生……

他说,姜生,你在发烧!我带你去医院……就在他要带我离开的时候,他被重重地推开,程天佑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看着我满身撕裂的衣裳,看着我恍惚的眼神,瑟瑟发抖的身体,眼睛变得通红,他一声不吭,将外套脱下,将我紧紧地裹着。

陆文隽似乎想要解释一样,说,这不是我做的!

程天佑咬牙切齿,道,如果是你!我一定杀了你!说完,将我抱起,紧紧地抱着,他说,姜生,别害怕,我带你回家。

我在他的怀里,梦呓一般,天佑,他不是凉生。可是,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谁啊?

天佑低头看着我,雨水淋在他的脸上,他说,你已经说了,他不是凉生,所以,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姜生,我要带你回家。重要的是,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再也不让任何事情伤害你;再也不同你吵架生气;再也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害怕。我会保护好你,也一定会让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我发誓。

那天夜里,我再次回到了久违的小鱼山。

程天佑就像一个专业的保姆一样,给我测体温,喂药,煨姜汤……

第二天,当我醒来,一夜无眠的程天佑,斜靠在我的身边,睡着了。睡着了的天佑,面容纯净得就像一个孩子一样。

我在恍惚之中,在伤痛之外,突然有了一种归属的感觉。

凉生:

我将她留在了你的身边,不是为了让你伤害她!而是为了让你给她幸福和平静!

我们的命无从选择

但是,也不容得别人摆布!

程天佑:

“……

流浪几张双人床,换过几次信仰,

才让戒指义无反顾的交换。

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

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

每个人都是这样,享受过提心吊胆,

才拒绝Zuo爱情待罪的羔羊

……”

暗夜里,常常在听那首歌,像一个傻瓜一样的文艺青年。

如果爱情可以转移,我放弃尊严,容忍你因为他而落下的泪,落在我的胸膛。

只要你要求,

只要我还在!

三十四 曾经,在这个肯德基店里,一个叫凉生的男孩,掏出了身上所有零钱,为一个叫姜生的女孩,买过一个汉堡,一杯可乐

三天之后,高烧已经不再反复。

而我,也已经在小鱼山占地为王了三天三夜,程天佑也已经为我奴役了三天三夜。

金陵来看我,一手抱着冬菇,一手托着我落在花店里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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