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我杀了他 > 3

3

不久穗高回到了座位上,看到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虽然他强装出一如既往的谄笑,但那张脸明显带着僵硬。视线游离不定,呼吸也变得急促,这一切在我眼里是那么明显。

“怎么啦?”美和子问。

“不,没什么大事。”穗高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那么……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吧。”他没有要坐回椅子的意思,站着说,貌似非常着急的样子。

我故意放慢动作,把咖啡杯端到嘴边。

“我们还没喝完呢,你有什么急事吗?”

穗高瞪了我一眼,可能是察觉到了我带着些许恶意。不过我装作没注意到,继续品味着剩余的一点咖啡。

“我还有几件要事。其实,旅行的准备还没开始做呢。”

“要我帮忙吗?”美和子立刻说。

“不,不用劳烦你的。这点小事儿我自己解决。”然后穗高看看神林贵弘,“呃,大哥您知道去酒店的路吗?”

“我有地图,应该能找到。”

“是吗,我叫他们帮我们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吧。钥匙能给我一下么?”

从神林贵弘那儿接过车钥匙后,穗高双手Сhā着裤袋,快步走向出口。

我追了上去。

“这顿我来好了。”我小声说道,指的是买单。

“不用了,是我叫你们来的嘛。”

“可是……”

“好了你就别争了。”穗高递给服务员一张金­色­的信用卡,然后又把车钥匙交给另一名女侍,叫她把车开到餐馆前。另一辆车是穗高自己的,我们这几人到这儿分乘了两辆车。

“发生什么事了?”我一边关注着不让美和子听到,问他。

“没什么。”穗高冷淡地回答,目光依然游离。

“小雪!”美和子从后面叫我的昵称,“小雪你现在准备去哪儿?”

“我嘛”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但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准备回公司,你刚刚给我那本随笔我得交到印刷厂去。”

“那我们载你一程吧,途中要经过公司的嘛。”

“不好意思,在此之前我要去个地方。”我在面前竖起手掌,“晚点我会打电话到你酒店的。”

“那我等你电话。”美和子莞尔一笑。

几分钟之后,两辆车才被开了过来。这几分钟对穗高而言似乎格外漫长,他低头看了好几次手表,回答美和子的话也显得心不在焉。

穗高推搡着神林兄妹坐入了沃尔沃。

“那就明天见了。”美和子隔着车窗说。

“嗯,今晚休息得好一点哦。”穗高回答,满脸又堆起笑容。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依然不会摘下假面具。

等沃尔沃拐了个弯不见之后,穗高脸上的笑容也与此同时消失了。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就朝自己的奔驰走去。

“好像这事儿相当急嘛。”我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他不可能没听见,但还是没有回头。

他启动奔驰的引擎后飞驰而走,我目送着他,然后往反方向走去。却没有一辆空车经过。大约10分钟以后,总算见到一辆,我立刻扬起手。

“去石神井公园。”我说。

我在­干­什么哪!我边眺望车窗外的景­色­边自问,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我回想着穗高诚那薄薄的嘴­唇­、略尖的下巴、漂亮的鼻梁、以及修剪相当得体的眉毛。

我曾一段为期很短的梦,成为穗高妻子的梦。虽然曾决心一生都不当主­妇­,但在那段时期,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象自己一整天都穿着围裙的样子。当时的自己简直太天真了,我只能这么说。

成为穗高诚的担当编辑是在调到文艺部的第二年。那时,我对他的印象只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作家而已。然而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却在我心里烙上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形象,作为男人,他也相当完美。现在回想起这些却只能一笑而过了。

我不知道他是何时把我当女人看待的,但从刚见面的时候开始,我就坚信他总有一天会这么做的。就那样,他彻底地征服了我的心,就像­操­作电脑软件一样熟练。

“再到我房间里喝一杯吧?”在一次工作聚餐后,穗高在银座的一家小酒吧里喝着­鸡­尾酒对我说。他不喜欢服务员的那种店,至少他是对我这么说的。

那时他还没有离婚,而他的办公场所租在新宿。他对此的解释是,希望把家庭和工作分开。

其实我有种种借口可以拒绝他,而且我深信,我只要用三言两语拒绝,这个男人一定不会死皮赖脸地纠缠我。不过,他今后应该再也不会来约我第二次了。

可最后我就这么去了他的住处,虽说此行是为了再喝上一杯,其实在他家只是喝了半杯兑了水的威士忌。很快便上了他的床。

“我这么做可不只是玩玩哦。”我说。

“我也一样。”穗高回答,“所以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真是冠冕堂皇之言。过了三个月,他亲口告诉我了他离婚的消息,这么一来,我和他便开始了正式交往。

“我们俩之前关系就不太好,所以责任并不在你,你不用自责。”

问起他离婚理由时,他没好气的口气回答。我对此甚至非常感激,因为我以为,他在为我着想。

而接下来的那句话更是让我喜上眉梢。

“当然,如果没有你在身边,我或许下不了决心。”

说这话时,我们俩正在旅馆的咖啡座里。倘若是在只有我俩的房间里,不,就算是咖啡座,如果周围没有别人,我也一定会搂住他的脖子不放的。

我们的关系前前后后大约一共持续了三年,说实话我一直在等他的求婚。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显出过催促的态度。离婚之后要过多长时间才能免于遭受世人的责备呢,我全然不知。而且我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要是把结婚的事说出口的话,就必须丢弃自尊心。我最多也只会带着玩笑的语气说,“比起做一生的编辑,还是在某处找个永久职业来的好啊”,仅此而已。

而穗高诚,明明完全没有那种意思,却笑着回答我:“我知道,你是那种不会乐于被家庭束缚的女­性­”。他很清楚,要是这么说,我就不会再说出执念于结婚的话来了。

当我对今后的发展越发不安的时候,他却拜托了我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希望我把神林美和子介绍给他认识。

美和子本来是我妹妹的朋友。妹妹给我读了她写的诗,便成了一切的开端。我被美和子充满热情、伤感、苦恼的诗给迷住了,我于是有种预感,这诗一定能热销。

本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性­要出版诗集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然而我的企画公司却认可了。我感觉到,露出为难之­色­的上司们也被神林美和子的诗里的某些内容打动了。

但坦率地说,能热卖到那种程度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当时的市场定位是:只要能成为一部分人的话题就算大功告成。而至于诗集中的一些语句会成为当前流行语、单行本一次一次地再版,完全是出乎我的预料的事情。

一眨眼的功夫,神林美和子就成了红人。出演电视剧的邀请纷至沓来。当然,其他的出版社也开始竞相和她开始了接触。

然而美和子并跨过我而自己任意行事,她一直当我是中间人,希望任何工作都由我来传达给她。现在别的公司的人都让我三分,其原因无非是因为我手上握着神林美和子这张王牌。

‘为什么要想见她?’我问穗高。我对她有兴趣,介绍一下有何妨?他回答。我也想不到硬要拒绝他的理由,只是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大概穗高一开始并没有把她占为己有的意思吧,他可能只想在电影方面的工作利用一下她而已。他无论如何都想通过电影来挽回一点局面,这点连我也清楚。

但是,事态正朝我没有预想到的方向发展着。最初感觉到这点,是从美和子打来的一个电话开始的。她跟我说穗高邀请她吃饭,她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我从她口气中听出,她自己是很想去的。这使我不由得增添了一份焦躁。

我联系了穗高诚,质问他,究竟打算怎样?他似乎猜到了我会这么做,丝毫没有惊讶的神­色­。

“我应该跟你说过,工作方面的事情由我出面来跟她说。”

我这么一说,他给出的回答像预先考虑好的一样­干­脆。

“不是工作的事,私人方面,我想跟她两个人单独见见。”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嘛,我想和她吃顿饭,仅此而已。”

“喂!”我竭力平息着内心的思绪,问道,“可能我的脑子不太好使,误解你的话还请多多包涵。你刚刚说的话听上去给我感觉你对神林美和子这个女人有兴趣呢。”

“你没有误会,就是这回事。”他说,“我对她有兴趣,作为一个女­性­。”

“这种话你倒能平静地说出口呢。”

“那我问你,如果我喜欢上了除你以外的其他女人,我该怎么办呢?难道还是要尽情份忍着?我们又没结婚。”

我们又没结婚——这句话深深地扎入了我的心。

“你喜欢……她吗?”

“至少怀有好感。”

“她可是我负责的作家之一呢!”

“这是偶然事件,难道不是吗?”

“也就是说,”我咽了咽口水,“你把我甩了?”

“我对神林美和子这个女人的感情,以后会发展到如何程度我也不得而知。但如果我和她吃顿饭就不得不和你分手的话,那也只有这么办了。”

“我明白了。”

以上的这段对话,为我们保持了近三年的感情画上了休止符。穗高一定在约美和子的时候就已经打算这样做了吧。他预计到我既不会哭闹也不会抱怨。虽然知道他预料到我的反应,但我别无他法。

他心里还打了另一个如意算盘,那就是我决不会对美和子透露我们两人的关系。不光不会说,并且阻碍他接近美和子的事都做不出来。

事实正如他所料,我什么都没告诉美和子。她曾有几次问我,“穗高是个怎样的人?”我绝口不说真心话:“我和他只是工作上的交往,所以也不太清楚。”——这么搪塞过去。

当然,放不下自尊是其中一个因素,但还有另一个原因,使得我不想阻碍神林美和子与其他男人交往。

这个原因,就是神林贵弘。

我第一次见到他俩的时候,就感觉到那个男人对美和子的爱的­性­质,有异于哥哥对待妹妹的感情。其实在之前听美和子提起他的时候,一直给我一种很奇特的感觉,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也就是说,我推测她自己也对亲哥哥抱有一种奇妙的情感。而且这种猜测到现在也没改变。我觉得,她那种特有的感­性­、表现力很有可能源于此。

对于那样的美和子来说,对哥哥以外的男­性­产生兴趣是很有必要的。因为那样的话,她一定会生成新的人生观,却又不会就此变得平庸,影响才能的发挥。她的才能并非如此不堪一击。退一步说,即使她确实那样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是为了获得更宝贵的东西所必须做出的牺牲。一个编辑不能以书卖不出去为理由而去­干­涉她人生的转变,我很喜欢美和子,一直期望着她能获得幸福。

正因为如此——

穗高诚以后到底可以对我做到多诚实,对我而言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为了他和美和子做出的牺牲真是太大了。他如果只是利用我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前方出现了穗高的房子,我暗自摸着自己的下腹部,感到那里有点痛。

“请停在这里好了。”我对司机说。

周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穗高家的门灯关着。他的奔驰车停在门前,可车中不见人影。

紧挨着门边的信箱里,那块回览板还是一如既往Сhā着,穗高似乎现在没有闲工夫去抽出来。我刚要去按门铃的按钮,又连忙把手缩了回来。对他来说,如果不方便接待的话,我只会吃到闭门羹而已。

我轻轻推了推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我不发出脚步声,走上大门的楼梯,绕到了庭院。

由于四周的围墙很高,路灯无法照进来,所以庭院很暗。不过从客厅里透出了一丝灯光。

我边留心着自己的脚步声边走着。玻璃门上拉上了窗帘,微微露出一道缝隙,光线就是由此而出。我把脸靠近那道缝隙,看到了穗高诚的身影,他正给大纸板箱上封箱带。这个箱子本来是装洗衣机的。听美和子说,他们开始新婚生活前去购置了一些新电器,洗衣机也是其中一件。

然而在现在这个时刻装箱,怎么想都很奇怪。而且在穗高的脸上露出的完全不是那种从容不迫的神情,而是久违了的严肃表情。我尽可能靠近那条狭窄的缝隙,想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其他并没有引人注目的地方。

从门口传来了停车声,貌似有谁走上了玄关的楼梯,并打开门进了屋。而客厅里的穗高看不出吃惊的样子,应该知道来者是谁。

不出所料,过了一会儿在客厅里出现的人,正是骏河直之。穗高的神情更严肃,照理说他离我很远看不太真切,可我能猜出此时他双眼一定充满了血丝。

他们两人交谈一番后,突然把脸转向我这边。而穗高更是大步朝这里走过来。

我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赶忙朝大门的反方向走去,在房子的­阴­影处藏了身。随即从打开的玻璃门里传来了说话声。

“只能从这里弄出去了么?”这是穗高的声音。

“看来只有这样了。”骏河说。

“那就搬吧,车停在门口吗?”

“嗯,这只箱子底部不会掉下来吧?”

“应该没问题。”

过了一会儿我再次偷窥了一眼,发现那两个男人正一前一后地抱着刚才的瓦楞箱往客厅外走。骏河在前,穗高在后。

“没想到这么轻,这样一个人也能搬嘛。”

“那你一个人搬好了。”骏河的语气明显带着怒气。

玻璃门打开着,所以他们俩一定还会回来。于是我决定暂时待在原地不动。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穗高就折返回来,我赶紧缩回了脑袋。他从庭院走进客厅,并传来玻璃门关上的声音。从­阴­暗处偷望一眼,确认窗帘已经拉上后,我绕回了玄关。

屋子跟前停着一辆面包车,骏河坐在驾驶座上。刚才运出来的那只箱子,应该放在这辆车的货台上。

只听玄关的门打开了,接着是锁门声。穗高走下台阶。

“物业管理人呢?”穗高问。

“通常是不在的,不会这么巧今天刚好在吧。”

“你说你房间在三楼,离电梯近不?”

“走出电梯旁边就是。”

“太好了!”

穗高也坐入自己的奔驰车。等他上车后,面包车也发动了引擎,并且先走一步,不一会儿奔驰也跟了上去。

我从院子来到门前,走下台阶。两辆车的尾灯已经远离了视线。

考虑一番后,我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到地址页,搜寻着骏河直之的名字。听到刚才那两人的对话,我总觉得他们接下去要去的地点应该是骏河的住处。

骏河所住的公寓在练马区内,可令我有些疑惑的是,他的房间号码是503,而刚刚穗高说的是“房间在三楼”。

可再怎么想也没用,我只得走往容易拦到车的大街。告诉司机地址后,在目白路的路口下了车,“那边就是图书馆了”,司机对我说。

我边走边留意着电线杆上标注的地址牌,最后瞅见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奔驰,觉得非常眼熟,那是穗高的车。

我四下张望了一番,发现了一幢疑似骏河住处的公寓。那栋建筑有五六层高,看上去舒适整洁。

走到大楼正门,看到玄关处停着刚才那辆面包车,后方的货台打开着,却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我瞅着玄关,发现那扇似是自动锁的门敞开着,刚想着:现在或许能进去,楼里电梯的门一下子开了。

得知上面那两人正是穗高和骏河的那一瞬间,我连忙跑开了。路上刚好有一辆车停着,我便躲到了后面。

那两人装作互不认识的样子从大楼走了出来,穗高快步离开,而骏河则走到了面包车的货台边,手上是一只折叠起来的纸箱,将其往货台上一塞,并关上了后车门。

等到面包车发动,在大楼的转角拐弯后,我从车后走了出来,站在公寓的门前窥望着。自动锁的大门依然在那儿敞开着。

我狠下决心走了进去,坐上电梯,毫不犹豫地按下“3”的按钮。

下了电梯后迎面就有一户人家,上面并没有名牌。旁边装有门铃,我便按了一下。脑子里还在考虑:如果真有人开门应该说什么才好。要不要问‘是否认识穗高或者骏河’呢?

可这种思考纯粹是白费功夫,里面没有任何反应。我对着门缝张望一番,并没看到上锁后应该看到的金属片。

尽管有些犹豫,可我还是握住门把旋转了一下,门开了。

最先入我眼帘的,是鞋架上胡乱放着的白­色­凉鞋。接着我慢慢地移动视线,进门处是一个三叠的厨房,厨房的顶头是房间。

在那房间里,有人倒在了地上。

那人穿着白­色­连衣裙,对这打扮我有印象,那是白天在穗高家庭院里出现的,那个幽灵般的女人。

我脱了鞋,战战兢兢地慢慢靠近。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某种预感,是在穗高家里看到他在装箱的时候隐约产生的。然而由于那预感过于不祥,病且难以置信,我自己都不愿再往下想。

站在铺木纹缓冲地板的厨房,我向下望着那名躺在里屋地上的女人,苍白的侧脸已全无生命气息。

我捂着自己胸口,试图调整一下呼吸。可能是因为心脏跳动过快或者是紧张过度,感觉到似乎有东西从胃里往上涌。尽管如此,‘这种机会绝无仅有,亲眼目睹一下也无妨’,此种编辑特有的想法顿时涌上心头。

里面是一间六叠左右的洋房。虽然有一个内嵌小壁橱,但似乎那里面装不下,壁橱前又放了一个­精­品衣架,也挂满了衣服。另一墙边放着梳妆台和书架。

躺着女人的身边有一只玻璃茶几,上面放的东西使我来了兴趣,便往那里走去。

上面放着一张摊开的纸片,那是报纸里夹的宣传单,反面用圆珠笔写了几行字,内容如下:

“我只能用这种形式来传达我的心意。

我在天堂等你。

我相信你很快也会到这里来的,

请把我的容颜深深地印刻在你心里。

准子”

这显然是一封遗书,毋庸置疑,上面的“你”指的就是穗高。

在遗书边上,放着一只小瓶子,我也见过。那是穗高经常用来装鼻炎药胶囊的药瓶。

在药瓶边上有一只装着白­色­粉末的玻璃瓶,标签贴的是维他命,但这粉末很明显不是维他命。这种产品本来应该呈红­色­片状。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打开鼻炎药瓶,把里面的胶囊倒在手掌上。里面有八颗,但是仔细一看,每个都可以分成两半。而且隐约可见沾在上面的白­色­粉末。

难道说——

她想用这白­色­粉末替换掉胶囊里原来的药粉吗?

正在那时,屋外貌似有人下了电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是穗高或骏河回来了。

忙乱中,我取出一粒胶囊塞入上衣口袋,把剩下的都放回瓶内。然后,我躲到了­精­品衣架后面。今天一直躲躲藏藏的。

我弯下腰的同时,门被人打开,接着响起了脚步声。我从悬挂着的衣服间窥探着动静。只见骏河面露倦容站在那儿,当他要把目光转向这边时,我不禁把头压得更低了些。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一阵啜泣声。准子~准子~,那声音还低语着,听起来完全不像骏河直之发出来的,微细并孱弱。简直像小孩子躲在­阴­暗处哭泣一样。

随即耳朵里传入了轻微的瓶盖开启声。

我再次欲抬头看个究竟,不料挂在上方的帽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骏河的哭声嘎然而止。

令人窒息的沉默,我能够想象到,他那双丹凤眼正朝着这边看。

“对不起。”说着,我站了起来。

骏河直之瞪圆了眼睛,我能看见他脸上被泪水打湿的印记。两腿跪在地上,右手扶住女人的肩膀,并戴着手套。

“雪……笹……小姐?”他楞了好久才说出话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不起,我跟踪了你们。”

“什么时候开始?”

“一直在跟踪,因为穗高的样子有些可疑,所以去了他家。然后就看到你们俩搬着一个大箱子……,”真是抱歉,我再次小声说道。

“原来是这样。”骏河全身一下子瘫软下来,目光移到了躺在地上的女人,“这个女人死了。”

“貌似是,在他的……在穗高的家里去世的?”

“在庭院里自杀了。就在临死前还打了电话给我。”

“哦~,就是那个时候……”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这个女人曾和穗高交往过。”骏河用指尖揉揉眼角,似乎想擦去泪痕。“因为知道他要结婚而受到打击,所以就自杀了。”

“真可怜,为了这种男人。”

“说的就是啊!”骏河大声叹气,并挠挠头。“为了那种男人而死真不值。”

你喜欢这个女人吗——我真想这么问,当然,我并没有说出口。

“那为什么把遗体运到这里呢?”

“是穗高指示的,他认为,明天要举办喜庆的婚礼,要是被别人知道在自家庭院里死了人,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如此啊,那么你们准备何时报警?”

“不准备报警。”

“啊?”

“不报警也是一样啊,等尸体被别人自然发现。作为穗高而言是希望和准子划清界线的,既然没有任何关联,当然也就不希望被人察觉她死在自己家。”骏河的脸颊痛苦地扭曲着,“他不希望自己的新婚旅行被警察打搅呢。”

“呵。”

我的心被乌云渐渐笼罩。此时,有两个自我并存:面对这非同寻常的事态能泰然处之的自己,以及随着事态发展越发混乱的自己。

“准子小姐……是叫这名吧?”我看着遗书,说道。

“浪冈准子,浪花的浪,冈山的冈。”骏河生硬地说。

“警察可是会调查准子的自杀动机的呢,她和随高的关系迟早会被查到的。”

“不太好说,有可能会吧。”

“到时候就瞒不过去了,他有什么其他打算?”

我一问,骏河直之突然笑了出来。我诧异地望着他的脸,难道这个男人­精­神失常了?但仔细一看,那笑是强装出来的。

“他准备想把这事变成是我­干­的。”

“嗯?什么意思?”

“曾经和准子交往的是我,他想把事情说成这样。然后,我和她玩腻了,所以就抛弃了她。她因此受到刺激,为情自杀——就是这样。”

“呃……”这是早就料到的,我只是感叹一下。

“这封遗书是落在她身边的,上面没有写署名吧?”

“是啊。”

“其实本来是写的。在最上方,写着‘致穗高诚先生’,可穗高用美工刀将其裁掉了。”

“呵。”我不由得摇头,“你就任他这么摆布?”

“我不想。”

“但你还是打算服从他的意思吧?”

“我如果不想服从他,就不会把遗体搬到这里来了。”

“……说的也是。”

“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骏河看着我说。

“什么事?”

“刚才我们的谈话,我希望你出了这栋楼就立刻忘掉。”

我淡淡一笑。

“我对警察说也没有任何意义啊。”

“你能保证吧?”骏河直视我的眼睛。

我轻轻地点点头,当然并非为了保住这个男人的忠诚,而是想手上握有一张王牌。

“那赶快离开这里吧,磨磨蹭蹭的话碰到谁可就不妙了。”骏河站起身。

“我再问一个问题。准子和穗高交往了多久?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时间我记不清楚了,肯定在一年以上,直到前些日子还交往着呢。不管怎么说,她依然深信自己才是穗高的恋人。要说关系到了何种程度,她都已经考虑结婚了,连孩子都怀上过了呢。”

“哎……”

“当然后来打掉了。”说着骏河点起了头。

我心头的那片乌云开始蔓延。怀孕——我用手摸着下腹,那种钻心的疼痛,这个女人也经历过吗?

和穗高分手之后不久,我得知了自己怀孕的消息,但我没告诉他。用怀孕作为武器也无法夺回他的心,况且我深知他不是一个因为这事就会回心转意的男人。

然而我正遭受着这番苦痛时,那男人除美和子之外还有别的女人,并且还让她怀了孕。那么,我只是那些他无心结婚却被搞大肚子的女人里的其中一个了。

“喂,走吧!”骏河抓起我的手臂。

“她的死因是……”

“应该是服毒自杀的。”

“是服了那些白­色­粉末?”我回头看着桌上。

“很可能。”

“那旁边放的和穗高吃的是同一种药呢,不过胶囊里似乎不是鼻炎药啊。”

听我这么一说,骏河倒吸口气。

“你看到了?”

“刚刚看到的。”

“唉~”他拿起装有胶囊的药瓶,“这是放在她手中握住的纸袋里的。”

“她为什么要制作那样的东西呢?”

“那当然是为了……”到这里骏河说不下去了。

我替他继续说道:

“让穗高吃下去,对吧?把家里原来的那些鼻炎药替换掉。”

“应该错不了的。”

“但这事儿做砸了,所以只能自己一人死了。”

“她要真有那打算,”骏河自言自语道,“我明明能创造出让她偷换的机会的。”

我窥探着他的表情,“你这话当真?”

“你说呢?”

“我不知道。”我耸了耸肩。

“快走吧,久留可是危险的。”骏河看看手表,推着我的后背。

我穿鞋的时候,他一直在那儿注视着。

“怪不得,这原来是你的鞋啊。”骏河说,“她没有菲拉格慕这种牌子的鞋呢。”

他真了解浪冈准子啊,我感叹。

“你没摸过什么东西吧?”

“嗯?”

“要是留下了指纹就麻烦了。”

“嗯。”我点头,“门的把手好像……”

“那么,就算不自然也只好这么办了。”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擦了擦门把。

“还有刚才的药瓶。”

“真糟糕。”

骏河把鼻炎药胶囊的瓶子抹完后,又让躺在地上的浪冈准子握了一下,最后放回桌上。

“对了,这个也必须带走。”他拔下Сhā在旁边墙上Сhā座里的电线,那是手机充电器用的。

“手机充电器怎么了?”

“借此机会回收吗?”

“算是吧,而且这个手机要是被警察发现,查了通信记录的话,那白天她打我的那通电话就会败露,事情就会麻烦很多。”

“你还真是想得面面俱到。”

“没法子啊。”

走出房间关上门后,骏河直接走到电梯跟前。

“门不锁也没关系吗?”我问他。

“要是上了锁,那钥匙怎么处理就成为问题了。钥匙不在房间里很不自然吧?”骏河歪着嘴,“穗高这个家伙没有这儿的备用钥匙,好像连这里来也没来过。简直就像料到了今天会发生这种事一样。”

在电梯里骏河摘下了手套,看着他的侧脸,我回想起刚刚他碰过的那只装有胶囊的药瓶。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药瓶中的胶囊数是六粒。

我悄悄摸着上衣口袋,碰到了那颗胶囊。

神林贵弘篇

完成了酒店的入住手续并把行李都搬入各自的房间后,我们俩立刻走了出来。因为美和子不得不为了明天的婚礼而跑一趟美容院。

要多久呢,我问她。两个小时左右吧,美和子侧着首回答。

“那我去书店吧,然后到一楼的咖啡厅等你。”

“其实你可以在酒店的房间等我的。”

“一个人呆着也很无聊啊。”

要在狭小的屋子里盯着墙壁静候美和子装扮成新娘,我实在无法办到。那种情景光是想象就会令我坐立不安,可这种焦躁情绪又无法向她挑明。

在一楼的大厅与美和子道别后,我走出了酒店。门口的道路成一条斜坡,其尽头有一个车流不息的十字路口。而在路口的对面可以看到一家书店的标牌。

书店里挤满了人。主要是一些公司职员及白领模样的男男女女。只是他们都聚集在卖杂志的柜台前,我却在文库本的角落,正挑选着适合睡前阅读的书。最后我选中了《麦可克兰顿》的上下册。即便我今晚整夜都无法入眠,也读不完这本书。

离开书店,我走进边上的一家便利店,买了一小罐”early times”,一份­奶­酪夹心鱼糕以及一包薯片。这瓶酒虽然是常规容量的一半,但好歹也是波旁威士忌,如果酒量不好的我喝了都睡不着的话,也只能没办法了。

拿着便利的袋子,我准备回酒店。走了和来时不一样的路,所以来到了酒店的侧门。沿着围墙边走边仰望建筑物:三十多层的高层酒店,看上去就像一根刺穿夜空的巨大柱子。美和子明天要举办结婚典礼的教堂在哪儿呢?宴席的会场又在哪儿呢?边想着这些边抬起头望着,感受到美和子已经与我相隔天涯。而且这并不是错觉,而是事实。

轻声哀叹后,我又走了出去。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什么在移动。定睛一看,那是一只黑白相间花纹的小猫,合着双腿趴在路旁,也盯着我看,可能由于某种疾病,左眼布满了眼脂。

我从便利店的袋子里拿出­奶­酪鱼糕,一片片撕下扔了过去。小猫露出一丝警惕的神­色­后,马上接近了鱼糕,嗅着气味开始吃起来。

这只猫和当前的自己,谁更孤单呢?我不禁自问。

回到酒店,我走入一楼的咖啡厅,点了一杯皇家­奶­茶。此时时间刚过七点。我取出《麦可克兰顿》文库本阅读起来。

到了八点整,美和子出现了。我对他微微扬手,并站了起来。

“结束了?”在收银台出示着付款单,我问她。

“嗯,差不多。”她回答。

“做了哪些事?”

“涂了指甲,修了面,烫了发……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事。”

“真是费时的事儿呢。”

“这才刚开了个头,接下来更麻烦,明天还得早起。”

美和子把长发盘了起来。也许是修了眉的缘故,眼角看起来比平时略微上扬。真是整得更有新娘样了啊,一种难以言状的焦躁感涌上心头。

我们在酒店里的日式料理店吃了晚饭,吃饭时几乎没有交谈。要说交流的话,也只有对料理的感想而已。

不过在喝饭后日本茶时,美和子开口了:

“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和哥哥两人单独用餐了呢。”

“是啊。”我歪起脑袋,“应该不会有这种机会了吧。”

“为什么?”

“你想,以后你要和穗高一直呆在一起了啊。”

“就算结了婚,我也偶尔会有单独行动的时候呢。”美和子说完,露出一副意识到什么的表情,“哦,倒也是。到时候哥哥你可能也不是一个人了嘛。”

“嗯?”

“你以后总会结婚吧。”

“呵,”我把茶杯送到嘴边,“这事儿还没考虑过呢。”

然后我把视线移到了能望见酒店花园的窗户,花园里造了一条人行小道,有一对男女在上面散步。

目光在窗户玻璃上聚焦后,我注意到美和子的脸反­射­了出来。她撑住脸颊,凝视着斜下方。

“啊,对了。”美和子打开提包,取出一只手工制的小袋子。

“那是什么呀?”我问。

“旅行用的药包。是我做的。”说完她从小袋子里拎出两包药片。“今天早饭也吃得过多了,要注意控制了。”

美和子向服务生要了一杯水,吞下两片又圆又扁的肠胃药。

“里面还装了什么药?”

“让我看看。”美和子把药包里的东西都倒在手掌上。“感冒药、醒酒药、创可贴……”

“那个胶囊是?”我指着一个小瓶子问,里面装的是白­色­的胶囊。

“哦,这是治鼻炎的胶囊。”美和子把瓶子往桌上一放。

“治鼻炎?”我接过瓶子,又问道。标签上印着“12粒装”的字样,而里面还有10粒。“美和子你有鼻炎吗?”

“不是我,是他吃的。他有过敏­性­鼻炎。”刚说完,她砰地拍了下胸脯。“不好!刚才我在整理提包的时候,好像把药罐留在外面了,待会儿要记得往里装药片才行。”

“药罐?你指的是白天穗高在那个柜子的抽屉里拿出来的东西吗?”

“是的,我必须在明天婚礼开始前交给他。”

“嚯……”

“我去一下洗手间,马上回来。”美和子起身往咖啡店的里侧走去。

我望着手中的瓶子,思考为什么穗高诚的常备药会放在美和子身边。两人一块儿去旅游,所以药品放在一块儿也不足为奇。但我却有些无法释然,因为想到这个事实所代表的意义。我随即开始厌恶起来,厌恶被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扰乱思绪的我自己。

走出咖啡店,我们准备回各自的房间,已经过了十点。

“能不能到我房间里坐一会儿?”走到美和子房间门口时,我提议道。我们俩的房间相邻,都是单人房。“有酒,又有零食。”我边说边扬起我手上的塑料袋。

美和子微微一笑,分别看看我和我手上的塑料袋,然后慢慢开始摇头。

“我还要和雪笹小姐和诚打电话,而且我今天想早点休息,有点累,况且明天还要早起呢。”

“是吗,那也好。”我违心地微笑着,不对,我自己也不知道那看上去算不算微笑。或许在美和子的眼里,只是脸部肌­肉­不自然地抖动罢了。

她从包里拿出连着一块金属片钥匙,Сhā进了锁孔。然后一拧门把,推开了门。

“晚安。”美和子对我说。

“晚安。”我回答。

她从门的间隙中滑身而过,就在门要关上的刹那,我突然在另一边猛推了一下,她惊讶地抬头望着我。

我凝视着美和子的双­唇­,回忆起了最后一次触碰它是什么时候。并一下子有种冲动想再回味一番那种柔软而温暖的感觉。我的眼中除了她的嘴­唇­外别无他物,身体渐渐发热。

然而我却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绝对不能乱来!要是在这里胡来的话,就一辈子回不了头了。我体内感觉却和这种想法对抗着,“还顾得上这些吗?”,那就堕落到底吧。

“哥哥!”美和子叫了一声,时机选得绝佳,倘若再晚一秒,还指不定我会­干­出什么来。

“哥哥!”她又叫道,“明天你要多多配合哦,因为还有……很多事等着我。”

“美和子……”

“那就晚安了!”她把门推了回去,颇为使劲。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顶住,在大约10公分的门缝里,我看见美和子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美和子,”我说,“我不想把美和子交给那个家伙。”

美和子的眼里透出哀伤,然后她强作笑脸:

“谢谢你,把女儿嫁出去之前,父亲大多会这么说。”随即,她再次说了一声晚安之后,用尽全力合上了门。这次我未能顶住,一个人站在关得严严实实的门前。

伴着剧烈的头痛,我迎来了第二天早晨,但身体上却像压着千斤重担一般动弹不了。耳边传来了电子鸣叫声,我却未能立刻意识到那是酒店设有的闹钟所发出来的。清醒之后,我摸索着按掉了开关。稍稍挪动了下身体,感觉头脑天晕地眩。

一波又一波的恶心劲儿接踵而至,就像谁在把我的胃当抹布拧一样难受。我尽量不刺激内脏,慢慢地从床里钻出后,连滚带爬地进了浴室。

我抱着洋式坐便器,把胃里的东西通通吐了出来,总算是轻松了少许。我紧紧扶住洗脸台,一点一点站立起来。面前的镜子里出现了一个胡子拉渣,脸庞苍白的男人。上半身赤­祼­,肋骨像昆虫肚子一样若隐若现。从他的身体上见不到一丝­精­气。

忍着几次三番袭来的呕吐感刷完了牙,我走进冲淋房淋浴,把水温调得老高,烫得我皮肤一阵阵生疼。

洗了发又剃了须,那心情就像回归社会一般焕然一新。我擦拭着潮湿的头发走出浴室,此时电话铃响了。“喂,你好。”

“哥哥吗?是我啊!”美和子的声音,“还在睡吗?”

“我刚起床洗了个澡。”

“是吗,早饭怎么解决?”

“我完全没食欲。”我往放在窗边的桌子上望了一眼,“early times”的那只容量减半的瓶子里,还剩下一半。喝这种程度的酒就会醉成这模样,实在是可悲。“不过我倒想喝杯咖啡。”

“那我们一起去楼下的大厅吧。”

“好的。”

“那我再过20分钟来敲门。”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放下听筒,我走到窗边,将其一下子拉开后,刺眼的阳光立刻充满整个屋子。我心中的黑暗也一同被照亮了——顿时产生这样的错觉。

二十分钟后,美和子来敲我的房门了。我们俩坐着电梯来到一楼,在那儿有个餐厅可供住客们享用早餐。美和子告诉我,到了九点穗高几人也会过来。

美和子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品尝着蜜制蛋糕,我则只喝了杯咖啡。她身着白­色­衬衫和蓝­色­裤子,因为没有化妆,看上去就像去打工的女大学生一般。事实上,美和子若是走在我所从教的大学里,谁都会以为是学生的。然而,在几小时后,她即将释放出光彩夺目的美丽。

就像昨天在日式料理店吃晚饭时一样,我们几乎没有交谈。我想不到该和她谈论的话题,她也一副穷于谈资的样子。无奈我只能观察起店里的顾客来:此时店里已来了两个穿礼服的人用餐,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脸,但都不认识。

“你在看什么?”美和子停下了正切着蛋糕的手,问起我来。

我实话告诉了她,然后说,“作为你们的招待客人也早了点吧?”

应该不是,我也不清楚,她说。

“因为据说他那边请来的客人不计其数呢。”

“难道有一百人或一百五十人?”

美和子歪起头说:“可能更多。”我不由瞪大眼睛,摇摇头,或许此刻该对他有那么多熟人而作些评价。

“那美和子你的客人呢?”我问。

“三十八个人。”她立刻回答道。

“嚯”

本想问她详细名单,但还是作罢,因为那样只会让我重新回忆起美和子与我一路走来的旅程之艰辛。

蜜制蛋糕吃完后,美和子的目光移到我后方,并灿烂地笑了。我知道,能让她露出那种表情的人,目前仅有一人。回头一看,不出我所料,穗高诚走了进来。

“早上好!”穗高冲美和子笑笑,然后又转过头看着我,“早上好,晚上睡得还好吗?”

嗯,我点头示意。

骏河直之在穗高之后不久也走进酒店,已经穿上了礼服。早上好!他也礼貌地向我们打招呼。

“我昨天提到的诗歌朗诵一事,好像已经找到咏诗者了呢。”说着,穗高在美和子身边坐下。他向走到身边的女侍点了一杯咖啡。

“那我也要咖啡好了,”骏河也坐到椅子上。“其实我有一个熟人是小有名气的配音演员,我昨晚一发出邀请他就欣然接受了。他还是个新手,算不算职业还不得而知,但由于时间紧迫也只能这样了。”他的口气像在暗中指责突然给自己出难题的穗高。

“就算是新手,也不会临阵怯场这种事情的吧?”穗高说。

“那倒是不用担心。”

“这就够了。”

“还有,让他读的诗就请美和子你来挑选吧,我这里倒是准备了几首作为候选。”骏河从包中拿出一本书放在美和子跟前,这是她曾出版的一本诗集,上面贴了好多黄|­色­的N次贴。

“我觉得‘蓝­色­的手掌’这首不错,就是描写你孩提时曾梦想着在蔚蓝的大海上生活的那首。”穗高叉起手腕说。是么,美和子看上去不太同意。

我心里暗自嘲笑,穗高不知道,对她而言,在蔚蓝大海上生活,就是意味着去那个世界。

他们三人开始了商谈,我不由变得多余起来。此时,两个女人走近了我们。其中一个是雪笹香织,她穿着黑白方格的衣服,另一个我也见过两三次。她是雪笹香织的后辈也是同事。在为美和子筹划出书的时候来过我家几趟,名字应该是西口绘里。

两名女士对我们表达了祝贺之辞。

“你们来得还真早。”穗高说。

“也不算很早啊,接下来还有很多要做的事呢。” 雪笹香织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随即把目光转向美和子,“你差不多该去美容院了吧?”

“啊,你说的对,我得赶紧去了。”美和子看了时间后,拎起放在边上的提包站了起来。

“那么,诗就选‘窗’咯?”骏河作了最后确认。

“是的,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哦,对了,诚!”美和子对穗高说,“药罐和药我忘在房间里了,等一下我让别人给你带过去哦。”

“可别忘了哦!要是婚礼仪式举行到一半,新郎又流鼻涕又不停打喷嚏的话,那脸可丢大了。”穗高笑着说道。

美和子同雪笹香织二人离开后,我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穗高和骏河似乎还要商量些事,留在了咖啡店里。

结婚仪式从中午开始,由于退房时间也在中午,所以可以一直在房间里等到那个时候。当然,作为新娘唯一的亲人,在仪式开始前是不能一直不现身的。

呕吐感已经基本消除了,但后脑勺还残留着隐隐的生疼,脖子也开始僵硬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连续醉酒两日了。真想睡一会儿,哪怕是一个小时也好。看了看时间,还没有到10点。

我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打开门,正在这时,我注意到脚边有什么东西,似乎是个信封。

真奇怪,这应该是从门底部的缝隙里塞进来的,但我完全想不到有谁会做出如此举动,酒店貌似也不提供类似的服务。

捡起信封,上面用四四方方的文字写着“神林贵弘 先生收”的字样,我立刻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不祥预感。用直尺来写署名的目的,无非只有一个。

我小心地把信封撕破,里面装着一张B5的纸。一见那用文字处理机或电脑打印出的内容,我胸口的起伏顿时剧烈起来。

内容如下:

“我知道你和神林美和子之间有着超乎兄妹关系的情感,若你不想把这事向世人公布的话,就请遵从以下的指示。

信封里还有一颗胶囊,你把它混在穗高诚经常服用的鼻炎药里。混在瓶子和药罐均可。

再重复一遍,你倘若不按我说的做,我就把你们俩的禁忌之恋抖露出去,报警也是同样后果。

这封信读完后请务必烧毁。”

我把信封倒过来摇了摇,一个小塑料袋落在我的手掌上,里面装着信里说的那颗白­色­胶囊。

我知道,这和穗高诚平时吃的药一模一样,昨晚美和子刚给我看过,写这封信的人当然也清楚这点。

胶囊里究竟装了什么呢?不用说,绝不可能是鼻炎药。穗高诚把这个吃下去的话,身体应该会出现不寻常的反应才对。

谁欲指使我­干­这事呢?谁会知道我和美和子之间的“禁忌之恋”?

我把信连同信封在烟灰缸里点燃,然后打开衣柜,把那只装有白­色­胶囊的塑料袋藏进了礼服上装的口袋。

在房间心情平息了之后,我出发去了美容院。最后还是没能睡着,时针指在了11点整。

当我来到美容院门前时,门开了,西口绘里走了出来。她一看到我,表情有些惊讶。

“美和子在里面吗?”我问她。

“已经转移到休息室去了呢。”她回答,笑脸很灿烂。

“这样啊,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呢?”

“美和子说遗忘了这个,叫我帮她来拿的。”说完她把手里的东西向我示意了一下,那是美和子的手提包。

我们两人一并走进休息室,顿时一阵香水味朝我鼻子迎面扑来,我闻了有点犯晕。

雪笹也在,她对面坐着身穿婚纱的美和子。

“哥!”她见到我后轻声喊道。

“美和子……”说完这句话我再也发不出声了。眼前出现的人,和美和子既有些相似,又不太一样。那不是我熟知的妹妹。坐在那里的,是一个美到震撼人心,却马上就要嫁作他人的洋娃娃。

“我们走吧!”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我才意识到大家都准备走出房间,即便如此,我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美和子。

只剩我们两人后,我终于说出话来:“真是太美了!”

谢谢,她仿佛在说,可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我不能让她哭泣,不能让泪水打湿她的妆容。可想把这一切都搞糟的冲动,向着我的胸口一阵阵袭来。

我走近了她,拿起她带着手套的手,朝自己身边拉过来。

“不行!”她说。

“闭上眼睛。”

她摇着头,但我视而不见,把嘴对准她的­唇­靠了过去。“不要!”她再次喊道。

“只是轻轻碰一下,作为最后的吻别。”

“可是……”

我稍作用力,她则闭上了眼睛。

骏河直之篇

我有预感,这将是漫长的一天。

手表走到10点半的时候,我们的最终商洽结束了。为达到最佳的演出效果,故一直预演到了最后一刻,这是具有穗高特­色­的风格。况且这次演出的主角可是自己,Qī.shū.ωǎng.倾注全力也理所当然。

“对了,音乐的播放时间可千万别出差错噢,要是在这个环节上搞糟的话,可就前功尽弃啦。”穗高喝着第二杯意式浓咖啡,说道。

“知道了,我会好好关照负责人员的。”我把材料放进公文包。

“那么,差不多该换上第一套服装了吧?”穗高旋转着肩膀,像是在放松身体。

“快到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