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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熠侵调出了整个府邸的侍卫队,甚至向御林军大统领借出军队在北京城外与近郊做了地毯式的搜寻,一连数天就是不见唯语的踪迹。

他心急如焚、痛不欲生,深怕她已遭不测,或已离开了北京。

衣禄禹闻讯赶至德硕亲王府,本欲指责熠侵的狠毒与无情,但一见到他满脸的失魂落魄样,苛责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很抱歉,我没尽到照顾好她的责任。”熠侵的表情里有着浓浓的疲惫,几天没日没夜的找寻,青湛的胡碴已占满了他整个下巴。

衣禄禹不得不怀疑,“好好的,她怎么会不见呢?该不会是你为了报复我……”

“我没有!”他是想过要报复,但所做出来的行动最多只不过吓唬吓唬她,他可从没想过要赶走她。

衣禄禹痛心疾首道:“唯语是个好女孩,你不该……”

“我说了,我没有赶她。没错,我是恨你,也迁怒于她,但还不至于做出如此狠绝之事。”

她这一失踪,馏侵才蓦然发现他心中分量最重的东西已然浮出心头。

那是唯语的影像。

“天!她一个弱女子,能上哪儿去呢?”衣禄禹已是老泪纵横。

“你放心,我会把完整的唯语带到你的面前。穆荦,送客。”他心里够烦的,承受不了老人家的哭声。

衣禄禹本欲再说些什么,却在看见熠侵晦涩的神情时煞住了口,摇摇头随穆荦步出了王府。

也就在这时候,采儿突然闯进了大厅,却已不见老爷。

“你来做什么?”熠侵瞥了她一眼,粗声问道。

“听说……老爷来了?”采儿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为何她老是在面对贝勒爷时,舌头就频频打结不听话。

“他走了。”他将整张脸又埋进了双掌中,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须臾,他稍稍抬首,“你还不走?”

“我……我这就走。”采儿吐吐舌头,转身后似乎又思及什么,猛地又回头,“贝勒爷,东厢有鬼是吗?”

熠侵瞇起黯淡的瞳眸;心生疑虑,“你问这个­干­嘛?”

“我最近不只一次听人说,只要一经过东厢,就会听见女人的哭泣声,大伙儿都传言那儿有鬼,我只是一时好奇问问,没别的意思,真的没别的意思。”

瞧贝勒爷脸­色­骤变,采儿立即改弦易辙,边说边往门际退去,“是采儿口没遮拦,这就告退。”一旋身,她溜得可真快!

待偌大的大厅只剩熠侵一人时,他的脑筋渐渐由迟钝变得清晰了。

东厢,这个历代德硕亲王府监禁有丧­妇­德的侍妾之所。

传闻有女鬼哭吼并不希奇,但对向来不来信鬼魅之说的熠侵而言,这其中定有蹊跷之处了,难道是……唯语?!

他几乎将整个北京城都翻遍了,仍无唯语的下落,当初他为何偏将府邸里最有有可有的藏匿处给遗漏了。

最危险的地方不是最安全的地方,额娘一事实上是将唯语藏在府邸。

此一念头掠过脑际,他立即飞奔出大厅,直趋东厢苑。

风声兮兮,除了芦苇交颈厮磨细诉凄凉外,还有几只流浪犬萧瑟的吠泣声。

熠侵来到这儿,才蓦然发现自己已有许久没踏进这里了,一年、两年、或是已有十年之久?

事实上,自阿玛那一代起,已无人被囚禁于此地,当初没有废了它,是因为这里的怨气太浓,怕一旦破坏了风水而遗祸府中。

许多年过去了,这里在原有的绘声绘影下,亦慢慢趋于平淡,这地方几乎已遭人遗忘,只当它是王府中偏僻的一角。

唯语会在里面吗?额娘当真会如此残忍的报复她吗?

这种恐怖凄悲的场地,别说是一个姑娘家,就算一个大男人,都少不得被吓得不得入睡,抖瑟整夜吧?

来到这间久违的石屋,他踢了下大门,才发现已被反锁。

熠侵心中一窒,这地方久未住人,不可能上锁!再看了看门边草地平整,似乎有人经常践踩,莫非唯语真的被关在里头?“

运气击开门,他三步当两步地冲了进去,突然,在屋角发现了一个纤弱微颤的身影,由于掩身在暗处,熠侵瞧不清楚她的脸,但隐约中已知道她是谁了!

“唯语……”

蜷成一团的身子微微抬起一个小头颅,漆黑的影子里只能见到两簇晶灿的眸光,“熠侵……”

“唯语!”他闻言心中一阵狂跳,险些跃出了喉头,真的是他的唯语!

他一个箭步将她抱进怀中,却感到她的身子轻盈不堪。

“你怎么了?谁把你关在这里的?”她真的好轻、好荏弱,借着月光,他看见她满脸的泪痕,蒙头垢面,污秽的身上已发出臭味。

“你为什么食言?为……为什么不要我的孩子,拿……那种东西给我喝?”她颤抖的手指向身旁的上,那一碗碗黑浓的药汁。

“那是什么?”乌漆抹黑的东西,看了挺恶心的!

“打……打胎药,福晋说是你逼我喝的。”她虚弱地偎在他的怀里,好几天未进食,她已近虚脱。

“什么?你喝了吗?”在熠侵­阴­鸷的眼中燃烧着怒焰,只能抖着声询问。

唯语无力地摇头,“不喝……死都不喝,你体想……休想害死我的孩子,我连东西、水都不敢碰,我怕里头加渗了药。”

熠侵睁大眼瞪着地上几个早已发馊、发臭、发硬的窝窝头,还有混浊不清的水,这种东西能吃吗?

他紧握双拳,微瞇的眼底充满杀机。

“那么多天,你滴水未沾!”他心痛极了,真希望下地狱的是他自己。

唯语瞟了眼屋角淌下的雨露,以仅有的力量说出昏厥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它救了我,你害……害不死我们呣子的……即便真得死,我也永远……永远……恨你……”

“唯语!衣唯语——你撑着点儿,我会救醒你并告诉你一切,我不准你怀着对我的仇恨离开我,不准——死,都、不、准——你听到了没?”抱起她,熠侵像发了狂似的急奔出东厢;他在心中狂野的蛮吼:衣唯语,我会纠缠你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你都休想摆脱我……

回到净霈居,熠侵贝勒请来了京中数字名医一同会诊尚嫌不够,他更穆牵进皇官请樊溯调了御医出宫,为的就是救回他的女人。

当每个大夫都亲口告诉,他唯语只是饿坏了再加上有孕在身,所以才如此虚弱:当她见了贝勒爷后,只是因一时情绪激愤才会不支倒地,而这只消用几帖温和的补药与安服药先稳住她的身子,再进些流质食物,-切将无大碍。熠侵这才安心地将大夫们一个个放回去。

只讲究三巡,为何她仍无起­色­,眼睛依旧闭得死紧,难道她硬要将他排挤在她的心门外不成?

“贝勒爷,穆护卫有急事找您商议,小姐由我来照顾就可以了。”

采儿小心翼翼地说着,眼前的贝勒爷似乎变得更骇人了,他面­色­刚冷、表情灰黯,她总怕一不小心说错话惹怒了一只蓄势待发的狂狮。

他没理会采儿,仍是一逞地握住唯语苍白的柔荑,将它置于­唇­前吻着。

采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屋外的穆荦使了个眼­色­,唤了出去。“你退下吧!我直接找贝勒就行了。”

采儿会意地退下,他便在门外敲了下门框,“贝勒爷,我有要紧事得找您商议,不知可否……”

“你进来吧!”熠侵空乏的嗓音说道。

穆荦跨进门槛才道:“我已经抓到傅青云了。”

“什么?”熠侵猛然抬首,敛去脸上的忧虑,正视此事。

“属下依您的命令跟踪燕楚,昨天他与傅青云终于又做了一次联系,我暗地跟随,竟发现燕楚欲加害衣先生不成,企图杀了傅青云灭口。”穆荦面无表情说他说出全部实情。

熠侵则是双眼若利刃般的直­射­前方,眼神是难以解读的莫测高深。“继续。”

“属下于是自作主张的救了傅青云,但却无法及时擒住燕楚,让他给逃了。请贝勒爷降罪。”

“你做得很好,何罪之有?”他的目光仍凝注在唯语脸上,语气沉重地说:“套出了些什么话?”

“他已招出了一切,其实,三年前衣先生所提供的作战兵法并无疏失,甚至可以说与熠侵将军的策略完全吻合,当时,燕楚一心想坐上护国将军的位置,因而收买了傅青云,傅青云是当年的传讯官,他听从了燕楚的指示,拿出调了包的兵书给熠侵将军,才使得将军误陷敌阵中。”

随着穆荦的叙述,熠侵紧放在身侧的双手却越握越紧,颈部动脉暴跳不已。“好个燕楚!”

“所以,衣先生是无辜的,衣姑娘也是……”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他再度执起唯语的双手,难解的温柔眸光却藏着似有若无的情愫。终于,那深埋在他心底深处的痛楚与恨意消逝了。

只是……他对唯语做了什么?他们德硕亲王府又对她做了什么?

除了痛苦还是痛苦,除了折磨还是折磨。

天哪!你醒醒可好!只要你醒来,所有的恩怨情仇,我都愿意和你算清楚,该偿的,该还的,我绝不赖帐。他在心底暗暗立誓。

他紧握住她的手,抵在额前,直到发现手中的轻颤后,才赫然抬头,一瞬也未瞬地盯着她的脸蛋。

“熠侵——”她徐徐睁开氤氲的眸子,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他的臂弯中。

“有没有哪里感到不舒服?”他硬是掩住心底的狂喜,隐藏心­性­太久,他尚无法在外人面前自在地表现自我。

“我怎么会在这里?”刚转醒,唯语尚觉头脑昏沉,无力地攀附着他。

“你被我额娘关了好些天,饿了饿?我叫人端碗粥过来。”熠侵抚了一下她的额头,发现她已退烧,紧绷的心情才蓦地松弛下来。

“不,我不饿,也不想吃。”

唯语慌张地想跳出他的臂弯,然而熠侵却用力箍住她的的腰,让她不得稍离。

她或许不知道,她的惊悚、害怕以及对他的不信任,已重重刨剐着他的心、他的骨血!

“要不,先吃药。”这般的温柔,对熠侵而言可是绝无仅有的,因此,他的表现在点儿别扭。

“药?!”唯语原就不安的心情更是跌落了谷底,他怎么还不死心,非得逼着她走上绝路?

她爱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对,你身子灰虚,一定得吃些药,这是大夫交代的。”熠侵眉宇的浅纹又多了几条。

她为何要表现得如此惊慌?他已经在学习如何忍气吞声了,难道他做的还不够?

“让我回家,我好想我爹。我可以答应你,忘了有关你我的一切,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绝不妨碍你。”她张盈盈灿眸,以央求的语调苦苦哀求着。

“我想,你应该是说我妨碍了你吧!”她这副委屈的榜样让熠侵不禁思及,为什生她可以燕楚而触犯他的禁令,却独独不能依顺他一些呢?

她从前的柔弱婉约呢?百依百顺呢?她还说过她爱他,难道这全是虚情假意?

“我不懂你在这说什么?”她的头好疼,她的体力尚未恢复,在脑细胞不听使唤下,根本听不懂他的意思。

唯语不懂,她已退让到如此地步,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见她难受得抱着头的痛苦佯,熠侵心脏猛地一揪,再强硬的面容也出现了柔情的裂缝,“你怎么了?人不能不吃东西的。”

他连忙向门外吆喝了一声,“来人哪!把药和热粥端进来。”

“你想­干­嘛?”她一惊,天!他打算逼她吃。

“我想­干­嘛你居然看不出来?”他在为她心慌、为她心疼、为她担心,他这一切一切的付出她难道一点儿感受都没有?这个可恶的女人!

“你不用枉费心机,我不会吃的。”他脸­色­青白骇人,令唯语心生警惕。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会毒死你呢?”

熠侵发现她俩之间的沟渠越来越大,八成是哪里出了岔子,否则她不会一味地拒绝他的好意。

“你只是想毒死我的孩子。”愤恨恨地瞪着他,抬高倔强的下巴。

天哪!她居然把他当成了一个弒子的禽兽!这个发现简直令他哭笑不得、啼笑皆非。

另一方面,他也为唯语如此护着他们两人的孩子而心悸不已,可见她心里还是有他的,“你……”

“贝勒爷,药和粥来了。”门外仆人敲了下门,轻言道。

“拿进来放在桌上,出去时门给锁上。”他的目光锁在她惊愕的小脸,头也不回地命令着。

仆人照做,赶紧退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氛围中。

待静溢的空间又仅剩下他们两人时,熠侵嘴角挂着冷笑,脸上却带着一丝急怒,“是你自己乖乖的把药吃了,还是要让我喂你?如果你习惯我以这种方式伺候你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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