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上了王兄的口,段涟漪回过身来该堵堵自家的嘴巴了。
这夜,本当就寝之时,公主殿里却拉开了架势。公主殿下坐于正厅,下手跪了一排的宫人、侍婢,主子单说两个字:“掌嘴。”
拉拉杂杂响起一片掴掌的动静,段涟漪并不言语,气定神闲地品着茶,还时不时地命密所剪剪烛花。
这一盏茶喝下去,她才抬手命众人停了,“知道为什么赏你们嘴巴子吗?”不用他们回,她自说了:“你们话忒多了,叨念起本公主的婚事,你们自诩为我的父王还是王兄?”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公主殿下平日里和和气气的,真要惹恼了她,那可不是玩的。她身为公主,又未出嫁,贵为当今王上的么妹。自先帝时便备受宠爱,破例跟随先帝身边住在象征至高王权的大正殿里。她若当真动了气,连当今王上也是要让她三分的,他们这些下作之人不是自寻死路嘛!
这一堆人连连磕头,段涟漪只做看不见,容他们磕去。
“说我偏宠谁?我就是偏了,就是宠了,你们还想说教我不成?”
她手一扬,指着密所便喝出声来:“改明儿,我便把她指给李原庸将军,堂堂正正做将军夫人。你们看着不满的,尽可以嚼舌根子,不必掩着我瞒着我,大可以当着我的面说,我不聋,还听得见。”
“不敢……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这边生出些什么事端来,密所充耳不闻,她满心里装的就只有公主的那句话———指给李原庸将军,堂堂正正做将军夫人。
她,终于要有家可以回了吗?
涨到心口的喜悦让密所忘乎所以,她半夜便起身,摆出全副架势做起了小时候常吃的那些阿母给他们做的美味。从洗切到拌馅,一样也不马虎,精工细作,待到清晨鸡啼,终于做得了。
放进雕刻精细的食盒里,摆上箸,她喜不自禁地拎着去了南门。偌大的宫中之地,从公主殿到南门,不坐轿,单用走的,足足绕了半个多时辰,方才近了。
李原庸正忙着清晨进宫出宫放行的活儿,见了她,很是奇怪,“你怎么来了?”
“上回你一路护送我去大悲寺,我还没谢你呢!”
“那是我分内的事。”他淡淡的。
她自然不会告诉他,为了迎合公主将把她指给他的意思,她必是要好好表现的,“我赶早做了点家乡的小食,请你……请你们吃。”
有侍婢大清早来送美味,那帮清晨起来,连一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的侍卫们可高兴坏了,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食盒便打开来了。
“鱼?”大清早送鱼来?
食盒里单一双筷子,早已被密所夺了去递到李原庸手上。那些饿坏了的侍卫也不在意,直接上手。
“别说,小侍婢,你这鱼做得真特别。又香又辣又酸,活了这么大,还真没在旁的地方吃过。”
她夹了鱼目下的活肉递到他嘴边,笑眯眯地同他说着此鱼的来历:“这鱼是我阿母所创,你们自是不曾在其他地方尝到。这啊,叫酸笋煮鱼。取了夏季出土的嫩竹笋去壳切丝,加上盐巴、辣子腌成酸笋,拿罐子盛了备用。要煮鱼的时候取将出来,现配上,又酸又辣,再配上鱼的鲜美,别提多开胃了———这天渐渐热了,吃点酸的解解暑气,也提提神。”
他不张嘴,她的手一直这么抬着,直到微微抖起来。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接过她手里的筷子只说:“我自己来就行了。”
见他将那筷子鱼肉放进口中,她迫不及待地追问:“怎么样?好吃吗?滋味还喜欢吧?若觉得淡了、咸了,你便说,我下回再留意了做。”
他含着鱼只是点头,并不作答。
她来说好了:“那日……那日,我失态了,还请你见谅。”她指的是公主出嫁的事,“还真被你给说中了,公主确是不嫁了。我是……我是心忒急了些,遂没把事想透便……便……”便扑进了他的怀抱———这话叫她如何说得出口?
他还只是闷不吭声,叫她如何自处,只得,笑,一个劲没来由地笑。
他愣是不说话,吞了那筷子鱼,再伸出手,没了———这一盒酸笋鱼,他就吃了这一口。再低头,盒子里的鱼早已被那群饿狼瓜分干净,单只剩下一条完整的鱼骨头。
她餍足地合上食盒,带着淡淡的笑嘟囔着:“少时,每次阿母做鱼,我和哥也是这样抢着吃。那日子真好……真是好啊!”
他紧盯着她放肆的笑,密所立刻掩住了嘴角,“我知道,我知道,在宫中的时候我不当说这些的。”她笑弯了眼向他告饶,“下回一定不说了,不说了。”
她站起身来向众人,也包括李原庸告别:“不早了,我该回了,有机会再做了好吃的来。”
这话最是那帮饿狼想听的,齐招了手跟她道别:“你可一定记得来啊!”
她挥挥手,单只对他,凝着那抹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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