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了,为她,跪了?!
密所痴痴地望着跪在自己跟前的这个男人,脑海、心头,一片空白,什么都填不进去,装不进来。
李原庸只是说:“我知你钟情于我,我一直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对我的好,这些年,点点滴滴,便是石头也穿心了。我当真如此寡情薄意?不,我同你一样,我同你的心是一样的,于这偌大孤寂的王宫内苑,我也在等一个可以为我送饭的人,一个我一直期待却从未拥有过的家人。
“我不接受,我不接受你,你叫我如何去接受?你总是说我贵为将军,你只是个小侍婢,你配不上我。每每你如是说的时候,我都心生纠结,你叫我如何告诉你———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不敢将你牵连进来。
“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吗?真正爱一个人,会以她的好为第一要则,宁可自己孤独终老,也不想坏了她唾手可得的安宁———我没有对你说过,你便是我后半生认定的,那个宁可自己孤独地死,也要保你一世安宁的那个人。
“身为宋国打入大理王朝的暗桩,你本是我的任务中必须要接近的人。可真的同你熟络了,我反倒想远离你。我不想你卷入这场万劫不复,我一直在躲你,一直在避你,不是不爱,相反,正是因为太爱了,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利用你?”
密所的手抚过他坚毅的面庞,从眉眼到鼻梁,再到那如刀刻出的唇角,停留在那里,好半晌,她的手都不曾舍得离开。
“你总说你嘴笨,不会说话,可这么笨的嘴一旦说起好听话来,比这世间所有的山盟海誓加起来还要动听。临死前能听到你说的这些话就够了,死都够了。只是,”她蓦然抽回自己的手指,颓然地向后退了几步,“太晚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她已经做了,弑君杀主,她已经做了,没得选了。
“不晚。”
若说他之前做的种种都是错的,从现在开始,他便只做这一件对的事,“我求过王上了,只要你……只要你将整件事推到一个人的身上,便什么都可以挽回。”
密所阖上眼沉吟了片刻,暗暗地吐出一个名字来:“高泰明———王上是想叫我把毒杀之事推到驸马爷身上,可对?”
李原庸默默地点了点头。
密所却冲着他死心地摇了摇头,“我不能,你知道的,我不能。你宁可死,也想要维护你珍视的人,我亦有同样的心。”
抓住她的肩膀,他用尽全力地摇晃着她,想叫她清醒,也想让自己从她的眼底看到一线生机,“可你不能死,我不允许你死,密所笃诺!”
他叫出了她的名字,连着她的姓,他就该明白,她这姓背后的意义。
“李原庸,你当是明白我的。我可以不顾彝族丧失百年的荣耀,可我不能不顾亲情,不能不顾我在这世间仅有的亲人。”
“可他顾你吗?”李原庸反唇相讥,“当年,本该是他进宫做宫人,可你替了他。今日,王上真正想铲除的人还是他,仍是你替他深陷牢狱———他顾你了吗?这么些年,他何时顾过你的安危?”
“可他,”密所悠然一叹,叹去了这些年的辛苦、哀怨和无尽的孤寂,“他是我哥啊!我唯一的哥。当年,即便二叔不撅了我手里的签,若我知道,他进宫会被骟了做宫人,我也会义无返顾地松开我阿母的手,走向长宫人。”
望着她,望着毫无生念的她,李原庸知道,王上给他的唯一这条路,不通,永远也不会通。
他可以做的,唯有再寻他法了。
直起身来,他最后看了她一眼,二话不说便走出了鬼字号地牢。
他走了,没有再回头。努力支撑着的密所再也撑不下去了,以手撑着地面,她依稀摸到一块布,从杂草堆里摸索出那东西,她定睛望去,竟是一块绞坏的荷包,看上去很是眼熟。
这……这不是那年她亲手绣了,又亲手绞坏的荷包嘛!
难不成是刚刚那一跪,使得这荷包从李原庸的身上掉了出来?
他一直带在身上,这些年这只荷包,他……一直带在身上?!
将那荷包紧紧地贴在心口,密所已是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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