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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绝路逢生

她愤怒下的攻击,极为凌厉凶猛,可不是发小姐脾气闹着玩的,每一招都是杀着,竟然奈何不了猝不及防的姬玄华,她更是愤怒中有羞恼。

像一头激怒的豹,飞跃而起。

论轻功,她十分自负。乃母的绰号叫穿云玉燕,家传绝技不作第二人想。

越过屋脊,姬玄华已到了另一进客院的瓦面。

她仍不死心,两起落宛若星跳丸掷。

客店旅客稀少,不是落店的时光,两人在屋顶高来高去胆小的店伙不敢声张,也见怪不怪,任由两人肆无忌惮地在屋上奔东逐北不敢­干­涉。

“我不和你计较,你最好快滚!”姬玄华一面左窜右掠,一面讥笑:“你这样乱蹦乱跳,会摔断粉腿的。强敌环伺,你居然有心情管我的闲事作消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呵呵!不陪你玩了。”

脚下一紧,飞越两座屋脊一闪不见。

高黛怎肯甘心?用上了全力,去势似流光逸电,奋起狂追。

飞越第一座屋脊,第二座……

脚下一虚,屋瓦碎裂,崩坍,人向下一沉,眼前一黑,石头似的随碎瓦断梁向下掉。

即使是修至半仙的高手,在毫无所知猝不及防之下,纵落在早已腐朽的屋顶上,同样会掉下去无法重新向上飞升。

轻功高手必定可以在空中控制身形,应付意外的能力极为灵敏,身形沉落的一刹那,她借那电光石火似的刹那停顿,迅速缩成一团,提气轻身随碎瓦残梁向下落,总算能控制双脚先行着地。

灰头土脸,狼狈万分。

“可恶!”她抱住头掩住双目尖叫:“我和你没完没了。”

她把意外怪罪在姬玄华身上,主观地认为姬玄华故意引她上当。

钻出快要全部崩坍的破屋,她吃了一惊。

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大宅,崩陷处是三进院的正房,院子里本来建有花圃和荷池,目下已是一片荒凉,大大的院子杂草丛生,池内没有水,连假山也长满了杂草。

对面二进的房舍,稍为像样些,但也窗毁门失踪,破败的情景令人惋惜。

三个被响声惊动,从二进房舍奔出的人,站在三丈外观望,眼中有惊讶与狐疑的神情流露。

她对这三个人不陌生,因此大感吃惊。

那位长相最为狞恶的人,正是巡抚署最­精­明,最能­干­的走狗,闹湖蚊胡大蛟,原是太湖水贼八大寇之一,摇身一变,却成了捕拿­奸­凶盗贼的执法单位于员,令知道底蕴的人摇头叹息世风日下。

另两人一佩刀一挂剑,一看就知不是好路数。

是被房屋倒坍所惊,抢出察看究竟的,可知定然隐身在二进房舍内,那一进房舍仍可供人住宿。

这里已经不属于客店,先前在屋顶上望影追逐,早已远离客店,客店不可能有这种快要崩坍的废屋。这三个走狗躲在这里,很可能负责监视客店的动静。

“好身手!”那位佩刀的人喝采:“从上面与房屋一起倒坍下来,而毛发无伤,窜出尘埃木石的身法可圈可点,这小辈不错,不错。”

“过来,我要知道你小子的来路。”闹湖蛟却用另一种角度看情势:“来踩探虚实必定有所图谋,闯入咱们藏身的地方,你的胆子不小。”

“你们都走了眼,是个母的。”佩剑的人­阴­笑:“我敢打保票,一定是个够味的女人。她是我的,我游蜂浪子对女人从不挑剔,够女人味就好,而且多多益善。人交给我,口供也包在我身上。”

高黛感到心中一凉,游蜂浪子的名号,对所有的女人都具有潜在威胁,那可是江湖朋友耳熟能详的大­淫­贼,家有闺女的大豪大霸,提起这个人莫不咬牙切齿,却又无奈他何。

这个十余年来,以采花名震天下的­淫­贼­淫­魔,一眼便看出她是女人,而且是非常不错的够味女人。

她心中一慌,向侧方的房舍飞纵。

“是高家的女人!”闹湖蛟兴奋地大叫。

她的轻功身法值得骄傲,飞纵时有如飞燕穿云,双手前伸后掠,美妙绝伦,事急全力施展,被闹湖蛟看出根底,揭破她的身份。

全城三家走狗,都集中注意力,侦查五岳狂客一群侠义英雄的动静,尤以东厂的人图谋最为积极,行踪一露,铁定会成为三家走狗猎取的目标。

姬玄华的处境却又不同,三家走狗都不想浪费­精­力对付他。东厂的走狗虽然与鱼藏社搭上线,但不会管鱼藏社的恩怨是非,姬玄华掳了鱼藏社的人,该社的人认为是奇耻大辱,自己的事自己了断解决,不屑劳驾东厂的人出面协助灭自己的威风。因此,姬玄华可以公然露面活动,唯一的敌人是鱼藏社杀手,而杀手本身也是见不得天日的人,反而不敢公然找他拼命,只能用暗杀的手段等候时机。

暗杀成功的机会不大,而且杀死了他,落在他手中的朱雀功曹与下落不明的六个人,岂不因此断送了?所以另行设法用重金敦请朋友,希望能活捉姬玄华。

高家的人成了众家走狗的目标,处境十分恶劣,必须隐起行藏,化装易容在外活动,一旦被走狗认出身份,必须及早溜之大吉。

她必须摆脱这三个走狗,而且她也有自知之明,对付不了游蜂浪子,这­淫­贼的迷香比毒物更可怕。

按她的速度,三个走狗决不可能追上她的。

可是,当她看到侧方房舍的门倏然洞开,她知道要糟,纵势已尽,右脚正要点地,已无法在这刹那间加快点落,正是最危险的重要关头。

大地是力量之源,人在空中劲道已尽,不沾地就无法获得力量,无法采取其他方法应变。

门内飞出一根怪索,奇准地缠住了她下伸的右脚胫,巨大的拉力传到,想抗拒已无能为力。

“不要伤她!”游蜂浪子的叫声入耳。

砰然大震中,她仰面摔倒被拖翻在地。

不等她有何反应,打击已经及体,印堂挨了一掌,立即昏昏沉沉任由摆布。

“她一定是活的。”擒住她的人大声得意地说。

姬玄华仍然从屋顶掠走,重回客店的屋顶,轻灵地跳落住宿的一进院子,料想活阎婆几个女人,不敢再重回自讨没趣了。

刚向下飘落,发现走廊口有人,一个店伙正向一个中年人比手划脚交谈正向他指指点点。

中年人相貌堂堂,穿一袭青衫像个文士,身法却快得不可思议,丢下店伙一闪即至。

他油然兴起戒心,脚一沾地立即拉开马步。

中年人来势如电,一言不发伸手便抓。

一声冷叱,他招发金丝缠腕反击。

太快了,全凭神意出招,双方都不敢大意,招一发后劲源源不绝。

中年人沉肘收爪,左掌同时吐出。

他一招缠空,左掌也立即挥出。

“砰噗!”掌及­肉­的响声,与劲发的风雷声相应和。

中年人击中他的右肋近脐处,他也拍中对方的右肋,半斤八两,势均力敌。

两人皆经受得起打击,各被震得斜退两步,不等马步落实,同以惊人的速度扑上,掌如开山巨斧,拳如万斤重锤,各展所学,展开一阵惊心动魄,你来我往不分轩轻的贴身疯狂缠斗,拳掌着­肉­声,急骤如连珠花炮爆炸,人影急旋令人看不清人影,风雷声殷殷声势惊人,好一场惊心动魄的龙争虎斗。

内家对内家,功深者胜,拳掌一记比一记重,只要能保护住要害,一般的打击都承受得起。

所有的店伙都溜走了,谁敢上前排解?似乎整座院子已陷于狂风暴雨中心,劲气爆发极为猛烈,似乎二十余根廊柱也有动摇现象,接近的人很可能被劲气所震倒。

两人都把对方看成劲敌,出手猛烈可想而知,而且想尽早把对方摆平,以免对方的党羽赶到,攻拆了三十余招,­精­力急剧地损耗,各挨了对方十余记重击,都无法将对方击倒。

半斤八两,不易击中要害,拖上三天两夜,不见得能分出强存弱亡。

除非有机会用绝学全力以赴,硬碰硬谁强谁就是赢家,像这种快速的攻拆,很难抓住全力一击的机会,想击中要害同样困难,必须等到筋疲力尽才能有结果。

第八次及身重击,劲气迸爆中人影暴退。文士急退五步,背部退近走廊,浑身大汗淋漓,青衫贴­肉­似乎可以绞出三升水来。

姬玄华也退了四步,浑身汗气蒸腾。

双方似乎心意相通,同时不再狂野反扑。

“咱们来决定­性­的一击。”姬玄华向后退出院子中心,立下门户,双掌隐现猩红的纹路:“你这家伙可承受千钧重锤撞击,护体神功比金钟罩强十倍,江湖上有你这种成就的人,屈指可数,做走狗你不觉得委屈吗?可耻!过来,我等你,非毙了你不可。”

“混蛋!你说谁是走狗?”中年文士徐徐逼进,双掌也呈现火红­色­:“生死一笔那狗东西,居然能请到你这种惊世的高手,做害民贼的屠夫,你不死,日后不知到底要残害多少人,你得死!”

姬玄华一怔,脚下开始移动,表示放弃决定­性­一击的念头,移位就表示不再硬拼。

“慢来慢来。”他有点醒悟:“你是高小丫头的长辈?你那一群笨蛋中似乎你是最高明的一个。”

他对以五岳狂客为首的那群侠义英雄。没有多少敬意,认为这些英雄们浪得虚名,雷声大雨水少,是些无胆英雄。那天晚上这些英雄如果大举袭击织造署,他便不至于在虎丘几乎把命送掉。

幸好他对这些侠义英雄,也没怀有成见反感,虽则彼此是死对头,道不同不相为谋。

其实在江湖朋友心目中的看法,侠义英雄根本管不到江洋大盗的事,那是白道朋友任职公门的人,真正的所谓职责所在。举目江湖,可曾发生侠义英雄攻山夺寨的事?侠义英雄只能做一些打抱不平,所谓主持正义与豪强作对的闲事。

五岳狂客这群人,胆敢拼身家­性­命。与朝廷的皇家特务周旋挑战,已经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壮举了,值得受到尊敬和喝采。

所以,姬玄华愿意帮助高夫人母女。

他不认识五岳狂客,对名动天下的高手名宿所知有限,大多数仅闻名而已,不提名号,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老几。

如果他不露旱天雷的名号,谁知道他是老几?

姬玄华在苏州一鸣惊人,认识他的人还真不少呢!因为他公然走动亮相,有意招摇吸引走狗们的注意,以掩护费文裕即将发起的惊世行动,他进行得相当成功。

“咦!你不是巡抚署的走狗?”中年文士也一怔:“至尊刀的一群小丑,在这附近布网张罗……”

“捉你?”

“可能。店伙说,你把扮小店伙的人可能……可能掳走了。以你的武功修为估计,你办得到。”

“那小店伙追我,我把她摆脱了。”姬玄华完全明白了:“她追到何处去了不知道,赶快去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小丫头,很容易出毛病的,再不好好的管教,早晚会出大纰漏。她往那边追的,去找吧!”

中年文人循他所指的方向轻灵地跃登屋顶匆匆走了,一场很可能两败俱伤的恶斗,因而半途而废。

姬玄华略一思索,也上屋循踪寻找。

如果事先对某些人和事心生怯念,面对这些人和事就会失常。

高黛对游蜂浪子心怀恐惧,一个大闺女怕使用途香极为高明的­淫­贼,是正常的反应。深怕不小心落入­淫­贼手中生死两难。

其实,她的武功比游蜂浪子高明多多。

她只顾脱身,忽略了另有其他的人在旁窥伺,等发觉不对,已经来不及应变了。

姬玄华说她鲁莽易出毛病,确是不假,失足踏破屋顶是第一次犯错,见了游蜂浪子便逃是第二次,忽略逃走路线的安全是第三次犯错了,栽得冤哉枉也。

屋内抢出两个人,用套索擒住她的人按住了她,先一掌打得她天昏地黑,再制了双肩井,最后熟练地捆她的双手,完全把她控制得稳稳当当。

“陈老兄,谢谢你帮我把人擒住,容后致谢。”欣然奔到的游蜂浪子说,兴高采烈准备接人。

“我帮你捉?”陈老兄鹰目一翻:“是我捉的,你有没有搞错?”

“我先拦住……”

“且慢,先得把话说清楚。”陈老兄沉声说:“她已经远出你控制的范围,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咱们织造署的人,与你们巡抚署的人奉到同样的指示,全力缉拿搜捕五岳狂客那群杂碎,我捉到的人当然是我的,赏银当然也是我的。唷!你在打什么怪主意?”

“咦!你这混蛋想争功吗?”游蜂浪子脸­色­一沉,声­色­俱厉:“你这些歪理,狗屁不值,我警告你千万不要在虎口争食。哼!把人交给我。”

“你才是狗屁。”陈老兄怪叫:“你才是存心争功,开什么玩笑?可恶?”

闹湖蛟赶忙Сhā入中间,防止两人气急翻脸动手。

“好了好了,大家让一步,说起来彼此也算是自己人,何必为了一个俘虏有伤和气?”闹湖蛟做和事佬,好言排解:“陈老兄,咱们先与这假小子打交道,是不争的事实。你老兄把人捉住,也是有目共睹。这样吧!咱们一同把人押回府城,共同将人交给生死一笔万档头,有福共享,岂不两全其美?”

“狗屁!什么两全其美?那简直是抢劫,抢劫在下应得的赏银。”陈老兄怎肯当傻瓜?跳脚拒绝:“我一辈子也没听说过这种荒谬的分赃办法,在场的五个人,我是唯一动手将人擒住的人,似乎所获的赏银,你老兄要五份瓜分。去你的!你以为是你水贼的分赃规矩吗?你那种论秤分金银的贼规矩,在咱们这些人身上行不通,老兄。”

“陈兄……嗯……”闹湖蛟身形一晃,摇摇晃晃扭身摔倒。

陈老兄也脚下失去重心,接着向下栽。四个人似乎在比赛谁倒得快,躺在地下的高黛是唯一不用比的人。五个人一躺下去,就昏迷不醒。

唯一没倒下的人,是游蜂浪子。

把四个人拖入屋中藏妥,最后才抱起昏迷不醒的高黛,直趋屋后的内房。

原地,掉落一把匕首,那是陈老兄的同伴遗落的,先前握在手中隐在肘后,没有机会使用。

中年文士飞檐走瓦穷找高黛的踪影走的是直线。

姬玄华走的是曲线,他记得先前走过的地方。

站在崩坍了的房屋右邻瓦面向下看,断木碎瓦堆中看不见人的形影,掉下去的人不会全体埋在瓦砾下,这种丈五六高的房舍摔不死人。

终于,他看到下面院子遗留的匕首。

猫似的钻入屋内,便看到被塞在壁角的四个人,以为是尸体,略一察看便分辨出是中了迷香。

四个昏迷的人,表情都怪怪地,似笑非笑,而且血脉流动有异,心跳时快时慢,脸上的肌­肉­也不时出现怪异的抽搐。

“这几个家伙在梦中快活。”他自言自语苦笑:“是一种可令人销魂荡魄的迷魂药物,很可能是绮梦香一类贞女节­妇­也害怕的歹毒玩意。该死!小丫头不妙!”

里面传出隐隐人声,原来里面还有人。

他认识闹湖蛟,这个往昔的水贼头头在苏州附近恶名昭彰,在歹徒恶棍中有庞大的号召力,所以是巡抚署负责侦查布网的人中,最有成效最得力的一个,也最为活跃。

这家伙居然被摆平在这里,四个人患了同一症状,显然下手的人无意将他们置于死地,而且很可能是同伙,委实令人莫测高深,透着邪门诡异。

他无暇追究这四位仁兄的遭遇,像幽灵般深入内室。

房舍很久没有人打扫整理,每一厅房皆蛛网尘封家具破败凌落,不适宜居住,宅院的主人很可能出了可怕的意外或出了灾祸,丢下不管任由房舍腐朽坍倒。

木渎镇附近,大户豪门的园林别墅甚多,这一二十年来,官贪吏污率兽食人,被破家的大户也为数众多。荒废的园林别墅也不少,有些换了新主人,新主人的财力又无法维持,也就任其荒废懒得问闻。这家大宅院,显然一二十年没有整修了。

没有人居住的宅院,朽烂的速度是相当快的。

这一栋侧院的内部厢房,几乎没有一间是完整的。

利用这里暂时出入,房舍是否完整并不重要。

靠近建了回廊小荷池的内室,里面只有一张胡床,一座有点像琴台型的矮案,积尘曾经略加清理,壁角摆了一些餐具与吃剩的食物,可知这里曾经有人暂作停留歇息的地方,餐具是食店的粗制品。

游蜂浪子不是跑春公狗似的急­色­鬼,而是知道如何享受美­色­的行家,同伴已被他的独门迷香所摆平,他一点也不担心有人在这种破败宅院,闯来破坏他享受的兴趣,这里绝对隐秘安全。

剑和百宝囊已卸下,放在胡床一侧趁手处,他坐在床口,双脚并伸双手在身后撑住身躯,鹰目中欲­火­正一分分升高。

这种胡床高仅尺余,简简单单,与一般大户人家的床有柜有栏有帐完全不同,但铺上锦褥可就比传统的床舒服多多。透过那一排破烂的大排窗,可以看到小院中的荷池假山景物。

“你先脱一件,再替我脱一件,乖,对,一件一件来。”游蜂浪子的嗓音怪怪地,脸上的得意邪笑表示出心境的愉快:“小宝贝,不要急。对,卸衣而不是撕衣,以后我教你卸衣裙的秘诀,你会很快领悟的。”

扮小店伙的高黛,实在一点也不美丽动人,头上梳了懒人髻,脸蛋染成黄褐­色­,穿一件宽大粗糙的青直裰,腰巾又黄又黑,粗布长筒裤加上一双破鞋,看一口就倒尽胃口。唯一令人激赏的,是她轮廓分明的灵秀五官,真要打扮起来,必定神似一个娈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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