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小坐了片刻,王蘅君起来欠了个身,说道:“陛下,我先去给许夫人煎药了。”
刘病已这才从自己的沉思中惊醒,他立即跟在王蘅君身后,说道:“朕也一起吧。”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知道朕会煎药的。而且身为半子,为许夫人煎药也是应该。”这却是怕王蘅君顾虑他的帝王之尊,不肯让他做这事。
若是旁人怕还真有这些顾虑,可惜王蘅君一则本来就是穿越的,二则从小看着刘病已长大,知他甚深,又哪里会拦着他尽孝呢。
“也好。正好有两个炉。陛下接手一个,也恰好让许叔叔去休息。”王蘅君轻叹了一口气。
“什么?朕不是派了宫人过来吗?为什么爹他还要亲自煎药?”刘病已剑眉轻扬,显然怒上心头。王蘅君得去看着药炉是因为她是医者,可许广汉已是年近半百的老汉,又是长辈,还让他做这事,刘病已可不乐意了。
“你小点声。”王蘅君轻拍了一下刘病已的手背,略有些责怪地看了他一眼,“是许叔叔自己不肯假手他人,我也劝不动。他们也是患难夫妻,而今义母病重,许叔叔说想为她多做一点事情。不然,怕以后没机会。”
刘病已心头的怒火瞬间转成了悲凉,许广汉现在的心情他却是最了解不过的了。坐视死神夺走自己重要的人的那种无力感,他经历过,却没想到这么快又要经历第二次。
走到煎药处,许广汉果然在。刘病已见他双眼通红,知他定是没有好好睡过。他扯起一个笑容,开口劝道:“爹,这里我来吧。你回去好好休息,不然娘的病好了,你却倒下了,那岂不是让她平白着急吗?”
许广汉本待摇头拒绝,可刘病已二话不说已从他手里抢走了蒲扇,又唤了伺候的奴婢来,强行把许广汉送回去休息。许广汉是在宫里待过的,终究不敢违逆皇帝的意思,最后也只能回房去了。
“你来一趟也好。好歹可以强迫许叔叔睡上一觉。”王蘅君叹息了一声,也拿过一把蒲扇坐下。
两人各执一个在炉前扇着风。刘病已坐在炉前,看着院子里的大树,浓密的树荫映在地上变成了连片的影子,夏末的风轻轻吹过,带来一阵凉爽,地上的影子亦随之摇动。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看着树影婆娑,刘病已忽然开口说道,“在这院子里,你在煎药,我们说了一些话。”
王蘅君却不知他说的是哪次,奇怪地转头看刘病已。这时她才发现,刘病已脸上原有的一点婴儿肥没有了,孩子般的稚气也消失了,如刀削般的脸庞,飞扬入鬓的浓眉,透露出冷峻的气息。
“ 人果然是很渺小的生物,很容易被命运愚弄,即使贵为天子也不可能万事如意。”刘病已仰头看着晴朗的天空,看着朵朵白云幻化成各种形象,“有的时候,朕觉得阿蘅你简直像个女巫。”
王蘅君忽然明白刘病已说的是哪次谈话了。那是她刚从广陵王府回来的时候,彼时许平君大肚便便,她在这院子里为她煎安胎药,刘病已在一旁为即将出世的孩子做学步器具。那时的宁静而安详,而今已经一去不复返。
王蘅君喉咙发紧,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她终究没能留下许平君。刘病已说她像个女巫,是啊,她自己也痛恨自己的先知先觉和乌鸦嘴。她在汉代生活的年月终于快接近现代的了,有时候她真的会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单纯的汉代女子,那样就不用被这种无能为力之下的内疚压得喘不过气来。在历史的命中注定面前,她太渺小,太渺小了。
“从今以后,你说的话,朕都会牢牢记住的。”刘病已煽着扇子,淡淡地说道,“因为朕再也承受不起失去的代价了。”
炉内的木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被静谧的院子无限放大。默默无语间,木炭添了又添,药壶里的药汁终于被煎成了一碗的份量。
王蘅君把药汁倒进碗里,为了给滚烫的汤药降温,案上放着的两个碗,左手倒右手,换了好几次后,慢慢把药水降低到了可以入口的常温。
“走吧。”王蘅君把药碗放到托盘里,端起来往许夫人的房间走去。
许夫人自半个月前开始,就陷入长时间的昏迷,王蘅君守在她身旁,每日里无数汤药灌着给她吊命。可惜,许夫人的求生意志已经随着许平君的离去完全消失了。
看着瘦骨嶙峋的许夫人,刘病已面沉如水,他如今是真的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了。只是这种深沉却总让王蘅君觉得有些悲哀。
“嗯……”许夫人昏昏沉沉间发出轻微的呻吟。
刘病已忙为她调整被铺,生怕她感到不舒服。王蘅君也忙到外面把煎好的药端进来。
许夫人朦朦胧胧间醒来,看到刘病已在自己跟前,一时以为是在梦中。待刘病已为她整理发白的长发,手碰到她的脸庞,那真切的触感才让她确信这真的是刘病已。
“陛下……怎么来了?”许夫人吃力地问道。
“来看看娘,伺候您吃药。”刘病已这时才露了一个笑脸。
“不……行……”许夫人费力的摇头,用力过度使得苍白的脸颊上出现了一抹不自然的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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